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日光夜景>第18章

  【34】

  日光夜景34

  很难会想起上一次过这样的日子是什么时候了,郁景看着手机上十二点的时间,艰难的眨了眨被强光刺激的眼睛,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厚重窗帘,让他分不清这是中午还是半夜。

  他的头发有些长了,散了满背,有一些被压在皮肤上,刚刚大概是做了噩梦,醒来倒是浑浑噩噩的有些记不住了,他握着手机裸着后背坐了一会儿后想起来,他的手机是二十四小时制,十二点了是中午那就该吃午饭了。

  丝质披肩随便围了一下遮住裸露的躯体,他光着脚在视野不佳的房间里走到厨房,拉开冰箱门就蹲在暖黄光里研究今天要吃什么速食。

  一大袋子东西在他手里,郁景在寒气扑面的地方看了好一会儿,就连胳膊上的小白毛都战栗起来了,他才缓慢的接受到了眼睛看到的信息,这是拇指煎包,可以蒸一下或者煎一下。

  郁景靠着关上的冰箱在纠结如何快速的把它吃到嘴里的时候,家里的大门框框的被砸到要扰民的地步,郁景一个激灵后立马屏住呼吸,整个人动也不敢动,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来让人以为家里有人,他被要债骚扰惯了的本能下意识就开始规避风险。

  “郁景,我是陈秉,我知道你在家,我有很重要的事,你先开门。”是陈秉陈总,不怕他亏钱把他捡回来的人,郁景立马把食物又放回冰箱过去开门。

  “吴泽他回国了,没来”陈秉好心过来通知的话被扼杀在喉咙里,郁景大半个月没出过家门一步,也没拉开过窗帘,本来人就白现在昼夜颠倒的简直苍白,这样一副冰一样没人气的躯体裹在一块红色的披肩里,小臂大腿都露在外面,哪怕他活生生的站着给他来开门,此刻长发杏仁眼看起来都像是艳鬼。

  陈秉只能先一步进去关上了门,这本来就是对方家,在家对方就是裸奔他都没资格说一句,想让他好好穿衣服的话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逼着陈秉也不敢去开客厅的灯,好在屋子里确实昏暗,他垂着眼侧着头倒是不太能看到对方不得体的地方。

  郁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站在玄关等着陈总下一步指示,是他最近没有努力工作拍片,所以吴泽要把他再带回去吗?陈总是不是也对他的业绩很失望,他如果要是回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个秋天。

  陈秉没心思猜他漫无目的的乱想:“他没来找过你吧。”郁景摇了摇头,陈秉想起来他这个不爱说话的毛病,只能正眼看了他一眼,于是郁景又摇了摇头。

  没来就好,可是陈秉这口气松也不是紧也不是,“没来找你最好,但是鹿野跟他就不是一个圈的,吴泽那种下三滥不入流的东西,今天竟然被鹿野邀请去party了,鹿野这小子一定没什么好心眼,我思来想去,他俩唯一的关系就是你了,我怕出事,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一趟宏瑞大厦。”

  鹿野,鹿野郁景倒是一下就想起来了,那个会停下来带他去吃饭的人,他们最后一面好像见的不太愉快,鹿野好像在哭。

  好像他欺负了对方一样。

  陈总提的要求不会被拒绝,郁景又冲着他点了点头,想起来对方看不到后又特意跑到他眼睛那边点了头。

  郁景就这么直愣愣的走到门口去开门,陈秉捂着脸无可奈何的捞住他的手臂:“换件衣服,先去换件衣服,鹿野那家伙要是知道我这样让你出去,他得拆了我公司。”

  郁景又回去换了一套白衣黑裤,在驶往大厦的路上,陈秉嘴不停的在嘱咐:“公司里的事我听说了一些,鹿野确实有些地方做的不对,我也不替他说什么,是我这段时间太忙了,公司也顾不上,我是让他好好照顾你,可没让他把你往这方面照顾啊。”

  郁景不想说话,于是仰起头对他露了个安抚的笑,像是在说没什么的,这比他之前的日子好多了。陈秉眼里又带上了担忧:“这,这是又复发了?”

  郁景摇摇头,“不,不是,很严重。”他的嗓子哑的可以,听得陈秉耳朵发麻:“今天这遭一完,我给你再约个公司的体检去看看,可不能再失声了。”

  郁景又笑了笑,嘴角弯弯,“不是为你最好,要是吴泽来要人,你也放心,原来我也就只能把你要过来,去不了他非要加的额外合同,但是鹿野现在在,我这次带你去就是为了过明面,让吴泽知道,你现在后面是鹿野,他不能在和之前一样随便动你。”陈秉想的面面俱到。

  “你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你来这段时间给公司创造的价值已经很多了,别怕为了既得利益者找麻烦,这也是为什么我当时痛快答应吴泽这种两千万的条件把你带回来,他敢狮子大开口,我就让他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反正你人现在就在我公司,我看谁能在鹿野和我手下把你带走。”

  “谢,谢,你。”郁景困难却认真的一字字道谢,他那双暗下去的眼睛里好像又有了光,谢谢你,愿意招惹这么大的麻烦把我带回来。

  陈秉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也不用谢我,我这家公司开的是这不入流的生意,实际上就是为了给误入这行的人一个庇护所,只是赎罪而已,谈不上什么谢。”

  “倒是鹿野,当时知道我对另一个人的歉意,直接投了笔钱来,为了我这公司不被威胁,还直接入股挂了他的名字,我原本以为他是这么一个看着混不吝实际上好心的人,特意交代了让他照顾你,谁能想到他就把你,”陈秉噎了一下,实在没能在当事人面前说出来,把你照顾到床上这种话。

  但也确实可恶,鹿野这假正经的狗币,他特意交代有个人要照顾一下,谁能想到就连资料都不看一下,第一面就把人抱上了床,他回来以后看到第一部片子的时候,肺管都要气炸了。

  拐人的是他,对人这么凶的还是他!

  车子开的挺快,没说几句就到了,郁景跟在陈秉身后亦步亦趋的上了三楼,陈秉到这地方比他还警惕,处处护着他,生怕遇到什么二五八万的混球又吓到人。

  好不容易一路顺利走到徐清风通风报信的包厢,厚重的隔音门刚推开,一声暴烈愤怒的熟悉的声音就直接在耳边炸开:“他是谁?!”

  “你他妈还有脸问,那他妈是我老婆!”一句话恨不得带三个妈,郁景站下门外下意识就往内看去。

  一眼就看到那个染着红头发,脸上都纹着鬼面折磨了他三年的,差点还让他和狗去做的该下地狱乌龟王八蛋,被鹿野一酒瓶打在脑袋上,炸开的玻璃像是水一般在灯下折射着瑰丽的光。

  血直接崩了他满脸。

  鹿野动手动的多了,在打架中却很少有如此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刻,可当面前这个崽种当着他的面说郁景有多软多滑,又有多下贱的时候,早就在他手里把玩的温热的酒瓶就这么直接敲在了对方头上。

  碎片炸的不太满意,鹿野甩甩手,腕表都没摘,xo厚重的瓶身接二连三砸在了那张已经不太能看得出原本面貌的头上。

  整个包厢尖叫混乱,他掐着点算着保安差不多这时候要上来了,大概还有三分钟,面前那个死鬼如同一团烂泥一般躺在地上,鹿野揩了一下要从眉毛上落下的血,嫌弃的蹭在吴泽身上,顺便拉着吴泽的右臂后扯,一脚踩在对方的肩胛骨上,咧嘴一笑:“你不会还真以为来喝个酒,你家那几个项目我就会还给你吧。”

  鹿野在嘈杂的“让让,让让,保安,松手”警告声中,肌肉蓄力,脚掌下压:“你和你的公司永远都是私生。”

  “鹿野!”吴泽被戳中痛点,原本浑噩的精神清醒过来,咬牙切齿,满是怨毒的喊着鹿野的名字。

  鹿野毫不相让,直视他的眼睛,口唇微动:“废物。”他在对方完全清醒的视线中双手一挫,腿部用力,卡嘣清脆,鹿野生生挫断了吴泽的肩膀。

  然后毫不在意把沾了血的鞋底踩在吴泽的嘴上,堵住对方的嚎叫,鬼神一般警告:“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不该听的话,我就把今天砸在你头上的酒瓶塞进你的嘴里。”

  早就冲上来的保安在看到这血腥的一幕,又看清了施暴者后,默默退出去拨打了120,鹿野满意的转身离开,转身就撞进了郁景的眼里。

  那双黑黝黝的眼里,都能看到鹿野眉头之上没擦干的血滴,而陈秉没见过这种大场面,正在一边扶着门在问保安有速效救心丸吗?

  鹿野的脑子这一刻才像第一次打架被他大哥发现那样嗡嗡的,全是空白,他甚至没发现自己对着郁景走过去的时候是同手同脚,一个包厢的都躲在角落里默默看着,只有从头到尾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徐清风悄悄打开了手机摄像头。

  鹿野整个人都很僵,僵的手背上的青筋都起来了,看起来比刚刚拧断别人胳膊的样子还恐怖:“你,你什么,时候,到,到的。”

  倒是一脸掩饰不住的紧张,都结巴了起来,郁景看了看他手上打人落下的红肿,小声问:“疼吗?”

  鹿野更结巴了:“不,不,不疼。”郁景站在门口,背着光对他笑:“为什么要打他。”鹿野热血上头的后遗症就是没了脑子,郁景现在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他,他欺负过你,我帮你欺负回来,希望,希望你能对我有点好,好印象。”

  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但也没见过这么傻的别人一问,就巴巴的什么话都往外说,陈秉又戳了一下旁边的人:“再给我一粒。”

  郁景歪头:“你想我和你在一起?”

  鹿野整个耳朵都红了,双手在胸口前摇摆:“不,不是要挟,我就是”他挠了挠眉峰,干掉的血没被蹭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去眼,小声的用只有他俩个人听到的声音说:“就是想,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把一切障碍都清除后,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郁景听懂了,他向前一步,靠近满是血气和凶气的人,也小声的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问:“那你现在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日光夜景35

  眉骨上的血迹还没完全干掉,鹿野就深一脚浅一脚的踩进了郁景的笑里,明明今晚没有喝酒,现在却觉得脑子晕乎乎的。

  郁景拽了拽他的衣袖,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往后看了一眼:“我们能走了吗?”鹿野在自己的外衣上蹭了蹭沾了血的手掌,又把脏掉的外套扔到地上才去牵他的手:“走走走,现在就走。”

  他走的潇洒,好像刚刚暴起打人的,留下一堆烂摊子的人不是他一样,郁景也没多说话,他甚至没多给吴泽一眼,他转身离开的利落,从包厢的昏暗里走向了外面的光明。

  轻快的利落的步伐,就连徐清风都看的心头蓦然一松,陈秉看着郁景这么轻易降伏了鹿野,也觉得惊奇,但他并未阻拦甚至还侧身让开了路,抓紧让这尊煞神走,迟则生变,谁知道他在这多待几分钟又会不会再造什么幺蛾子。

  当事人走了,倒是一群无关紧要的朋友留下来给他处理这个烂摊子。

  郁景牵着他的手,虽然是牵手这种亲密行为,但他还是拘谨,只是用手搭在他的指节上,连掌心都没碰触,就是这样鹿野的嘴角都忍不住上扬了上去,他另一只手握拳挡在嘴边:“我看现在快一点了,你有没有吃东西?”

  郁景好像才想起来一般摇了摇头,他今天刚醒就被拉了过来,连口水都没喝,鹿野猛然紧张了起来:“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今天这个点了都还没吃东西?”他伸手探头去摸郁景的额头:“是发烧了吗?吃不下吗?”

  “这边的东西还行,我们找个包厢先让他们上点吃的,你先垫垫。”鹿野确定郁景没有发烧后,立马向专人经理现开了个包,嘱咐送点好消化易入口的东西过来。

  这位经理靠着鹿野每年都能吃不小的提成,自然立马满足自己客户的要求,这一套流程太过流畅,中途郁景没插上一句,被拉到就近包厢入座的时候才终于能说上句话:“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我出去随便吃点就行,再不然就回家和晚饭一起吃了。”

  鹿野一听,立马严肃了起来:“你胃不好,定时定量吃饭才对,今天已经晚了快一个小时了,早知道你要来,我就提前给你订好饭菜了。”送餐的人先把温热的南瓜盅放了上来,鹿野立马把它推到郁景面前:“先喝点粥缓缓胃。”然后扭头就是一副疏远冷淡的模样:“麻烦催下菜,谢谢。”

  服务员应声,又推着餐车出去了。鹿野把盅里的粥搅了两下,看着没有太烫的热气才推到郁景面前:“不烫的。”

  郁景看着那盅粥,这情景似曾相识,就像是不久前在路边餐馆吃了一碗并不好吃的面一样,那时候虽然面不好吃,可面前人看着却是甜的。

  郁景拿起来勺子舀了一口,绵软香甜的口感与滋味,不知道为什么郁景却尝到了苦涩,他又喝了两口,在舌尖味蕾上确定了,这就是苦涩 。

  鹿野看他不动了,又凑过来,其实也没隔太远,他现在就像个连体婴一样要靠着郁景,大腿贴着大腿,胳膊挨着胳膊,摩肩接踵似的,只是现在更近了:“怎么了,不好吃吗?”

  郁景不动声色以放勺子的动作后退了一些,“挺好吃的,我想再尝尝后面的菜。”鹿野起身又催了一遍菜,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每一道也都同样苦涩。

  郁景对鹿野的询问给出评价:“很好吃,我很喜欢。”

  “他们家都是新加坡空运的牛奶和蔬菜,口感应该是好一点,”鹿野骤然从郁景可能讨厌的上司变成对方的男朋友,心态上一时反应不过来,以至于现在没话找话到开始介绍这家酒店的背景。

  郁景一开始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突然他站起来往后看了一眼,刀叉都握在了手里,一副警惕如临大敌的样子,鹿野立马跟着站起来,椅子都滑出刺耳的声音,他立刻站到郁景身前:“怎么了?”

  郁景也有些茫然:“这,这里还有别人吗?我好像听到了,一些声音。”鹿野立马把他往门口推,捏了把叉子藏在手心,然后环绕房间一周也没发现什么人:“没人,你听到了什么声音,我再找找。”

  听到没人,郁景手里的东西松了下来,放到了桌子上,可他的脸色却又差了些,扶着额头想了想后摇头:“大概是我今天没休息好,听错了。”

  这里的包厢隔音极好,更何况他和郁景在同一个密闭空间,没道理对方听到的声音,他听不到,但鹿野没有继续追问,想着郁景大概是被刚才血腥的一幕吓到了,于是也顺着他的话说:“那吃完饭,我送你回去,下午好好休息休息。”

  鹿野送郁景回家,以对方邀请他进来喝杯水的借口,又顺势住了回来,他们两个的关系和之前决裂一样突然又顺利的变好了起来。

  鹿野私下偷偷取消了郁景的合同,他现在没提这件事,七夕将近,他想给对方一个惊喜。

  但显然郁景给他的惊喜更多,原来不好意思的兔子耳朵,蕾丝内衣,甚至女装都穿了,他想玩什么也配合着,每天早上起来和所有情侣一样,他都能有一个早安吻和热气腾腾的早餐。

  家里所有的一切,鹿野都不用关心,因为连早上的牙膏和漱口水,郁景都会给他准备好,他们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像老夫老妻一样,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未语之言。

  鹿野爱极了郁景这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喜欢一个人别人是什么表现,鹿野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是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搬到郁景面前,今天送套房,明天再买套珠宝,只是每次郁景都是收下然后说:“谢谢。”他连笑都在礼物之前准备好。

  鹿野知道郁景好像不太喜欢这些东西,而且郁景做事时莫名其妙停顿一下后,在屋子里寻找东西的次数越来越多,只是鹿野每次关心也都只会得到个“没关系”的回答。

  鹿野很是失落,他觉得郁景也许和他在一起,并没有他和郁景在一起得到的快乐多。

  可一段好的感情是会让两个人快乐。

  鹿野认真反思了自己,然后带着郁景去骑马,打高尔夫,射击馆,甚至还带他去了漫展,看着他面对形形色色的扮演者露出惊奇的样子,会好笑的给他带上兔耳朵:“看,你现在是找到同类的小兔子了。”

  漫展是个很神奇的地方,一群人因为另一个次元的人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郁景就这样和鹿野在一起,在漫展玩了一天,这天很开心,非常开心,看到那么多陌生的善意让郁景很开心,甚至他接受了鹿野的亲吻,只是回到家郁景顺手关上门的时候,听到了这段时间越来越频繁在他耳边出现的声音:

  “我刚提出给一点钱,哭得脏兮兮的脸立马破涕为笑起来,啧啧啧,可太贱了,我真想给他定个价高的轮奸主题,看看他会是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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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野从厨房弄完水果出来的时候,郁景已经洗漱完再吹头发了,他插了块西瓜递过去:“这个是新疆的品种,挺甜的,你尝尝。”

  郁景开的最大热风,头发吹得发烫着滴水,他顺从的咬下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鹿野把水果放在了桌子上,“那我去洗漱了,你吃点水果喝点水,今天玩了一天得补补水了。”

  郁景的发尾已经干了,鹿野捻了一下:“快去喝点水,就在床头柜。”他看着郁景走过去捧着被子喝上水后才放心的拿了浴袍进了浴室。

  鹿野吹干头发出来的时候,郁景已经侧着身子面对墙睡着了,他身子太单薄了,靠着墙薄薄的一片,鹿野跪在床上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怕把人弄醒。

  郁景这段时间的睡眠质量极差,要么半夜动不动就被惊醒,要么就是白天睡着怎么都喊不起来,鹿野带他出去玩也是找个理由让他加大运动量,不然看着他这昼夜颠倒的样子,总怕他哪天直接晕在鹿野面前。

  今天倒是有效,一回来人就睡着了,鹿野也不敢动他,想抱又不敢碰,只能把手轻轻搭在郁景枕头边,默默把人的身形圈在自己的领地内。

  郁景是真的睡着了,今天很累,来回走动社交,连笑都脸僵了,他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梦里那些声音也没来打扰,只是晚上那几口西瓜和温水把他从沉水中折腾醒了。

  眼皮很重,郁景慢慢从床尾爬下去,连灯也没开,人类的夜视能力让他勉强能看清房间里的东西,只是骤然醒来加上起床,小脑的平衡力不是很好,他走向洗手间的时候一个踉跄,把旁边桌子上的水杯“嘭”的一声砸碎在了地上。

  深夜极为安静,这一声破碎也极其震撼,震的人心跳猛然加速起来,郁景还在半梦半醒间扶着桌子,愣愣的站在原地屏住呼吸,好像只要他不动,刚刚的杯子就没有碎一样。

  可郁景马上就听到了悉悉索索的被子拉扯声,和脚步声,那是脚掌碰触地板的声音,没有拖鞋的咔哒声,鹿野一眼就看到了碎掉的玻璃和站在原地双眼迷茫,手足无措的郁景。

  他站在那,像是做了坏事被老师训导面壁思过的小男孩,鹿野的心都化了,确定人没事后,他放缓脚步伸出手,先是握了握郁景冰凉的手,没吓到人又慢慢把人抱进了怀里,到这时才松了口气,带着从梦中刚刚醒来的迷糊与心惊:“没事吧,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摔倒了,还好没受伤。”

  鹿野嘴里说着吓死他了,手上却一下一下轻拍着郁景的背,他牢牢的抱着他,郁景靠着他的胸膛,听到了他乱掉如擂鼓的心跳声。

  这一刻,他们只是两个如同其他情侣下意识会担心对方的正常人。

  郁景在和好之后难得主动亲昵,他抬起来头吻了吻鹿野下巴:“我没事,你先回去睡,我去上厕所。”

  鹿野迷糊着也凑过去贴了贴郁景的脸:“回来的时候小心点,别踩到玻璃,这里我明天收拾。”

  郁景抱了抱他,侧脸贴着鹿野低下头的脖颈,胸膛贴着胸膛,心脏一起蹦跳,手臂紧紧抱了一下鹿野宽厚的背,像是久别重逢就像是就此分别。

  鹿野混沌的脑子好像察觉到什么,他想说些什么,郁景又亲了亲他的耳朵:“你先回去,我要忍不住了。”鹿野只能先放开他:“好,我床上等你。”

  鹿野睡眠质量一直很好,晚上有时候会定个半小时的音乐助眠,但他一般从来没听到过第二首歌的开头,于是哪怕再说了这么多话,心脏也才刚刚稳定下来后,鹿野迷迷糊糊的回去没几分钟便又睡着了。

  梦里不知身是客,恍惚一瞬已百年,鹿野眼也没睁往旁边一捞,空荡荡的连被子都凉透了,鹿野猛然惊醒,彻底惊醒了,这比刚刚半夜被巨响强制醒来还要精神,他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两点十分,郁景已经进了浴室五分钟了。

  五分钟,整整五分钟了,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时间,鹿野这一刻一秒也等不下去了,他直接冲到洗手间门口,抬手轻轻敲了敲门:“郁景,郁景?”

  门内无人应答,鹿野去拧把手推门却被挡了回来,浴室被人从内反锁了,鹿野的声音一下就高了起来:“郁景!”

  依旧无人应答。

  鹿野也顾不上什么隐私不隐私的问题了,他首先想到的是郁景这段时间苍白的脸色,难安的睡眠,会不会是低血糖晕倒在了洗手间,可杯子摔碎他都能醒来,没道理一个活生生的人晕倒没有任何声响,鹿野在每一下撞门的冲击力中考虑的都是郁景需要帮助的可能性。

  可他从未想过,那扇门,那扇普普通通,被他三四次就撞开的门后,是郁景跪在浴缸边,他的手腕就在开了一半的水龙头下,里面甚至放了浴巾吸声,水流冲着泛白的伤口,变成了红色的血。

  鹿野从未在水里见过如此鲜艳的红,他简直不能想象那道割开郁景手腕的伤口要有多深,鹿野一下就软倒在了门口,可随即就是跪爬着过去撕开郁景的睡衣绑住了他的上臂,然后又抽了他的毛巾按在伤口上,随后站也站不起来,又跪着捡回手机拨打了急救。

  而鹿野在做这一切的时候,郁景歪头靠在肩膀上,从始至终只抬着眼皮恹恹的看了一眼,就和刚刚不肯回应鹿野呼唤一般,未曾对鹿野的行为做出任何反应。

  他在大量失血的眩晕中想,鹿野怎么在害怕,他在害怕些什么,该惊慌失措的人从来都不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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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野一路随着救护车陪着郁景:“没事的,没事的,到医院就好了,别怕,别怕。”说着安慰人的话,可其实鹿野的牙齿都在打颤,他把郁景从水里抱出来的时候,那张薄薄的毛巾很快就透出了血色,鹿野看见那抹红色的时候,眼前都在犯黑,他从来没想过郁景身体里会流出这么多血。

  医护人员上来急救的时候,鹿野都没敢放手,“先生,在不松手的话,我们也救不了他!”失了魂的鹿野被电触一般松了禁锢,让救护人员把郁景放在了安全担架上,甚至还打上了一针急救。

  鹿野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紧跟着下楼,又跌跌撞撞爬上救护车的,“患者血型?”“O型。”万能血型。急救打了个电话给血库,然后扭头嘱咐:“多和他说话,别让他睡着!”

  鹿野刚刚抓着人不松手,此刻却是碰都不敢碰郁景一下,他紧紧抓着担架:“郁景,郁景,你别睡,我,明天就是七夕了,我准备了好多礼物,你的合同也解了,我给你定了花,买了房,还准备了好多好多东西。”

  他没有分寸,口不择言,倒是惹得急救多看了几眼他,实在是看不出来这位穿着睡衣,半身是血半身是水湿答答的狼狈帅哥,住着个公寓竟然还是个隐藏富豪。

  鹿野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好,说了“喜欢。”说了“爱你。”说了“我在准备求婚。”还有“我以为我们已经和好了,你要是怨我,我再道歉,再追你好不好,你别欺负自己了,你可以打我骂我,可你别欺负自己啊。”鹿野的眼泪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落满了郁景的手背。

  他实在忍不住了,整个胸腔都在发痛,他不明白这世界怎么了,怎么谁都来欺负郁景,就连郁景都在欺负他自己。

  “我爱你,我爱你,你别对我这么残忍,你不要欺负我喜欢的人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别这样行不行。”

  “我爱你,我爱你啊。”急救看着这个也快撅过去的样子,不得不出声打断了他:“这位家属,情绪平静一些,这种时候你情绪要是不稳定影响的是患者,他已经是,”急救见识的多了,不小心还是故意哪怕看不出来,也在这了了几句话中猜了个大概。

  “这种事大多跟抑郁脱不开关系,你现在要哄着他,不能再给他压力了,我让你跟他说说话清醒一点,你就吸引他的注意力,别让他昏睡就行,多余的慎言吧。”

  鹿野的心赤裸裸的剥开又胡乱的塞了回去,他开始和他聊电影,美食,聊未来,却不在聊自己的恐慌与无力,就这样一直聊到郁景被推进急救室。

  鹿野站在红色的急救灯下,像是信徒跪在教堂,他身上的水迹没有任何干的痕迹,那是鹿野一路上被吓出的冷汗,他祈求着郁景平安。

  天光大亮的时候,郁景已经被转移到病房了,小高作为他的助力被急招到医院,鹿野花了钱找陪护陪着小高上上下下的缴费,拿药,他就一心一意的陪在郁景的身边。

  郁景失血过多,身体疲累,他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鹿野连衣服都没换,一双眼死死盯着歪在枕头上的郁景,哪怕身边嘈杂还是压低声量:“他,没,没事了吧。”

  护士见他连说话都结巴了,好心的安慰他:“现在没事了,就是割的有点深,主治给联系了心理科医生,等身体好点就先去面个诊。”

  鹿野点头,可他却依旧对要去心理科这件事不太明白:“他,他一直是一个很坚强的人,怎么会突然,这么突然,”那两个字他说不出口。

  护士长叹了口气,以为他只是病人的兄弟家属:“你们这些家里人太不上心了,没有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所有的崩塌一定都有无数的积累,坚强也不见得就是没事,那些说不出口的事可能不是过去了,只是压住了,你看看,这不就压出事了,你之后护理可得上点心,千万别埋怨他。”

  鹿野被这些话压的喉咙发紧,一个外人都比他这个日日夜夜都在郁景身边的人看的透彻,他狼狈点头,为自己的没长心与不被信任而难过,又觉得自己没资格难过。

  小高交完费回到独立病房的时候,郁景还在睡,“我让护工去买饭了,郁老师还在睡?”鹿野忙了一夜,这会有人来盯着郁景才有时间去换件衣服:“嗯,药里加了安定,他得多睡一会儿。”

  小高把所有缴费的单子和药放在桌子上,有些焦虑也有些无错,以至于口不择言起来:“我就说郁老师有些不对劲,本来不去上班我还寻思能在家好好修整修整,怎么再见面就到医院来了。”

  郁景的状态太差了,他本来就不胖,这段没见的时间里更是瘦的惊人,脚腕的骨头伶仃,原本黑色的长发发尾发黄,失血的脸惨白的发灰,躺在一张单人床上看着都能在塞一个人上去。

  小高都不敢看他的伤口,坐在床边只敢拿棉签沾点水碰碰郁景干到起皮的唇:“怎么就这样了?”好好的一个人此刻虚弱的连他都感到心疼。

  鹿野也整整一夜滴水未沾,他从床另一边坐着,握着输液管暖液,郁景人瘦手细,就连血管都是青青一条,输了两个小时的液体,血管都鼓了起来。

  “医生说他醒了先去看看心理科。”小高毫不意外叹了口气:“早该去看看了。”鹿野真的很不明白,他身边都是没什么烦恼,又或者有人兜底的人,这样的人生顺风顺水,所有的苦难他只能从电视报纸上了解:“你们怎么都觉得他是心理有问题,我了解过抑郁症,他们痛苦的时候会吃不下去饭,会流泪,会痛苦,会自残,可这些症状郁景都没有,我和他在一起这段时间,他连吃饭都是定时定点的,他没有这些症状。”

  小高只问了一句:“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弄出动静的人可能是在求救。”

  鹿野瞬间哑口无言,他被点开了关窍,那些还会吵还会闹还会去医院的人,都还想活下去,他们已经是积极主动的表达自己的情绪,表达自己的困境,希望能有人救他一次。

  而郁景不一样,他在寻找死亡。

  小高根本没看见鹿野平静表面下情绪的摇摇欲坠:“前段时间,我看郁老师在看评论区,他好像很喜欢那些人在评论下对他的鼓励,可是有天看完后他就在也没打开过了,”小高为自己窥探别人的隐私有些愧疚:“我,我就去看了看那些评论,大多数都挺正常的,唯一有些不太好的是,有个人把因为郁老师想到了自己的同学,他那个同学是挺惨的,这会不会是触动到了郁老师。”

  小高边说边找那天的评论,说完的时候也把手机递到了鹿野面前,鹿野站起来接过手机,他实在是不敢让郁景再离开自己的视线,就连这种事也只能两个人压着嗓子在病房里说。

  [这个人好眼熟,好巧,我同学也姓郁。]

  [当时有人在厕所想扒他衣服,还好他跑出来了,只是把人给打了,头都破了,明明他是受害者,却因为和男人的小视频被学校劝退了。]

  [他可学霸的一个人了,只是被退的后半学期学习下降的厉害,不然这件事学校为了升学率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不过他特别厉害,就算是没有在这里上,去了别的地方也一定会考上大学,找一个很好的工作走向人生巅峰的。]

  郁景,安安静静躺在床上,连呼吸起伏都看不清的人在他过去同学的眼里一直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一个无论什么境地都会撑下去的小英雄。

  鹿野都忍不住要眼眶发酸,曾经的天之骄子如今沦落到要拍片活命,被昔日的同学看到也只敢稍微联想一下,甚至想起来都觉得是亵渎,觉得哪怕受到了打击也一定会走出来的。

  对方都不敢想,视频里这个人就是郁景,年少的明月不能跌落现实的泥潭。

  鹿野握着手机,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他的手上,他的理智让他就此停止,可情感却让他继续看下去,手指一条一条的滑下去,他在看已成既定事实的郁景的过去。

  [万一郁就是喜欢上了鹿,他帮了他从过去的生活中脱困,成了他黑暗人生的光,郁喜欢上鹿就是显而易见的啊。]

  [可缺爱的人最渴望爱啊。]

  一直在和恋爱脑网友讲道理的用户85439,在这条缺爱的评论下再也没有回复过,直到今天凌晨两点七分再次评论:[会爱,可能是因为他错误的以为,他现在是个正常人了。]

  鹿野抖着手打开小高从家里拿过来郁景的手机,点开公司的app进入后台,后台明晃晃的挂着会员用户85439,你好。

  85439 ,你好。

  鹿野在这个殷殷盼望,欢天喜地的七夕里,在这句无人回应的你好里,尝到了什么叫做撕心裂肺的窒息,原来比郁景全部否决自己感情更恐怖的是,他连自己都全盘否定了。

  窒息感逼着鹿野捂着胸口下蹲,借此缓解心脏的压力,原来郁景每一次在固定的时间做饭,在鹿野给了提议后不同意也不拒绝的跟随,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捧书的安静,半夜梦魇后安抚鹿野的轻拍,每一个每一个平常的举动,原来都是他痛苦的挣扎。

  而鹿野还以为这是幸福。

  牺牲了郁景让鹿野快乐的幸福。

  可郁景依旧说,会爱。

  鹿野终于知道,原来郁景的自杀不是毫无前兆,对方在他不知道以为幸福的地方崩溃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他都在想我已经解决所有问题了,我为我所有对不起你的过去道歉并做出弥补,可为什么你还那么难追。

  鹿野在此时此刻恍然大悟,原来他和其他人没什么不一样,他一直都是刽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