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综英美]我的变种能力为什么这么羞耻>第213章 第七种羞耻(16)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在说什么,毕竟我也不了解前情,不好评价太多,但还是不要给对方找这种借口比较好哦,康斯坦丁先生。”华生友善而委婉地说,“‘没有你就活不下去’听起来也太可怕了。以你表现出来的精神状态来看,说是你没有对方就活不下去听上去还更加符合现实一点。”

  康斯坦丁斜着眼睛看华生:“你又懂了?你跟福尔摩斯一块儿住多少年了都没正经发展起来什么关系——”

  “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是侦探和助手的关系,”华生说,“再稳固不过了。”

  ……康斯坦丁不得不同意这是实话。

  情人可以分离,婚姻可以终止,爱欲总会消散,仇恨也能化解,但“侦探”永远需要一个“助手”,这简直是一件牢不可破的真理。

  在亚度尼斯的加持下,堪称宇宙级别的真理了。

  他悻悻地看着华生又低下头开始吃碗中黏糊糊的豆子,紫红色的蔬菜沙拉在被咀嚼时发出折断骨骼般的脆声。餐刀刮擦瓷盘发出叫人头脑胀痛的滋滋声响,肉排在粘稠的酱汁中搅和,犹如半愈合的创口中黏血正迟缓地滴落。

  这一切都叫康斯坦丁脑中抽搐。

  他烦躁地在椅子上调整姿势,只觉往日都好好连接在躯干上的四肢突然变得陌生,多余,并且不听使唤。他的肩颈部位也酸痛得厉害,这倒是有理由的,十九世纪完全没有娱乐活动可言,他在221B最能打发时间的活动就是阅读各种书籍,不然就是在厨房做些食物犒劳自己。运动量的不足显然地体现在了身体上,他觉得自己就将生了锈的机械似的,没有一处舒坦。

  华生倒是对他的状态很熟悉的样子。“闲得太久了吧,福尔摩斯也这样。”他说,“下次福尔摩斯碰到案子的时候叫他带上你好了。”

  “容我提醒,我才告诉你他不理我了。”

  “这个情况不会持续太久的。”

  “你很有经验?”

  “那是当然。我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任何人都长,对福尔摩斯的习性也算是有所了解。”

  “习性”,他说,他谈论这事儿的口吻像是饲养员在谈论圈养的大猫。

  康斯坦丁说:“那你分析分析他为什么不理我。”

  “你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出人意料地执着啊,康斯坦丁先生。”华生感叹道,“看来你确实是很喜欢福尔摩斯。”

  “拜托。那是歇洛克·福尔摩斯。而我是英国人。我还能怎么办?”康斯坦丁几乎要翻白眼了,“我和周围人的不同之处已经太多了,除了性感的英国口音外,总得有那么几样典型的共同点来强调我英国人的身份。”

  华生依旧无视了那些他听不太懂的话:“福尔摩斯在调整心情。”

  “啊?”

  “别看福尔摩斯那副样子,他其实是个感情丰富又十分心软的人呢。”华生微笑着说,“一旦他觉得情感、情绪之类的东西占据了他太多精力,他就会像现在这样,把自己和周围隔绝开来,放空精神和头脑,慢慢恢复心无外物的状态。”

  “……我也没有烦人到这种地步吧?!”康斯坦丁大感冤枉。

  “我想他并不是觉得你太烦人。而是……”

  华生停了一下,做贼般张望四周,尤其注意地观察了一圈门口,从华生的位置往门口看,能勉强看到一点楼梯口的痕迹。康斯坦丁意识到华生是在观察福尔摩斯有没有从二楼下来的迹象。

  确定福尔摩斯仍旧待在楼上后,华生向着康斯坦丁的方向倾身,小声告诉他:“我想福尔摩斯是从你身上感觉到了挫败感。”

  “什么?挫败感?”康斯坦丁大惑不解。

  “噢,”华生开始解释,“这是一种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后会产生的失落感,是自尊心比较高的人会有的心态。”

  康斯坦丁看着他。华生无辜地回视,那表情让康斯坦丁分不清华生到底是在认真解释还是在同他开玩笑。如果这是个玩笑,似乎过于恶劣了,不像是华生会干出来的事情——可倘若不是玩笑,在华生医生的心里,康斯坦丁就真有这么蠢吗?蠢到不理解“挫败感”这一词汇的意思?

  况且康斯坦丁也是有自尊心的。尽管很低。可一旦被触碰到,他的反应不比福尔摩斯小上多少。

  “我知道挫败感是什么意思。”康斯坦丁到底败在了华生真诚的表情之下,他干巴巴地说,“我是想问……”

  华生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康斯坦丁先生。福尔摩斯会有这个反应,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无法为你提供任何意义上的帮助。”

  “他能有这么好心?”康斯坦丁不信。

  华生笑了一下。

  “实在是很容易钻进福尔摩斯的心里,康斯坦丁先生。坦白说,只要能忍受他的一些怪癖,不对他的断案方式指手画脚,发自内心地承认和赞美他的智慧,福尔摩斯先生再好相处不过了。他很容易对长期相处的人产生感情。这对他没什么好处。他有意克制,然而做得很不出色。”

  康斯坦丁怀疑这是华生的一面之词,不过回忆了一番福尔摩斯其人和他在华生笔下的形象,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似乎是对的。确实,福尔摩斯是个情绪化的人。

  这一话题告一段落,康斯坦丁和华生都默契地不再提及。

  福尔摩斯在两天后拖着身体走下楼梯,痛痛快快地大吃了一顿。他吃饱后直挺挺地瘫坐在躺椅上,盯着前方出神,康斯坦丁神出鬼没地摸到福尔摩斯身后,低语道:“你活过来了?”

  “老天——!”福尔摩斯被他吓得弹起了上半身,发觉是康斯坦丁后才放松下来,“别突然这么吓人,你得庆幸我身上没有武器。”

  “我不会死。别担心。”康斯坦丁说,“受伤则是我习惯的事情。”

  “看得出来。”福尔摩斯嘲讽地说,“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以欠打为圭臬。”

  在他们逗嘴的空档,门被敲响了。

  没有人动身。

  福尔摩斯说:“去开门。”

  “你怎么不去?”

  “这是房东太太的活。”

  “这里没有房东,更没有太太。”

  “哪有侦探亲自去给求助者开门的?”福尔摩斯教训道,“你到底想不想参与到案子里?”

  “如果你是指上次那样,你坐在屋子里,我遵照你的指示,跑来跑去地到处寻找线索,结果事后发现完全是你故布疑阵,利用我转移视线,实际上你自己乔装打扮亲赴现场的那种参与——不。我不想。”

  “这次不会。”

  康斯坦丁说:“好吧。门开一下,劳烦。”

  大门应声而开。

  一位上流人士打扮的中年人步履匆匆地走进房间,甚至没来得及去看到底是谁为他开的门。

  福尔摩斯诡异地打量着门:“你干的?”

  “不是我,是房子自己。”康斯坦丁露出更诡异的微笑,“你知道自己住在什么东西里面吗,歇洛克?好心提醒一句,这东西是活的。”

  “晚上好,福尔摩斯先生。”没等福尔摩斯有所反应,中年人目标明确地走过来,站定在福尔摩斯的面前,“我相信你一定还记得我,这位……”他看向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说:“别在意我。我也为尊敬的女王陛下处理过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并且同主的牧羊人打过交道,虽然我和魔鬼打交道的次数远超前两者。”

  中年人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站姿,摘下帽子,拿在手中。

  他看看康斯坦丁,又看看福尔摩斯,试探性地说:“这是您的朋友么,福尔摩斯先生?还是您新来的助手?我以为您只有华生医生一位助手。”

  康斯坦丁站直身体并抬起手。

  福尔摩斯快速地说:“停下。别再和我的访客打架了,康斯坦丁。你的搏斗技巧甚至还不如我。”

  “你太擅长格斗了,歇洛克,不如你不是我的错。”

  “不如我又在我的面前卖弄就是你的错了。”

  “先生们。”访客咳嗽一声,“不妨先听听我的来意。”

  他的来意是很明显的。在睡前时分拜访一位举世闻名的大侦探的人,能有什么别的事情要说?当然是有案子需要帮忙。案子和案子之间的区别,无非是涉及到的人有多特殊,又会产生多大的影响力。但这些细节都不是福尔摩斯所感兴趣的,康斯坦丁只可能比福尔摩斯更无所谓。他们安静地听着来人遮遮掩掩、语焉不详地说着详情,等来人停下,康斯坦汀又一次抬起手。

  福尔摩斯看他一眼,这次默许了。

  “看这儿,先生,对,盯着我的手。”康斯坦丁说,“在接下来的三——不,五分钟里,你将会体验到人生中最惊恐、最无助、最绝望的事情。你会做一个梦,一个同……嗯,战争可能太小儿科了,一战还有个二三十年才开始……你会做一个同死亡有关的梦。”

  他打了个响指。来人应声垂眼,目光呆滞。

  “这是有必要的吗?”福尔摩斯问,“如果你能做到这个,想必你也能让他无知无觉地说出所有他知道的信息。施加这样的折磨有何好处?单纯只因为你能做到?”

  “你说得好像我是个施虐狂。”康斯坦丁说。

  “无意冒犯。你的确有这样的倾向。”

  “真的吗?”康斯坦丁充满怀疑地说,“我以为我明显表露出来的是受虐倾向。”

  福尔摩斯停顿了一会儿,轻微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个不是笑模样的笑来。这神态里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充满妥协意味的蔑然,这一瞬间里,福尔摩斯同过去康斯坦丁认识的所有人的面孔都重合了,他们每个人都曾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福尔摩斯没有说话,然而那些人的声音已经在康斯坦丁的脑袋里嗡嗡作响。

  只有你能解决这事儿。都是你的错。你又把这破事儿搞砸了。噢,约翰。你解决不了!事情总得这么收场,对吧?你这走投无路的人渣。你做了什么?

  “不要这么看我。”康斯坦丁说。

  他的本意并不是警告福尔摩斯,但话出口后他才恍然惊觉自己的口吻完全就是在警告。那声音是那么冰冷、沉郁,无限接近于他遇到亚度尼斯之前所惯有的语调,像个狂躁的疯子,最糟的是这疯子手里还拎着淌血的斧头,斧刃光亮如新,叫人一看就知道能毫不费力地砍伐几颗头颅,而且来这儿前已经干过同样的活儿了。

  “我猜不是郝德森太太把你变成现在这样的。”福尔摩斯坦然自若地说。

  真是好胆色,康斯坦丁想,一点都不怕他。变成这状态的时候可是连他自己都会害怕呢,因为保不准他就临时起意决定耍个花招,让某个比人类还古老的魔鬼狠狠栽个跟头,从此往后约翰·康斯坦丁这名字就在各种妖魔鬼怪心里都挂上了号。

  那其实怪有意思的。现在他可以承认了。倒不是说他过去正儿八经地否认过,是,他过去否认它们,但过去的那些否认充其是热刀前面的一块儿黄油,他的意思是说,任何人碰到那场面都会否认的,懂吧?好比你手里有一支烟,你手里还有一只打火机,接下来除了点燃这支烟外你还能干什么?难不成是把它们都扔掉?

  谢天谢地,现在他有无限供应的丝卡和火星了。亚度尼斯可能在某个时间线买了个厂什么的。混球其实很少用魔法,能用别的手段解决就用别的手段。这点倒是和他很像。

  他们相似的地方出乎意料的多。时间越久,越是让康斯坦丁怀疑“亚度尼斯”就是以他为摹本创造出来的。至少是摹本之一。

  可能真是那么回事儿。怪不得他对他又爱又恨又离不开的。可不就是那么回事儿。

  “他可以避免我变成这样。”康斯坦丁说,“我从不会离开他太远,或者太久。”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吗?还是说那只是亚度尼斯无数闲笔中的一划?他过去也同长生种族打过交道,他们可以花上百年的时间演绎一出笑话。你懂的。设置个场景,隔几年去看看,调整一下局面,这里用点小手段,那里布置个惨剧,诸如此类的方法。

  他们只要等着就好了,时间对他们来说是没有价值的,等待的间隙他们大可以干点别的事儿消耗精力,耐心,那是他们最不缺少的。天堂里的老东西不也这么对待万物么?哪怕是最初的堕落者也不过是老东西手心里的玩具。人类或许连玩具都算不上。也不知是好是坏。

  “你们可能觉得我疯了。但我没有。真的,我是说,我可能确实疯了,但不是你们理解中的那种疯。我理解你们,你们不理解我。”康斯坦丁对福尔摩斯说,“你,歇洛克,你本人或许能搞懂一点,可也只有一点点。”

  “我不情愿搞懂。”福尔摩斯说,“我对异类毫无兴趣。我知道那是传说,这对我来说就是一切神秘的全部。在我有生之年得不到科学的解答,我接受这一事实。但在未来,在超出我思维极限的未来,所有的神秘都会得到解答——那或许就是你所理解的事情。”

  “……哈。”康斯坦丁半是嘲讽半是羡慕地说,“永远用逻辑理论,是吧,歇洛克?从未想过逻辑并非终极问题的解答。好吧,倘若宇宙万物不过是不可名状之神的缥缈的梦境,歇洛克,你该如何应对?”

  “跳进兔子洞里。”福尔摩斯说。

  这回答大大超出了康斯坦丁的想象,他呆滞几秒才慢半拍地找回声音:“……我不知道你还看那种儿童读物。”

  “郝德森太太名叫爱丽丝。”福尔摩斯说,没留出更多时间让康斯坦丁表达自己的惊诧就继续往后说道。“困扰你的不是梦境,康斯坦丁,而是你不想结束。我们跳进兔子洞,冒险,成长,然后离开,迎接现实中的困难,拥抱生活。你不打算拥抱生活,你打算把余生都空耗在兔子洞里,又不肯舍弃兔子洞外的痛苦。你沉浸在童话故事当中,童话之外的事情推着你拼命往后读,这使你既无法体会无知的、童话的快乐,又无法从中抽身,返回去解决问题。”

  “我把问题留给亚度尼斯。”康斯坦丁吊儿郎当地说,“这也能成。”

  “你不见得享受无知的快乐。”福尔摩斯稍一停顿,“但我想我们都得有所取舍。也许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康斯坦丁嗤之以鼻:“你又知道了,歇洛克。”

  “我希望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你有点太柔情了。”康斯坦丁微妙地说,“有点不符合你在我心中的形象——不。不能说是不符合形象,而是——隔着时间和文字,你的柔情没有那么真实。何况我还以为你会对我更警惕一些,给我些关于积德行善的劝告,或者义正辞严的训斥。”

  “道德和仁善是评判同类的。要求魔鬼不吞吃灵魂是愚蠢的事情。”

  “好极了。我在你眼中连人都不算了。”

  “魔鬼也是血肉之躯,不是吗?”

  康斯坦丁不太高兴地说:“这些事被你谈起就显得很滑稽。”

  “人类谈论一种庞大事物时总会很滑稽的。滑稽就对了。”福尔摩斯笑了,“别告诉我你是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滑稽。”

  康斯坦丁耸耸肩。他寻思福尔摩斯应该没有嗑高了后被人面朝下按在呕吐物里揍到昏迷,醒来后浑身摸不出一张钞票还被淋满尿液与汽油的经历。他的生活可不只是滑稽。

  此后他们再不开口,而来人也醒了。浑身痉挛,大汗淋漓,瞳孔可怖地扩散着,神态与死人无异。他可以在没有任何妆造的情况下毫无违和感地扮演幽魂或者吸血鬼,后者要困难一点,毕竟缺了一对明显突出嘴唇的尖牙;但他那青中渗白,仿佛石膏表面涂了一层不相融的青紫涂料的皮肤又无疑抵消了这点小小的缺陷。

  “现在,先生,把该说的话都说出来吧。”康斯坦丁愉快地说。

  结果事情并未出乎他们的预料。教宗赠送给女王一枚珍贵的宝石,盛放着宝石的盒子打开时却空空如也。珍宝神秘失踪,亟需才智高绝之人解决谜题,以全双方颜面。

  “所以,”康斯坦丁兴致勃勃,“我们要去梵蒂冈?”

  福尔摩斯侧目而视,想必是疑惑一位异端怎么对圣国如此津津乐道。康斯坦丁跟他说:“我听说用‘我还记得我小时候你对我做的事’做威胁能得到免费口活儿,不知道这一招对红衣们管用不管用。”

  “……”

  “开玩笑的。红衣们又老又丑。”康斯坦丁若无其事地说,“但你得承认这想法怪有吸引力的,对吧?”

  福尔摩斯不会承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