暂时要枷锁
说来接就来接。
早上7点, 赵渡抵达北半球执行部总部,恰逢陈岁安从关押室里出来,他简直累得迈不开腿, 在冰冷拷椅里窝了一晚上, 现下正撑着墙壁抵挡那头晕目眩的袭击,也就是在这昏昏沉沉视野里,余光中,他瞥见走廊尽头正朝自己走来的赵渡。
“裴瑎关了你一晚上?”一双熟悉手掌托住陈岁安双肩。
陈岁安慢慢抬头,轻轻晃了晃脑袋:“不是他, 普通关押室里面太臭了。”他推开赵渡手,蹒跚着朝走廊迈去,“你怎么这么早来了?”
赵渡死死盯着他苍白削瘦的脸颊,一言不发。
彭钰童很有眼力见地低声劝:“裁决官,还是先上昆机吧。”
这时吴克带着执行部一批人从电梯出来,他赶紧上前扶住陈岁安。
“部长!!”
“别吵, 先带我去办公室,换身衣服洗个澡。”陈岁安摆摆手走了两步, 他又折返回来,没什么力气拉了拉赵渡西装下摆, 虚虚软软的说“走啊。”
尾音像慵懒的猫儿勾了下似的。
赵渡脸色稍霁,这才跟着乘坐电梯上顶层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 守在门外的彭钰童和吴克就开始掐架。
“为什么我们部长每次遇到你们裁决官都是这个鬼样子!”吴克双手交叠在胸前, 咬牙切齿:“你们就是丧门星!!遇上你们准没好事!!”
彭钰童也不甘示弱, 站在门框另一边,狠狠瞪眼:“明明是我们裁决官救了你们陈部长无数次, 一点好处都没落, 反而被你血口喷人!”
吴克:“你强词夺理!”
彭钰童:“你不知好歹!”
——咚
办公室里传来一声沉闷响动, 两人瞬间噤声,气势汹汹对视一眼,然后压着动作争前恐后竖起耳朵,往门上贴……
办公室盥洗室。
陈岁安一手攀着赵渡肩膀,另一只手两眼发黑一通瞎摸,不知道摸到了哪里,反正有些暖,他喘着短促而清淡的鼻息:“谢谢……差点没被摔死。”
赵渡沉默寡言。
!
陈岁安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他定神一看。
自己左手堪堪抓着赵渡腰腹之处,弯腰视线正对着腰腹往下,他松怔一瞬,瞬间僵硬直起腰偏头,看到了镜子里赵渡棱角分明的侧脸以及——自己半褪的黑色制式服裤子,还有就是白花花的大腿。
“……”
刚刚在盥洗室干什么来着?
哦,脱衣服打算洗澡,又发什么了什么?好像是头晕差点摔了。
从赵渡视角,仅能看到陈岁安削瘦的肩胛骨,微微汗湿的发丝,泛红的眼睑,以及苍白孱弱的侧脸。
“摸够了没?”赵渡双手穿过陈岁安腋下,把他抱在怀里,“投怀送抱现在不是时候。”
“......”
陈岁安无声张了张口,颤抖着手指指着盥洗室磨砂玻璃门,“谁谁谁......叫你进来的......”
吗的简直社死。
然而赵渡什么都没说,双臂改为单臂环绕过陈岁安背脊,腾出只手轻轻覆在他眼睛上,陈岁安睫毛刷过他温热手掌,仰着头,猝然有些紧张。
视线黑暗下来,身体触感就会格外敏锐。
赵渡垂眸,看着眼前这张苍白但精致的脸,看着近在咫尺略微有些干涸的嘴唇,忍住心驰神往,忍住那些不为人知的□□欲,鬼使神差的抬起干净铮亮鞋尖,勾住怀中人半褪西裤,一点点全部褪下......
稍硬的布料缓缓擦刮着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直至挂落在纤细的脚踝骨。
陈岁安不受控制地咽了口唾沫,声音低哑:“赵渡别发疯。”
在陈岁安看不到视线里,赵渡轻而浅地笑了下,那笑容转瞬即逝,遽然变成不满的压抑,他温热气息完全喷涌在陈岁安脸颊上。
缱绻又冷漠,关切又冰冷的说:“你让彭钰童给我道晚安,结果自己不睡觉,谁在发疯?”
“你办公室有休息室有床,只要你提,裴瑎不是落井下石的人,他会不同意让你在椅子里坐一晚上?”
赵渡娓娓道来的嗓音像是某种特殊情况下的暗示,他边说边低头查看脖颈处那边淤青皮肤,指尖缓缓划过。
陈岁安身体体温逐渐攀升,他不由自主阖上眼皮,软了僵硬的背脊,头缓缓靠上在赵渡怀里。他懒得像只依赖主人的猫,嘴上却带着凉薄:“你知道这间办公室曾经发生了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不在这睡?”
说完他感觉胸膛停滞一瞬。
赵渡抽掉那只覆盖在陈岁安眼睛上的手,手掌长在半空中顿了顿,最终轻轻落在后脑勺顺了顺,又帮他穿好裤子。
“对不起,你先洗澡。”
陈岁安看着磨砂玻璃后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又低头懊恼地看了看自己差点露馅的下身,有点烦躁。
他将热水龙头往对面狠狠一掰,顷刻间流出冷水,然后衣服也没脱,闭着眼睛站在了水幕里。
十几分钟后,他换了身备用的干净制服,擦着半干的头发出来。
而赵渡一如两年的自己,正抬头看雪白墙壁上那道标语。
——秩序是建立在规矩上的。
“你怎么从裴瑎路哀手中抢出王志的?”陈岁安走过去,跟赵渡并排站着。
赵渡扭脸看他,皱眉:“头发也不吹。”
“没事儿,一会儿就干了。”
赵渡不由分说,从陈岁安手上拿过干毛巾,把他按坐在沙发上,开始擦拭起来。
“不是抢,直接带走。”赵渡动作轻柔,沉声解释:“王志作为证人应该由纠察队保护其人身安全,不过么,听证会上他证词漏洞百出,证词不是说一遍就具有效力。”
他温热指腹不经意般擦刮过陈岁安耳尖。
“恰好提审罢了,恰好发现他服用药物导致精神紊乱罢了。”
是的,裁决官具有提审权,裴瑎路哀怎么拦得住?
陈岁安不自然动了动,手掌悄悄拧着沙发上的抱枕。
他深呼吸:“那就这件事就要不了了之了?”
微凉发丝不停落在额头又被带起,在潮湿触感中逐渐变得凉爽,清新好闻的沐浴露味道在这间静谧宽大的办公室弥散而开。
“陈岁安,今天重审会,你如果再像昨天那样阳奉阴违自作主张。”赵渡突然停下手中动作,把毛巾扯下,侧身看着陈岁安回避的眼睛,警告道:“那你先好好想想昨晚在车上自己所说的话,答应了我什么,我可以给你去地球的自由,但不能以炸毁近轨卫星和杀人狂魔罪名。”
他甚至都不提服刑二字。
“你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显得我很听你话?”陈岁安气势不是那么足,但是嘴上就是要逞能,负起地说:“口口声声说自由,字里行间都是枷锁。”
“你所谓的枷锁,让你少受罪就是枷锁?”赵渡冷声反问,“没看出来你还有受虐倾向。”
“……”
“那用同性罪名不是更受罪?”
赵渡拉下脸来,啪嗒一声将毛巾扔到陈岁安腿上,“自己擦,擦完带你去看个东西。”
“喂,回来。”陈岁安瞪眼,“你这人怎么半途而废,你还没给我擦干呢?”
“不是要自由?”赵渡回眸望着他,云淡风轻的模样让陈岁安看起来更烦躁。
“不,你给我擦。”
“怎么又要枷锁了?”
陈岁安哽了瞬,嘴角下垂,头发耷拉着,病怏怏的有点委屈:“我......累得抬不起手。”
两秒钟,轻柔的擦拭再次在头顶上重复。
彭钰童和吴克嘴巴长成一个巨大O型,慢慢从门上离开。
他俩在震惊中对视,默默站回去,缓了好半晌,吴克艰涩开口:“部长和裁决官他们......不会真的在谈恋爱吧?”
彭钰童不屑一顾,无声用口型说:“消息真闭塞,呵呵,我早知道了。”
吴克:“......”
半小时后,两人终于从办公室里出来,在执行部所有人复杂目光里登上停机坪上那架无敌豪华的昆机。
裴瑎站在临时驻扎的纠察官办公室窗边,遥遥眺望那架昆机。
“纠察官,我们也该启程了,距离裁决团开启重审只剩下一小时。”
裴瑎神色凝重,过了很久后,才轻轻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
宇宙岛昆机分两种。
一种是只有裁决团和执行部能用的公务或战斗昆机,这类昆机通常配备武器系统,激光炮和电能炮,更高级少见一点的配备跟踪导弹或者核弹。
另一种是普通民众使用的出行类自用昆机,这类昆机只能用来驾驶出行,不能私自配备武器系统,不过这种款式就很多,低配版高配版应有尽有。
比如今天赵渡来接陈岁安的这架昆机就是自用昆机,不属于低配高配,它属于顶配。
低调奢华的内饰随处可见,内部空间宽阔简约,日常起居的一应俱全。
黑漆木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早餐,几名机务人员端着温水或手中挂着白毛巾静候在一侧,他们面带微笑,得体又礼貌的拉开桌椅,体贴的为陈岁安布餐,期间低声询问的姿态简直是让人诧异是否置身于高级餐厅里。
舷窗外越来越浓厚的云层遮掩住部分阳光,赵渡吃的很少,很多时间都是在看陈岁安吃,静谧安宁的气氛浮动在半空中,很大程度缓解了陈岁安近日来烦躁不安的神经。
少顷,他喝完最后一口汤,优雅擦擦嘴。
“你刚刚说看什么。”
赵渡淡淡撇他一眼,拿出了那本新修订的《论同性相恋量刑参考建议》书。
“这个就不用了吧,临时世界那一个月我在你家里把墙上的书都看完了。”陈岁安懒洋洋的,撑着头瞟了眼,“包括这本,首页那句所有企图颠覆秩序的人都将受到最严厉的制裁,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是么,你现在看看?”赵渡不容拒绝的递到他面前,端端正正摆着,只见封面书名后面明晃晃跟着三个大字——修订版。
陈岁安伸出手指,疑惑翻开一页。
又见首页那句最严厉的制裁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白。
他敛眉继续往后翻。
密密麻麻建议书中,所有话语都在指向一个结论,那就是同性恋刑期大大减少。
“你……这是什么时候修改的?”陈岁安震惊了,胡乱翻着,仿佛在确定某些事情,难以置信睁大眼睛,“现在追你只判三年??”
好家伙,追你判三年。
就很突然,就很措手不及。
赵渡揉了揉眉心,沉默半晌:“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
陈岁安也沉默了,思来想去后尴尬张口。
“还没颁布修订版吧?”
“还没有。”
“没事,我......吃饱了。”陈岁安慢慢将建议书推了回去,陡然想起那日陈正登门找茬,赵渡说午饭不回家吃,有法条要修改,原来从那时他就着手准备了......
就这样,两人一直无言,直到昆机攀升到三万英尺。
直到宽大的真皮沙发里传来浅浅呼吸声。
吴克和彭钰童侯在一侧挤眉弄眼好半晌,最终彭钰童败下阵来,请示道:“裁决官,要不我去拿条毯子吧?”
赵渡面无表情摇头,接着他起身绕到对面,将沉睡的陈岁安打横抱起,往里间休息室里走。
休息室横着张三米宽的双人大床,在彭钰童拉上舷窗遮阳帘的细琐动静中,陈岁安突然睁开眼睛,他双眼猩红,疲倦不堪地看了眼赵渡近在咫尺的下巴,睡眼惺忪嘟囔:“干什么。”
彭钰童退了出去,轻手轻脚关上门。
赵渡将他放在床上,开始解他的衣裤。
陈岁安倏地又睁眼,虚虚按住赵渡手腕,重复了遍。
“干什么。”
“脱衣服睡觉更能保证睡眠质量,别乱动。”
135斤的体重反骨就有134斤的陈岁安慢慢松开手指,缓缓阖上眼皮。
赵渡动作轻柔,一颗颗解开衬衣纽扣。
在昏暗光线里。
莹白的皮肉泛着细腻光滑的润泽,根根分明的肋骨附着其下,随着胸膛呼吸起伏动作微微张开然后规律下陷,削薄劲瘦的腰肢收束紧致,两条逆天长腿平铺在雪白床单上。
这是一副勾人犯罪的皮囊。
他给陈岁安盖好被子,将褪下来的衣衫整整齐齐挂在一侧衣架,折返回来坐在床边,把玩他露在被子外的手指,轻轻揉了揉。
陈岁安又突然睁开眼睛,定定看着赵渡。
“你烦不烦?”
反骨又上来了。
赵渡捏了捏陈岁安手指:“你到底睡不睡?”
陈岁安反唇相讥:“你总碰我怎么睡?”
话落,赵渡抽走手掌,远远拉开了点身位,撑着床沿准备起身离开。
手背温热倏然流失,变成一种难以言表的患得患失。
陈岁安登时睁大眼睛在昏暗中盯着赵渡高大背影,这一刻,天地万物之间,他入点墨般的瞳孔里似乎只盛放着赵渡轮廓,其它什么都看不见。
他手肘撑在雪白柔软的床单,半仰着拉住赵渡衣襟下摆,定定看着赵渡,抿着唇哑声说:“枷锁,去哪。”
赵渡虽然没再迈步,但也未回头,仅仅留给陈岁安一个宽大模糊的背影,说:“给你自由好好休息。”
陈岁安陡然松了力道,指尖松开赵渡衣襟,软软垂在床边,鬼使神差的说。
“暂时不要自由,暂时要枷锁。”
赵渡无声背对着他,无声勾起唇角,半晌后坐回床边,轻轻拍了拍陈岁安裸露在外的肩头,妥帖的将被子替他拉高了点,他重新握上陈岁安干燥微凉的手掌,垂下眼眸轻声说:“睡吧,不走。”
陈岁安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瞳孔逐渐失焦,再次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出乎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将手指抽走。
光线昏暗休息室里,时间一点一滴流走。
一人躺在床上,一人坐在床边,两只好看的手掌交握,带着温暖温度穿过无人高空。
陈岁安睡颜其实比他五官鲜明时更好看。
光洁饱满的额头,几缕碎发落在耳边,眉眼清晰镌刻,鸦翅般长密的睫羽是一片浓烈阴影,挺俏的鼻梁下是红润轻薄的嘴唇,那嘴唇平常总是微微上挑,偶尔漫不经心或者是说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浑话。
可现下他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呼吸浅淡,一副听话又乖巧模样。
这种奇异的交叉感,其实是非常让人觉得他可爱的。
这类形容词用在成年男性身上非常突兀。
但赵渡此时脑海里,就那么神奇的冒出了这般字眼。
他专注地凝睇着陈岁安,用眼神描摹他五官轮廓,一寸一寸,一厘一厘,镌刻入心。
少顷,他控制不住俯下身,像胆怯不敢又被情所困偷腥的浪荡子,抑或是可望而不可得的烦闷在蛊惑驱使。
——吻了下陈岁安薄薄眼皮。
情不自禁轻轻叫了声。
“宝宝。”
身下人呼吸绵长,起伏稳定。
没有任何反应,像是睡熟了。
就在赵渡准备离开之时,身后陈岁安豁然睁开眼睛,另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抓住赵渡肩膀,他眉眼间笼罩着几分憔悴,无声勾起嘴角:“趁人睡着耍流氓是吧?”
“......”
他说完视线紧紧攫住赵渡,当然,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赵渡脸上出现转瞬即逝惊愕的神情,他在心底暗自庆幸,幸好他捕捉到了。
赵渡有点不满:“你一直装睡?”
陈岁安眼睛亮亮的,表情却有些负气地说:“有人在旁边我睡不着。”
赵渡眼底暗淡一闪而过,眼前红润嘴唇翁张动作在眼前反复上演。
他反手握住抓住自己肩膀的手,握在掌心,十指交握,凶悍至极的按回在柔软床单里,按得陷进去,同时腾出另一只手摸索进温暖被子里,俯身下去去吻陈岁安嘴唇,不容拒绝地说。
“既然睡不着,那就干脆别睡了,来脱敏。”
陈岁安挣扎起来,“诶,你别——唔——”
作者有话说: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