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项英在霍宅门外等了足有一个多钟头。
不大的宅子,但是警备森严,大门口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宪兵。
他硬着头皮上去问了一句,被告知霍科长还在宪兵队没有回来,于是回到车里,昏昏沉沉的不知又等了多久才被耳边骤然响起的敲打声惊醒。
霍今鸿一身军装站在车门外,好整以暇地用食指关节敲打窗玻璃。
“不是有事找我么,怎么在这儿睡起来了?”
白项英慌忙理着衣服下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等着等着打起瞌睡来。
“今鸿……这么晚才回家?”
“还能怎么,当然是忙着办公事。”霍今鸿笑着扶了他一把,甩手将车门合上,“牢里天天要进人,收押提审哪样不要我亲自过目?”
这话令白项英彻底清醒过来,他想起自己到这儿来的目的,同时也察觉到对方言语里不同以往的冷漠和尖刻。
——看来今天这情没那么容易说得通了。
即便如此还是要来说,毕竟事情因他而起,或许对方只是一时赌气呢?
“今鸿,我来找你是为了……”
“进去说吧,外面冷。”
.
白项英跟着霍今鸿进了玄关。
空荡荡的客厅里只有简单的几件家具,让他想起过去霍岩山住的那幢小楼,紧接着他反应过来这地方本身就是军部给特高科长准备的,用途上算半个办公场所。
这个认知使他感到紧张。在警卫的视线下穿过客厅走进书房,他觉得这屋里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甚至堪比牢房般肃杀和阴森。
霍今鸿将白项英引到书房里,示意警卫关门退下。
“他们……每天都跟你住在一起吗?”
“你说这些宪兵?是,家里一直要人把守,身边也得有警卫跟着,毕竟我现在是众矢之的,搞不好走在路上有人想要我的命呢。”
“今鸿,你打算把段先生怎么样?”
“你在租界,可能不知道华区的中国人已经把我骂成了什么样子,要不是我耳朵好可能早就挨枪子儿了。”
“你要是不高兴就对我,不要把气撒在无关的人身上,好么?”
“……”
“今鸿?”
“……闭嘴!”短暂的沉默过后霍今鸿忽然暴喝一声掀了桌上的茶杯,转身揪住白项英的领子将他狠狠抵到墙上。
“一秒也等不下去了?嗯?连跟我聊两句的耐心都没有?我名声如何,会不会暴尸街头都跟你没有关系,你只关心能不能见到姓段的是不是!?”
“……唔!”
“你跟那姓段的吃饭,上他家里喝酒,谈天说地,连在青岛的事都聊上了……哈,你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地跟个陌生人聊起过去给霍岩山操的事!我真的不懂你,既然你可以随便跟一个人袒露心扉,那为什么我想要接近你却那么难?!”
白项英被对方突如其来的粗暴举动吓得脑中一片空白。尽管霍今鸿在他面前向来喜怒无常,生气的时候在床上也算不上温柔,可这么歇斯底里的动手还是第一次。
领子上的手越抓越紧,几乎是摁着他的喉咙,薄薄的衬衫如绳索般绞起,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今,今鸿……你误会了……”肉体上的痛苦令他恐惧,而对方言语中流露出的恨意更是加深了这种恐惧,“你要是听到我们说的话,就应该知道,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听到了,听到你们谈情说爱……我从来不知道你是喜欢听这些的人,是我不如他会说是吗?是我不如他有意思,只会让你活得越来越累和孤单!?”
“不,不是……”
“不是的话你为什么不反驳?为什么不让他闭嘴?狗娘养的东西,竟敢说能给你爱情……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告诉他你已经有了?!”
“我……”
“你不反驳,因为你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霍今鸿的声音骤然轻了下来,手上也随之松开力道。
“你从来没有把我当做过爱人,尽管我一遍一遍地告诉你我爱你,你从来没有当真过……你说爱我,也是假的,你连在床上都对我无动于衷。”
白项英捂着脖子咳嗽。
千言万语堵在喉间不知该如何诉说,他心里乱急了,也痛极了,可此时此刻还有更加急迫的事等着他去挽回。
“今鸿……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去见段先生,是我没有遵守诺言……”
“我没有怪你违背诺言,你这么急着道歉干什么,是为了快点让我把他放出来吗?”
“算我求你了,不要为难他……”
霍今鸿的脸色倏地冷下来。
不仅因为白项英自始至终都只关心段希灵的情况而对自己说的话置若罔闻,也因为对方用了“求”字——那个男人竟值得他如此低三下四地向自己求情。
“如果我告诉你,他出不来了呢?”
伸手抓住对方的下巴,他俯身,对着眼前惨白的面孔冷笑。
“你怎么确定一个进了特高科的人,过了整整两天还能够完整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