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地伫立在玻璃窗前, 漆黑的夜倒映出她低沉的眉眼。

  栗瑶当然意识到了,王语非给了她太多动摇的理由。

  但那又如何?

  推翻一切,才是必然的结果。

  她步步为营至今, 已经再无退路可言。

  ......

  “砰!”

  “哐当!!”

  “咚咚呛呛!!!”

  耳边此起彼伏着拆屋子似的巨响,即使头脑还是一片混沌,王语非也不得不艰难地掀开眼皮,扶着昏沉的脑袋半坐起来。

  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前一秒不还和栗瑶说着话呢么, 这会子怎么跟躲在防空洞听地面上稀里哗啦的作战声一样, 搞得她心惊肉跳的。

  王语非扒了好几下头发, 意识稍稍回炉。

  一室黑暗, 许是她方才困极了睡过去, 栗瑶走之前给她关上了大灯。

  她记起了对方说要先上个厕所再离开的事。

  楼上敲桌砸椅的声音还在持续着,间或有个暴躁的男声吼得小王心肝发颤。

  都是些骂人的词,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王语非总觉得自己听见了什么家暴现场。

  她扶着墙壁, 摸到了开关。

  开灯之后被光亮笼罩,感觉好多了。

  旅馆的隔音本就不好, 又碰上这样神经抽抽的住客, 想必今夜是很难再度入睡了。

  于是,王语非去洗手间冲了把脸,虽然并没有缓解多少头疼的感觉。

  回到房间,矮柜上原本摊开的餐盒现在都静悄悄地躺进了垃圾箱,只剩下她自己带来的水杯赫然独立。

  王语非下意识地咬了咬指节,总觉得这样的场景有着什么不和谐之处。

  等、等等......

  她好像发现了, 莫非......

  但她还来不及仔细推敲,楼上传来轰的一声,像是有人被推倒在地。

  这还了得, 上头不会是不闹出人命不罢休吧?

  王语非想着先把手机捏手里,必要时可以迅速报警,却惊奇地在屏幕通知上发现已经好多天互不搭理的某人居然主动给她发了消息。

  这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纵然是她还住栗玦家的那段,高冷的栗大小姐非转账是不会主动给她发消息的。

  难道二小姐的朋友圈起效了?

  稍稍攒了攒眉头,王语非点开微信去看,只见这人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栗玦:你问栗瑶要钱了?

  显示发送时间是23:37。

  句子很短,但读起来语气不善,小王都能想象得出对方那一脸冷漠指控她的样子。

  这什么莫须有的奇葩事,王语非连忙自证清白——

  小王:没有啊,我为什么要问她要钱?

  这次显示的发送时间是2:59。

  她拍了拍额头,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啊,但想不到深更半夜的,栗玦竟然没过几秒就给她回了过来?!

  栗玦:那你住酒店的钱哪来的?

  这又冷又硬的语气令小王胸中那把火蹭蹭往上冒,合着栗玦果然看过朋友圈了,还思路乱捅地把她和栗瑶的见面当做什么了?

  当作是她摇尾乞怜,依附完大财主接着又去依附二财主么!

  她还没这么廉价,所以她也不允许任何人轻贱自己。

  小王:照片里看不出来吗?我根本没去住五星级酒店,我住的是普通旅馆,这点钱我还是付得起的。

  对面隔了好半晌,却只回了一句读不出情绪的“知道了”。

  知道了,是几个意思?

  王语非烦躁地在床面上滚了一圈,继而正面翻转,枕起双臂仰头望着色调鲜明的吸顶白炽灯。

  知道了,是信她还是不信她?

  王语非顿时觉得讽刺极了,可怜她对栗大小姐坦荡磊落,日月可鉴,栗大小姐又是怎么对她的?

  说一套做一套,嘴上信誓旦旦全世界只相信她一个,实际上该猜度她、该怀疑她的一次没落下。

  诶......

  但这能全部归咎于栗玦么?

  王语非终是于心不忍。

  她的世界平顺单纯,或许很难想象真正的尔虞我诈是何种样态。而栗玦经历过什么,她从已知的结论也能倒推出一些端倪。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因为某种原因被人殴.打致.残,这分明是电视剧里为了卖惨赚泪才会有的情节,却真实地发生在栗玦身上。

  栗玦她......

  始终在逆着暴风前行啊……

  王语非这么兀自一梳理,最后心软下来,流于文字上——

  小王:这么晚还没睡吗?你是在等我回消息?

  小王:如果实在睡不着呢,就继续闭眼试试入睡。

  睡不着就继续睡?

  这不是典型的直男废话文学么……

  王语非却是未曾料想,自己的关心之词无意间惹了栗大小姐不适。

  那头的栗玦专注地盯着那句“你是在等我回消息”,带着一些被识穿的羞恼,她闷闷地咬住唇瓣......

  夜深霜露重,不知点缀在谁的心间。

  ......

  第二天,王语非因为去旁边的彩票店兑了一笔七十五块的奖金,进公司的时间稍晚。

  她坚持买彩票好多年了,可惜那么点小奖的钱其实根本贴补不了她的支出。

  但无论如何也是给自己留一线脱贫致富的希望之光嘛,王语非总会在情绪低落的时候以此鼓励自己。

  等来了上行电梯,王语非踏进轿厢时里面不像上班高峰期时那么拥挤,只有一个气质凌厉的中年女士立在角落,齐耳发,妆容精致。

  瞅见楼层键盘上已经亮着的那个较大的数字,小王心中有数。

  但凡能上公司十七八楼的,她又对对方这样脸生,大致就是董事会的某位高层了吧。

  小王摁上电梯门后,站在距离该女士最远的另一个角落,正准备打开手机随便浏览几秒微信群。

  她却没想到,这样一个人物居然主动跟她搭话来了。

  “你叫王语非?”高层的声音倒是一点也不高,听起来温温润润的。

  顺着女人望向她的视线,王语非反应过来,原来对方是看见了她胸前挂着的工牌,才有此一问。

  但不得不说,对方眼神够好的,这么蚂蚁爬的几个小字,她都能准确辨认。

  “是啊,我是品质部的。”王语非的回答稍显迟钝,实在是在那一瞬之间她脑子里转了许多思绪。

  闻言,对方将红唇抿成一线,没再开口说话。

  王语非觉得电梯里的气氛陡然怪异起来,但好在很快到了十一楼,她步履匆匆地下了电梯。

  本想回头与那位女士点头致意的,岂料对方呼啦一下就把电梯门摁上了。

  这......

  王语非糊涂了……

  她蓦然想起栗瑶提过的“暗.杀论”,难道真是因为她近来过于活跃和突出,遭到了别人的嫉恨?

  ......

  王语非并不知情,她这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她在电梯里碰上的人是葛如雪,也就是栗玦母亲莫惜月生前的“好友”。

  当葛如雪找上栗玦时,栗玦眸间闪过一丝讶异之色:“如雪阿姨怎么来了?”

  “路过想起许长时间没见了,过来看看你。”葛如雪随意拣了近门边的一处沙发坐下,“你如果有事要忙,不必理会我,我坐坐就走。”

  栗玦从办公椅上起身,迎面走向她:“没有这样的道理,工作什么时候都能处理。你最近怎么样?”

  葛如雪目视着栗玦落座于她对面,挤出一点聊胜于无的笑意:“还能怎么样?我的生活都定型了,只是入了冬我就在犯愁,家里这些绣球花也不知捱不捱得过。”

  栗玦眉眼一低,她知道绣球花对如今的葛如雪来说是莫大的精神寄托。

  上学的时候,她曾和莫惜月一起在学校里养护过几株,后来两个人都喜欢上了这种一旦开花就膨茸茸的植物,看着特别有生命力。

  当然,葛如雪喜欢的究竟是花本身,还是和喜欢的人一起种花的感觉,除了当事人,谁也不得而知。

  “小玦,刚才我在电梯里碰见了一个叫王语非的小姑娘。是你上次提过的,带给栗秦看的那个?”葛如雪蹙着眉头问。

  “是她。”栗玦的回答短促却毫不迟疑。

  “没想到她在天秦上班,也没想到她这么普通。”葛如雪对王语非的第一印象谈不上好与不好,只是直觉她与栗玦并不相称。

  栗玦表情淡淡的,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她转身去给葛如雪和自己倒了温水,回到沙发上后,她轻轻摇了摇头:“你要是知道她都做了什么,你就不会觉得她普通了。”

  “这是何意?”

  “她前两个礼拜跟我闹别扭离家出走了,现在也不知躲哪个旅馆快活着。”

  葛如雪心惊不已,她已经多久多久没有听栗玦这样生动地描述过一件事了,那是有主观情感的轮廓勾勒其中的。

  她艰涩地开口:“离家出走......你和这个王语非同居了?”

  栗玦眉梢微挑,抿了一口温水道:“说成同居有些奇怪吧。她是我请的生活助理,照料我衣食起居的,住在一起方便些。”

  葛如雪一时不知该做何表情:“那她也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跟雇主使性子?这份工作她还想不想做了?”

  “如果她都不拿自己当回事,难道还指望我把她当一回事?”栗玦放下纸杯的动作有些大,满杯的水方才只被她抿去一小圈,此刻泼溅出来一小片,落在她的手背上。

  葛如雪连忙弓身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了一张递给她。

  栗玦轻声道谢,三两下擦干了水。

  葛如雪细细凝视着她的动作,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你真的喜欢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