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话怎么说来着？
一文钱难倒一条好汉。
都是对比出来的。
几百万对天秦来说绝对周转得来, 但栗玦个人并没有如此数额的存款。
这也使得事后与王语非提及此事时，小王一脸上当了地说：“原来我是找了个伪豪门啊！”
这么明晃晃的“嫌贫爱富”，栗玦气不过地暴捶她的羊头。
此时, 电话那头的费钦福怪里怪气地叫出来：“别怪我没提醒你，启用应急资金流可是需要召开董事大会进行投票的！到时非但结果不在你的掌握中，而且你执行总裁的威信也会在各股东间大打折扣！”
“多谢费总提醒，但无论如何, 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我想作死, 我要作死, 费总只需帮我个忙, 测算一下如果我们找经销商等泛渠道, 不以天秦的名义，低价出售这些米粉能敛回多少本钱。”
栗玦不至于真的一点后路也不留，任由这批货烂仓, 但她想的辙儿, 也只能挽回少部分的损失。
都说到这份上了，费钦福没理由继续犟着, 反正他的手机通话都有录音, 他已经尽了一个分管副总的谏言之责。
就像栗玦自己说的那样，一个非要作死的决策者，可不是他能拦得住的。
挂断电话，栗玦更在意的是走漏配方的这个家伙，不揪出此人，好比大厦的基座被虫蠹侵害。
大厦将倾, 无可转圜。
因而，明天她要亲自下到研发部彻查，美丰生能赶在他们之前上市, 说明泄漏消息最有可能的环节还是研发阶段，再往后推对方很难有时间筹备并赶超。
都是些令人心累的事，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捱过一桩算一桩吧。
栗玦在微信上告诉王语非她这边差不多了，小王麻溜地下楼，来市调部帮她一起关门熄灯。
“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栗玦凝着王语非干活的背影，忽而呢喃道。
没头没尾的，栗玦自己也不知道她是希望求一个答案，还是希望眼前人给她一点鼓励。
费钦福的警告回荡耳际——
“到时非但结果不在你的掌握中，而且你执行总裁的威信也会在各股东间大打折扣！”
是啊……
她原本的形象已经够糟了，如今又要从“无为”沦落成“有过”，难保栗瑶不会趁此机会，联合其他副总和几位董事逼她下台。
她的勇气值正一路下跌，无可遏制地下跌。
王语非却是返身笑了笑：“让你为难的事，我也一定处理不来。不过假使你已经拿定主意，这时候再考虑种种弊端，反而是阻碍。”
栗玦愕然地瞪大眼睛，为什么她什么都没问，却好像什么都懂了。
王语非拉着怔愣的人儿出了办公室，将走廊的大灯也熄灭了。
黑魆魆的过道，一眼望不到光，但彼此紧握的手或许就是方向的指引……
……
第二天大清早，栗玦独自跑去公司，没有吵醒熟睡的小王，只给她留了一条讯息。
小王按照正常上班的时间点出现在公司大堂，顺着搭乘电梯上楼的人流，她排到了某部电梯前的队伍里。
小王低头看手机时，余光瞥见，站在她身后的人竟是……
栗瑶……
有些不自在地抖抖肩，她深感孽缘之无所不在，不过她家大栗被烦心的公事纠缠住了，大概率也顾不上为着栗瑶的香水吃醋。
“叮”的一声，电梯到站。
大家看似秩序井然地入内，但在不超载的范围内，还是挤了满满一轿厢的“沙丁鱼”。
小王和栗瑶被逼到了角落，因为身量娇小，栗瑶默默站到了最里侧。
作为一个有家室的人，小王支起手臂抵着电梯墙面，为栗瑶架出空间。
宁愿与身后汗流浃背的男同事肉贴肉，也不愿再沾惹栗瑶的香水半分。
随着电梯上行，一部分乘客下了电梯。
轮到栗瑶时，她匆匆看了小王一眼，眉目染了点点神采，与她低声道：“谢谢。”
小王：“？？？”
目送栗瑶离开，电梯门缓缓合上。
小王一拍脑袋，真是糟了个大糕！
她明明已经谨言慎行！
但她刚才为栗瑶隔出空间的举动难道……
从栗瑶的表现来看，不是“难道”，是“肯定”啊……
……
另一头，栗玦一早召集研发部的全体员工，一一盘查。
目前还在进行中，情况尚不明朗。
她不打算假手于人，不管由谁牵头调查，都不能保证其中不出猫腻。
她不打算循序渐进，没有给这些嫌疑人员准备应对的时间，突审往往最有成效。
然而，这只老鼠藏得极深。
为了数据安全，研发部并没有给职员配备电脑主机，而是采取云桌面的联机模式，所有数据存储在云端，如有下载需求，可提交系统申请。
无论申请是否批复通过，系统都有留痕。
“鲜人一等”方便米粉相关数据的下载申请记录只有寥寥几条，且涉及人员都能自圆其说。
比如两个调度员，他们对接一线工厂，需要调取数据给到对方投入生产，不止此次，之前所有产品调度都留有他们的申请记录，且没有出过纰漏。
两人都是老员工了，张鸿生在天秦工作了有十余年，田雄也有七年的经历打底，不大可能是谁半道雇来的商业间.谍。
相类似地，其他环节亦是合理合规，查不出东西。
虽然有些阴谋论了，但栗玦原本首要怀疑对象是研发部经理邹新奇。
非要说的话，大约是女人的直觉。栗瑶最近出招迅猛，很难不将这次对家抄袭的事与她联系在一块儿，而邹新奇又是肉眼可见的与栗瑶私交甚密。
邹新奇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表情，他面对栗玦不卑不亢：“栗总，你全问到家了吧？我就说我们没有问题，经得起考验。研发部都是勤勤恳恳的工程师和研究员，绝不可能做这种吃里扒外的事。”
栗玦抿着薄唇，面敷寒冰，出口的话语倒是婉转客气：“那邹经理有何想法，不妨大家摊开来讨论讨论。”
邹新奇耸了耸肩，果真发表起意见来：“美丰生的‘真的鲜’是抄我们的那自不必说，但他们是怎么拿到我们的配方的，我认为问题还是出在工厂那边。”
栗玦说：“工厂那边我也会调查，不过如果是在生产过程中才泄的密，时间衔接得上么？‘真的鲜’可是美丰生推出的产品，不是随便哪家阿猫阿狗，进度上基本没可能赶在我们之前。”
邹新奇沉默下来，美丰生论体量、论规模实乃快消界的老大哥。
越是庞大的企业机器，各项体系越是完备。同样完成一个动作，质量好、可替代性低、安全系数高，但鄙陋就在于流程长。
当然，真要从源头考虑这个问题，美丰生会推出一款抄袭天秦的产品，本身就非常奇怪。
沉吟良久，邹新奇只有那一句话：“反正我们研发部一定是清白的。”
栗玦腹内有所计较，但并不表露。
她与邹新奇接触不深，但看得出来他是个对专业能力极端自信，荣誉感很高的人。
这样的人在小事上没准容易耳根子软，但被栗瑶挑唆做出违背商业道德的大事，栗玦认为他还没有这么立场不坚定。
但整个事件尚且疑云笼罩，还在推敲阶段，不乏邹新奇利用职务之便向下载过数据的下属讨要的可能性。
……
一成不变的车轮声从漫无边际的夜色中传来，又消失在夜色中。
月上中天，银辉流泄。
连带着小王一起这么晚才能回家，栗玦感到过意不去。
小王平稳地驾着车，不以为意地说道：“我都懂的，你的处境。现在怎样不重要，我只盼着这道坎能赶快过去。”
其实今天她们部门的赵经理喊她进办公室谈过话，她原还以为是她工作有所疏漏，却不想赵经理旁敲侧击的是栗总下通知召开董事会，决议启用应急资金流的事。
赵经理显然不够格跻身董事行列，但他能够获取新鲜热腾的第一手消息，这让小王咂摸出栗玦必须笼络他的原因。
因为都是一条战线的，假使栗玦倒台，赵子锋一定也没好果子吃。
他一向自诩看人的眼光精准，剑走偏锋在两大贵胄中间选择投靠栗玦，要真栽了只能说明他气运如此，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但他还想挣扎一下，赵子锋知道他的部下与栗玦关系匪浅，也许枕边人的话多少管点用？
王语非还是从赵子锋这里得知事情原委，她看起来一头雾水：“我就说难怪最近栗总情绪不高呢。”
赵子锋认真地谛视她了好一会儿，良久他放弃了似的垂下头，仿佛在琢磨为什么揿灭在装了水的烟灰缸里的烟头还冒着缕缕白烟。
知道自己押错宝了，就得着手开始做第二手准备了。
……
“这事赵子锋都知道了？”
“唔，他在天秦也认识不少人吧。”
“你怪我吗？”
“嗯？什么？”
“没有告诉你。”
“反正最后我都知道了，也省的你再花一番精力跟我说。”
栗玦付之一笑，她摇下副驾驶的车窗，漏了一条缝，猛地从外面涌入一股冷冽清新的空气。
很醒神，就像在家伙身边，永远都不会烦恼忘记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栗玦正考虑回去如何犒赏她的小后盾，未料到葛如雪的来电冒了出来。
这还真是……
都赶在一块儿了……
栗玦无奈地展了展眉，如果说赵子锋会坐不住，那葛如雪一定更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