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她是冷焰火【完结番外】>第38章 飞蛾之死

  这场戏不太好演, 被钟克飞耽误了,钟迦的状态都得重新调整。

  孔偲与来到崇乡要带走妻女的苟嘉勋发生了激烈冲突,现场混乱不堪, 桌椅都被掀翻。

  毫无防备的男人倒在一片血泊中, 水果刀从孔偲手中脱落,她垂头盯着鞋尖沾到的血, 低低地笑了一声, 这屋子采光不好,潮湿阴暗也像渗入了这个笑容里,让人脊背发凉。

  台词少,但一瞬间爆发的情绪不好演,设计好的肢体互动要演练好几遍,

  钟迦有点紧张, 也没演过这种拳头往人脸上砸的戏, 体内的血液在沸腾, 像被光灼穿一个孔烧了起来,人却很冷静。苟嘉勋突然出现在崇乡, 阮听又一次伤痕累累, 孔偲早就下定了决心。

  除夕的雨夜, 她们坐在乌篷船上游湖,戏腔萦绕在袅袅的雾中。

  借问灵山多少路,有十万八千有余零, 她们之间却仿佛无路可走。

  血包在试戏的时候不小心破了,飙溅的道具血将衬衫都染透, 蒋弗闻笑了笑:“没事, 小钟你放开点。”

  他经历了一场禁止从业的风波, 早就是经纪公司的弃子了, 复出以后走的家庭作坊模式。

  既是助理也是表弟的男生神经大条,情商公认的低,儒雅如蒋弗闻也没少使眼色让他闭嘴。这次是压根来不及堵,导演刚喊卡,他就上前给蒋弗闻处理脸上的血迹,一边对钟迦说:“学学乔老师嘛,我哥当年演她的极端追求者,被扇了好几个巴掌。”

  蒋弗闻瞪了表弟一眼,面色尴尬地说:“小钟……”

  “嗯,我小时候也没少被她扇巴掌,很暴力一人。”钟迦穿得很单薄,牛仔衬衫和帆布裤,剧本到这儿是夏天,她待会儿还得含点冰,免得穿帮。

  杀马特的头发染黑了,长度刚好到钟迦肩膀,发尾带着点弧度。

  她自己很少留这种发型,狼尾的低配版,长也不长短也不短的,嫌打理起来麻烦,但前几天阿茶帮她营业的照片反响很好。评论区里的泥塑粉都是自我沉醉专业十级的潜力股,毕竟钟迦这人最男的也就是那双眉眼了,其实应该说是英气,眉骨别人就羡慕不来。

  钟迦没当回事,蒋弗闻还是说了表弟几句,又走去更衣间了。

  阿茶递给她手机,微信里有新消息,来自不远处和农斯卿坐在一起的谢迎年,表弟那大嗓门堪比喇叭,想听不见都难,谢迎年发过来两个表情,合起来是一颗牛奶糖。

  啧,哄人也太直男了。

  她低头回了个心被射得稀巴烂倒地的动图,夸张得要命。

  好想笑,真的很像营业情侣是怎么回事?

  电影团队里除了农斯卿以外也有不少人和乔映秋合作过,类似刚才这样情况的也有,钟迦有时候会听到一些比较,避免不了的,别人随口一说,没恶意,纯属无心之失,她会恍惚一下,想到的是:原来我妈也会这样啊。

  爹不管,妈死了,是基因失去参照的反应迟钝。

  那根从母体输送营养给胎儿的脐带系着,她们本来有互相成为一面镜子的可能,男人的谎言破碎,还未完工的镜子也出现裂痕。

  维系母女关系很勉强,后来天南地北隔得那么远好像对彼此来说都是解脱。果真如此吗?至少对钟迦来说不是。

  或许是受了孔偲这个角色的影响,钟迦本来没有那么在乎乔映秋的,但妈妈跟爸爸确实不一样吧。她微博关注了陈况,有一天见到对方点赞的内容,说谁不想当妈宝女。

  后续还传开了一组小猫哭着喊妈妈的表情包,广场上都是聊天截图,说发给妈妈,对方以为孩子受委屈了,想尽办法地安慰。

  钟迦觉得很温情,她蜷在被窝里一张一张存下来,回到图库,分享的动作顿了顿,想起她没有可以发送的对象。

  房间的灯关了,周遭静悄悄,屏幕的光映出钟迦眼角些微的湿润,她揉了又揉,默默将眼泪给憋了回去。

  乔映秋,我还蛮想去墓园看看你的,但又怕你像我小时候那样说不要黏着你,不要喊你妈妈。

  就……还是有点难过,唔,就一点点,你也别太当真了,我没那么想你。

  程序从图库跳到微信,钟迦在联系人里划了一圈,最后戳了周秘书的头像。

  几年下来,谢先生对她不仅是经济上的资助,大事小事都很关心,不过她与谢先生的联系很被动,借助了周秘书的渠道,对方说谢先生太忙。

  毕竟是生意人嘛,钟迦没多想,只是偶尔会冒出离谱的第六感:谢先生真的是谢先生吗?倒不是刻板印象,就个人而言,她确实没见过几个这么细致温柔的男性,经纪人施恒算是其中之一。

  但思来想去,这很说不过去,就一个性别罢了,谢先生有什么瞒着她的必要吗?

  点进去又犯了难,谢先生是她半个家长没错,可是也当不了她妈啊,这倾诉的对象不太对,算了吧。

  表情包存都存了,钟迦懒得删,手机熄屏,放到边柜上就阖眼进入了梦乡。

  电影的收尾阶段,算上回头要补的一些镜头,大概下个月底就能杀青。

  农斯卿最近常常走神,有一天收工下戏,助理见到她倚靠窗台吸烟,目光追随着楼下并肩走出来的两个主演,直到钟迦谢迎年先后坐上同一辆商务车,汽车尾气消散在四合的暮色中。

  她太专注,被堆积的烟灰烫到才回神。

  剧组有专职记录花絮的工作组,农斯卿依然每天带着自己的相机,她的镜头里没有花草景物,有的只是阮听与孔偲。

  她们躺在沙发上胡闹,洗好的绿葡萄从果盘里骨碌碌滚下来,碰到上下交叠不知道谁的白皙小腿,一颗又一颗落到水泥地破了表皮流出汁水。

  孔偲给媛媛理头发,洗头妹一朝转正,连太阳也好奇她手艺,从红格木窗斜斜射入一道光。吹头发,声音嘈杂,趁着女儿闭眼,阮听背着手走过去,亲了孔偲一下。

  媛媛半夜发烧,阮听加班,孔偲带着孩子急匆匆去医院急诊。

  条件简陋的厕所,孔偲低头洗手,身后响起高跟鞋笃笃笃的声音,阮听走了进来,她们目光在划痕很多的镜子里相遇,一眼就着火。

  碍于媛媛,两个人平时难得有亲近的机会。

  这次在狭窄隔间,孔偲背靠门板,被阮听亲得骨头都要散架,陌生人来了又走,吻缓慢游移,她的喘息喷在对方柔软掌心,潮湿雾气渐渐将她反罩,禁不住仰头,视线里一半是蜘蛛结网的墙角,一半是阮听专注的面容。

  冲水的声音让孔偲更站不住,阮听捞住她,低头闭眼,亲得猛烈不饶人。等出来,孔偲身上的背心被汗濡湿,窗外灌进夏天的风,肩胛骨处的布料鼓动,绞在一起的黑色内衣肩带隐隐约约。

  吊灯昏黄,飞蛾憧憬而来,也将死于向往。

  媛媛出院之后不久,苟嘉勋不知如何得知妻女行踪,不远千里赶来,软硬兼施,先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将不守妇道的老婆狠狠修理一番,结果人没带走,却命丧孔偲刀下。

  ……

  很多很多,有剪进正片里的内容,也有校正以后多余的片段,副导演甚至开玩笑,农导自留的素材可以再剪个番外。

  农斯卿以前在采访里说过:创作者应该离自己的角色远一点,可以理解,但不能共情。

  她一反常态地在这部电影里寄存了浓烈而晦涩的感情,工作人员聊八卦说起这事都压低声音,有人大胆猜测导演是主角原型之一,但也有人说不像,她的镜头语言更像是同时在怀念两个人。

  “卡,很好。”农斯卿握着对讲机,喃喃了两遍很好,她的眼神有些涣散,面容却透露出疲态,仿佛她也置身于屏幕中的场景,经历了角色所经历的。

  女导演沉默一会儿,站起身,助理关切地跟上,她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声音也没什么气力:“你们该休息休息,收工了,不用管我。”

  艾以蓝没戏份,趴在谢迎年膝盖上黏糊,她从农斯卿那儿回过目光,手边碰到女孩柔软的碎发,忽然想到什么,心神狠狠颤了一下。

  久久不能平复。

  大概十多分钟,钟迦从休息室里走出来,谢迎年在门口等她,两人目光对上,倚着墙站姿懒散的人还来不及站正,就被抱了个满怀。

  谢迎年戴着副平光眼镜,垂下的银色细链从两边镜腿牵到耳后,她抬起手臂,也隔着奶茶色风衣抱住钟迦,掌心上下轻抚单薄的脊背。

  此时此刻,她不仅是谢迎年,也是阮听。沉浸太深,钟迦没有完全出戏,她承载着她所有无处可去倾诉与发泄的情绪。

  阿茶咳了一声,飞快地溜走了,虽然内心判断倾向于这俩人没太大进展,但眼前还是飞过无数弹幕,活像啾啾在她耳边堪比给宠物配种的cp脑解说。

  收工有一会儿了,嘈杂声都在另一层楼,开了窗透气的僻静过道,冷风肆意地吹,呵气都从嘴边带出薄薄白雾。

  深灰色的长款西装领口被钟迦用头顶蹭得皱巴巴的,她依恋谢迎年身上阮听残留的影子,又在对方与角色迥异的静默中嗅到了野茉莉的气味。

  钟迦手伸向后,握住谢迎年其中一只手腕,牵到前方,用另一只手一笔一划写下:

  “我-的-糖-呢?”

  笑意爬上谢迎年微弯的眼角,她故作不解地问:“不是给了吗?”

  “哪有?”

  “微信里。”

  钟迦瞪大双眼,抬头想要与不懂浪漫的女朋友理论一番,却被人轻轻捏住下巴,谢迎年眼镜细链擦过她耳边碎发,掌控着她,在漂亮红润的唇间落下细密绵长的吻。

  不知所措的手被反过来,掌心纹路朝上,谢迎年用腾出来的这只手去给真正的答案:吃到糖了吗?

  字词被谢迎年的深吻吞下,张开口却只能吐出模糊的几个音节,钟迦连气都有点喘不匀。

  比起寻常的回答,她无法自主的模样反而更能取悦人。

  谢迎年心底最隐秘最微小的褶皱被耳边女孩急促的呼吸给吹开,露出了逼仄阴暗的一角……

  捏着下巴的手甚至无意识地加大了力道,钟迦忍着疼,在不适中承受对方难得主动给予的一切,想起了告白的那天晚上,谢迎年鬼使神差的啃咬。

  钟迦睁着眼,谢迎年的眼睛毫无情绪而显得幽深乌黑,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尖锐地刺入耳膜,才驱散了她眼中让人有些脊背发凉的侵略感。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来晚了,最近加班很忙,给各位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