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兴师动众的，干什么呢？”
另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在院门方向响起。
众人闻声纷纷扭头，除了云连之外皆万分诧异，因为医院已被封锁，各个方向都有警卫守着，外人要进来不可能事先没有通报。
但对方就这样进来了，声音响起的时候人已经到了院子里，谁都没有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经过那道门的。
“七爷……”
裘小嘉望着从天而降的那道熟悉的身影，困惑的同时又不由自主地感到安心。
听到动静他第一反应是霍今鸿接到电话带人过来了，但马上意识到对方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同时认出那是乔七的声音。
他不知道七爷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对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众人面前露过面了，说是出于某些原因需要回避一段时间。这两个月来他一直在连人俊这边帮忙，苏定等人则是另有差事去办，几个人分散行动，互不过问。
叶晋或许知道些什么，但乔七自己不主动说的事其他人也不会多嘴去问。
“晋哥……”裘小嘉想问叶晋知不知道七爷会来，然而扭头看见对方的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阴沉。
顺着那目光望过去，庭院里乔七正和乌照钰相对而立。后者放下手里的枪，似乎已不怎么关心身后的云连如何，一门心思全在乔七身上。
“干爹，你终于肯来见我啦？”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诧异万分。
连人俊借机一把将云连从人群中拉了出来，再抬头去看那对峙中的二人，忽然觉得乌照钰那身不伦不类的漂亮装扮从某种角度上看跟乔七有异曲同工之妙，因为一般来说男人，尤其是这个年纪的男人只有暴发户才会刻意穿得那么花里胡哨。
当然，乔七今日已算收敛了很多，大概是怕过于华丽的装扮在人群中会引人注目。
不止如此，方才因为紧张他没有注意来人的长相，现在细看之下竟觉得对方眉眼间跟叶晋有六七分相似，或换句话说，是跟乔七身边包括虞郦棠在内的许多男人都相似。
连人俊隐约猜到了点什么，这时云连拍拍他他，拿下巴往三楼方向撇了撇。他反应过来，趁无人在意又快速回到病房，裘小嘉已给男人乔装打扮包扎完毕，随时准备撤离，叶晋却不知去了哪里。
楼下，乌照钰因为迟迟得不到乔七的回应，索性往前两步贴到他跟前，两人相距不超过二十公分。
“干爹……”他又重复一遍，语气几乎有些撒娇的味道，“我找你找得好苦，怎么现在想到来见我？”
乔七因为在个头上比对方要矮上半截，因此只能抬着眼皮看他，只抬眼皮，身体分文不动：“我再不出来你是不是打算把医院给掀了？”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你藏得这么严实，我要是不动真格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见着你？”
“我来了，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别这么生分嘛，干爹……”乌照钰怎么看不出对方言语里的冷漠，也不知道是真不在乎还是早已习惯这般反应，面不改色地继续扬着调子说话，“我上这儿来也不全是无理取闹，看着吧，等办完正事我们好好叙叙旧。”
“这里没有名单上的人，别白费功夫了。”
“哦？你怎么知道名单上都有谁？”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盯了这里半个月，就为了找借口逼我出面……”乔七估算着时间，虞郦棠这会儿应该已从北面越墙进来，马上会告诉叶晋等人接下来该怎么做，“真是难为你了。”
“知道还为难我，干爹……您还是跟从前一样，一点都不心疼我。”
这话不知哪里触到了乔七，自现身之后他第一次皱起眉头，语气也愈发冰冷：“我没闲心跟你废话，我说这儿没有你要抓的人，就是真的没有，你难道打算拿不相干的人去抵罪吗？”
乌照钰收回迈到一半的步子，再次转过身来贴近对方：“用不着拿不相干的人去抵罪，这儿相干的人多得是，我总不至于空手而归。”
“乌照钰，我知道你不把我逼出来不罢休，整这么大一出，你要是非得拿东西回去交差就把我带回去。”
“把你带回去？你肯跟我走？”
“除此之外还能怎样？”
“好主意，让我想想……哈！我得先把你绑起来，用铁链锁起来，锁眼焊死，然后用十把枪指着……哈哈！”乌照钰尖笑起来，双手抓住乔七的两只手腕捂到胸前，“不，我要先给你吃药，或者索性打断你的手脚，否则你肯定不会乖乖跟我走，只要你想随时随地都可以离开我，就像那个时候一样……”
停顿片刻，他忽又换上一副柔情似水的目光，失心疯般的，低头搂住对方的肩膀在他耳边道：“而且我叫照珖啊，干爹……你连我的名字不记得了吗？”
阴沉却甜腻的声音，令身在近旁耳朵又尖的云连听到瞬间起了身鸡皮疙瘩。此同时他看见乔七的指尖颤抖了一下，尽管只是短短一瞬，但绝不是错觉。
他很少看到乔七有慌乱的时候，但也知道那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局面发展到现在似乎已经不是他能够控制到了。
“你不是他。”
乔七一言不发地扭头避开对方的嘴唇，但并没有推开他：“现在的你也不配提他的名字。”
“你糊涂了，干爹。我们的确分别了太久，需要坐下来好好聊聊过去，否则你真的要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乌照钰悻悻地松手，表情上并未生气。周旁警卫还在等候下一步指示，他却没了方才着急进楼的架势，不紧不慢从兜里摸出一样东西。
“来，把这吃了，然后跟我走。”
乔七皱着眉头看他手里的纸包：“什么东西？”
“毒药，你吃了之后，七天之内若无解药必死无疑，所以你只能跟着我，哪儿也不能去。”
“……”
“骗你的，干爹，世上哪来这么神的东西？不过能让你变成聋子罢了，你什么都听不见，等于瞎了一只眼睛。”
“……”
“啊，错了……或许只是普通的蒙汗药，先吃吧，吃了就知道了……”
乌照钰小小地戏弄了对方一番，露出计谋得逞般的孩子气的笑容，孰不知这“孩子气”放在他脸上是何等的令人不自在。
乔七看不得那笑容，冷冷别开目光：“连这都准备好了，看来你很笃定我会见你。”
“我每时每刻都在准备着和你重逢。”
“……”
“干爹怎么忍心对照珖置之不理？”
“……闭嘴。”
言语里逐渐有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乌照钰收起笑容，倏地抬手捏住乔七的下巴，另一只手夹着纸包往眼前一晃。
“叙旧的事一会儿再说，你先吃了它，跟我走。”
“给我，我吃。”
“不，我喂你。干爹向来狡猾，心眼坏得很，我要看着你咽下去。”
眼看打开口子的纸包递到嘴边，乔七犹豫两秒最后还是张嘴。然而下一刻一道疾风从耳侧破空而来，两人同时后退，纸包不知被什么东西击落，药粉撒了一地。若不是乌照钰躲闪及时，被击中的想必就是他的手腕。
警员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见乌照钰猛地转身拿枪指向下午四点钟方向：“谁？！出来！”
众人见状纷纷效仿，然而胡乱瞄准了一阵，不知目标身在何处。
这时空气中发出两记很轻微的金属摩擦声，无心者自不在意，但近处的云连及正在带伤员撤离的虞郦棠等人则是听得明白。
——是乔七在对黑暗中的那人说话，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乌照钰放下枪，缓缓转过身去，看向乔七的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为什么叫他别出来？不敢让我见他吗？”
乔七沉着脸没有回答，半晌却冷不丁地开口说了句不相干的话。
“你还记得。”
“你教给我的东西，我怎么会忘记。”
“你已经不需要这些了。”
“为什么？因为你不需要我了？你找到更加称手的工具了？他有我好用吗？他会像我一样愿意为你去死吗？干爹，你说过照珖只有一个，你不会再收第二个干儿子……”
“够了！住嘴！”
乌照钰看似听话地住了口，紧接着又忽地一笑：“听说你又养了不少人，这些天我见过几个，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真有意思，他们知不知道自己是替代品？”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乔七终于沉不住气，一把掐住对方的喉咙硬生生将他拽到跟前，“适可而止，给我药，我跟你走！”
警员见状大惊，纷纷举枪瞄准了乔七。然而乌照钰单手扬起做出个“退下”的手势，很配合地低头任由对方摁着自己。
“好啊……我当然是想马上带你走，可是有人不让……”
喉间的压迫使他只能断断续续压着嗓子说话，即便如此他不舍得挣扎。就是这双手，这双手带给他的一切包括疼痛都令他迷醉，就好像那人的血液还流淌在自己的身体里。
“干爹，你让他把枪放下，我害怕……你要保护我，你答应过我的……”
乔七知道这样的对话再进行下去自己难以保持理智，沉默片刻妥协般翻手摸出袖子里的钢珠，然而反复几次之后暗中那人始终不肯放下武器，枪口死死钉在乌照钰的太阳穴上不肯移动分毫。
前所未有的焦躁使他此刻脸色难看至极。
——妈的！一个比一个不听话！！
云连这时候大概已经猜到从楼上放冷枪的那人是叶晋，犹豫是否应该去劝他听乔七的吩咐，正在这时院子外面忽又传来响动。
这回真是非常大的动静，似有不止一辆车停到路边两队人马争执起来，随后守在铁门外的大东公司的警员被驱逐开，两溜全副武装的宪兵破门而入，为首之人是霍今鸿。
“大白天的谁他妈在闹事！谁允许你们出私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