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北玥方向的边境小城里,落云翼和杜岚洲打扮成乞丐,同土著乞丐一起挤在狭小的房间里避雨,鼻尖萦绕着汗臭和各种杂七杂八的味道。
初始时落云翼不习惯,他五岁时生母去世,被送到皇后身边抚养,但皇后觉得他动不动就哭,晦气,随便找了个理由将他赶走,又正巧被刚当上太子的四哥遇见,他就跟着四哥一起生活了。
所以他的童年即便不完整,受过委屈吃过苦,也没有落魄到乞讨的地步。
而今,经过野外过夜,夺命逃生,乔装打扮,他学会了不少技能。
沿街乞讨便是其中之一。
尤其他长相稚嫩,个头矮小,穿着破破糟糟,满是锯齿,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裳,蹲在街边抱着膝盖偷偷哭,许多好心人便觉得他弱小可怜,多给他几个铜板。
昨日更是夸张,一个有钱人家的夫人悄悄塞给他五百两银票,还请他到酒楼吃饭。
不过岚洲哥突然出现,说有北玥探子在附近,拉着他就跑了,都没来得及跟人家说一声“谢谢”。
落云翼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和街上来去匆匆的行人,思念起四哥来。
若是让四哥知道他乞讨为生,还给平民下跪,肯定要生气的吧。
“唉,不知四哥如今过的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过的好不好?”他小声嘀咕。
“放心吧,北玥还需要用他安抚南韶百姓,他不会有事。”杜岚洲紧挨他坐,落云翼有任何动静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可是,我一想到四哥孤身一人,面对北玥那么多豺狼虎豹,我担心……”
说着,落云翼眼眶红红的,泪花在眼眶中打转。
杜岚洲见状脑仁疼。
平时没发现,这七皇子实在太能哭了,一天哭七八次,真的不会哭瞎吗?
偏偏此人是落云辞唯一的软肋,他必须将其带回北玥。
只好耐着性子,表面亲和温柔地安抚,一把将他搂进自己怀中,侧头贴着落云翼脖颈说:“云翼,你相信我吗?”
温热的气息撩过耳后敏锐处,落云翼眨眨眼,耳尖不觉间红得滴血。
犹豫一下,点点头。
杜岚洲宠溺笑了笑,摸着他头发道:“信我就跟我去北玥。如今南韶已宣布亡国,北玥大批探子到南韶地界找你,你再待在南韶,迟早要落入北玥人手中。不如咱们去北玥,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会潜入他们眼皮子底下。”
落云翼认真思索,半晌没回话。
杜岚洲心头一紧,小心问:“ 怎么了?不想去,还是说,你四哥有其他任务安排给你?”
落云翼摇头,苦笑道:“哪有什么任务是我能做的?”
也是,这段时日若非他陪在身边,杜岚洲都怀疑落云翼现在是否还活着。
实在是又弱又废,还爱哭。
“岚洲哥,我刚刚在想,我们去北玥真的安全吗?我怕。”
“别怕,你还有我,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
“嗯。岚洲哥。”
“嗯?”
“你真好。”
杜岚洲内心呵笑,小傻子,多亏了你啊。待送你面见了陛下,往后荣华富贵,位极人臣,指日可待。
风雨侵袭,两人紧紧相拥。
在这漏雨的屋顶下,落云翼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温暖。
雨下了一整晚,次日太阳出来时,众人已是饥肠辘辘。
落云翼跟在杜岚洲身后,回想起昨晚是岚洲哥抱着他睡的,思绪飘到了九霄云外,一时不察,脚踩在石头上,站立不稳,往旁边倒去。
“诶?”
“小心。”
猝不及防撞进另一个人的怀抱,落云翼懵了。
这人身上……好香。
是柰子花的气味。
东宫里有一盆,是四哥手下从胡人那里换来的。柰子花开白色,花开时满室香气,他特别喜欢它的气味。
平日里四哥宝贝的很,谁也不准动,他也不例外。
这人身上怎会有柰子花的香气?
抱着怀疑的心态,他撑着对方手臂站稳,仰头去看对方的容貌。
这一看,落云翼惊了。
好一张清新脱俗,鬼见鬼愁的面容。
皮肤蜡黄,满脸麻子,眯眯眼,外支一口黄金牙,吓死他啦。
本以为身上带有柰子花香的,是非富即贵的公子哥,不料是长相奇丑的富家老爷。
他默默后退一步,习惯性行礼道谢。
对方无所谓地摆摆手,“昨夜下雨,道路湿滑,小兄弟走路时要小心,别摔倒了。”
落云翼颔首,见杜岚洲折返回来,不敢再看那张奇丑无比的脸,怕伤了人家自尊心,朝杜岚洲走去。
“他是谁?”杜岚洲警惕地看着黄金牙,握住落云翼的手问。
落云翼微笑,“路人,我方才差点摔倒,是他扶了我一把。”
“是吗?”杜岚洲的警惕度丝毫未减。
不知为何,对方给他一种深不可测,又很危险的错觉。
未免节外生枝,他拉着落云翼匆忙远离。
看着两人手拉手并肩走在人群中,很快消失无踪,黄金牙男子抬手抹过自己的脸,随着衣袖缓缓下落,原本丑陋吓人的面容消失不见,露出白皙的额头,魅惑的狐狸眼,挺翘的鼻梁,以及红艳艳的唇,右耳带柰子花银耳坠,满头白发飘逸飞舞,当真是祸国殃民的妖姬相貌。
清风拂过,绘满铜钱的黄色衣裳变成富贵华丽的紫色广袖锦袍,衣领衣袖处柰子花以银线勾勒,衣襟两侧用银链扣住,腰带中央同样坠着银制柰子花装饰,环佩叮当,窸窸窣窣,与之前的样貌云泥之别。
然,更令人惊奇的是,男子当街换容换装,周围人仿佛看不见他一般,各做各的事,各走各的路,无一人表示惊讶。
他伫立街道中央,不言不语,分明无察觉,所有人却能避开他走路。
“主子,您?”一人闪身来到他身侧,诧异于主子不是说好微服私访吗,怎么当街变装了呢?
男子勾唇,捻了捻指尖,小孩身上软软的触感依然在。他意味深长道:“无事,方才吓到小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