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古潇靠在墙边，脑子里都是白天的时候陶木说的话。
藏灵山凶险非常，里面的山怪更是极其恐怖。陶木和陶花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妖，实力却也不容小觑。饶是如此，他们去藏灵山都差点没能回来。没有万全之策的话，贸然前去就是找死。
而且，令古潇不明白的是，雪殿殿主洛未雪竟然对山怪横行的藏灵山置之不理。
陶木说这个洛未雪对一切人类以外的种族都非常痛恨，藏灵山里这么多山怪，还是处在闵溪畔的地界上，洛未雪接任的话，第一个看不顺眼的就应该是这些山怪。可是藏灵山还好好的在这里，洛未雪根本就没管。
古潇搞不明白洛未雪这个人的想法。
“姐姐，在想藏灵山的事吗？”
古潇抬起头，琴筝正倚在床边看着她。她叹了口气，道：“是啊。你说雪殿殿主为什么放着藏灵山这么个危险的存在不管呢？”
“姐姐有什么打算吗？”
古潇道：“倒也没什么打算。答应了人家的事，怎么都是要做的。”她道：“决定权在陶木手上，他要是想去，藏灵山去一趟也无妨。既然有怪物作祟，放着不除肯定不行。”
琴筝点点头，道：“我听姐姐的。”
古潇犹豫了一下，道：“小筝，其实……如果去藏灵山的话，我希望你和狐七能留在这边。”
琴筝怔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愁容：“姐姐？”
“怎么说呢，我还是不太放心。”古潇摸摸脑袋，道：“之前的事你也知道，我实在是没法放下心来。山怪到底有多厉害我们还不知道，但是陶木的话让我觉得很没底。我……”
“姐姐。”琴筝打断古潇，道：“我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姐姐身后的琴筝了。我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姐姐，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和你站在一起，并肩作战。”她站起身，握住古潇的手，道：“姐姐，相信我。”
古潇抿了抿唇，不敢与琴筝对视。她相信琴筝的实力，可她不想让琴筝去冒险。
封邪陵的事情虽然过去很久了，但那件事留给古潇的记忆却丝毫没有减退。那大概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也是她最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实力还远远不够的时候。很多事情即便她想做，也不想让琴筝和她一起承担风险。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护得住琴筝。
“姐姐。”琴筝轻轻地捧起古潇的脸，道：“看着我。”
古潇抬眸，正撞进了一双满是温柔的目光里。琴筝正专注地看着她，眼中是能够让人沉溺其中的温柔，可这其中却蕴含着沉稳和坚定。
“姐姐。我知道你在担心的事情。可是，姐姐知道这些年来一直支撑着我的动力是什么吗？”琴筝的脸上没有笑意，她认真地、一字一句地道：“是你。”
古潇的心跳控制不住地加快了，她睁大了眼睛，仿佛要看清琴筝眼底的情绪。
琴筝道：“我一直都在看着姐姐的背影，一直都期盼着有一天能和姐姐共同作战。从决定修灵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一直以姐姐为目标了。”她的目光又深沉了几分，道：“姐姐，我不再是过去的我了。”
这样坚定的语气让古潇微微一愣。
啊，是啊。
这么多年了，琴筝一直在她的身边，她怎么会忘记，琴筝早就和以前那个柔柔弱弱躲在她身后需要保护的小姑娘不一样了。
半晌，古潇缓缓地舒了口气，道：“好。无论怎样，我们都在一起。”
琴筝也露出了微笑，重重地点了点头。
也是这时候，古潇才发现她们现在的姿势有多么暧昧。琴筝微凉的双手正捧住她的脸，两个人离得很近，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古潇的脸立即红了，她道：“小筝，我们是不是可以换个姿势说话？”
琴筝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确实不太妥当，于是立即后退两步，道：“姐姐，抱歉。我……”
“没事没事。”古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道：“早点休息吧。明天也许就要去藏灵山了呢。”
第二天一早，陶木独自一人来找古潇和琴筝。一见面，他就道：“古潇姑娘，琴筝姑娘，我已经决定好了。无论是为了陶花，还是为了殷殷，我都要去藏灵山。”他郑重地行了一礼，道：“请两位姑娘助我一臂之力，除掉山怪。”
古潇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决定，道：“好。去藏灵山需要做什么准备？”
陶木道：“也不用准备什么，把武器和食物带好就够了。”他停顿一下，又道：“或者，食物都不是必需品。山里不缺能吃的东西。”
古潇点头道：“这倒是。山里的食物丰富得很。”她看看周围，没见到狐七，便道：“怎么，狐七和陶花都被你支开了？”
“嗯。”陶木倒也不掩饰，直接道：“陶花自己一个人我不放心，便拜托狐七看着她了。”
古潇笑了笑，道：“大早上的，我们还没吃早饭呢。狐七那家伙肯定带着陶花去吃饭了，我们也找个地方吃饭吧。”说完，她拉着琴筝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微微偏过头，道：“顺便，我也想和你好好聊聊。”
在一家早点铺，几个人坐了下来。古潇要了菜，然后坐在桌边，道：“陶木公子，虽然你和陶花姑娘是狐七的朋友，但对我们来说，咱们算是萍水相逢。我们对你们没什么了解，本不应该打听你们的隐私，可马上我们就要一起去藏灵山了，也算是暂时的同伴。我们不想把自己的安危托付在不了解的人身上。同样的，你也可以问我们你想了解的问题。”她微微颔首，道：“这个要求可能提得有些突然，还希望陶公子不会觉得被冒犯。”
陶木摇摇头，道：“不会。你的提议很合理，或者，不如说如果你们没有这个顾虑，我才会觉得奇怪。”他坐正了身体，道：“两位想要知道什么，请问吧。”
“好。陶公子果然爽快，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古潇正色道：“我想问的是，你们为什么要去藏灵山？”
这个问题她先前问过了，但因为被打断，所以一直也没有再问出口。现在就要去藏灵山了，这些事她必须了解清楚。
陶木叹了口气，道：“这件事要从十六年前说起了。”
“十六年前，我和陶花从南涡岛来到人间。那个时候，我们对人界尚不了解，又因为当时我们的妖力不太强，所以险些被修灵者捉去炼丹。”说到这里，陶木自嘲地笑笑：“还什么险些，我们就是被捉去炼丹了。那里是望灵山，修灵者聚集的地方。捉走我们的是一个修灵家族，那个家族姓殷。殷家有独门的秘术，可以通过人偶束缚住我们的妖力，我们挣脱不了，本以为要葬身此地，但殷家的少爷救了我们。
“那个少爷就是殷殷。他施了秘术，用人偶做了我们的替身，悄悄地把我们放了出来。离开殷家后，我和陶花懂得了隐藏妖力并找地方躲了起来。后来……
“北市遭到了袭击，有一个强大的怪物在北市展开了大肆的屠杀。不少修灵者都前去镇压，但没有人能活着逃出那个恶魔的手心。我和陶花感受到了不祥的气息，立即动身去找殷殷。在殷家大院的角落，我们看到了殷殷。当时的他已经重伤昏迷，但还有气息。
“我和陶花拼尽全力将殷殷带了出来。殷殷于我们有救命之恩，断不能抛下他不管。于是我和陶花想尽办法想治好他，可是殷殷本就体弱多病，这次重伤更是伤及元气，实在难以修复。所以……”
琴筝道：“所以，陶花姑娘用她的妖丹炼了药，治好了殷殷，对吗？”
陶木怔了一下，随即道：“……对。”
古潇却是震惊不已：“妖没了妖丹还怎么活着？”
陶木垂眸，低声道：“因为我是桃木，她是桃花。”
不需要再多说，古潇已经明白了。花的一切都来源于木，没了花，木可以生存，可若是脱离了木，等待着花的就只有死亡。“所以陶花现在拥有的一切力量都来源于你吗？”
“是。”
古潇皱了皱眉头，道：“陶花知道吗？”
陶木沉默着摇摇头。
半晌，古潇叹了口气，道：“你这简直是胡闹。”她理了一下思路，殷家原先是望灵山北市那边的修灵家族，所以十六年前的动乱恐怕就是魇魔血洗北市的那一次。她又道：“然后发生了什么？藏灵山是怎么回事？”
陶木道：“陶花没了妖丹，即便是有我在维持，身体却也一日不如一日。而我当时元气大伤，也根本承受不住陶花的妖力供给。但是好在殷殷是修灵者，他们家的秘术也很有一套。他做出的人偶能够封存住妖力，这多少也有些用处。我们担心再有人生事，便寻了偏僻的地方隐居起来。虽然生活辛苦一些，但日子也算平静。就这样勉力维持了一年，变故出现了。”
“那年是殷殷十六岁的生辰，我和陶花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可那天的殷殷状态很不好，脸色看着也格外的苍白。我们知道殷殷身体一直不好，可自从吃了妖丹炼制的药后，他从没发生过这种情况。
“我和陶花都有些慌神，但殷殷的状况只持续了一个时辰就慢慢好转了。他虽然还是很虚弱，却依然笑着和我们说他没关系。接下来的日子里，殷殷虽然没有再像先前那样，情况却也大不如前。我和陶花四处寻医，可没有人治得好殷殷。
“直到后来，我们碰见了一个巫女。”
古潇心下一动，道：“巫女？”
陶木点点头，道：“虽然她没有多说，但我知道那个人是巫族后裔。她说殷殷的病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疾病，还有心病。她留下了一些能够控制殷殷病症的方法，然后告诉我这世上有一种能够治疗所有病症的花，只要找到那种花，殷殷就会痊愈。”
古潇道：“那种花叫什么？”
“……雪心莲。”
古潇有些不明所以。她没有听过这种植物，但是一旁的琴筝却眉头微皱，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古潇问道：“雪心莲……听名字，这东西长在雪山？”
这一次，还没等陶木开口，琴筝就道：“不一定。”她解释道：“雪心莲是天地间灵气孕育出的花朵，属于修灵界难得的天材地宝，它不仅能够治愈一切疾病，如果使用得当，甚至可以起死回生、脱胎换骨。”
古潇震惊道：“这么厉害？”
“嗯。所以也很难得。”琴筝道：“雪心莲不一定会出现在什么地方，但是一般来说，灵气充足的地方出现的几率也会大一些。”
看着陶木略有些疲惫的脸，古潇道：“所以你们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找雪心莲吗？”
陶木点头：“我、陶花和殷殷，我们三人一直都在各处游历，希望能够寻得雪心莲的踪迹。只不过……”他低声道：“殷殷没能等到那天。半年前，我们听到风声，有传言说藏灵山里有雪心莲的踪迹。虽然早就听说了藏灵山的诡异，但我们不能放弃任何能够救治殷殷的机会。所以我们还是去了。可没想到，藏灵山里凶险异常，当我们察觉大事不妙想要撤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殷殷为了救我们，被山怪吞食掉了。无论是人还是灵魂，只要被山怪吞食，三日之内必定灰飞烟灭。也就是从那之后，陶花就像魔障了一般，总是吵着要去救殷殷，她的时间好像永远停留在了殷殷出事的第二天。”
古潇直奔主题：“你们在藏灵山里碰到了什么？”
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陶木的脸色有些不好。他沉声道：“藏灵山指的并不是一座大山，它通常代指的是藏灵山群。五座子山环绕包围住最中心的大山，而最中心的那一座才是真正的藏灵山。子山里有很多隐秘的隧道和山洞，其间隐藏着无数的山怪。那里完全就是一个迷宫，困在里面根本走不出去。而且，这些山还会移动，目的都是为了守护中间的藏灵山。”
他继续道：“我们先前费劲了全力突破了子山后，也只是到了藏灵山的山脚之下，根本就没真正进入藏灵山。也就是在那里，殷殷他……”
古潇点头道：“我明白了。想要进入藏灵山，就必须突破子山的阻碍，对吧？”
陶木道：“是。”
古潇继续道：“那五座子山既然能够自如移动，想来是什么阵法。”说完，她叹了口气，忧愁道：“有些棘手。”
陶木亦是神情凝重，道：“仅仅子山就凶险非常，真正的藏灵山恐怕……”
古潇道：“不，我不是在担心这个。”她手指把玩着茶杯，道：“那里面沟沟坎坎，还有那么多山洞隧道，我记不住路。”
陶木没有想到古潇会如此回答，怔愣片刻，道：“不要小看了那里的东西，否则必定会吃了大亏的。”
古潇笑了笑，然后道：“还有一个问题。你方才说藏灵山藏在六座山之中，这些山还会移动，那你为何肯定你们之前进去的那座山一定是子山？”
陶木微微侧头，他咬了咬下唇，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片刻后，他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道：“子山为了阻隔外来者进入藏灵山，山中布满瘴气，雪心莲是天材地宝，定然不会生长在这些瘴气弥漫的子山之中，它一定是在真正的藏灵山里。”
“陶花姑娘先前似乎说过，对付山怪需要雪殿洛家的劈山斧，这又是怎么回事？”
听到“雪殿洛家”的时候，陶木的表情变得复杂了起来。他道：“藏灵山位处闵溪畔，镇守这里的修灵世家就是四大世家里的洛家了。藏灵山里有无数山怪却没有在闵溪畔**，就说明洛家有对付它们的方法。那个方法就是洛家的劈山斧，只不过……”他停顿一下，道：“雪殿殿主洛未雪脾气甚是古怪，我们本就是妖族，在她眼中属于异类，若是贸然前去，恐会被打得魂飞魄散吧。”
古潇颔首道：“言之有理。”
她不知雪殿是何用意，但就单看藏灵山现在这个样子这么久，就表明雪殿根本不想插手处理藏灵山里的怪类。既然对方无意，古潇她们贸然前去搞不好还会遭到洛家的阻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想到这里，古潇脸上笑容不变，她道：“嗯，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想确认。殷家秘术是与人偶有关，对吧？”
陶木点头道：“是。”
古潇和琴筝对视一眼，接着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道：“没有问题了，陶木公子。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陶木垂眸道：“两位，多谢。不论此次前去是否有收获，陶木都将重谢两位出手相助之恩。”
古潇已经起身，她摆摆手笑道：“这倒不必。我和小筝也并非全然是为了帮你们，修灵者除邪卫道是天经地义，魔物留存于世，定然是要铲除的。就算没有遇见你们，我和小筝听说藏灵山的事也会去看看的。”
陶木的眼中流露出不解和诧异之色，但很快他还是道：“那就先行在此谢过。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找陶花和狐七吧。”
……
日头西落，空中的云彩也被染上了暮色。在黄昏之中，面前出现了山群的轮廓。陶木一手拉着陶花，另一手指着山群道：“这里就是藏灵山了。”
古潇道：“我们能不能越过子山，直接御剑闯入中心的藏灵山？”
陶木犹豫一下，随即道：“不知。我们只来过一次藏灵山，尚未试过此法。”
古潇其实只是想问问陶木看他有没有什么意见，听了陶木的话，古潇就已经准备御剑闯过去了。既然大家都不知道，那这么便捷粗暴的方法总要试试才行。
但还未等她有进一步动作，狐七便道：“不能。藏灵山周围设有结界，只能从下面进去。而且这几座大山会移动，只要我们进去，一定是先遇到子山。”
这倒是个新线索。古潇并未想到狐七竟然会知道此事，但眼下她也不便深究，于是她一边控制流月七星剑下落，一边应道：“那好，我们下去。”
这一下去，古潇才发现，刚刚在空中所见藏灵山之景与眼下仰视藏灵山的时候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方才在半空中，尚且只是感觉藏灵山是普通的山群，然而眼下的情形却并非如此。明明天色尚未黑透，眼前的高山却黑雾弥漫，呈现出阴森可怖之态。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似乎还夹杂着乌鸦的啼叫。
眼前有一条小路弯弯曲曲地通向了面前被黑雾笼罩的大山，古潇道：“想必，这就是藏灵山的入口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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