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亭山。

  他好像很久都没有听过傅秉明这样叫过自己。

  只觉此刻,身边的河波与晚风都已经静止。

  呼吸都开始停滞。

  将手臂搭在他肩上的蒋慎见他举着个手机不说话,刚才在酒吧嗨过头的神经终于回抽了一点:

  “你在打电话?”

  楚亭山闭了闭眼,整张脸上写满“忍耐”二字。

  蒋慎毕竟和楚亭山是多年好友,知道自己要是再烦下去很有可能会挨揍,于是很有眼力见的默默逃开:“你先忙.......”

  捏着手机的楚亭山,只觉周遭彻底静下来。

  电话里的傅秉明又长久的不说话,久的他时不时确认电话是不是中断了。

  “你在哪?”男人终于开口。

  他的指尖摩挲着掌中的硅胶手机壳:“我......我现在在外头呢。”

  “具体位置,我要见你。”傅秉明的语气冷峻,带着命令的口吻。

  不知道为什么,楚亭山竟有点害怕见到他,支支吾吾的大半天:“我......我明天早上有通告,要不我们明天晚上......”

  “你想躲到什么时候?”

  只可惜,这套说辞被一秒看穿了。

  的确,躲得了初一他也躲不过十五。

  楚亭山紧紧拧着那双眉:“我把定位发你。”

  “好。”

  发完定位的他,呆呆的坐在岸边,望着路口。

  每每听到有车子从路口驶进,他都会紧张的按着自己的手指骨节。

  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期待见着那辆熟悉的迈巴赫。

  很快,大概也就过了十多分钟,那辆车牌号他已经倒背如流的迈巴赫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男人将车子停在他跟前,车子熄火的同时,坐不住的楚亭山也站起身来,依旧在捏着自己的手指骨节。

  傅秉明从车上下来,难得没有穿正装,只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短袖,但男人的皮肤很白,被这件黑色的短袖一衬,更是白的突出了。

  忽然想起之前学过的一个成语,肌肤胜雪,大概就是这样。

  傅秉明缓缓走近他,大概距离隔了两三米的时候,男人忽然顿住了脚步。

  河边的路灯很亮,没有近视眼的楚亭山可以很清晰的看见他此刻的神情。

  只见傅秉明的那张周正的脸上,挺翘的鼻尖泛着红,那双圆圆的杏眼也泛着红圈。

  想必又是哭过的样子。

  傅秉明看着眼前的男人,目光犹如钉子一般牢牢钉在他的身上。

  看着眼前的楚亭山紧张的捏着手指的样子,想起无数个他和楚亭山争第一,争地皮宣布结果的时候,男人都是这样捏着手指。

  他应该认出来的。

  他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眼眶不由再次湿润,他仰头不想在楚亭山面前掉眼泪。

  只是这动作太明显,楚亭山一下就猜到这家伙是又要哭了,忍不住走上前去:“你别哭嘛,我......我也不是故意死的,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傅秉明眼中打转的泪珠就就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滚出来,男人用手指将眼角的眼泪抹掉,深吸一口气:“我没哭!”

  声音都是沙哑的,却还要嚷着自己没哭。

  实在是有点叫人忍俊不禁。

  “行行行。”楚亭山抿唇,自知理亏,撇着嘴憋笑。

  男人却忍不住双手捂着脸,蹲下身来泣不成声。

  他这副样子,急得楚亭山简直是无所适从,想伸手拍拍男人又不敢,俯下身来又直起身:“你......我......”

  他懊恼的也蹲下身来,贴着男人小声到着歉:“对不起嘛......要不你再打我两拳解解气。”

  闻言,男人抽抽嗒嗒的吸着鼻涕,抹掉糊在脸上的泪珠,看着楚亭山嘴角的伤口:“你......还疼不疼。”

  楚亭山猛地摇头:“不疼了...嘶.......”摇头的动作太用力,牵扯到了脸部肌肉也连带着脸上的伤口,他向来很怕疼,一下没忍住“嘶”出声来。

  身边的男人睁着那双湿漉漉的杏眼,抽噎着:“你当时怎么不和我说,你说了我怎么会动手。”

  “你拳头挥这么急,我哪反应的过来。”他咬着嘴巴,只觉委屈。

  哭的喉咙都干涸的傅秉明喉结上下滚动一圈:“有没有上药。”

  楚亭山摇摇头。

  傅秉明忽然伸手拽着他从地上起来:“回公寓吧,公寓有药箱。”

  楚亭山被拽着,稀里糊涂的就上了车。

  “明天就好了,不用这么麻烦。”说实话,用楚亭山的身份和傅秉明相处,他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说不上来是怎么样奇怪的感觉。

  因为习惯了和傅秉明剑拔弩张,结果现在却……

  很奇怪,就是很奇怪。

  “脸上挂着彩你还怎么去拍节目?”

  男人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靠脸吃饭的这回事。

  这么说来,还是有必要处理一下伤口。

  路上,二人忽然就没话说了。

  车里的氛围略显微妙。

  楚亭山很奇怪,为什么傅秉明不问自己死而复生成了关星河这件事。

  等了一路,眼看就要到公寓楼下。

  还是他忍不住开了口:“你不打算问问我怎么会成了关星河……或者,你不怀疑我是不是假扮的?”

  男人单手转着方向盘,将车子拐进地下车库:“打算问,不怀疑。”

  回答简略,却莫名触动他的内心。

  二人有些别扭的一起从车上下来,坐着电梯到了所住的楼层。

  一进公寓,傅秉明便去储物间里翻箱倒柜找药箱,楚亭山则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在茶几上那本摊开的《唐诗鉴赏》。

  纸张依旧是停留在168页。

  他不禁将书籍捧在膝前,手指抚过纸上的印刷的那行诗句。

  .

  相看两不厌,

  只有敬亭山。

  .

  他似乎,重新拥有了这个名字。

  .

  提着药箱的傅秉明彼时从储物间里走出来,见着翻着《唐诗鉴赏》的楚亭山,忽而有种没穿衣服被看光的羞耻感。

  急促的脚步声也变缓。

  楚亭山闻声,抬眸对上傅秉明那双难掩慌乱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