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路鹿抱着个盆儿一身清爽地回来后, 娃娃脸又催促起沙九言来:“九言姐,夏令的热水供应到十点半也结束了,你也快去吧!”

  “嗯, 那这里就麻烦你了。还有这个小家伙,尽管差她做体力活。”沙九言拿上自己的换洗衣物,两人分开洗倒是规避了许多风险。

  喂喂!

  路鹿怨念地望着沙姐姐悠然飘远的背影, 她又不是不知道她最不擅长的就是体力活啊……

  幸而宿舍里也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为体力活的劳动, 即使有,沙九言她们也趁着路鹿洗澡时都干完了。

  看着整洁如新的宿舍, 路鹿美滋滋地想,我家沙姐姐嘴上不说,但行动上一向最会疼人啦!

  见路鹿耐不住寂寞东摸西摸了一通,娃娃脸倒还真给她安排了一差事, 动用的是眼力, 和她一起从那一堆许愿的木简中找到出自沙院长之手的。

  这无疑是她们回到孤儿院的首要任务。路鹿一屁股坐上小板凳儿,撩起袖子说干就干,从娃娃脸在找的大堆中分出小堆开始找。

  “对了,刚才你们行色匆匆的,还来不及互相介绍。我叫李悦然,来孤儿院的时候还是襁褓里的小婴儿呢。其实我们院里大多都是找不到生身父母的弃婴,像九言姐这样经历的并不多。”都说女生擅长一心二用,李悦然显然深谙此道,一边麻利地干活,一边打开话匣子和路鹿闲聊。

  “唔,那我就叫,你‘小悦姐’了。我叫‘路鹿’,你也可以, 叫我‘小路’。”路鹿摸出一张隽秀毛笔字迹的木简递给李悦然看,“这是沙院长写的吗?”

  “差点忘了,我还没告诉你,妈妈的名字呢。”李悦然接过一看,“对,就是她的。九言姐和你说过么?”

  木简上用软毛毡笔写着:

  ——希望琳琳能实现愿望成为播音员。

  沙雪容 2007年4月21日

  “那个啊……”路鹿挠了挠下巴道,“看字迹和名字,就能猜到了。”

  “文字里的琳琳,最后成为,播音员了吗?”把这一张木简分拣出来,路鹿忍不住心生好奇。

  李悦然笑着眨眨眼:“算是实现了一半吧。”

  实现了一半?

  意指后来从事播音幕后相关

  工作了,还是说……

  路鹿灵光乍现,按照年份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她迟疑了一下开口道:“琳琳是在念,传媒大学,播音系,这样子的吗?”

  “我怀疑你就是琳琳吧!!格是嘛?!”李悦然连连惊呼,这不是琳琳本琳,也是神算子啦!

  路鹿干笑两声,她的推论压根儿没有那么神乎其神,其中包含很多运气成分就是了。虽然常常唬到别人,让路鹿不经意间翘起小鹿尾沾沾自喜。

  于是乎,洗完澡回来的沙九言打眼便瞧见某只小色鹿两脚岔开在小板凳前,嘚瑟地摇头晃脑。

  对面的李悦然还时不时崇拜地望她两眼。

  初见小家伙时不善言辞果然只是假象啊……

  洗个澡的功夫,她们之间……

  最好是没发生什么奇奇怪怪不可描述的事……

  两边床夹着的过道统共就这么些空间,沙九言也没多言语,任由她们继续挑木简的工作。她掉转头抱着路鹿和自己的洗衣盆去了楼道尽头的盥洗室。

  。……

  时间一晃,路鹿左手边没找过的全堆去了右手边找过的,只留下一座浅浅的小山。

  伸了记结实的懒腰,路鹿向李悦然汇报战果:“我这找到十五张。”

  路鹿原还以为许愿这样神圣虔诚的事,应该是一年一度设置在某个节日的,后来发现光她找到的十五张里就有三张是同一年的。

  想到了就许愿,不拘泥于人为的条条框框,路鹿大致可以描摹出一个豁达泼辣的川妹子形象,一方水土育一方人嘛。她喜欢沙院长的率性而为,给了孩子们更多天马行空做梦的机会。

  “你再分我点吧?”路鹿主动请缨。

  “你动作好快。”李悦然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又拨出一批给路鹿。

  “毕竟我,是个外来人。没有你们,感触深。”那些有关沙院长、有关孤儿院的心愿,李悦然总不由自主回忆和揣摩背后的故事,故而耽误了一些时间。

  路鹿刚准备投入战斗,门口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是不是,沙姐姐回来了。”路鹿一边咕哝一边往门口去。

  打开插销,门就从外面被轻轻撞开了。

  门外立着的果然是沙九言,因为盆里浸过水的衣物有些沉,她预先搁在地上准备找钥匙开门。

  路

  鹿眼疾手快抢过她的盆,这点小体力活刚好够她显露绝世好攻的积极性又不会劳心伤力,她走在前面问:“你去,洗衣服了呀?”

  “……”沙九言跟在身后轻声合上房门,小家伙多此一问,她却懒得多此一答。

  “借过借过。”路鹿从侧开小板凳的李悦然身边经过,准备去阳台晾衣服。

  沙九言替她拉开落地门,不放心道:“还是我来吧。”

  夜风如洗,不由分说灌入四敞着的阳台,拂动两人的发丝在错位的角度互相交缠。

  路鹿把盆儿放在台架上,一脸不乐意地叉腰:“一个,早八百年,就承诺过要,照顾你的人。怎么可能连,晾衣服都不会?”

  从小学起就被两个妈妈轮番奴役的路鹿自诩秀外慧中,家务事里里外外都不在话下。

  在房里听得一清二楚的李悦然噗嗤一乐,这俩人虽未亲口表明,但她们要是没一腿,她李悦然就没有腿!

  “……”沙九言默了一默才由衷道,“就算不会晾衣服也不影响照顾吧。对我来说,‘照顾’更多是情绪上的,你一直做得很好。”

  李悦然掩着嘴噗嗤二乐,九言姐还真是一本正经说情话的个中翘楚。你觉得她认真的时候她总在玩笑,你觉得她在玩笑的时候她又比谁都认真。

  直面情话攻势的路鹿惊得就快下巴脱臼了,沙姐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一起前极尽含蓄克制之能事,在一起后长驱直入玩命撩人。

  主动和被动在爱情中本就是个交互的过程,这下路鹿反倒小媳妇儿似的娇羞起来:“人家、人家哪有,你说得这么好啦~~~”

  这副辣眼睛的小模样,沙九言没眼看,拍了一记小鹿臀催促她赶紧做正事。

  路鹿受用地哼哼唧唧,好在发了一会儿骚后终于忆起晾衣服的本分。

  绞了绞盆里最上方的衬衣,路鹿这才后知后觉地嚷道:“这不是,我的衣服吗?!”

  刚准备回房的沙九言随意一点头:“嗯,你不是放在门口吗?我出去洗衣服的时候顺便带上一起洗了。”

  “啊!!!”小鹿脸一下窜红,比熟透了的辣椒还艳,“沙姐姐,你还帮我,你还帮我洗衣服了?!”

  衬、衬衣也就算了,一想到沙姐姐亲手给她洗了内。衣内。裤,路鹿羞臊得日照香炉生紫烟!

  其实原本孤儿院时期,同□□轮流帮忙洗衣服是稀松平常的事,但看到小家伙捂着被羞赧蒸熟的小脸上蹿下跳的样子,沙九言为难地解释着:“呃,我不知道你介意,我刚才真的没多想。不过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应该洗得挺干净的。”

  “……”这、这是干不干净的问题吗?!

  “哈哈哈哈哈!”听九言姐这一顿笨拙的说辞,难怪妈妈总担心她情感上的归宿,屋里的李悦然终于憋不住爆笑出声,“小路!咱们四川女人可贤惠呢,你有福了!”

  这一嗓子嚎下来,两个同为恋爱小白的当事人都恨不得扒地缝钻。

  沙九言自己如此并不奇怪,倒是平常胆大妄为的小家伙这会儿竟装起纯情来了?

  路鹿暗暗叫冤,平时行使主动权逗她家沙姐姐她当然乐在其中啦,但现在自己成了那只憨憨的小猫儿,被人拿逗猫棒东戳西戳,她能快活起来吗……

  幸好手持逗猫大权的李悦然良心发现给她们解围。

  虽然这围解的,牵扯出一桩沙九言并不知情的陈年往事。

  “九言姐,你来看看,妈妈这个心愿是关于你的,不过……”李悦然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沙九言诧异地走向李悦然。

  路鹿也抛下晾到一半的衣服跟了进去。

  这份木简相比于其他几份充溢着憧憬和展望的,扑面而来的是难以忽视的沉重色彩:——希望九言能够原谅我。

  沙雪容 1996年9月3日

  沙九言此时的神色并不明朗,但她握着木简的指尖微微泛白,足见内心的波动。

  路鹿悄然贴近她了一些,给予无声的支持。

  她自己琢磨着,收容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是善举,沙院长为何会写下这样心怀愧疚的文字?

  基于她对沙姐姐的了解,沙院长的这份心思她应当是浑然不知的,否则现下怎会露出如此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

  “九言姐……”李悦然面怀忧色。

  “1996年9月3日么?”沙九言凝眉思索了片刻,才状似了然道,“那时我刚进孤儿院不久,大概一两个月吧。九岁的年纪比较脆弱敏感,沙院长性子直、脾气急,大概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一直惦念在心吧。”

  “也是啦,妈妈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典型的中国式家长。”李悦然笑着打哈哈。

  尽管在这之后她和路鹿偷偷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目光中皆能读出对隐情的推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