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后就是医生了啊, 不愧有宋家优良基因的传承。”

  “啊?这话怎么说?她爷爷,她太爷爷都不是医生呀。”

  “法医宋慈,老板你知道不?既然同个姓, 没准就是你们老祖宗。”

  彩票店老板被她逗乐了,哈哈大笑:“原来还有这一层,那希望我闺女以后能更争气些,别给她老祖宗丢脸, 哈哈哈哈!”

  待小王取票道别, 转身离开, 老板抠着下巴上的黑痣后知后觉:“咦?她怎么知道我姓宋?这小姑娘......看着有点眼熟啊……”

  似曾发生, 不明觉厉, 老板总觉得如此场景从前出现过,但既视感的另一端究竟系着哪时哪刻,他又没什么切实的印象了。

  ......

  踩着点进入公司, 小王手里摇摇晃晃拎了只煎饼果子, 正犹豫着要不要也把自己的早餐拍给栗玦看。

  不经意间,她在一层大厅的沙发上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她?

  医院一别后, 栗瑶又重新做过造型, 一头长发染成亚麻调,在靠近发梢的地方松散地打着卷儿,加上她永立风尚潮头的穿搭。

  王语非乍一看差点没认出栗瑶来,不得不承认,她比从前更精致,也更好看了。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面部如刀削斧凿一样刻板严肃的男人, 上了点年纪的样子。

  两人似乎正在洽谈什么业务,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紧张严谨的气氛。

  小王咬了咬唇,这个男人......

  有点面熟啊……

  她总觉得她在哪里见过他, 但转念一想,如果对方是栗瑶的客户,时而出入天秦也不奇怪。

  她就这样一边回忆,一边步入电梯。

  ......

  当电梯到达品质部所在的十一楼,王语非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道该先迈左腿,还是先迈右腿的好。

  总之阔别职场两个礼拜,惯常的工作节奏乱了不说,人际关系才一向是最令小王头疼的事。

  她在心里已经打好待会儿走进办公室和同事如何打招呼的腹稿,但临到头了却发现根本用不上。

  因为她们化学组的工位空了好几张,至于另外两个组,小王进来工作三年都没什么深交。有人抬头注意到她吊着个胳膊进入办公室,四目相对之间,却谁也没能顺利开成这个口。

  也是啦......

  像她这么个默默无闻的小职员复工,难道还指望整个部门列队夹道欢迎?

  她在门口刚杵了那么一会儿,忽地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肩,撞的是健全的那半边。

  小王扭过头去,她的小徒弟夏恺笑得一脸灿烂:“师父!你总算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想我给你布置更多活儿?”小王扒了扒头发打趣他,走向自己的工位扯开椅子。

  “那也行啊,师父你这不是受伤了么,多给我些锻炼的机会挺好的。反正我知道师父你公正严明,不会给我乱下指标,嘿嘿!”小王走到哪儿,夏恺跟到哪儿,半身趴在她桌板的竖直隔断面上猛吹彩虹屁。

  说那什么一点,简直跟黏上油膏的苍蝇似的,夏恺这么谄媚还主动请活儿,让王语非怪不习惯的。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相熟之后,王语非同夏恺说话会选择更直接一些。

  “哪有哪有!”夏恺替自己叫屈,随后小眼睛一眯,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压低声音凑近王语非道:“师父,你没发现我们化学组缺了好几个人吗?出大事了。”

  “怎么了?你刚才不也不在么?也没见你有什么事。”

  “我那是去厕所了。”

  小王嘴角一抽:“你说的大事,不会是你们集体上厕所,然后除你之外,其他人都掉马桶了吧?”

  夏恺:“......”

  他家师父这脑洞真是无敌了!

  更关键的是这冷笑话真的很难笑!

  夏恺没好气道:“马桶又不会吃人!我是说徐组长、小麦姐和子阳都被赵经理叫进办公室挨批了。”

  小王脚尖碾地,转椅轻移,朝向正对夏恺的方向:“挨批?赵经理不是走亲和路线的么?我进来这几年都没怎么见过他发火。”

  夏恺将前因后果徐徐道来:“这一回也是子阳偷工减料得过分了,上礼拜送来的方便米粉,让他一百抽七,他直接来了个一千抽七,也没有依循检验流程草草了事,还虚构报告。结果因为取样不足,步骤疏漏,没有检测出来这批次用料不合格,还是后面工艺组包装出口的时候,闻到味道不对才及时发现的。”

  王语非惊诧道:“都变味儿了?那后续如果送去食药监局复检,可就不单单是被通报这么简单了。”

  如今民生问题可谓风口浪尖,因着各种新媒体手段的介入,不法商家、黑心商家曝光天日的几率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

  民以食为天,天秦若是在食品安全方面摔了坑,一身泥泞很难之爬起来,即使是在最终投入市场前就被叫停,也会导致消费者对天秦的其他产品质量产生信任危机。

  “所以啊,这次连一向温吞吞的赵经理都大发雷霆了。估计公司内的通报处分也会治他监管不力的责任。”

  “那徐组长和小钟的师父小麦也......?”

  夏恺没有急着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张望了办公室一圈,为避人耳目,他用气音小心翼翼答道:“徐组长那是真的冤枉,至于小麦......啧,子阳私下里跟我抱怨好多次了,小麦总是给他派多余的活儿,就是原本她自己手里那些,再加上新人也有部门里的其他常规工作和培训任务。一天两天还行,长期这么压下来,是个人都不堪重负了。”

  王语非就事论事,中肯地评价:“把自己的事情丢给徒弟,小麦确实过分了,不过小钟也是犯傻,他想的辙儿明显不是辙儿。”

  夏恺叹了口气:“怎么说呢……新人怕的不就是跟错师父么?子阳也不是没想过去跟赵经理提,只是师父给徒弟派多派少任务都有讲头。小麦在办公室里又是大红人,风评口碑那样好,一般人听下来可能都会以为是子阳存心偷懒,给师父告黑状。”

  听夏恺这么一分析,小王不由沉默下来。

  在大多数企业里都有这样的潜规则,新人时期的苦大概就跟媳妇熬成婆是一样的过程,熬着熬着或许等资历上来了,你就从被欺压的那个转变成欺压人的那个。

  但如此往复,新人的成长空间就会被越压越小。

  对于不喜斗争,有点佛的小王来说,她不能理解,甚至表示唾弃,所以在夏恺将将就就认了她这个师父之后,她从没有支配徒弟的想法,只当成工作伙伴,这样剥除无谓界限的相处,彼此都会更自在一些。

  因而,现在夏恺对她的赞美和讴歌听起来似乎越来越出自真心:“师父,你真好~~下辈子我还做你徒弟!”

  嗬!

  这马屁拍的,把马屁股都快拍烂了。

  小王拾起桌上一支笔,在指间转悠两下,忽然翻起旧账来:“也不知道是谁,那会儿暗戳戳地想换师父。”

  诶哟,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夏恺伸手盖住发红的脸蛋,旧事莫提,前尘如昨啊!

  ......

  因为出了钟子阳这么一大岔子,整个品质部都脸面无光。

  一天里气氛沉沉,除了必要的工作沟通,没听到有人插科打诨或是闲聊一句家事。

  徐琳琳跟小王商量下阶段夏恺的工作安排时,小王忍不住关心了一句:“组长,你这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徐琳琳疲惫地笑笑:“扣点奖金而已。工作上的事尽自己的本分就行,其他的不必要太上心。”

  小王点了点头,她能明显感觉到,这次生完二胎回来,徐组长虽然看起来还跟从前一样狼性,但思想内核已经发生转变。

  没人说得清一个社会人的时间应该如何分配才最得当,但小王想,一个人应该把更多的心思投放在自己身上,顾惜自己、取悦自己,永远是最重要的。

  临下班前,偌大的办公室里才终于有了些声音,然而......

  王语非原本是没打算参与八卦的,却冷不丁听见同事们的议论把红苗和栗瑶这两个在小王看来并无交集的人物联系在了一块儿。

  跟红苗发生关系的明明是......

  啊呸!

  跟红苗在商业合作领域发生关系的明明是她家大栗才对!

  王语非不由竖起耳朵仔细去听——

  “哇塞!你们还不兴奋一下吗?二小姐太牛了,把头部电商主播红苗给谈下来,咱明年的销售渠道不愁了!”

  “我去!那以后守着红苗老师的直播间还能时不时看到自家产品?”

  “你们这消息准不准确啊?那可是红苗啊喂,我前一阵还听市场部说,他们在攻拓金少洋方面的关系,结果现在直接官宣跟红苗合作了?那简直不止提升了一个level!”

  “金少洋早flop了好么?他也就仗着一点电商行业先入者的老资本,现在营销额被红苗全面吊打!二小姐多大能耐的人啊,她看不上金少洋,给我们找来了红苗这只真正的招财喵,正所谓强强联手,双剑合璧。”

  “什么招财喵啦,搞得像要利用人家似的,你嘴好欠!”

  “在商言商嘛,我们天秦的货也不差的,到时还不知到底是谁抱谁的大腿呢。”

  话题似乎朝着和事件本身不相干的方向发展了,王语非拧起眉毛,咂摸出于她们不利的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