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历史军事>权柄【完结】>第448章

  李浑闭目缓缓点头道:“不错,老夫反思我们这些年为何毫无寸进,没有文官地支持便是其中的桎梏,”说着双目如电道:“现在就是打破这桎梏时候了。”

  阴先生眼中的鬼火跳动几下,幽幽道:“那文相爷……”

  “死!”李浑猛地一拍桌面,恶狠狠道:“两家联手哪有合为一家来得痛快?用起来方便?所以他文彦博必须死!”

  ……

  “文彦博不能死……”慈宁宫地净室内。昭武皇帝与文庄太后相对而坐,说话地是文庄太后。

  昭武帝狭长的双目微微眯起,淡淡道:“难道就因为墨玉?”

  文庄太后先点点头,再摇摇头道:“他和墨玉地孩子是一个原因,但没有这层原因,哀家还是要保住他。”

  昭武帝地目光变得有些冰冷,声音却仍旧平淡:“为什么?我需要一个理由。”听他这语气,母子两人的感情似乎有些问题,见文庄眼睑低垂,沉默不语。昭武帝嘴角微微扯动。轻声道:“若没有,请母后不要像上次那样……破坏儿臣的计划。”

  文庄太后平静地望着他。缓缓道:“你若留下他,李浑便无法插手文官;你若杀了他,文官便会倒向李家。”

  昭武帝撇嘴轻笑道:“即使留下他,他也会带着手下投奔李家的,所以还是杀了他得好。”

  文庄太后定定看他一阵,意义难明的笑一声道:“几十年来,你一直不相信我……当娘的,怎会害自己的骨肉呢。”

  昭武帝仿佛一下被螫到了屁股,那份装出来地淡定立时消散无踪,紧紧攥住拳头,咬牙道:“娘!你只会关心五哥、栽培五哥,把属于我的也拿过去给他,何曾当我也是你的儿子呢?”

  文庄太后神色黯淡下来,重新低垂下眼睑,手中的念珠飞速的划动,直到三十六颗定心珠悉数从指间走过,才淡淡道:“你为人内敛、性子过柔,夺嫡这种卖力气的活计,并不合适。而且……”说着有些忧伤地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轻声道:“这还是件玩命的活计,总不能让为娘把两个儿子都搭上吧?”

  昭武帝咯咯一笑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说着示威似的扶了扶腰上的盘龙帝王带,轻声道:“现在朕是大秦皇帝,所以朕要文彦博死,他就不能活。”

  文庄太后心中叹息一声,她知道这个儿子气量狭窄,极为记仇,当年的事情却是没有和解的可能了。便不与他聒噪,直接明了道:“他不能死!因为他不可能真正倒向李家。”

  “为什么?”昭武帝第三遍说出了这三个字,他有些恼火于文庄的执着。

  “因为十八年前的和亲,是李浑提出来的。”文庄太后沉声道:“即使文彦博没心没肺,心里没了疙瘩。他李浑也不会忘了这事儿!”

  昭武帝终于默然了,那件往事,对于文彦博说,无异于奇耻大辱;仿若一条无法跨越地鸿沟,横亘在文李二人之间,让他们无法同床共枕。

  第六卷 云诡波谲 第三五九章 京都变奏曲之发展

  二月二、龙抬头,龙不抬头人抬头。

  这天上午,一顶青呢小轿在中都城里好一个转,临近饭点才到了三公街,颤悠悠的行到相府门前。

  门子赶紧凑上前,问轿前的伴当道:“这又是那位大人?”

  伴当小声笑道:“是我家尚书大人……”

  门子闻言陪笑道:“不知是哪位尚书大人……”又怕这人误会,赶紧小声解释道:“今日尚书大人有点多。”心中还补充一句道:‘而且都很低调。’

  那伴当这才知道,原来不止自家大人如此谨慎,遂不好意思笑道:“工部。”那门子这才恍然大悟,朝里面高声叫道:“工部尚书公输大人到……”

  那伴当顿时面色一滞,轿子里的公输连也变了脸色,却也知道,这定然是相爷嘱咐的,无可奈何叹口气,摇头暗笑道:‘我这是欲盖弥彰。’

  待轿子进院落下,那伴当搀着一身赭色便服的公输连下了轿,便有中书省三品参议文铭礼迎出来,与他说笑着把臂往后花园行去。

  不一会儿,便行到文府最大的花厅中,只见厅中支起了八张大圆桌,桌上的酒食琳琅满目。屋内的客人已经到了不少,正坐在边上轻言细语的吃茶聊天。

  公输连四下扫一眼,只见五位尚书来了仨、俱是着着便装。他也不看别人,径直走到几位尚书边上。略一拱手道:“几位,下官来迟了。”说完便一屁股坐在田悯农边上,李清和魏筝义朝他点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

  公输连为人寡言木讷,与同僚素来交往不多,只是与田悯农能说两句,是以每次这种场合都与他同坐。田悯农看他一身赭色长衫。不由调笑道:“跟一截木头桩子似的。”

  公输连讪笑道:“田兄说笑了,您早来了吗?”

  田悯农扒个长果塞到嘴里咯蹦咯嘣嚼起来。含混不清道:“我来找相爷请示公务,因着来地早了些。”

  公输连小声问道:“见着相爷了么?”

  田悯农摇头道:“未曾,据说相爷病了,”说着有些不耐烦道:“反正没见着就是。”说完便觉着自己语气不好,朝他笑笑解释道:“兄弟别多想,老哥我不是朝你使厉害的。”自从今日卯时把那政令一公布,他心中便开始惴惴不安。反复思酌半晌。终是觉着不妥,便来相府求见文彦博,希望他能同意自己的一个灾民减税方案。

  但正如他所说,文彦博根本没见他……或者说没法见他。

  ……

  经历了接二连三的风波后,老丞相的精神极度萎靡,失眠的毛病却更加厉害了,直到天亮才勉强睡着。这种情况下,文家人是不可能同意田悯农打搅他的。

  直到午时许。文彦博才悠悠转醒,直感觉浑身乏力、仿若踩在棉花堆上一般。待侍女伺候着他穿上衣衫后,他又让人从柜子顶上拿下一个檀木盒子。

  里面是一些羊粪蛋子似地乌黑的药丸子,这是一个方士送他地‘秘制逢春丸’,据说一粒便可枯木又逢春、梨花压海棠,实乃中老年男性的福音。但文相爷用了后。除了感觉精神大旺之外,却仍久‘阮二小’,他这才知道,自个已经是更高级的朽木了,自此便绝了攀峰探幽的雅致。不过这药因为可以提神,却被文相爷留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文彦博颤巍巍伸出手,抓起七八粒药丸,仰头一股脑的塞到嘴里,却不想这药丸太干。根本咽不下去。老头儿被噎的直翻白眼。双手也胡乱舞划起来。

  下人们赶紧上前,抚背的抚背。灌水地灌水,这才让老头勉强咽下去那满嘴的药丸子。看着白发散乱、气喘吁吁,胡子上都沾着水珠子的老相爷,却没有一人敢笑、即使心里也不敢……因为就在昨夜,这位狼狈的老者,当着他们和三公子的面,亲手将自己的夫人、也是三公子的娘亲砍死,又接连斩了几十刀,直到砍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了才算罢休。

  而后,他命人将裘先生和文夫人的两句尸首装进同一个大瓮,运到城外绝阴之地,令其永不超生。又打了三公子几十棍子,再关进柴房看押起来,这才算稍稍解了恨。

  对于这样一个疯狂地老头儿,下人们战战兢兢透心凉还来不及呢,又怎敢稍有轻慢呢?他们不禁异常怀念起原本那位含威不露、从容大度的老相爷来。

  服下那些药丸,文彦博苍白如雪的脸上,逐渐有了些血色,呼吸也开始有力起来。朝边上噤若寒蝉的美貌侍女笑笑道:“过来,给老夫梳头。”那侍女赶紧福一福,小碎步上前,轻声道:“请相爷就坐。”

  文彦博微笑着点点头,在铜镜前坐定,那有着一双琥珀色美丽大眼睛的侍女,便开始细心的为相爷梳理起头发来,又将他包扎脑后伤口地白布条子,换成一根宝蓝色点缀墨绿宝石的绸子头带。不一会儿,便把一个糟老头子重新收拾的干净利索,恢复了往日的儒雅模样。

  那侍女轻吁口气,心道:‘可算结束了,人家后背都湿透了。’刚要躬身退下,却听文彦博温和笑道:“你怕什么?”

  “奴婢没有怕。”小侍女略显惊惶道。

  文彦博一把抓住她的小手,微一撮动,呵呵笑道:“不害怕?掌心上怎么会全是汗水呢?”

  小侍女垂下脑袋,嗫喏着说不出话来。她听着相爷说话和风细雨、表情也如原先那般和蔼。心说:‘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吧!’

  突然,文彦博猛地攥住女孩的小手,小侍女感觉右手仿佛被老虎钳子夹着一般,疼得她额头顿时挂满了汗珠子,却紧紧咬着下唇,死活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