缉事司曾经给他的所有的高贵,都在这自卑面前败下阵来,而且败的体无完肤。

  李叱问他你真的有药吗?

  这句话对他的伤害有多大,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是李叱凶残,是因为李叱对他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有什么好态度和容忍。

  李叱并不厌恶宦官,因为李叱很清楚,很多人净身入宫都是因为生活所迫。

  有些家庭实在没办法保证孩子会不被饿死,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试图让孩子活下去。

  也许每个人都没有去想过这样一个问题……即便是在大楚繁华的时候,即便是在大兴城,也一样有很多家庭连饭都吃不上。

  每个人也不会去想,那些父母在做出决定后,有多少孩子会死于非命。

  百姓们并不了解宫里的规矩,他们很多人都以为,只要把孩子阉了送过去,宫里就会收下。

  大兴城世元宫后边的西山上,每年都会有死于伤口感染的孩子被丢弃在那。

  有的是死于宫里人之手,有的是死于父母之手。

  在那最繁华锦绣之处的一墙之外,那些孩子临死前的哀嚎声像是被一层结界给挡住了一样。

  穷苦百姓手里哪有什么药来止血,他们连饭都吃不上,又怎么会有药物?

  李叱痛恨缉事司的人,在大楚最后这糜烂且疯狂的时代,最糜烂最疯狂的就是那些太监。

  他们折磨起人来就不把人当人看。

  当一个群体都开始变态之后,这个群体又掌握着绝对的权力,可以想象的出来他们对于社会的报复会有多大。

  而他们又不会随随便便对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展开报复,他们报复的是与他们一样的穷苦人。

  药?

  有药就可以让一个太监能在青楼里夜夜风流了吗?

  李叱说,如果你有药的话可以把配方给我,他话里的意思,让刘仰公感受到了绝望。

  我可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但你接得住吗?

  李叱还说,为了搞钱不用觉得卑贱,只要搞钱是为了这个天下的百姓。

  刘仰公想到了缉事司,缉事司的人也拼了命的搞钱,为了钱他们可以什么都做。

  所以他才会反问李叱一句,你不就是为了赢吗?

  李叱说,不然是为了什么?

  刘仰公没有再说些什么,为了赢天下,确实不卑贱。

  李叱没说的话是……我赢,就是为了要把你们都踩进地狱里,一直踩着,连转世轮回都不行。

  缉事司是一个特定时代出现的东西,而刘崇信把这个东西变成了一台机器,一台让江山更为摇摇晃晃的机器,因为这台机器看似是在不停的镇压百姓,实则是在不停的挖掘大楚的根基。

  即便如此,刘崇信矛盾到还觉得自己是大楚的忠臣。

  刘仰公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屋顶,屋顶上忽然间冒出来一张脸,那么大,那么清楚,把刘仰公吓了一跳。

  那是他义父俞恩泽的老脸。

  “孩子你记住,我们这些人身子不完整,所以被人瞧不起,那就让那些完整的人看看,他们还不是要跪在我们面前摇尾乞怜?”

  那张脸逐渐扭曲起来,有些可怕。

  “他们口口声声的骂咱们是阉狗,可是他们才是真的狗,你可以让他摇尾巴,不摇就把他剁碎了喂给其他的狗,那些狗儿抢着吃的时候可撒欢了呢。”

  刘仰公吓得一哆嗦,使劲摇晃着脑袋,屋顶上的人脸消失不见。

  那张脸其实一直都没有在屋顶,而是在他心里。

  廷尉府,副都廷尉的书房。

  张汤把那粒食物的残渣放在自己鼻子前边闻了闻,闭上眼睛仔细的分辨。

  “像是桂花糕,有些蜂蜜的味道。”

  张汤看向千办方洗刀:“方千办,去找找。”

  方洗刀点头:“我这就去。”

  张汤嗯了一声,在方洗刀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张汤又多说了一句:“如果拿到那个女人,尽量把她活着带回来,让她和刘仰公见一面。”

  这一刻,他好像不是那个魔鬼张汤了。

  方洗刀沉默片刻,再次点了点头:“知道了。”

  一个时辰之后,廷尉快步走到高希宁的书房外边,俯身道:“大人,那个犯人想求见宁王,已经大喊大叫有一会儿了。”

  高希宁看向李叱,李叱起身:“那就再见见。”

  不久之后,刑房中,刘仰公看到李叱出现的那一刻不再喊叫了,他的眼睛已经血红一片,好像眼球随时都要爆开似的。

  李叱拉了椅子坐在刘仰公对面,不说话,等着刘仰公说话。

  “我只是想让她活。”

  刘仰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