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昼》下映后几月过去, 众人对这部影片的喜爱依旧不减。

  这份热情随着官方公布《劈昼》入围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又陷入了新一轮高潮。

  《劈昼》一共获得三项提名,祁知序的最佳导演,最佳剧本, 和庭仰的最佳男演员。

  尽管已经提前得到消息, 但是在真正看到名单后, 庭仰还是很开心。

  两人决定庆祝一下。

  祁知序下楼买菜, 准备庆祝用的食材。

  庭仰负责在家貌美如花,等会吃饭的时候夸夸夸。

  祁知序出门后, 庭仰到书房翻找之前那本没看完的书。

  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他有些纳闷,自己当时明明放回书架了。

  其实那就一童话故事,要说有多喜欢吧,也没有。

  只是看到一半突然看不了了, 心里有点不上不下的。

  故事前面讲的大概是,睡美人从梦中醒来, 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巨大的陌生森林。

  会说话的兔子, 歌唱的麻雀, 跳跃的小鹿, 温馨的木屋, 一切都对她那么友好。

  失去记忆的睡美人决定呆在这里, 在生活的过程中发生了很多新奇有趣的事情。

  故事平平淡淡像流水一样, 但是滋润清新,行文看起来很舒服。

  庭仰有些郁闷,他都没看到结局呢, 怎么突然就找不到那本书了。

  祁知序之前告诉他,这是一位编剧的女儿写着玩玩的, 网上查不到。

  那位编剧就印了几本书出来,送给他们这些同行看看。

  正想着,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STC:恭喜。】

  简简单单两个字,让庭仰暂时忘了那本书的事情,心里生出许多吐槽。

  消失了大半年,再突然出现居然只有两个字。

  【一个新鲜的锦鲤罐头:要不是你提前和我说过你会消失半年,我都要去报警了。】

  【一个新鲜的锦鲤罐头:还有你的粉丝,也都可担心你了,你到底干嘛去了。】

  沈瑭迟那过了好几分钟才有回复。

  【STC:过段时间,我再告诉你,你颁奖典礼结束后有时间吗?我要开退圈演唱会了。】

  【一个新鲜的锦鲤罐头:???好好的,出什么事了到底?】

  沈瑭迟又是久久不回复。

  庭仰感觉到不对劲,给他拨了个电话过去。

  一直打到电话自动挂断,沈瑭迟那边都没接电话。

  庭仰毫不犹豫又打了通电话过去,这次对方终于接电话了。

  沈瑭迟那边很安静,声音也很疲惫,却带着浅浅的笑意。

  “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我都没睡醒。”

  庭仰听到沈瑭迟的声音心里放心许多,但还是有疑问。

  “谁叫你半年不出现,一出现就和我说准备退圈了?”

  沈瑭迟只是说:“太累了。”

  “那倒是,不过你以前那么喜欢唱歌,说退圈就退圈,也真是看得开。”

  听出来沈瑭迟现在不想多说,庭仰也没追问到底。

  等他他和沈瑭迟见面了,一定要问个究竟。

  “哎,改天我们出去聚一聚呗,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沈瑭迟问:“什么时候?”

  “看你,除了戛纳电影节前一周,我都有时间。”

  “那就后天吧,把你的男朋友带着,我有点事想问他。”

  “行啊,约哪?”

  “现在追你的狗仔不少,不去人多的地方了,就醉花阴吧,茶楼清净私密性好。”

  庭仰想起沈瑭迟之前,一闻到茶味就皱眉。

  “糖糖你不是最讨厌茶味了吗?你说早上闻到茶味,晚上都能难受得睡不着。”

  “现在觉得闻闻茶味也不错,挺提神的。”

  “行,那就后天吧,我们上午去,还能吃顿它那里的特色菜。”

  庭仰本想扯着沈瑭迟再问点什么,可一听对方困倦的声音,只好作罢,挂了电话。

  在椅子上发了会呆,听见开门声后,他出书房和祁知序说了这件事。

  祁知序听完后挑了挑眉,“他特意说要我也去?”

  “对呀,他说有事和你说。”

  “我知道了。”

  祁知序没有再提这件事,庭仰倒是对沈瑭迟的事情念念不忘。

  心想着,后天一定要把所有事情问个明白。

  “祁哥,我之前看的那本书你记得在哪吗?刚刚找半天没找着。”

  祁知序正在用刀背剁虾泥,准备等会炸虾饼。

  “我也忘了,可能是我之前不小心把它装在杂物箱里,放在地下室了吧。改天我去找找,找到带给你。”

  “好,你看过没,给我剧透下呗。”

  “童话故事嘛,我记得结局不错。”

  庭仰放了心,“那就好。”

  *

  和沈瑭迟见面的日子凑巧是个艳阳天。

  无雨无云,恰到好处的凉风与气温,作为出游时间再恰当不过。

  庭仰提前半小时到了约定的地点,可到地方一看,衣着低调的沈瑭迟早就在那等着他了。

  沈瑭迟靠在柱子上,似乎是前一晚没休息好,正闭目养神。

  庭仰本想悄悄过去吓他一跳,谁知道刚靠近,沈瑭迟就睁开了眼。

  后者带着困意的眼睛微垂,比从前看起来要陌生许多。

  庭仰微怔,一时没说话,这种陌生等沈瑭迟开口才消散。

  “来这么早?我们阿仰还挺重视我,先去吃饭还是逛一逛?”

  庭仰回了神,“吃饭吧,我没吃早饭,饿死了。”

  沈瑭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看祁知序一眼。

  “有些人连早饭都不知道帮我们阿仰做吗?”

  庭仰小声为祁知序说话,脸有点红。

  “不是的,是我起床太晚,已经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沈瑭迟:“……OK.”

  我闭麦。

  三人去茶楼坐下,庭仰接过菜单就点了一连串的菜。

  “蜜汁叉烧包子,干蒸烧卖和虾饺各来一屉,然后一份小酥肉,一份糯米排骨,一份蛤蜊蒸蛋……谢谢?”

  说完,见服务员还看着他,不由疑惑歪头。

  沈瑭迟见状笑出了声,补了一句:“来一壶金骏眉,一份糯米鸡,一碟桂花糕。”

  等服务员走之后,沈瑭迟才对庭仰说:“你还真来茶楼吃饭啊。”

  庭仰这才想起来,自己来茶楼居然没点茶。

  然而被沈瑭迟这种“厌茶人士”批评,他是十分不服的。

  “嘁,你刚刚肯定也什么都不懂,是挑最贵的点……和我半斤八两,咱们谁也别说谁了。”

  沈瑭迟无意争辩,顺着庭仰道:“确实,我只喝过一次金骏眉,我果然还是受不了茶味。”

  “那你还点金骏眉?”

  “但是我觉得你会喜欢。”

  我也觉得你会喜欢糯米鸡和桂花糕。

  庭仰很喜欢这句话,高兴道:“糖糖,你走了半年,回来这么会说话啦。”

  “半年其实也不久。”

  “你半年一点消息都没有,我还好,你的粉丝才是真的快急死了。你退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去年年初你还说要发新专辑,怎么突然就……”

  庭仰形容不出来沈瑭迟现在给他的感觉。

  感觉千言万语也不如一个词概括得准确。

  ——疲惫。

  “家里出了点事,和父母大吵一架,他们本来也不同意我进娱乐圈,吵得多了,我也烦了。”

  沈瑭迟没说出了什么事,庭仰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只说:“如果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尽管来找我。”

  沈瑭迟开了个玩笑,“你难道觉得我会和你客气吗?如果你帮得上忙,我第一时间就来找你了。”

  “你都不告诉我是什么事,我怎么知道我帮不帮得上忙?”

  “这件事……随缘吧。”

  沈瑭迟态度不激烈,看起来事态应该还算可控吧。

  庭仰将包含在玩笑话里的担忧藏进心底,打算等过段时间就好好查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真的是很严重的事情,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这时候服务员推开包厢门,将泡好的金骏眉以及一些小吃放在桌上。

  庭仰叉起一个叉烧包子,咬了一口,甜而不腻。

  一个叉烧包分量不大,几口就能吃完。

  祁知序摆好茶具,替庭仰倒了一杯茶。

  沈瑭迟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但没喝。

  庭仰吃完将自己点的小吃挨个尝了遍,每一样都好吃得让他心里冒泡泡。

  “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是爱茶人士。”

  沈瑭迟发出短促的笑声,“得了吧你,到现在一口茶也没喝就爱茶人士了?”

  一直沉默的祁知序这时候才说话,“喜欢茶点就不算爱茶了吗?”

  庭仰点头,“就是就是。”

  沈瑭迟嘴角一抽,对祁知序说:“……你还是闭嘴吧。”

  被怼了,祁知序也没有嘲讽回去,而是不动声色观察了一眼对方。

  吃饭中途,沈瑭迟说自己要出去一趟,结果很久都没回来。

  庭仰本来打算自己出去找,但祁知序主动说:“我去吧。”

  两人“友谊渐深”,庭仰自然不会阻止。

  祁知序走出包厢,看了眼手机,目标明确地往茶楼的私人休息室走。

  推开门,沈瑭迟正坐在椅子上抽烟,眉眼冷淡,烟灰抖落之间痞气尽显。

  休息室里的换气扇正在运作,烟味不算呛人。

  祁知序找了个离沈瑭迟最远的位置坐下。

  “把烟掐了,阿仰身体不好,闻不了烟味。”

  沈瑭迟听到后面一句,指尖一顿,把烟按熄了。

  祁知序仍然嫌弃地看着沈瑭迟,但其中蕴含的情绪倒不像从前那样排斥了。

  沈瑭迟把烟熄了以后,嗓音微哑地说:“既然不能抽烟提神,那我就长话短说吧。你应该也看出来一点了,我的精神状况不太好。”

  祁知序静静地聆听,去年他们绝对想不到,未来会有这种和谐的氛围。

  沈瑭迟说:“大概去年冬天吧,我查出来患了克莱恩–莱文综合征。”

  克莱恩–莱文综合征,俗称睡美人症候群,疾病发作时,多数病人会陷入漫长的睡眠,凭借外界因素很难叫醒他们。

  祁知序没多大的意外。

  “你现在的情况严重吗?”

  沈瑭迟没有直接回答。

  “前天阿仰问我,我们见面约在哪天,我说定在后天吧。”

  “我留下了一天时间,不是因为有事,而是我希望用一天时间收拾掉满身的疲惫,以最好的姿态去见他。 ”

  沈瑭迟自嘲一笑,仰头靠在沙发椅上。

  “今天见完他之后,算算时间,我也差不多要犯病了。”

  这种病无药可医,他家里大笔大笔的资金投进去,最后他用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换来了这两天的正常睡眠。

  足够了。

  说来也讽刺,当时他那么讨厌祁知序,现在唯一可以说会话的也只剩下祁知序了。

  祁知序说:“他一直拿你当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沈瑭迟喃喃,“我就是知道,才会在今天找你。”

  或许是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太煽情,一点也不符合他酷哥的性格,沈瑭迟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偏了题。

  “你肯定不知道,其实我和阿仰遇见的时间比你早得多。”

  祁知序挑眉,“我和他高二那年认识的。”

  言下之意,不可能。

  沈瑭迟感觉精神已经开始倦怠了,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休息室的茶水,皱着眉喝完了。

  “我知道,江渎一中,你高二那年转过来的,我以前有一哥们就你们学校的。”

  “知道的还挺详细。”

  沈瑭迟把手上的斗笠杯放到桌上,经过换气扇的工作,室内慢慢的只剩下了茶香。

  他不想细说与庭仰的那场初遇,因为只有一个人铭记的初遇是不值得炫耀的。

  “我今天找你,原因你应该猜出来了。”沈瑭迟很冷静,“我的病情在恶化,现在半年我可以出现一次,未来可能要一年,或者更久。”

  “下次见面,应该就是你们的婚礼了,当伴郎应该是没办法了,至少要让我当个宾客吧。”

  在绝症缠身,被衣袖遮盖的手臂上全是青紫的针孔的状况下,沈瑭迟依然希望参加他爱着的人的婚礼。

  祁知序没露出一点同情或是担忧的神色,沈瑭迟也不需要这个。

  “你这时候也不忘坑我一把,真是不忘初心。”

  “你自己不敢告诉阿仰,就想借我的口告诉他,如果我不说就是瞒着他,他肯定会生气。”

  “沈瑭迟,你但凡胆子大一点,阿仰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没发现你喜欢他了。”

  沈瑭迟拿起杯子,缓缓咽下苦茶。

  “随你怎么说,喜欢也不一定要被对方发现。”

  祁知序摇摇头,不置可否:“你明明很希望当伴郎,非要故作大度坦然。”

  茶香味在室内散开,悠悠荡荡。

  沈瑭迟皱着眉,似乎是因为闻到这股茶味难受,也像是被戳中了心事。

  祁知序:“你想当就直说,别到时候让阿仰以为我故意排挤你。”

  沈瑭迟低声开口:“我不想成为他婚礼的不确定因素,我不知道那天我能不能保持清醒。”

  “看开点,沈瑭迟。”

  祁知序想拍拍他,但想起他身上没散尽的烟味,又嫌弃地收回手,生怕等会庭仰也嫌弃他。

  “你是阿仰在圈里唯一的朋友,你在他心里的分量比你想象中要多的多。”

  *

  那场谈话的内容,沈瑭迟和祁知序都没告诉庭仰。

  两人回到包厢以后。

  庭仰闻到沈瑭迟身上的烟味,果然很嫌弃,他往祁知序身上贴贴。

  刚准备说自己男朋友身上就没烟味,结果就在祁知序身上闻到了淡淡的烟味。

  庭仰瞬间坐正,一脸嫌弃:“咦——”

  祁知序僵住:“……”

  沈瑭迟嘲笑:“哈。”

  祁知序缓缓看向沈瑭迟。

  沈瑭迟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是故意的。

  和他待了那么久,染上一点烟味也是情理之中。

  一行人吃完饭又去看了场电影,是时下很火的爱情片……

  因为只剩下这部影片有三个连坐的位置了。

  剧情很俗套,刚看了四分之一,庭仰就猜到男主和女主必然要开始狗血误会然后分手。

  果然,影片里的场景突然开始下雨,女主看见男主和一个女孩抱在一起,于是抹着眼泪转身跑掉。

  第二天就退学说要出国留学。

  庭仰吐槽,太速度了吧。

  男主以为女主为了和男二在一起才和自己分手,心生怨恨。

  等未来成为霸总后,开始对女主进行一系列的虐心虐身。

  最后男主被车撞了,进ICU出来迅速出现医学奇迹,和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主甜甜蜜蜜he了。

  影片中途,男主嘶吼着问女主“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我把我的心都给你了!”的时候,影厅的人都被吓一跳。

  祁知序只有在这时候,才抬起头看了眼大荧幕。

  随后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副蓝牙耳机递给庭仰,“吵吗?”

  庭仰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戴上了耳机。

  真是疯了才来看这电影。

  沈瑭迟半途就睡着了,影片结束□□仰叫了很久才把他叫醒。

  这场电影看起来真的很催眠,沈瑭迟一出影厅就说自己要回去补觉了。

  庭仰有些遗憾,他们还没怎么好好聚一聚呢。

  沈瑭迟没承诺下一次见面时间,只是说等他演唱会那天他们还可以再见。

  庭仰心中腹诽沈瑭迟最近有什么大事要办,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

  面上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哦”了一声,“到时候给我留个前排位置,我要当关系户。”

  沈瑭迟早就留好票了,但依旧毒舌。

  “你干脆让我在舞台上给你留个位置好了。”

  庭仰一点不客气,“可以呀,到时候需要我献唱一曲吗?不收你出场费。”

  “别了,我怕我的退圈演唱会变成命案现场。”

  “没品味,祁哥之前就夸我唱的好听。”庭仰期许地看向祁知序,“对吧祁哥?”

  祁知序心虚地挪开目光,“好,好听。”

  庭仰在看祁知序,沈瑭迟在看他。

  多看几眼,连漫之后长的噩梦都会带着光亮了。

  “不和你说了,我走了。”

  沈瑭迟没有等庭仰的回应,转身就走。

  庭仰愣了一下,见沈瑭迟走那么快,连忙追了上去,在对方手心放了一样东西。

  沈瑭迟看着手里半个巴掌大的小香囊,抿了抿唇,“这是什么?”

  香囊不大,但很精致,幽雅的香气淡淡的,闻起来很舒服。

  庭仰有些得意,鼻子翘得老高。

  “你不是最近一直睡不好吗?我昨天特意去买的香囊,据说安神效果特别好……昨天晚上我放在枕头边上,感觉真的有效果。”

  不等沈瑭迟开口,庭仰先受不了这么温情的氛围了。

  “好了好了,你走吧,我知道你有急事……哎,不过你就算有急事,也得给我发个消息什么的,一下失联半年,这怎么可以?”

  “之前我说的不对,担心你的不只有粉丝,我也很担心你。”

  庭仰白净的脸上神色生动,得意与担忧混合在一起,逐渐变成另一种灼人的感情。

  烧得沈瑭迟五脏六腑都开始发烫,发紧,酸涩。

  沈瑭迟握紧了手中的香囊,很久以后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尽量。”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不应该给出任何承诺,可是掌心里香囊散发出的清香骤然蛊惑了他的理智。

  被庭仰珍爱着的感觉,原来是旷野的长风。

  抓不住,留不下,又令人深深依恋。

  谁能留下一缕吹行万里的风呢?

  沈瑭迟的视线移到祁知序身上。

  ……没有人能留下长风,但长风愿意为了别人停下可以飘过五湖四海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