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历史军事>曹操喊我去盗墓【完结】>第三百章 《鲁班书》?!

  将五大家仙的尸体烧完重新装入陶罐之中埋在相应的位置。

  黄承彦对木工活一窍不通,自然没办法制作用来祭拜的空白牌位,又不能指使吴良等人,因此只得亲自外出购买。

  “要不我让来做吧?平时我在家中闲来无事倒也做过一些木工活,制作几个牌位应该不在话下。”

  方才与黄月英、吴良在各个房内探寻的时候,诸葛亮已经发现一间柴房之内摆放着一些木工工具与农具,院内也还有一些闲置的木料,于是此刻竟站出来主动请缨。

  这孩子进步神速啊。

  已经知道要在老丈人面前好好表现了,挺有眼力劲儿。

  “这如何使得?”

  黄承彦顿时有些惶恐的道,“诸葛公子乃是府上贵客,又是名门望族之后,怎可去做这种不合身份的杂活,万万不可啊。”

  “黄先生不必客气,就让他去做吧。”

  吴良则是欣慰的看了诸葛亮一眼,笑呵呵的道,“难得诸葛贤弟有这个意思,倒还给黄先生省了一些力气与钱财,正可谓一举两得。”

  “这……”

  黄承彦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拒绝吧,人家都已经主动提出来了,若是此时执意不肯倒有些拂了人家的颜面。

  但是接受吧,这又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哪有让客人帮忙干这种杂活的道理,更何况还是对黄家有救命之恩的大恩公。

  而正当他觉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时候,黄月英却是主动站到了诸葛亮身旁,声音低微的道:“父亲,女儿去为诸葛哥哥打个下手。”

  “也好。”

  诸葛亮点了点头,而后两人冲众人行了一礼,便并肩向柴房的方向走去。

  “……”

  黄承彦顿时更加无言以对,只得尴尬的冲吴良笑了笑以表歉意。

  而吴良却是望着诸葛亮与黄月英的背影,意有所指却又故意表现的漫不经心的道:“想不到这两个孩子竟能玩到一起去,莫非这就是缘分?”

  一听这话。

  黄承彦的心思立刻便跟着进了吴良的套,附和着连连点头道:“吴校尉说的是,昏儿因为身子缘故,自小到大都不喜与人多言,除了家里人,几乎没有与外人说过什么话,更没有什么聊得来的同龄人,可如今与这位诸葛公子却是颇为亲近,若非命中有此缘分,我也是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够解释的了。”

  “黄先生这么一说,我再仔细一想,竟莫名觉得这二人挺有夫妻相,这可真是怪事。”

  吴良又故意说道。

  “这……诸葛公子乃是名门望族之后,我黄家祖上虽然也有人入朝为官,但与诸葛家相比终究还是差了一些,再加上昏儿生的这般模样……”

  黄承彦叹了口气,颇有自知之明的道,“吴校尉虽然如此说,但黄某却不敢如此想,唯恐辱没了诸葛公子啊。”

  “什么辱没不辱没,我是相信天命的人,若这二人真有上天赐下的姻缘,我作为诸葛贤弟的兄长,定是要极力成全他的,而且我这诸葛贤弟也是明事理信天命的人,若真是缘分到了,他又怎会在意其他的事情?”

  吴良微微蹙眉,回头看向了黄承彦,认真说道。

  “吴校尉说的是,倒是黄某促狭了。”

  黄承彦连忙点头道。

  吴良沉吟片刻,忽然又道:“黄先生,不知你介不介意将昏儿姑娘的生辰八字拿出来,好叫老先生测算一下我这诸葛贤弟与昏儿姑娘的姻缘,若两人有缘无分,此事便不再提了,若果真是天作之合,我便要顺应天命,厚颜替我这诸葛贤弟向黄先生提亲了。”

  “如何会介意?”

  不待黄承彦说话,那个身材略显丰满的夫人竟抢先一步说道,接着又一脸欣喜的对黄承彦相劝道,“君子,这位诸葛公子相貌过人又颇为醒事,举手投足间亦是没有丝毫架子,我见了他也是十分中意,想来此前诸葛公子在襄阳城的那些传闻,多半是那些士族公子以讹传讹,实在不足为信,若是昏儿能嫁于诸葛公子为妻,我们便也了却了一桩心事,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那些士族公子多有不学无术之徒,倒也确实有三人成虎的嫌疑,我见诸葛公子也确实不似传闻中那般不堪……”

  在吴良的悉心引导下,黄承彦早就已经有了类似的想法,如今这位夫人相劝于他,虽不敢说是完全一致,却也是不谋而合,当即应道,“吴校尉言重了,吴校尉刚救了我一家性命,莫说昏儿的生辰八字,便是要我将全部身家献上,黄某也断然不会有一份迟疑,何况此事对于黄家来说还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吴校尉可真是黄家的贵人呐,黄某何德何能竟能遇上吴校尉这样的贵人。”

  说着话,黄承彦已经催促自家夫人去取黄月英的生辰八字。

  不久之后,夫人去了一片包裹在布中的竹片出来,竹片上记载的正是黄月英的生辰八字。

  其实话至此处。

  有没有这生辰八字已经不打紧了,吴良通过黄承彦与两位夫人的表现便能看出,只要他肯为诸葛亮提亲,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婚事。

  不过为了彻底敲定此事,免得后续再有什么变故,吴良还是决定演上一演。

  毕竟诸葛亮现在还不到婚娶年纪,黄月英也还差了几岁,就算东汉末年战乱不断,民间不乏一些十岁出头就提前婚配的现象,吴良也还是想再等一等。

  只因在他看来两人还都是孩子,这么小的年龄便结婚生子。

  只怕对二人的身心成长产生一些未知的不良影响。

  就算是入乡随俗,好歹也应该过了十五岁,待黄月英行过笄礼之后再说。

  至于他自己的事情。

  则还是会卡着十八岁这个坎儿,不只是心理上无法逾越,身后那头河蟹巨兽的凝视也令他丝毫不敢逾越。

  “老先生,交给你了。”

  吴良将竹片交到于吉手中,一个眼神便已令其心领神会。

  于吉顿时像打了鸡血一般满面红光,终于到了他期待已久的时刻,他又怎会令吴良失望?

  于是这老童子故作深沉的巧算了一番,再睁开眼时已是一脸的惊喜,连连咋舌称奇道:“天作之合!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天作之合啊!老夫为人相命八十余载,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和谐的命理,这便是天意嘛……”

  ……

  就这样,在诸葛亮与黄月英并不知情的情况下,二人的命运便顺应历史轨迹绑定在了一起。

  哪怕吴良的出现,已经悄无声息的改变了诸葛亮从今往后的际遇,也还是没有改变他与黄月英之间的姻缘。

  最主要这次于吉这个老童子依旧像往常一样喜欢在剧本之外给自己加戏。

  他不但顺着吴良的意思言明诸葛亮与黄月英乃是天作之合,还特别指出两人的命理之中各自缺了不同的五行,若是二人成就了这番姻缘,便互相为对方补齐了命理之中所缺的五行,可令夫妻二人受益匪浅。

  如若反之,则灾祸不断,诸事不顺……

  话说到这步田地,怕是黄承彦与两位夫人不成全此事都不行了。

  吴良真怕老童子再说下去,就得将诸葛亮与黄月英的姻缘与地球会不会毁灭联系在一起,自是又不得不在感觉差不多的时候将其打断。

  “黄先生,两位夫人,若是你们没有意见的话,此事便定下了,待昏儿姑娘及笈之时,我会带诸葛贤弟前来下聘提亲,不知你们以为如何?”

  吴良见黄承彦与两位夫人根本就不可能再有意见,于是趁热打铁道。

  “全凭吴校尉安排。”

  黄承彦自是满口答应。

  “只是此事都是我们在说,却未询问诸葛公子的意思,尚不知诸葛公子是否看得上昏儿……”

  身形消瘦的夫人却又有些不太自信的道。

  “请夫人放心,诸葛贤弟的婚事我便可做主。”

  吴良淡然笑道。

  诸葛亮的工作他早已提前做好,至于黄月英,看得出来现在的她对诸葛亮也有一些好感,再加上这年头父母之命大于天,这方面应该出不了什么意外。

  接下来就是只剩下降术之人的事了。

  为了迎接降术之人的到来,吴良等人干脆在黄家暂住下来,吴良还命杨万里外出采购了一些酒食,心照不宣的举办了一场成功发掘丘穆公墓的庆功宴。

  如此到了第二天上午。

  “嘭嘭嘭!”

  黄府大门终于传来了沉闷的敲门声。

  黄家人与瓬人军众人听到声音之后立刻一同来到院内,大伙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由典韦与杨万里前去开门查看。

  哪知才刚一开门。

  “噗通!”

  一个人便直挺挺的栽倒了进来。

  好在典韦与杨万里心明眼亮,精神也并不是十分紧张,否则遇到这样的突发状况,没准儿一激灵就一铲子直接拍上去要了这人的命。

  不过两人也并未放松警惕,仅仅是一瞬间便一左一右使用工兵铲架住了此人。

  结果那人栽倒在地之后,非但没有吃痛叫嚷,反倒像是死尸一般一动不动的伏着,仿佛已经没有了生机。

  “这……公子?”

  典韦用工兵铲轻轻拍了拍这人的后脑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一脸疑惑的看向了吴良。

  “……”

  吴良也并不确定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昨天使用“厌劾之术”中的手段破除“五仙入宅法”,虽然确实会对降术之人造成比较厉害的反噬,但应该还不至于要命。

  最起码不会这么快要命,所以如果这人真就这么容易挂掉,应该不是与他没有太大的关系。

  就在这时。

  “咳咳……”

  那人忽然抽搐了两下,口中发出两个极为沉闷的咳嗽声。

  看来是没死。

  典韦与杨万里立刻又用工兵铲架住那人。

  那人则慢慢的收了收胳膊,双手托在地上颤颤巍巍将身子撑了起来,一张脸也逐渐的离开了地面,看起来一副很是虚弱的样子。

  而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地上竟留下了一滩血迹和一颗浸泡在血液中的黑白分明的眼珠子?!

  接着此人慢慢的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灰头土脸的面孔。

  这张面孔也是颇为可怖。

  除了鼻子与嘴巴里面正在淌血,已经染红了半张脸之外,只见此人的左眼竟没有眼珠子,能够看到的只是一个黑洞洞的窟窿?!

  “啊……”

  黄家两个小丫头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叫了一声,连忙缩到了两位夫人身后。

  就连黄承彦与两位夫人也是颇为紧张,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吴良等人常年盗墓见过的可怖尸首多了去了,就连那骇人的怪物都见了不少,如今又是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就连于吉的表现都要淡定许多。

  “你是何人?”

  吴良反倒上前一步开口问道。

  “咳咳……”

  那人又咳嗽了两声,伸手将浸泡在血液中的眼珠子捡起来塞入左眼的窟窿之中,又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尚且能够视物的右眼在吴良等人身上打量了一番之后,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而后才用沙哑且自嘲的语气说道,“我还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黄府来了一伙高人,便是你们破除了我的‘五仙入宅法’吧?呵呵呵,明明只差一步就要成了,这是天意,看来我注定是躲不过《公输经》的报应啊。”

  “就是你布下‘五仙入宅法’,害了我孩儿性命,令我黄家险些绝后?!”

  看到眼前的一幕,又听了这番话,黄承彦立刻已经意识到面前的是一个活人,那掉落出来的眼珠子不过是一颗义眼,而那些血迹也不过是此人栽倒进来时伤到了口鼻所致,当即冲上来怒不可遏的骂道。

  “黄先生暂且息怒,交给我。”

  吴良却是将黄承彦拉到了后面,有些疑惑的对那人问道,“你所说的《公输经》究竟是什么何物?”

  “呵呵,你可听过公输班?”

  那人苦笑着反问道。

  “鲁班?”

  吴良心中一惊。

  难道此人口中的《公输经》正是在后世拥有无数传说的《鲁班书》?!

  第三百零一章 公输冢!

  后世可没有什么《公输经》,只有《鲁班书》。

  据说《鲁班书》乃是工匠鼻祖鲁班所著,其中不但包括土木建筑方面的知识,还包含了一些十分奇异的方术与医术,可谓天朝古代最为玄妙的奇术之一。

  甚至此书在后世还有另外一个说法,叫做“缺一门”。

  这种说法也来源于无法考证的民间传说,说的是鲁班祖师爷曾经曾经制作过一只神奇的木鸢,这木鸢只要念上几句咒语便可飞上天空,与远在千里之外的新婚妻子团聚,结果他那怀孕的妻子因为好奇背着他偷偷骑着木鸢飞上了天空,恰恰此时突然开始分娩,污血流出使得木鸢的秘法失效,结果妻子连同肚子里那未出生的孩子不幸摔死。

  得知此事之后鲁班悔恨不已,于是诅咒天下所有学习《鲁班书》的人不得善终,将承受“鳏、寡、孤、独、残”五弊之苦,“缺一门”的别名由此而来。

  不过后世发现的《鲁班书》最早乃是明朝万历年间的版本,又被考古界称为“崇祯本”,因此这距离春秋战国两千年后印制而成的《鲁班书》的真实作者到底是不是鲁班还有待考证,是否是原版内容也不得而知。

  而现在听眼前这个人口中说起《公输经》三字,又提起了公输班的名字,吴良倒是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公输经》可能才是《鲁班书》真正的名字,而后世发现的《鲁班书》应该也确实并非原版,乃是后人改编。

  因为据吴良所知。

  鲁班乃是姬姓,公输氏,名般,字依智。

  也就是说他的原名应该是叫做公输般,战国时期的古籍中也将其称作公输盘、公输般、班输,又或是公输子。

  只因他是鲁国人,后世才有了“鲁班”这种说法。

  而一个人若是自称,是断然不会以“鲁”为姓的,就好像姜太公“吕尚”不会称自己为“齐尚”一样,所以鲁班也断然不可能将自己所著之书命名为《鲁班书》,反倒是《公输经》这个名字更加符合常理。

  至于是否有“鲁班的诅咒”这种事情,吴良就不太敢乱说了。

  因为面前这个怪人口口声声说“躲不过《公输经》的报应”,似乎便是在告诉他确有其事,而且这“五仙入宅法”也是真真切切的起了作用,使得黄家一连夭折了四名男童,再加上吴良现在还身怀更加玄妙的“厌劾之术”,这些事情都早已刷新了他的世界观,哪怕事情再玄乎一些也完全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

  “你倒还算有些见识,识得我家老祖。”

  那怪人见吴良说出“鲁班”二字的同时脸上浮现出惊愕之色,微微点了下头,又看向牙齿几乎快要咬碎的黄承彦一脸坦然的说道,“既然我当年布下的‘五仙入宅法’已被这伙高人反制,那么我的报应便也要来临了,你若想为夭折的子嗣报仇雪恨,我亦是无话可说,不过你最好早一些动手,因为我已经……咳咳……活不了几天了,咳……咳咳!”

  “你当我不敢么?!我这便将你碎尸万段!”

  黄承彦目眦欲裂,当即又要扑上去与他拼命。

  “黄先生,请先冷静一下,你要报仇雪恨我不会阻你,不过请容我先搞清此事的始末再动手不迟。”

  吴良只得再次将黄承彦拉住,又使了个眼色叫杨万里过来将其看好。

  这怪人既然将“鲁班”称为老祖,那么便说明他与“鲁班”的关系很不简单,没准儿可以通过他的嘴巴了解到一些不为人知的历史,吴良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不过此人看起来已是报了必死之心,想要从这样的人口中问出吴良真正感兴趣的东西来恐怕并不容易,至少严刑逼供、性命相迫之类的手段很难行得通。

  于是沉吟了片刻。

  吴良组织好语言开口问道:“这位先生,冤有头债有主,你既然已经命不久矣,可否解答几个问题为黄先生解惑,也教黄家这些年夭折的子嗣走得明明白白?”

  “咳咳……”

  那怪人咳嗽着看了吴良一眼,又看了黄承彦一眼,终是摇头说道,“你问吧,不过能说的我会说,不能说的你问了也是白问。”

  “你姓甚名谁?究竟是何身份?”

  吴良由浅入深的问道。

  “黄先生,你可还认得我?”

  怪人并未直接回答吴良的问题,而是再一次抬头看向黄承彦。

  但见黄承彦恨意滔天的眼中划过一抹疑色,怪人又摇头苦笑了起来,说道:“也是,如今我变做这般模样,你又怎能认得出来?不过我却还清晰的记得,当年我在你家做木工时不慎伤了手,后来伤口化脓坏死些险丧命,是你连夜找来医师为我医治,事后非但没有与我计较花费,还命家中佣仆日日为我熬药汤开小灶,教我好生养伤。”

  说着话,怪人将自己的右手抬起来展示给众人观看。

  只见他的右手食指与中指都齐根而断,上面还能看到截断的伤疤痕迹。

  “是你?!”

  看到这只手,黄承彦原本就已瞪到快要咧开的眼睛瞳孔顿时又是一缩,嘴唇不停的抖动着,难以置信的颤音问道,“这是为何?我自问那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对我恩将仇报,竟要害我黄家绝后?!”

  “因为你是个心善之人。”

  怪人的回答更是令人难以理解。

  “?!”

  这话非但黄承彦没听明白,便是吴良等人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若是黄承彦行事歹毒龌龊,怪人受了伤害怀恨在心因此伺机报复,这还在正常人的理解范围之内,但若只因为黄承彦是个心善之人,怪人便要恩将仇报,如此祸害于他,这就实在有些违背常理,只会显得这怪人更加可恨,更加该死。

  怪人并不在意黄承彦与吴良等人的反应,接着又自顾自的说道:“黄先生应该也不知道我姓甚名谁吧?我姓孙,单名一个业字,我爹便是刘胥,三年前黄先生还曾参加过他的殡礼,此事黄先生应该不曾忘记吧。”

  “你、你这是信口雌黄!据我所知刘胥终身未娶,除了几个徒子徒孙,哪里来的子嗣?”

  黄承彦立刻破口大骂,“若你果真是刘胥的子嗣,为何他姓刘你却姓孙?你死到临头依旧满口胡言愚弄于我,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黄先生有所不知。”

  怪人孙业却是摇了摇头,不急不缓的继续说道,“此乃我家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家中子嗣不得继承姓氏,也不得以父子相称,为的便是规避《公输经》的报应,能够在人间留下一丝血脉,我爹如此,我亦是如此,至于我爹……其实是有婚娶的,不过我母亲在诞下我时便已殒命,因此不为人所知,嫁入我家的女子皆难逃此劫。”

  “你……你屡次提到《公输经》,那究竟是甚么东西?”

  听到这里,黄承彦哪怕恨不得立刻将孙业碎尸万段,也依旧被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咬牙问道。

  “《公输经》乃是木匠祖师爷公输班所著的书籍,此书涉猎范围极广,堪称天下少有的奇书,谁若是得了此书,定可光宗耀祖。”

  孙业正色说道。

  莫非此人是鲁班后人?!

  听到这里,吴良已是心中暗惊。

  这种可能性很大。

  虽然孙业并不姓公输,但他刚才也说了,他们祖上的规矩便是子嗣不得继承姓氏,更不得以父子相称,也就是倘若这就是鲁班留下的祖训,那么他的后人现在姓什么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唯一令吴良不解的是,鲁班的后人为何要遭受鲁班所著的《公输经》的报应?

  难道他所知道的后世关于“缺一门”的民间传闻是真的,不论是谁,哪怕是鲁班自己的后人也难逃他的诅咒?

  正如此想着,便听孙业接着又道:“公输班祖师爷在世的时候,工匠的地位比现在还要低下许多,因此时常受到一些无德无信之人的欺辱,干完了活非但拿不到工钱,若是向其讨要还可能遭受殴打,甚至因此受伤丧命。”

  “祖师爷出生工匠世家,早已尝尽了此间苦楚,恰逢他天赋异禀,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得高人指点习得一些异术,于是便耗尽心机将工匠技艺与那异术融合在一起,最终著成了《公输经》。”

  “有了这《公输经》,工匠便可在为人做工时故意留下后手,倘若雇佣之人言而有信,如约结了工钱,工匠再暗中将后手解除即可,自是皆大欢喜,但倘若雇佣之人无德无信不肯结工钱,入住之后自会受这些后手所扰,到时也不怕他不乖乖将工钱送上门来以求免除灾祸,工匠自此便可不再受那些窝囊气。”

  “当年祖师爷还立下了规矩,跟随他学艺三年是为工匠,只教基本技艺,学艺六年才是匠师,方可传授精深技艺与《公输经》,彼时祖师爷门下弟子最多时可达数百人,人人皆是为了这《公输经》前来拜师。”

  “可惜好景不长,祖师爷终究是低估了人心,这《公输经》还是惹出了事端。”

  “有些匠师自祖师爷处习得《公输经》之后,竟渐渐动了歪心思,不论雇佣之人是否如约结了工钱,都要利用那留下后手进行讹诈,这《公输经》竟成了那些人获取不义之财的手段,雇主稍有不从反倒要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此类事情传出来之后,匠师的声名自是一落千丈,很快便成了世人唾弃与提防的对象,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公开抓捕匠师,秉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许多无辜的匠师也都因此遭受了灭顶之灾。”

  “祖师爷心知此事非同小可,只要《公输经》还在一天,便无人再敢雇佣工匠,长此以往匠师定要断了传承不可。”

  “那时《公输经》已传了千人,这千人虽不说遍布天下,却也已经散去了天南海北,绝非祖师爷能够控制。”

  “好在他在《公输经》中也留了后手,为了将是一脉的传承,他只得将那后手使了出来。”

  “彼时祖师爷正是楚王客卿,还曾造出云梯准备助楚王攻打宋国,虽后来被墨子阻止,但楚王依旧十分倚重祖师爷,可出了此事之后,楚王也是对祖师爷生出了疑心,渐渐与他疏远了起来。”

  “为了大局,祖师爷不得不找到楚王,向其说明了他在《公输经》中留下的后手,并当着楚王的面焚烧亲自编撰的《公输经》,请求楚王将那后手昭告天下,随后竟一跃跳下城楼自尽,以他的性命来告诉天下人,《公输经》自此已不复存在,匠师已经没了害人的本事。”

  “而祖师爷留下的后手正是:凡是习得《公输经》的匠师,都必将遭受‘鳏、寡、孤、独、残’五弊之苦,永无安宁之日!”

  “自此之后,工匠们自此虽然依旧要继续承受那些无德无信之人的欺压,但匠师一脉的传承总算没有断绝。”

  “而实际上,《公输经》也并未彻底失传。”

  “习得《公输经》的匠师虽要承受五弊之苦,但总归还是有一小部分人使用一些规避手段苟活下来,并口口相传将其传授给了后人。”

  “我家祖上便是曾经跟随祖师爷学艺的一名匠师,而且是那一小部分匠师。”

  “不过到了我这一代,《公输经》中的许多技艺与方术失传,我习得的本事不足其中十一,但却依旧难逃祖师爷的诅咒。”

  “待我爹将《公输经》传授于我之后,我才知其中利害,可那时便是我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虽怨恨我爹,但却无计可施,心中只有不甘。”

  “每年逢祖师爷忌日跟随我爹前往公输冢祭拜之时,我都跪在冢前久久不起,对祖师爷发誓绝不会使用《公输经》害人,祈求祖师爷莫要降罪于我,直到……”

  等等!

  听到这里吴良顿时来了十万分的精神。

  瓬人军众人也是随之精神一振,互相对视了一眼。

  公输冢?

  那岂不就是公输班的陵墓?!

  第三百零二章 明德惟馨吴有才

  最重要的是。

  孙业说他与父亲刘胥每年都要前往公输冢祭拜祖师爷!

  依次可以推断,鲁班的公输冢距离此地定然不会太远,毕竟以这个时代的交通条件,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可能来回就要耗时数月,他们父子根本就不可能做到每年都去公输冢祭拜,那日子真心就没法过了。

  除此之外,孙业的话中还有一个与之相对应的细节。

  他提到了鲁班曾做过楚王客卿的事,鲁班最后为了匠师一脉得以传承,也是当着楚王的面跳下城墙自尽。

  楚王应该待在什么地方?

  自然是楚国的古国都郢城!

  而郢城又在何处?

  自然就在这附近,这次吴良等人前来发掘的丘穆公墓,便是丘穆公后人迁来楚国时,一并迁移过来葬在了郢城附近,两者并不冲突。

  所以,这就是运气么?

  吴良觉得自己简直太欧了,不过是心血来潮跑来襄阳城见一见传说中的黄月英,竟还能遇上这样的事情,得到这样的意外收获,还有比这更刺激的事情么?

  而关于孙业讲述的关于鲁班的事迹。

  吴良也是愿意相信的,正史中其实对于鲁班的记载并不算多。

  最详细的就是鲁班为楚王建造云梯攻打宋国,当时的宋国大夫墨子听说了之后便跑来劝和,而后两人在楚王面前推演了一番战局,最终墨子令鲁班无计可施,楚王终于放弃了攻打宋国的计划。

  这段历史显然是鲁班的黑历史,墨子的丰功伟绩。

  但这并没有影响到鲁班在建筑界与工匠界的权威,他所发明的钻、刨子、铲子、曲尺、墨斗……等等这些延续了几千年的实用工具,足以证明他的实力,绝非一个黑历史便能够完全掩盖过去。

  而孙业的讲述并未隐瞒这段对鲁班并不友好的历史,这也从某种程度增加了这些讲述中有关鲁班生平事迹的可信性。

  更何况。

  这些事迹涉及到了哪怕在后世都难以解决的一些热点问题:“农民工讨薪难”、“施工过程中留后手”、“业主对施工不信任”“最终妥协的还是无产阶级”……

  这些问题简直太真实了,而且这样的矛盾本就是人性所致,自人类出现的那一天便已经存在,就好像阶级对利一样,乃是永远都无法根治的社会问题,不知道比鲁班因为妻子与未出生的孩子殒命便诅咒天下所有修习《公输经》的人受五弊之苦的说法合理了多少。

  ……

  不过吴良倒并未在这个时候出言打断孙业。

  那样太容易暴露自己的目的。

  通过孙业的话,他又怎会听不出来,就算孙业心有不甘,对鲁班这个祖师爷也是极为尊重,一旦让他感觉到自己对祖师爷的陵墓有所觊觎,再想要从他口中问出公输冢的具体位置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此事仍需从长计议,逐步寻找更加合适的突破口。

  “……直到在黄家做工时受伤,虽然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但却失去了两根指头。”

  孙业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这便应了五弊中的‘残’弊,需知那明明只是一场极为寻常的意外,不过是我在钉铁钉时不慎戳破了手指,只留下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口子,但正是那个小伤口,便令我吃不下饭睡不了觉,浑身上下无处抽搐险些丧命,就算后来活了过来,也还是截取了两根指头。”

  “你们知道这两根指头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么?我是一名匠师,少了这两个指头,我便再也不能干那些精细的伙计,修习的许多精深技艺最起码废了一半,若如此下去,这可是要断我生路的啊!”

  确定不是破伤风?

  听到这里,吴良又忍不住在心中插了下嘴。

  听孙业所描述的受伤情况,以及后续出现的一些症状,确实像极了后世医学案例中的破伤风,若真是如此,孙业能够在当前这样的医疗条件下活下来便已经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只失去两根指头绝对可以说是赚大了。

  不过他也就在心中想了一下,虽说孙业遇到的情况可能就是破伤风,也不能证明这便与鲁班的诅咒没有关系。

  世间的许多事情就是无法完全用已知的科学来解释。

  同人不同命的例子多了去了。

  同样一种病,有的人活了几十年依旧活病乱跳,有的人却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没了命。

  同样一场车祸,有的人毫发无伤,有的人却直接就没了。

  同样开始创业,哪怕是同一个行业,有的人赚的盆满钵满,有的人却赔的裤衩都不剩。

  这其中未必没有人祸的成分,但谁又能排除天灾的成分呢?

  巧合。

  意外。

  幸运。

  这些词背后蕴含的意义本身就是玄之又玄。

  “从那时起,我真的怕了!”

  “虽然自打我知道祖师爷的诅咒之后便一直在探寻解除诅咒的办法,虽然我也已经做出了许多设想,但却始终没有付诸实施,因为我知道那些都是损人利己的邪术,我不想害人,只想自救。”

  “但经过此事,我终于不敢再等了。”

  “我知道黄先生是个心善之人,而这‘五仙入宅法’正是要窃取心善之人积下的阴德为我所用,或许才有可能助我化解祖师爷的诅咒,恰逢那几天我爹还接了别家的活计无暇分心,将黄宅的修建事宜全权交给了我。”

  “于是我便鬼使神差的篡改了宅子格局,私自将其改为‘五鬼煞位’格局,之后又偷偷布下与之匹配的‘五仙入宅法’,终是走出了这一步。”

  “后来,当我得知黄家那已有三岁的长子殒命之后,噩梦便常伴在我左右。”

  “我惶惶不可终日,有好几次都想主动登门向黄先生说明此事,将那‘五仙入宅法’毁去,但在门外徘徊良久,最终还是不敢进去,我始终没有这个勇气。”

  “如此一晃变过去了十多年。”

  “黄家陆续已经有四名男童相继殒命,我的噩梦也越来越多,只要一闭上眼便能看到面目狰狞的孩童前来向我索命。”

  “这期间我也曾有许多次意欲登门谢罪,可这些陆续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总是将我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全部击散:我刚过门三个月的妻子被发疯的驴子甩下摔死,那时妻子已怀有身孕,一尸两命;我为人做工时不慎被掉落下来的木刺刺瞎了左眼;三年前父亲下葬后又莫名患上了要命的痨病。”

  “我知道,这都是祖师爷的诅咒所致。”

  “而黄家已有四名男童殒命,我便是再做什么也无法挽回他们的性命,如今只差一步这‘五仙入宅法’便成了,我心中虽然悔恨自责,但却又心存侥幸。”

  “或许待这‘五仙入宅法’成了,我便能够永远规避祖师爷的诅咒,像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过上子孙满堂的好日子。”

  “可只差一步,就差一步……”

  “定是我此生造孽太多,这是天要亡我,我认命了,认命了……”

  说到这里,孙业终于讲完了自己的故事,仅剩的一只眼睛里面流出一道浑浊的泪水,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不甘,更多的则是悔恨与认命。

  他忽然俯下身子,重重的冲黄承彦磕了三个响头,“梆梆”作响,久久不再起身。

  “我知道,我这条贱命不足以弥补对黄家的损害,若有来世,便让我化作畜牲,再来偿还此生造下的孽障……”

  孙业发出沉闷而又沙哑的声音,隐隐带了些哭腔。

  不只是为黄家而哭,还是为自己而哭,但正如他所说,此刻便是要了他的命,也不足以弥补对黄家的损害。

  “既然你已认了,我这便杀了你祭奠我那四个枉死的孩儿!”

  孙业虽然也是命苦之人,但黄承彦此刻对他依旧只有恨意,绝不会因此便心慈手软。

  吴良也并不同情孙业,他虽是可怜之人,但更是可恨之人,就算黄承彦果真动了恻隐之心,吴良一样不会让他活着。

  但此时此刻,孙业还不能死。

  “啪!”

  伴随着一声轻响,一个造型古怪的皮革面具落在了孙业面前。

  “?”

  黄承彦一家愣住,奇怪的看向吴良。

  孙业也是一愣,不解的看向吴良。

  就连瓬人军众人也是一脸疑色,这可是瓬人军骨干专用的防毒面具,吴良怎会将这东西扔给孙业,莫非吴良经要将此人收入瓬人军不成?

  “戴在脸上,遮住口鼻。”

  吴良神色严肃的道,“典韦、杨万里,你二人先将工兵铲在火上炙烤一番,而后再去外面寻些蒿草来,在此人待过的地方焚烧熏蒸一番,在这之前所有人都先过来,用我这烧酒浸泡双手与口鼻,他这痨病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莫要反害了我们。”

  万一是肺结核之类的传染病,还真就存在一定的传染概率。

  而这年头若是不小心感染了这样的传染病,也是难以治愈的绝症,吴良虽然时常入墓冒险,但同样也是个惜命的人,自然不肯死在这样的事情上,那就实在太亏心了。

  “善!”

  众人这才明白吴良的意图,连忙跑过来依言照办。

  而那孙业迟疑了一下之后,也终是依照吴良的意思将防毒面罩戴在了脸上,这个举动倒也能证明,这个家伙虽对黄家做了不可饶恕的事,但其实并没有恶到骨子里。

  “说说吧,你想怎么死?”

  做完了这些,吴良终于又看向了孙业,开口问道。

  “我还有选择怎么死的资格么?”

  孙业自嘲的摇头笑道,“不论黄家要怎么处置我,我皆没有任何怨言,便是千刀万剐也悉听尊便。”

  “那你家中可还有什么人?不打算留下几句遗言?”

  吴良又问。

  “我那妻子死后便再未婚娶,学徒也早在我爹死后便被我一一遣散了,他们与我家并无血缘,我爹也并未将《公输经》传授给他们……如今我已是孤家寡人一个,便是真有什么遗言,又能留给谁呢?”

  孙业依旧只是摇头苦笑。

  “看你也是个可怜人,我答应你,待你死后给你一个入土为安的机会,你既然传承了部分《公输经》,又能布置‘五鬼煞位’格局,想来对风水也有一些见解,你可为自己选好了墓地?若是有,我可以成全你,若是没有,我就随便找个乱坟岗将你葬了。”

  吴良想了想,又沉吟着说道。

  “唔……”

  话至此处,许是吴良又触动了孙业心中那片最为柔软的地方,他身子微微一颤发出一声低吟的同时,那只尚且完好的右眼竟又落下了一道浑浊的眼泪。

  “阁下亦是明德惟馨之人,我真是越发自惭形秽……”

  孙业沉默良久,终是看向一旁的黄承彦,低头说道,“若黄先生应允,恳请阁下将我葬在我爹边上,若黄先生不允,我亦是无话可说,便将我丢在荒郊野外喂狼吧,这是我应得的下场,怨不得旁人。”

  “我虽恨你入骨,但……”

  黄承彦咬牙望着孙业,拳头早已攥的发白,但最终还是长叹一口气,极为无奈的说道,“……还不至于教你曝尸荒野!”

  “不过孙业,不知你可曾想过。”

  吴良又将话茬接了过去,故意说道,“为何你爹也修习了《公输经》,同样要承受祖师爷的诅咒,但最终却还是留下了你这样一个子嗣,你家祖上亦是如此,否则便断然不可能传承到你这一代,唯有你,子嗣尚未出生,妻子便落得一个一尸两命的下场,最终使得你家香火在你这里彻底断绝,再无延续?”

  “阁下的意思是?”

  孙业蓦的抬头看向吴良,似乎心有所悟。

  “或许祖师爷当年虽降下了诅咒,但其实还留了一线,只是你没有领悟祖师爷的深意,偏偏动了歪念利用《公输经》作恶,方才落得这样一个绝后的悲惨下场。”

  吴良正色说道。

  “……”

  孙业怔怔的望着他,瞳孔不停缩动。

  “所以你临死之前,不仅需要向黄家谢罪,也同样需要向你爹与祖师爷谢罪,否则天地不容!”

  吴良微微颔首,一脸正气的说道。

  第三百零三章 地仙之宅!

  “唔!”

  听到吴良的话,孙业的身子又猛地颤了一下,似乎瞬间悟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仅剩的一只眼睛都睁大了许多。

  “……”

  瓬人军众人亦是默不作声。

  他们虽明知吴良与孙业说了这么多话,肯定是在套路孙业,想从他这里套出祖师爷公输班的陵墓位置,但即使是这样,他们也同样觉得吴良说的这番话极有道理,甚至觉得这可能就是事实……

  尤其是于吉,这老童子眼中已经浮现出了极为强烈的崇拜之色。

  他虽非常热衷于忽悠旁人,那叫一个乐死不疲,但在吴良面前,他充其量只能算是“又菜又爱玩”,与吴良相比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比不了,真心比不了,完全就不在一个量级,能给吴良打打下手已经算抬举他了。

  “这……”

  黄承彦一家更是不敢轻易插话。

  他们都是普通人,涉及到这些玄学的事情,他们能够理解浅层含义就已经相当不错了,又如何能够领会其中的深意。

  自吴良等人出现之后,所谓的“五鬼煞位”、“五仙入宅法”、“《公输经》”、“祖师爷的诅咒”等等一系列玄之又玄的事情忽然呈现在他们面前,早已令他们目不暇接,只能默默在心中感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些事情真不是他们招的起的。

  如今能够得吴良出手相助,从此逢凶化吉,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便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夫复何求?

  “……”

  吴良也没有继续说话,他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够多了。

  正所谓“言多必失”,这时候应该做的便是给孙业一些思考与消化的时间,一味施压反倒有可能引起孙业的警惕与反弹。

  如此之下,整个院子忽然安静的有些吓人。

  吴良站了半晌,腿脚站的有些酸了,于是挪动脚步打算在不远处的一个石凳子上坐下,这并不算响的脚步声终是打破了院内的宁静。

  “是我错了!”

  孙业忽然抬起头来,目光中透出浓重的悔恨之色,“请阁下与黄先生发发善心,允许我在临死之前去向我爹与祖师爷谢罪,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说完这话,孙业又冲黄承彦一家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伏着身子说道:“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没有资格请求黄先生再发善心,黄先生不必勉强,就算黄先生不允,我亦是无话可说,便是落得一个抱憾而终的下场也绝无怨言,请黄先生定夺。”

  道德绑架!

  这番话中满满都是道德绑架的味道!

  若是平时,吴良才不惯着他,绝对会怂恿黄承彦立刻宰了这个死到临头还耍花样的家伙,但现在……

  吴良只想说,干得漂亮啊兄弟!

  如此一来,黄承彦便是真有心立刻杀他,恐怕也要动了恻隐之心,好歹给他一个向祖师爷谢罪的机会。

  “你!”

  黄承彦自是依旧激愤难平,不过这“谢罪”的说法是吴良提出来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将其缓缓呼出,终是看向了吴良,这是在询问吴良的意见。

  “未经他人难,莫劝他人善。”

  吴良面无表情,不置可否的道,“此乃黄先生的个人仇怨,他的请求是否应允请黄先生自行定夺,我不过是出言提点了他一番,并非偏向于他,黄先生作任何决定都合情合理,切莫受我影响,旁人也无权干涉。”

  欲擒故纵!

  已经到了这一步,吴良依旧担心孙业忽然改变主意。

  毕竟接下来可是要去祖师爷公输班的陵墓,此事对于孙业来说自是非同小可,而吴良又肯定会派人随他一同前往,再不济也要暗中跟随,难保孙业冷静下来之后不会产生其他的想法,导致吴良功归一篑。

  见吴良是这个态度,黄承彦又陷入了沉默。

  他望着伏在地上的孙业,眼中神色时而愤怒,时而无奈,时而怨恨,时而失落,一看内心之中就在经历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挣扎。

  但最终。

  “唉……”

  黄承彦仿佛瞬间老了几十岁一般,佝偻着身子背过身去,摆了摆手叹气道,“罢了罢了,你已是将死之人,去便去吧,你若还有些良知,待你向父亲与祖师爷请了罪之后,便自我了断吧,我手上不想沾染你的污血。”

  “多谢黄先生,黄先生的大度之恩,孙某永生永世绝不敢忘!”

  孙业立刻又扶下身子,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久久不起。

  “黄先生宅心仁厚,着实令我佩服。”

  吴良也顺势向黄承彦行礼以表敬意,回头却又神色严肃的看向孙业,正色说道,“不过黄先生虽给了你谢罪的机会,但我却还信不过你,你前往谢罪可以,不过必须有我跟随介错,倘若你敢耍什么花样,我将会立即动手助你自裁,另外,你若要自裁也需回来之后在黄先生那四个被你害死的孩儿坟前自裁,他们才是你最该谢罪的人,你可认同?”

  跟随介错自然不必多说,这是要搞清楚公输冢的具体位置。

  至于让孙业回来再自裁,则是为了暂时留一个活口。

  吴良能够想象的到,这公输冢绝对不是寻常的陵墓,极有可能是瓬人军迄今为止见到的最难发掘的陵墓,而且凶险程度绝非一般的陵墓可比。

  首先,鲁班的诅咒便已经十分玄乎了。

  鲁班既然能够诅咒修习了《公输经》的匠师,自然也有能力在墓中降下诅咒,降罪于他们这些进入公输冢的贼人;

  其次,鲁班既然是工匠的祖师爷,其创造出来的机关定然不可轻视。

  谁都说不好公输冢内究竟布置着什么样的机关陷阱,就算是最近刚刚发掘的丘穆公墓估计也只能靠边站,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

  再次,就算知道了公输冢的位置,入墓恐怕也还是个问题。

  因为据《礼记·檀弓》记载:鲁班生前曾设计出一种叫做“机封”的东西,说白了就是用机械的方法下葬季康子之母,其技巧令人信服,可惜因为这种下葬方式有违当时的礼节,“机封”最终未被季康子采纳。

  因此吴良有理由猜测,埋葬鲁班的公输冢便有极大的可能用了“机封”。

  若果真如此,在不了解“机封”究竟采用了什么原理的情况下,普通的挖掘方式很有可能根本就行不通,吴良对其自然也是无计可施,而孙业的祖上既然曾跟随鲁班学艺,同时又是《公输经》的传人,没准儿会对这种东西有些了解,必要的时候提供一些帮助。

  不过孙业愿不愿意帮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对于这样一个将死又已心死之人,威逼利诱之类的寻常手段肯定是行不通的,就算是耍些其他的手段,也很容易被他察觉,到时候非但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没准儿还会被他摆上一道,不明不白的陪了葬。

  怪只怪这个孙业出现的太过突然。

  直到吴良使用“厌劾之术”之后,才知道了他的具体身份与背景,才引出《公输经》与“公输冢”这种重要的信息。

  若是提前知道,吴良便有机会提前做出安排,将这件事办得更加漂亮,更加妥当。

  但现在。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若到头来过真没有办法从孙业身上得到更有用的帮助,他也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不会太过失望。

  “阁下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孙某怎会不认同。”

  孙业此刻还没看出吴良的真实目的,也不知道吴良的真面目,自是感恩戴德的俯首应道。

  “既然如此,待典韦与杨万里回来,我们一同前往。”

  吴良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点了点头。

  ……

  不久之后。

  典韦与杨万里带了两大捧蒿草回来。

  吴良嘱咐他们将蒿草点燃,将院子里所有孙业待过的地方都熏了一遍,又命众人都在呛鼻的烟雾之中熏蒸了一阵子,就连孙业也没有放过,这才与黄承彦一家交代了几句,带孙业出了黄府。

  不过此行他们还多带了一个人——黄月英。

  别看黄月英比诸葛亮还要小了一岁多,但表现却要比诸葛亮成熟不少。

  她表示此事既然是黄家的事情,便必须有黄家人一同前往,一来是为了做个见证,二来则是为那些被孙业害死的哥哥弟弟尽一份心,因此自告奋勇。

  黄承彦与两位夫人自然不愿她去,毕竟她年纪尚小,实在不应该参与到这种事情之中。

  不过吴良却立刻应了下来,还拍着胸膛向黄承彦与两位夫人保证会维护黄月英的安全,何况此行不过是带孙业前去祭祖谢罪,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其实这完全是吴良的私心。

  虽然此前他已经让诸葛亮试探过了黄月英,并且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但他还是想亲自与其交流一番,好好了解一下这个传说中的诸葛夫人,如今有了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除此之外,还可以看看诸葛亮与黄月英在一起之后,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

  当然。

  如果公输冢果真十分凶险的话,吴良肯定是不会带黄月英一起进去的,甚至为了不让黄月英提前获悉瓬人军的真实身份,还会命人先将她送回来再进行下一步行动。

  见吴良如此保证,黄承彦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只得同意。

  于是一行人就这么出发了。

  当天他们便先跟随孙业去了一趟其父刘胥的坟墓。

  这座坟墓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一座葬于孙业祖产边上的一座孤坟,一块石碑一个土丘便是这座坟墓的全部。

  不过这与寻常人家的祖坟还是有些区别。

  寻常人家的祖坟虽不说是修成一片,却也总是几个坟丘相邻而建,极少形成这样的孤坟。

  不过在转念一想,孙业祖上每一代连姓氏都要改变,父子之间又只能以师徒相称,这本就与寻常人家截然不同,祖坟区别于寻常人家的祖坟,貌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吴良对孙业家中的祖坟没有什么兴趣,自然不会多问。

  如此众人站在一旁等待孙业跪在父亲坟前默哀了许久,孙业再起身时,便算是谢完了罪,又跟随他返回家中取了些必要的祭拜之物,这才一路向北直奔公输冢所在之处。

  瓬人军有马匹助力,行进的速度自然要比寻常人赶路快上一些。

  如此只过了一天的功夫。

  他们便已经到了位于襄阳城西北方的另外一个城镇——山都。

  不过他们并未进入山都城,而是在孙业的带领下转道去了位于城外的“沧浪水”。

  “沧浪水”乃是一条长江第一大支流“沔水”的一段,“沔水”流经如今的司隶部与荆州,东汉时期人们将襄阳城作为一个截断,上游被称为“沧浪水”,下游被称为“襄水”。

  吴良预感已经快要到地方了,于是将于吉叫到身边,私下嘱咐道:“老先生,你多留意一下周围的风水格局,若是有什么发现及时报我。”

  “老夫省得。”

  于吉心领神会道。

  如此又过了两个时辰,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沧浪水”河岸。

  此处河水的水流并不算湍急,不过河面却十分宽阔,目测约莫有个百米来宽,水性不好的人不用船只肯定是渡不过去的。

  除此之外。

  两边的河岸地貌也有着很大的区别。

  一边是较为平缓的地势,形成了一片河滩,吴良等人现在正在这片河滩之上。

  而另外一边则是几乎直上直下的悬崖,那悬崖自河面而起,堪堪有数十丈之高,除了偶尔有几个地方突兀了长了几颗崖柏之外,想来除去会飞的飞鸟,应该就没有别的活物能够在这处悬崖上活动了。

  “噗通!”

  来到河滩,孙业便立刻伏在地上,虔诚的冲对面的悬崖磕起头来。

  “公子,你快看!”

  于吉则立刻将吴良拉到一边,指着孙业所跪方向的悬崖,一张老脸极为激动的小声说道,“生不落地,死不落土,是地仙也,想不到此处竟有一座地仙之宅!”

  第三百零四章 尸解仙

  不用于吉提醒,吴良也已经看到了对面悬崖上的震撼画面。

  只见那除了飞鸟,几乎不可能有活物活动的直上直下的崖壁之上,竟存放着……吴良目测最起码也得有上百具长方形的木质棺材。

  这些棺材悬空摆放在悬崖上,一侧与岩壁紧密贴在一起,下部则有两到三根一端插入岩壁中的圆木进行支撑,看起来结构非常简易,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但通过棺材上那些已经眼中老化与腐朽的木质可以看出,这些棺材已经存在了许多年,比想象中的要稳固的多。

  这些都是悬棺!

  据吴良所知,后世考古界也发现了许多处悬棺墓葬群,其中最早的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这些墓葬群大多处于南方,不过也有一部分发现于北方,可谓分布十分广泛。

  至于于吉这种所谓“地仙之宅”的说法。

  考古界发现的最早的文献记载乃是在南北朝时期,时人顾野王在看到武夷山的悬棺墓葬群时写道:“地仙之宅,半崖有悬棺数千。”

  故而后世考古界才有了“地仙之宅”的说法,特指悬棺。

  也是因此,这个词从于吉口中说出来,倒是令吴良心中有些惊奇。

  顾野王是魏晋之后的南北朝人士,距离如今的东汉末年至少也是三百多年之后的人,后世考古界公认“地仙之宅”这种说法乃是顾野王首创,但却被于吉在几乎相同的场景之中说了出来……

  那么这是不是说,关于悬棺这“地仙之宅”的说法其实早就已经存在,只不过后世并没有发现更早的相关文献而已。

  至于这些悬棺,吴良倒没有太过惊讶。

  后世便发现了不少春秋战国时期的悬棺墓葬群,而鲁班乃是春秋末战国初的人物,在他的陵墓处出现悬棺群,倒也并不算跳出了吴良的考古认知,总归还是在比较容易接受的范围之内。

  不过他倒觉得有必要重新考究一下春秋战国时期的墓葬习俗。

  虽说天朝从古到今都以土葬作为主流的墓葬形式,但悬棺墓葬群在天朝南北也都有发现,而且春秋战国时期的也是不少,这就很值得深究。

  而且悬棺葬受地形与古时的科技影响,尤其是春秋战国时期,工程量一定不小,耗费的人力物力亦是可以预见,绝非普通的土葬能够比拟,也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造的起的,可后世却发现了许多处修建于春秋战国时期的悬棺墓葬群。

  这是不是可以从侧面推断。

  悬棺葬也曾在春秋战国时期风靡过一段时间,而且是比较受贵族欢迎的那种欢迎,只不过受到人力物力的限制,才没有普及下去?

  带着这样的想法,吴良并没有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出来,而是扭头看向于吉追问道:“老先生,这地仙之宅究竟是何意?”

  “公子请看这些棺材,它们高高悬于峭壁之上,公子以为是谁将这些动辄数百斤的棺材搬上去的?”

  于吉笑了笑,不答反问道。

  “……”

  吴良佯装不知,摇了摇头。

  后世要做到这种事简直不要太简单,不过若是放到春秋战国时期,又或是如今的东汉末年,还是十分困难的,因为这个时间段,考古界发现的文献中还并未找到与绞车、滑轮相关的提举技术。

  事实上,吴良在东汉末年待了这么长时间,也并未在生活中见到与这类技术有关联的事物。

  当然,并不是说没有这种技术,这种悬棺葬就没有办法进行了。

  如果动用的人数够多,仅凭绳索与蛮力,吴良觉得应该也是有机会完成悬棺葬的,只是稳定性与危险系数恐怕要高出不少,一不小心非但劳工会丧命,墓主人也要随棺材一同落下百丈深渊,如果下面是这样一条河,棺材与尸首能不能找回来还要另说。

  不过同时。

  吴良又想到了另外一样与鲁班息息相关的事物——机封!

  这玩意儿虽然在史书中只记载了寥寥数笔,后世根本就没有根据史书记载复原的可能,但通过描述可以的看得出,这起码也是一种半自动的下葬机械,若是这样的机械,便肯定会涉及到“提举”技术,这样才能够将棺材提起来,再放置到合适的地方。

  而且有关“机封”的记载中提到:鲁班设计出“机封”,可以用机械的方法下葬季康子之母,其技巧令人信服,但当时盛行厚葬,这种方法未被采纳。

  这段描述,若是不细想倒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若是细想……

  “机械的方法”貌似与“厚葬”并不冲突,想要厚葬多陪葬一些殉葬品不就是了?

  除非鲁班的“机封”根本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土葬,而是一种不符合主流的下葬方式,如此才会不被采纳。

  难道“厚葬”便一定要用铁锹一锹一锹挖出墓坑,再一锹一锹埋土才算?

  用上挖掘机挖出一个又大又圆的墓坑就不叫“厚葬”了么?

  是不是这个理?

  若去这么想的话,鲁班的“机封”很可能推行的其实是另外一种有别于土葬的下葬方式,比如……眼前的悬棺葬,这种下葬方式就很需要机械助力,完成“提举”工作。

  当然。

  这依旧只是吴良的推测,不能作数。

  “唯有仙人,仙人才能够腾云驾雾,将重达数百斤的棺材放置于此。”

  于吉摇头晃脑的道,“不过地仙却是有些抬举了此人,正所谓‘上士举形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於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地仙已入不死不灭之境,哪里还需要什么陵墓与棺材,因此葬于这‘地仙之宅’中的主人,最多只能算是尸解仙,还算不得地仙。”

  这种说法便又有些玄学了。

  吴良虽是一名穿越者,盗墓的过程中又见识了不少玄乎的邪物,但还从未见过这不死不灭的地仙,更没有一丁点像秦始皇一样追求得道升仙,永生不灭的想法。

  就算于吉成天在他耳边“道果”来“道果”去的絮叨,他也只将这些说法当做天朝古代道学的传承而已,从未当真。

  于是。

  “老先生,这尸解仙又是何意?”

  吴良对古代道学了解的还是太少,只能接着问道。

  他在想这种说法会不会对这次的公输冢发掘有所帮助,其他的都无所谓。

  “顾名思义,得道后可遗弃肉体而仙去,或不留遗体,只假托一物遗世而升天,谓之尸解,是尸解仙也。”

  于吉笑了笑,又满面红光的道,“公子,若此处的墓主人果真是尸解仙,墓中定会留下些许尸解升仙的迹象,若是我们能够通过观摩这些迹象心有所悟,便距离求得道果又近了一大步,他日做个尸解仙亦是一桩美事啊,嘿嘿,老夫当初果然没有选错人,公子的确是老夫命中的贵人。”

  “原来如此。”

  吴良点了点头,已经明白了尸解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至于于吉的后半段话,他倒并未放在心上,且不说没有亲眼所见他断然不会相信成仙的事,就确有其事,他也不愿做这个什么劳什子尸解仙。

  若是没有肉身的话,许多快乐便都再也无法体会,就算真成了仙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此想着,吴良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如花似玉的白菁菁。

  “?”

  白菁菁投来诧异的目光。

  “嘿嘿。”

  吴良舔了舔嘴唇,冲其眨了下眼睛骚骚一笑,还回一记娇羞的卫生眼后,这才心满意足的摒弃了心中杂念。

  而后他又将杨万里叫了过来。

  “公子,何事?”

  杨万里凑近了小声问道。

  “骑上我的绝影驴沿河查探一番,看看这附近有没有渡口能够讲咱们送到对岸去。”

  吴良说道。

  这附近十几里外便是山都城,山都城虽然不算是大城,但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渡河的需求,这年头就不要想那种能够横跨这种大河的大桥了,还是摆渡的渡口比较现实。

  “诺!”

  杨万里应了一声,然后便又愣住,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公子,你真让我骑绝影?”

  要知道这可是曹老板赏给吴良的名驹啊,杨万里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也有一天能够得到这样的机会。

  需知这个时代的名驹,可比后世的豪车精贵的多。

  除去本就脱颖而出的脚力,这玩意儿可不是有钱就能骑的上的,还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怎么,不愿意?”

  吴良回头斥道,让杨万里骑乘绝影,只是为了节省一些时间。

  “愿意,怎么会不愿意!谢过公子,属下这便去办事!”

  杨万里忙不迭谢道,激动异常的奔向绝影。

  “咻——!”

  结果这个家伙才刚刚踩上马镫,绝影便忽然像是受惊了一般猛地发出一声嘶鸣,而后疯狂的撂起了蹶子,瞬间将杨万里掀翻在地。

  “这……”

  吴良倒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自曹老板命人将绝影送过来之后,绝影便温顺的很,从来没有对他耍过性子,更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那时吴良还夸赞绝影训练有素,果然是匹好马来着。

  “莫不是这附近有什么令绝影感到不安的地方?”

  吴良心中疑惑,连忙带人过去查看。

  “哎呦……”

  杨万里已经叫唤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好在倒也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害,只是胳膊肘子擦破了一点皮,学名叫做“软组织挫伤”。

  “刚才怎么回事?”

  吴良见杨万里没事,这才疑惑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

  杨万里哭丧着脸委屈道,“我就正常上马,也不知道绝影受了什么惊,忽然就撂起了蹶子,我没防备住就摔了。”

  吴良四下查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会令马匹受惊的东西,这才走上前去摸了摸绝影的鬃毛以示安慰。

  此刻绝影却是温顺得很。

  似乎是为了便于吴良抚摸,打了个响鼻之后还把头低了下头,甚至眯起眼睛一副极为享受的样子,哪里有一丁点此前的暴躁。

  接着吴良又尝试着踩住马镫。

  绝影依旧眯着眼睛,并未有任何不良反应。

  “嘿!”

  猛地一使劲,吴良已是翻身上了马背。

  此时绝影才终于睁开眼睛,脑袋也随之抬了起来,马嘴微微向下低垂,胸口却是抬得老高,浑身上下的紧实肌肉也是崩出了充满力量的轮廓,雄健的气势瞬间展现了出来,仿佛只需一声令下便要起飞一般,好不威风!

  真是一匹好马!

  看到这一幕,瓬人军众人无不在心中感叹。

  “没问题啊。”

  吴良心中疑惑,又翻身跳下马来,一边将手中缰绳交给杨万里,一边对他说道,“你再试试,速去速回,不要耽误功夫。”

  “诺!”

  杨万里应了一声,连忙接过缰绳。

  与此同时。

  绝影也是扭头看了杨万里一眼。

  “咕噜!”

  杨万里身子随之一僵,握着缰绳却不敢再向前走一步,只是咽了口口水一脸惶恐的对吴良道,“公、公子,你看到了没有,我刚刚被绝影瞪了一眼,它好像是在警告我,叫我离它远点……”

  “你在跟我扯犊子?”

  吴良顿时哭笑不得,差点一脚踹过去。

  “什、什么叫扯犊子……”

  杨万里一下子没有理解吴良这话的意思,不过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连忙又道,“我没有啊公子,绝影刚才真瞪了我一眼,不信你瞧着。”

  说着话,杨万里硬着头皮向绝影试探性的走了一步。

  “咻——!”

  绝影立刻抬了抬头,发出一声嘶吼。

  这一次吴良终于看清了,绝影那张令所有的马都很有代入感的马脸虽然做不出像人一样的复杂表情,但它的眼睛里面确实出现了类人的怒意。

  那确实像是一种警告,居高临下的警告!

  认主?

  吴良想到了这样一种可能。

  但想想似乎也不应该,当初绝影刚送到他这里来的时候,便没有对他表现出任何的抗拒,若是认主的话,那时候它认的主人应该是曹老板才对,断然不会对他那么温顺。

  又或是说……

  难道现在杨万里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第三百零五章 庞然大物

  如此想着,吴良再一次回头看向杨万里。

  他虽然身怀“厌劾之术”,并且刚刚化解了黄家的“五仙入宅法”,但这“厌劾之术”究竟掌握到了什么程度,又或者有没有身前之分,他自己也不太说得清楚。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现在他从上到下又仔仔细细的看了杨万里一边,却并没有从他身上看出与邪术有关的迹象。

  因此绝影的异常反应究竟是怎么回事,吴良一时之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典韦,你来试试,小心一些,莫要伤了自己。”

  如此沉思了片刻,吴良又对典韦说道。

  “诺。”

  典韦应了一声,也是迈着大步向绝影走去。

  这次绝影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也并未向对待杨万里那样去瞪典韦。

  但当典韦拽住缰绳,一只脚踩在马镫上的时候。

  “咻——!”

  绝影却忽然又是发出一声嘶鸣,马头猛地调转过来,一双马眼瞪起怒视着典韦,臀部上的肌肉也是瞬间紧绷了起来,两条后腿蠢蠢欲动,完全就是一副随时准备撂蹶子的姿态。

  “这……公子?”

  典韦粗中有细,自是立刻便察觉到了异样,并未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这是什么意思?”

  吴良更加诧异。

  难道典韦与杨万里一样,身上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可是这不应该啊。

  从发掘丘穆公墓直到现在,他与典韦、杨万里等人几乎没有分开过,若是真有什么问题,不可能只有典韦与杨万里出现了异常,他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难道……

  吴良忽然想到,在黄府的时候,典韦与杨万里曾单独出去寻找蒿草,那是他们唯一一次与他分开行动,难道是那时候出现的问题?

  “菁菁,你也来试一下。”

  带着这样的想法,吴良又将白菁菁叫了过来。

  结果白菁菁尝试的过程中,也出现了相似的情况,绝影似乎在排斥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而不是某个人或是某一部分人……

  这就更奇怪了。

  事到如今,吴良觉得暂时不应该在这件事上浪费太多的时间,于是想了想,又对杨万里说道:“此事暂时搁置一边,杨万里,你先去骑你自己的马,若是没有问题便立刻去附近寻找可以过河的渡口。”

  “诺!”

  杨万里应了一声,连忙跑向自己此前骑乘的马匹。

  他的马匹却是温顺的很,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抗的迹象,任由杨万里骑在背上,只是轻轻“驾”了一声,便撒开蹄子沿着河滩向上游奔腾而去。

  “公子,我先去了!”

  杨万里回头向吴良喊了一嗓子,渐行渐远。

  而吴良的目光却聚集在了绝影身上,如果不是众人的问题,其他的马匹也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很有可能就出在绝影自己身上。

  可他仔细观察绝影,也并未在绝影身上看到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

  而没有不同寻常的地方,便是最令人不解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向不喜多言的典韦却在这时候开口说道:“公子,对于此事,韦倒有些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直说。”

  吴良看向典韦,典韦这种人从来不说废话,只要开口说的便是正事。

  “韦听人说过,马匹可通灵,越是珍贵的宝驹,脚力只是一方面,通灵程度亦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判断标准。”

  典韦正色说道,“韦还听人说过,越是通灵的宝驹,性子便越是孤傲,若非是它心悦诚服的主子,寻常人根本骑不上去,就算强行骑上去,也断然是自讨苦吃,公子这绝影乃是天下闻名的宝驹,自然有的是傲气,又怎会甘心被我等骑乘……而且韦方才细细观察,这绝影在面对公子与我们时的姿态便截然不同,它见了公子会立即放低姿态,但对我们却始终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仿佛只将我们当做了刷毛铲屎的佣仆。”

  “有这回事?”

  吴良倒也听过马匹通灵的说法。

  但在这之前,他都将这种通灵当做一种长久驯养出来的习惯,驯过的马自然好骑听话,没驯过的马便各种撂蹶子,从来没有想过马匹还会看人上菜,哪怕是这种举世闻名的宝驹也不例外。

  主要在正史中,绝影因为是匹短命马,也是没有太多的描述。

  《三国志》中这是一匹大宛马,曹老板在宛城遭遇张绣偷袭的时候,身中三箭依然能够奋蹄疾驰,而且速度极快,最后被流矢射中眼睛才倒了下去,最终与曹昂、曹禀和典韦一同死在了宛城。

  故而绝影被后世所知的特点就只是“熬得痛,跑得快”而已,并没有找到更多的记载。

  “可是……绝影被送到我这里的时候,我初次骑乘也没有被它排斥,那时绝影应该只认使君才是,这又是为何?”

  吴良还是有些想不通,奇怪的问道。

  “在韦看来,这恐怕是因为公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某些特质并不亚于使君,因此使得绝影初次相见便心甘情愿臣服,不敢轻易造次……”

  典韦想了想,又极为认真的说道。

  “不可能。”

  吴良连忙喝住典韦,打了个哈哈故意说道,“绝对不可能,我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逃兵罢了,如何能与使君相提并论?在我看来,此事定然还有些我们尚未查明的缘故,尚需从长计议,不可如此草率下定结论。”

  说着话的同时。

  吴良已经惊出了一声冷汗。

  经过典韦的这番分析,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曹老板将绝影送过来的目的了。

  绝影作为曹老板的专属坐骑,他肯定对绝影的性子有着相当深刻的了解,倘若典韦说的是真的,那么曹老板将绝影送过来可就未必是一种赏赐了,很有可能是一种试探。

  这个坏老头子,真是糟的很!

  而以曹老板那“宁我负人,毋人负我”的性子。

  倘若让曹老板得知吴良能够轻而易举的骑乘绝影,这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死罪,那么吴良现在要做的便是立刻与曹营决裂,找一个相对容易栖身、同时对自己的考古事业相对有利的势力投奔。

  当然,在这之前吴良肯定会狠狠的摆曹老板一道。

  毕竟历史上就算没有吴良出现,曹老板亦是挟天子以令诸侯,顺势打败了不可一世的袁绍,最终成就了一番三国霸业,奠定了统一天下的基础。

  这对于不得不投奔其他势力的吴良来说,肯定不会什么好事。

  所以临走前摆曹老板一道很有必要。

  若是能够影响到后续的官渡之战,使得曹老板在官渡之战被袁绍灭掉,才最符合吴良的个人利益。

  因为曹老板的势力越是强大,吴良的处境就越是危险,日后考古工作的阻碍也就越多。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自打得了绝影以来,吴良还没有在瓬人军之外的人面前骑乘,而瓬人军内除了这几名骨干,剩下的人也并不知道他平时骑的这匹高头大驴便是绝影,所以现在应该还有一些回旋的余地……

  再至于典韦所说的不亚于曹老板、能够令绝影心甘情愿臣服的特质。

  这吴良就更不好说了。

  他只知道自己哪怕是穿越之后也没有产生丝毫野心,平时也是尽量与人为善,就算偶尔使坏也没有坏的那么彻底,除了是个比较特殊的穿越者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绝影臣服的特质。

  这也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不过目前为止,这都还只是吴良在典韦的提醒下产生的个人猜测,并不能完全当真,没准儿其实是其他未知的原因所致。

  但这个问题显然已经不适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继续讨论下去了。

  吴良只能告诉自己在这个问题上多留一个心眼,然后私下再加以验证……

  这一刻。

  吴良忽然觉得自己与曹老板其实有许多共同之处。

  他也十分多疑,哪怕现在只是产生了这样的猜测,便已经做好了令曹老板付出惨重代价的准备,甚至不打算给曹老板留下任何一丁点翻盘的机会。

  不过两者又有些许不同之处。

  吴良距离“宁我负人,毋人负我”的境界还差了一些,在没有确定自己已经即将陷入险境、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之前,他倒不会仅仅因为有所怀疑便立刻将想法付诸行动。

  真不知道曹老板麾下有他这么一个“如此给力”的摸金校尉,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应该还会出任发丘中郎将。

  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决定权依旧掌握在曹老板手中。

  ……

  大约半个时辰后。

  孙业祭拜完了祖师爷,自河滩上爬起来时,脸上虽有些明显的泪痕,但也多了一丝坦然,看来已经完成了忏悔,心中再无遗憾。

  “完成了?”

  吴良早已带领众人在旁边等着。

  “完成了,此前多谢阁下耐心提点,否则我至死恐怕也无法领会祖师爷的深意,大恩大德永不敢忘。”

  孙业躬身说道。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吴良笑了笑,接着又道,“不过我心中却有些疑惑,想请孙先生为我解惑。”

  “阁下请问,小人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孙业连忙说道。

  “我看孙先生方才面朝崖壁祭拜,想必这里便是公输冢了吧,可这崖壁上却放置了上百口悬棺,难道这些悬棺皆是祖师爷的棺椁?还是祖师爷的棺椁其实只是其中之一?”

  吴良笑着问道。

  “阁下猜错了,这些都不是祖师爷的棺椁。”

  孙业不疑有他,摇了摇头认真说道,“实不相瞒,其实小人也并不知道祖师爷的棺椁究竟葬于何处,对公输冢亦是一无所知,小人来此祭拜主要是因为我家祖上流传下来的习俗,犹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带我来此祭拜时,小人也问过父亲相同的问题,父亲也是相同的回答。”

  “他说,据我家祖上传下来的说法,这些悬棺乃是祖师爷下葬之后,一夜之间忽然出现的,没有人这知道究竟是何人所为,也没有人知道这些棺材是怎么放置上去的,仿佛仙迹一般。”

  “因此我家祖上还传说,这些悬棺其实是祖师爷下葬之后尸解登仙,故意展现出来的仙迹,好教遍布天下徒子徒孙知道,祖师爷仍在天上佑护着我们,保佑匠师一脉永不断绝。”

  “也是因此,每次我爹待我来祭拜公输冢,其实便是隔河朝这些悬棺所在的方向跪拜祈愿……”

  “……”

  听了这番话,吴良瞬间得出了两个结论:

  一是,公输冢应该确实存在,而且八成就在这些悬棺附近。

  因为孙业的祖上提到了祖师爷下葬的事情,既然这些悬棺是在其下葬之后忽然出现,又被认为是公输班尸解登仙之后故意展现出的仙迹,那么两者自然有着极为紧密的联系,并且绝非空穴来风。

  不可能随便一个地方出现悬棺,都能够与公输冢联系在一起。

  至于公输冢的具体位置,可以依照孙业祭拜的方向进行探索,应该不会有太大的误差;

  二是,吴良怀疑公输冢可能有守墓人,或者是其他目的不明的势力。

  因为这些悬棺是在鲁班下葬之后才忽然出现的,吴良并不认为这是所谓的仙迹,更愿意相信这是人力所为。

  若真是人力所为,那么这伙人必然与公输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只是到底是守墓人,还是目的不明的势力。

  暂时还不太好说,尚需好好查探一番才能下结论……

  不过不管是什么人,历经这么多年,换了好几次朝代,能不能传承到现在还是一个未知数,总之多留一个心眼便是了。

  正如此分析的时候。

  “咯嘚哒!咯嘚哒!”

  耳边传来一阵均匀的马蹄声。

  吴良回头望去,正是杨万里骑着马自上游归来,脸上那“幸不辱命”的轻松表情可以看出,他应该已经找到了渡河的地点。

  与此同时。

  “哗——!”

  又是一声巨响传来。

  这声音来自悬棺之下的河面!

  吴良等人连忙循声望去。

  却只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水花,那是只有庞然大物才能翻腾起来的巨大水花!

  第三百零六章 河神娶亲

  “什么东西?”

  众人都是被这忽然出现的巨大动静吓了一跳。

  通过这样的动静以及河中刚刚翻起来的巨大水花,众人虽然没有捕捉到始作俑者的身影,但却都能够想象的出来这玩意儿的体型与力量。

  “是……大鱼吧?”

  诸葛亮愣了片刻,下意识的问道。

  沔水乃是长江流域最大的支流,而长江早已不知存在了多久,其中自然不乏一些体型巨大的鱼类,哪怕是平时人们认为不可能生长太大的鱼类,也总会出现一个超越人们常识的个例。

  后世经过工业污染与过度捕捞等等因素摧残的长江尚且如此。

  就不要说两千年前的长江了,就算长江之中存在一些后世已经灭绝的特殊鱼类,吴良也一点都不会觉得意外。

  “不知道,不过这江水最好还是不要轻易下去了,免得出什么茬子。”

  吴良微微摇头。

  如果是后世常见的鱼类,哪怕真长到比棺材还长的程度,一般情况下也是不会攻击人类的,怕就怕是那种比较凶猛的肉食性鱼类,那也就不好说了。

  反正据吴良所知,长江流域可是有鳄鱼的。

  比较著名的便是后是已经濒临灭绝的一级保护动物“扬子鳄”,鳄鱼肯定算是一种十分凶猛的肉食性动物。

  后世的“扬子鳄”据悉通常能够长到1-2米,算是一种体型较小的鳄鱼。

  至于两千年前,“扬子鳄”是否具有更大的体型就不好说了。

  而天朝的自打甲骨文时期就已经发现了关于“扬子鳄”的记载,这玩意儿在古代叫做“鼍(tuo二声)”,《诗经》中的“鼍鼓蓬蓬”说的便是“扬子鳄”,意思是说“扬子鳄”叫起来像敲鼓一样发出“砰、砰”的声响。

  不过这都是题外话。

  吴良不可能仅仅根据刚才的动静与水花便判断水下的物种,同时他作为一个旱鸭子,肯定也是不会轻易下水的,所以不管水中究竟有什么东西,只要没有威胁到吴良与瓬人军的性命,吴良自然也不会去轻易招惹它。

  “公子说的极是,沔水存在了千万年之后,里面保不齐活了什么异物,便是一条鱼长到这么大怕是也已经成了精,跃过龙门便可化龙,咱们可莫要招惹它。”

  于吉也是默默的向远离江水的方向走了几步,有些忌惮的说道。

  “老先生,我算是看出来了,咱们这么些人中就属你最胆小。”

  诸葛亮却又很没情商的说道。

  “臭小子,你胡说什么,老夫这叫谨慎,若非足够小心谨慎,老夫又怎能活这么大年纪,你这小子最好跟老夫学着点,莫要枉送性命时才知悔恨,那时可就晚了。”

  于吉瞪起一双老眼斥道,顺便还倚老卖老的教育了诸葛亮一番。

  说话之前。

  杨万里也终于到了近前,坐下马匹慢慢的停了下来。

  但杨万里却并未立刻翻身下马向吴良行礼汇报,反倒怔怔的望着涟漪不断的江面,目光微微缩动,面色也不太好看。

  “杨万里,刚才那江里的东西你看到了?”

  吴良自然觉察到了杨万里的异常。

  方才吴良等人听到马蹄声之后便转身去看杨万里,因此全都背对着江面,但杨万里却是迎面而来,极有可能看到了江水中的情况。

  “公子……”

  听到吴良的声音,杨万里这才回过神来,先是咽了口口水,而后连忙翻身下马报道,“公子,我虽然看清全貌,但却也看了个大概,那东西……”

  说着话,杨万里调整了一下站姿,这才继续说道:“那东西怕是有一丈来长,通体墨青色,看似像是一条河虫,但却似乎有手有脚……我也说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在它落入水中之际,我隐约间看到了它的脸,那张脸上五官俱全,似乎是一张人脸,最重要的是,那张人脸似乎也看到了我,竟将嘴咧到脑后冲我露出了一个极为瘆人的笑容!”

  “你确定没有看错?!”

  听着杨万里的描述,吴良身上的鸡皮疙瘩都不自觉的泛了起来,有了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他自然知道,杨万里口中的“河虫”,其实就是天朝古代人们对鱼的一种叫法,只不过这种叫法有地域性,像诸葛亮便已经不用这种叫法,而是直接叫鱼。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杨万里口中描述的这种“生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如果只是有手有脚的河虫,吴良倒还能发挥一下想象,毕竟世间长有四肢的水生动物并不算少。

  但如果再加上还长了一张人脸,甚至还会像裂口女一样对人露出瘆人的笑容。

  这吴良就很难发挥想象了,这实在超出了吴良的认知范围。

  “公子,若是说别的,我看能还会看错,但那瘆人的笑容,我直到现在仍有些心悸,断然不会看错!”

  杨万里极为肯定的点了下头。

  “莫不是鲛人?”

  于吉又默默的向远离江水的方向走了好几步,这才皱着一张老脸猜测着问道。

  现在已经不只是他一人。

  诸葛亮早已带着黄月英走到了于吉前面,哪里还有方才调侃于吉时的淡定,小脸明显带了些紧张之色,就这还在强撑着安抚比他年纪更小的黄月英。

  “鲛人?”

  众人对这玩意儿并不是很了解,全都好奇的看向于吉。

  “传说鲛人,也叫作人鱼。”

  于吉最喜欢在众人面前显摆自己的学识,见此刻暂时没什么危险,于是便捋着胡须颇为自得的为众人科普起来,“鲛人鱼尾人身,恰与你看到的异物有些相似,据说鲛人善于纺织,可以制出入水不湿的龙绡,且滴泪成珠。不过最珍贵的还是使用鲛人身子炼制出来的鲛人油,这种油一滴便能够燃烧许久不灭,据说秦始皇陵中便有使用鲛人油当做燃料制作而成的长明灯,恐怕直到现在也不曾熄灭。”

  “现在都不曾熄灭?秦王嬴政身死距今已有四百余年,那这鲛人油做成的长明灯岂不是已经一连烧了四百余年?”

  诸葛亮显然没有听过这个传说,一脸夸张的道。

  由此可以看得出诸葛亮这小子读书可能不太细致,秦始皇陵这段可是《史记》中的记载,而《史记》作为西汉成书的历史巨著,对后世的影响极为巨大,而东汉时期但凡是自诩凡博览群书的士族,便不可能没有看过。

  “正是如此。”

  于吉微微颔首,趁机又教育了诸葛亮一把,“世间奇闻异事数不胜数,你小子要跟老夫学的还多着哩。”

  “不过……”

  吴良却已是蹙起了眉头,提出了自己的异议,“杨万里说这东西有手有脚,而鲛人则是鱼尾人身,应该不会有脚才是。除此之外,据我看过的书籍中记载,鲛人是似乎出自南海,此处距离南海不远万里,鲛人便是有通天的本事,只怕也游不到沔水之中吧?”

  “这……”

  于吉顿时无言以对,一脸尴尬的打起了哈哈,“公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瞧老夫这记性,鲛人的确出自南海,也确实没有双脚,因此杨万里看到的东西还真未必是鲛人,哈哈哈,老夫不过是为大伙提供一个思考的方向,不必当真,集思广益嘛,哈哈哈哈。”

  接着于吉似乎还想为自己在诸葛亮面前挣回一些面子,又绞尽脑汁的补充道:“不过《山海经》中还有一种奇物与此物相似,唤作赤鱬,这赤鱬亦生有一张人脸,音如鸳鸯,据说食之可以疗病,至于有没有手脚老夫就说不好了。除此之外,《山海经》中还有陵鱼、氐人,皆生有一张人脸,那氐人则与鲛人十分相似,说的应该是一种奇物。”

  “老先生果然见多识广。”

  吴良倒也没有继续驳于吉的面子,点了点头说道。

  不过他说的这些东西都与杨万里看到的东西有些出入,并不能够完全套用进来,所以暂时还是没有办法得出结论。

  “哪里哪里,公子谬赞了。”

  于吉有些不好意思的干笑道。

  诸葛亮这次倒是颇有情商的道:“老先生虽见多识广,但有才哥哥也丝毫不差,不过我年纪尚小,跟着你们学上几年,总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加油。”

  吴良笑着鼓励道。

  虽然暂时没搞清楚江中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吴良也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浪费过多的时间,转而又看向杨万里问道:“杨万里,你可找到了可以渡河的渡口?”

  “找到了,据此约莫八里外的地方便有一个渡口,哪里还有几艘渡船,我们连同这些马匹都能够过河。”

  杨万里连忙说道。

  “那就先渡河吧,到了那边再说。”

  吴良点头道。

  ……

  约莫一个时辰后。

  吴良等人已经到了河对岸的悬崖之上。

  虽然众人已经不再去提此前在江中看到的巨物,但这东西到底还是给这次的掘墓之旅蒙上了一层阴霾,心中总归多了一些不安。

  因此方才渡河的时候。

  杨万里还特意向摆渡的当地船夫打听了一下河中巨物的事情。

  一打听还真有一些收获。

  当地船夫告诉他,这条河中确实住着一尊河神,每逢干旱时节,山都城便会组织百姓选取一名妙龄少女为河神娶亲,再准备许多祭祀用品投入河中祭拜河神。

  而这河神也是有求必应。

  每次收了新娘与祭品,不出一个月,准会降下大雨助百姓庄稼丰收。

  山都城也曾有人亲眼见过河神。

  那河神若是对谁笑了,便是看上了那人,只需将此人献祭给河神,便可保其家人万事皆顺,大吉大利,乃是天降的福运,万万不可忤逆河神的意思……

  “杨万里,你有没有家人?”

  听过这些传闻,吴良笑呵呵的看向了杨万里。

  他对“河神娶亲”一类的事情向来不感冒,就像此前初到陈留城时,尹健的孩子遭遇的“打生桩”事件一般,这种事情根本就是一些有心之人敛财害人的手段,若真是叫他巧遇上了,少不了便会出手惩戒一番。

  但杨万里却是已经当了真,连忙说道:“回公子的话,那河神虽对我笑了,但我乃是孤家寡人一个,便是将我献祭给了河神,恐怕也无人可以享受这天降的福运,所以它看上了我,我却还不想喂了它,倘若它真想吃我,我少不得还要与它殊死一搏!”

  “哈哈哈哈……”

  众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气氛总算略微轻松了一些。

  不过吴良却看得出来,杨万里其实还是那么点不安,毕竟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光是古人相信“兆头”,就连后世也不能免俗,民间的许多习俗都是为了搏一个好兆头,最起码能让自己安心一些。

  事实上,就连吴良心中也有些不安。

  “河神的笑容”。

  这种事情本就十分诡异,再加上此处又有一个不知深浅的公输冢,吴良总是会不自觉的将两者联系在一起,哪怕暂时看起来两者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不过很快吴良便将这些许的不安压制了下来。

  而后取出随身携带的“蚕神宝丝”,在身上打了一个十分标准的登山结,接着回身将“蚕神宝丝”的另外一端交到了典韦手中。

  刚才他已经目测过,那些崖壁上的悬棺距离悬崖顶端大概有几十米高,“蚕神宝丝”的长度应该还有富余。

  “公子,你这是要……”

  典韦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挡在吴良面前正色说道,“公子,你万万不可以身犯险,还是叫我下去查看吧!”

  “就你这体格,你觉得这里有谁能够拽得动你?”

  吴良反问。

  “这……”

  典韦顿时语塞,但很快便又说道,“那就叫杨万里下去。”

  “对对对,若要查看那些悬棺的话,还是放我下去吧,我现在也是身怀异术的人了,这点小事完全可以独当一面,哪里需要公子亲力亲为。”

  杨万里也是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凑上来自告奋勇道。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孙业此刻方才恍然大悟,当即急道,“你们难道要去破坏祖师爷留下的仙迹?!”

  第三百零七章 铲尽天下不平事

  一听这话,瓬人军众人顿时面色一沉。

  他们可是专业的盗墓团队,这老小子既然已经发现了他们的意图,又本就是害了四条男童性命的该死之人,他们自然不介意给他一些颜色瞧瞧,好教他知道乱说话的代价。

  “孙先生,你这话可就大错特错了。”

  吴良却是一脸笑意的说道,“实不相瞒,我们此举并非是为破坏祖师爷的仙迹,而是为了保护祖师爷的公输冢免受他人侵害。”

  又要开始了……

  一听这话,瓬人军众人顿时相视而笑。

  看来吴良已经提前想好了说辞,他们都见识过吴良的口舌之利,以他那副铁齿铜牙,虽不敢说是能将方的说成圆的,却也绝对能将黑的说成白的。

  孙业这老小子一看就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恐怕很快就会被吴良忽悠进去。

  除此之外。

  众人也看出吴良想暂时留下孙业的意图,否则以吴良那滴水不漏的行事作风,若是不想让孙业知道此事,肯定一早就将他送走或是处理掉了,断然不可能将他带到这里。

  也就是说,吴良可能觉得这老小子可能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你这话又是何道理?若你果真打算保护祖师爷的公输冢不受侵害,为何还要去触碰他展现的仙迹?”

  孙业自是不信,仅剩的一只眼睛怒视着吴良反问道。

  “我怀疑这些悬棺并非仙迹。”

  吴良微微眯眼,正色说道,“你此前也说了,这些悬棺乃是祖师爷下葬之后才忽然出现,若祖师爷果真尸解登仙,这些悬棺出现自是无可厚非,但你有没有想过,祖师爷尸解登仙不过是你祖上在看到这些悬棺之后产生的猜测,其实并未亲眼见证,倘若你祖上的猜测有误,这些悬棺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你的意思是?”

  孙业愣住,已经顺着吴良的话开始脑补。

  “那就是人祸!”

  吴良直接点明,接着又问,“你也是传承了部分《公输经》的匠师,经验与技艺自非一般工匠可比,你凭借自己的经验回答我,放置悬棺虽然极为不易,但人力便真的断然无法办到么?”

  “……”

  孙业张了张嘴,却又慢慢的闭上,如此往复了好几遍,终于还是无奈的点了下头,叹气说道,“祖师爷一生创造机关不胜枚数,虽然已有许多失传,但若是用了他的机关做到此事自是不在话下,其实就算没有祖师爷的机关,只要多找些不要命的工匠,亦是能够做到此事,只不过恐怕要多费些力气、或许还得搭上几条人命罢了。”

  “既然如此,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吴良微微颔首,继续问道,“倘若这仙迹果真是人力所为,你认为会是何人所为,又究竟有何目的?”

  “你的意思是说,修建这些悬棺的人可能对公输冢有所觊觎?”

  孙业下意识的道。

  “不好说,我也只是推断。”

  吴良这次却又摇起了头,相当攻心的说道,“不过我认为有人存在这样的动机,就比如像你家一样的《公输经》传人,你可以为了避开祖师爷的诅咒,做下如此恶毒之事,残害一家无辜之人,难道便不会有人为了同样的目的做出欺师灭祖之事,试图从祖师爷的陵墓之中找到解决办法,彻底化解自家的诅咒?”

  听了这话,孙业眼中果然划过一抹愧疚之色,目光闪烁的看了不远处的黄月英一眼。

  这家伙也算是个良心未泯之人,如此沉默了片刻,终是说道:“你说的确实也有些道理,不过你究竟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先对这些悬棺考察一番,最起码要先确定这些悬棺究竟是不是祖师爷的仙迹,如此才能做出下一步判断,你若果真对祖师爷心怀愧疚,便应该尽全力支持于我,辅助于我,祖师爷无论是在天上还是泉下见到,明白你的良苦用心,都将倍感欣慰。”

  吴良顺势说道。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对我家祖师爷的事如此上心,难道你们就没有什么目的?”

  孙业终于开始疑惑吴良等人的身份,打量着吴良与瓬人军众人问道。

  不过语气听起来倒并未将吴良等人当做恶人,毕竟吴良从一开始在他面前展现出来的便是极为正面的形象。

  “入世修炼道心之人。”

  吴良指着众人随身携带的工兵铲,一脸正气的道,“此铲叫做伏魔铲,心中一柄伏魔铲,铲尽天下不平事!我们虽与黄家素昧平生,但你私用邪术残害黄家,我们遇上了便不能坐视不理,否则道心不净,非铲不可!公输班舍身取义,已是入土为安之人,若有人逆天行事扰他清净,我们既然遇上了亦是不能坐视不理,否则道果不稳,亦是不得不铲!”

  “你已是将死之人,不必知道我们的姓名,只需记住世上有我们这样一群无畏行者,邪祟不灭,我们便永远在路上!”

  好一个心中一柄伏魔铲!

  好一个铲尽天下不平事!

  好一个章口就来大忽悠!

  听了吴良这番义愤填膺的说辞,瓬人军众人差点都信了他的邪,竟莫名产生了热血沸腾的感觉,好像他们手里拿的已经不再是工兵铲,而正是“铲尽天下不平事”的伏魔铲一般,甚至感觉自己的形象都瞬间高大了起来。

  吴良这张嘴,瓬人军众人虽然早已知道厉害,但这次却又有了更深的认识。

  这张嘴这已经不是什么铁齿铜牙。

  这张嘴恐怕便是一门邪术!

  天下邪术无人能出其右,攻心无往而不利……

  “好威风……原来他们竟是乱世之中的逆行者!”

  不明真相的黄月英已是一脸崇拜,依次打量着吴良等人,最后目光停留在了身旁那已经沉寂在吴良的嘴炮之中有些分不清现实的诸葛亮身上。

  这一刻,黄月英觉得诸葛亮比之前又俊朗了许多,身上散发同龄人无法企及的气概。

  因为。

  他现在既与吴良等人一道,自然也是胸怀“伏魔铲”之人。

  他年纪小小心中便装着正道,那些同龄人哪里懂得这些,尤其是襄阳城的那些公子哥,他们如何与诸葛亮相提并论!

  这人呐。

  只要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只要会给自己头上戴光环,想不帅都不行……

  “与阁下相比……小人真是无地自容。”

  话至此处,孙业再也无话可说,摇头表态道,“既然如此,若阁下有用的上小人的地方,小人定当全力相助,倘若临死之前能为祖师爷献上一丝薄力,也算是小人尽了孝心,亦可含笑九泉了……小人思前想后,不如便叫小人代替阁下下去查探吧,反正小人已是将死之人,就算遇上些凶险,这条贱命亦是死不足惜。”

  “……”

  瓬人军众人彻底服了,五体投地的服。

  仅凭一张嘴,孙业非但不再反对瓬人军的行动,竟还自告奋勇要替吴良前去趟雷,这你敢相信?

  邪术!

  一定是邪术,中了吴良那张嘴的邪!

  不过……回想起来,我们当初为何会加入瓬人军,心甘情愿的跟随吴良进入一个又一个的凶险之地以身犯险?

  我们是不是也中了他的邪?

  可是事到如今,要问我们后不后悔做这些事?

  不后悔!

  非但一点都不后悔,反倒更加心甘情愿了,哪怕哪天真送了命也不后悔……似乎此生若是离开了吴良,人生便彻底失去了色彩,这似乎已经不是中邪那么简单的事了吧,而是一种出于灵魂深处认同的跟随。

  “不必。”

  吴良知道已经完全搞定了孙业,于是再次摇头,不容置疑的说道,“你不知其中深浅,便是下去恐怕也探不出什么来,此事仍需我亲力亲为,典韦,杨万里,你二人拉紧绳索,我要下去了。”

  说着话,吴良已经来到悬崖边上。

  “诺!”

  典韦自是不敢在多说些什么,立刻拉紧了‘蚕神宝丝’,杨万里也是连忙过去,直接将宝丝的另外一端绑在自己腰上,不敢有丝毫疏忽,唯恐不一小心害了吴良性命。

  吴良见两人已经准备停当。

  终于转过身来用双脚撑着岩壁,一点一点沿着悬崖向下垂去。

  他的动作略微有些笨拙,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就算刚刚掌握了一门不那么普通的“厌劾之术”,他也依然是普通人的体质,更是从未练过攀岩之类的技巧,自是不会那么顺畅,更何况还是在一往下看便双腿发软的悬崖之上。

  不过他相信典韦与杨万里,也相信坚韧异常的“蚕神宝丝”,这两者加在一起,很难出现什么意外。

  而此事也确实只有他亲力亲为才行。

  瓬人军众人虽然跟他盗了不少墓,但对于考古的技巧与知识知之甚少,若非他亲自查验,仅通过旁人的口述,难免出现一些偏差,从而影响到他的一些判断。

  ……

  大约十多分钟后,吴良终于一点一点的垂到了悬崖中间。

  身下便是那一片寻常人避之不及的悬棺,这种与死亡息息相关的东西,总是会令人产生一些不安的感觉。

  “再放三尺!”

  吴良向下看了看,抬头向上喊了一嗓子。

  “蚕神宝丝”很快便极为稳当的向下放了一下,吴良的脚终于成功踩在了一口悬棺的棺盖之上。

  吴良扶着崖壁慢慢低下身子,仔细观察脚下的悬棺。

  这棺材并未采用春秋战国时期惯用的“三长两短”捆绑方式,而是使用了铜钉封棺。

  这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与那些葬入地下的棺椁不同,这些棺材常年露天存放,就算捆绑棺材用的是特制的皮革带子,也照样经不起风吹日晒的摧残,根本用不了数百年,可能只需几年这些那种皮革带子便彻底损坏了。

  而同理之下,历经数百你按的风吹日拆,这些棺材的木料自是已经出现了极为严重的腐朽现象。

  以他脚下的这口棺材为例。

  这口棺材虽然用的是比较结实耐用的椴木打造,但上面已经出现了许多干裂的痕迹,有的裂缝甚至能够已经到了能够伸入手指头的程度,并且在木料的横截面上,还能够看到许多因为干燥与腐朽出现的小孔洞。

  吴良略微挪动了一下脚。

  便轻而易举的从棺盖上带起了一些被他踩碎的木屑,这说明这口棺材的外层已经糟透了,人们常说的朽木也不过如此。

  不过内部看起来似乎问题还不大,否则棺盖恐怕很难支撑他的重量。

  吴良继续查看。

  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

  他在这口棺材外面的几处木料接缝里,以及几处死角发现了少量残留的泥土,这点泥土不像是日积月累的尘土逐渐积累而成。

  那样形成的泥土十分松散,而且十分均匀,断然不会行成这么夯实的结块,更是很难在棺材某些积不住灰尘的缝隙中出现。

  另外成分似乎也有些问题……

  吴良使用工兵铲从其中撬出了一丁点结块的泥土,用手捻开仔细观察。

  很硬,已经形成了类似于混凝土的状态,其中似乎含有一些细小的沙粒,貌似还有一丁点粘性较高的红土。

  这断然不可能是日积月累的尘土所化!

  “这……”

  吴良心中惊疑。

  据他所知,这似乎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回填墓地时惯用的夯土层的主要成分,不过仅仅凭借这点发现,还没有办法得出准确的结论。

  吴良也并不着急,继续在这口棺材上仔细查看,不放过任何边边角角。

  如此查看了一阵子,并未发现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

  吴良自恃有“蚕神宝丝”绑着,竟探出半个身子向棺材侧面看去……这一看腿立刻软了一下,哪怕吴良没有恐高症,如此低头看向下面的江水,依旧是刺激的很。

  不过这一次。

  吴良立刻又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

  只见在棺材底部的棱角之上,吴良竟看到了几处极为明显的磨损痕迹,哪怕棺材外部已经受到了严重,这些痕迹亦是清晰可见。

  那无疑是使用绳索暴力吊举棺材时,才会磨损出来的痕迹!

  什么仙迹?

  这些悬棺定是人力所为!

  而且这些悬棺的来路,怕是也有存在很大的问题……

  第三百零八章 虹桥

  这些悬棺果然是人力所为。

  而这些棺材上还带了些许回填墓穴所用的夯土的痕迹。

  将这两者结合在一起细细思索,吴良已经隐约得出了一个令人疑惑的推论:难道是有人将已经入土的棺材挖了出来,然后又特意迁移到此处搞成了悬棺葬?

  对于这个推论,吴良并不是十分自信。

  因为他实在无法理解这种做法。

  需知入土为安是天朝从古到今的主流丧葬习俗,若是没有极为特殊的因素,是很少会进行迁坟之举的,而且就算是真要迁坟,此前进行了土葬的人,也应该很难接受悬棺葬这种不太主流的墓葬形式。

  就好像哪怕是推行火葬的后世,依旧有相当一部分老人依旧坚持土葬,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火葬是一个道理。

  人的思想与习俗,往往是最难改变的。

  除此之外,吴良还得出一个相对比较可靠的结论:

  倘若这口棺材里面确实葬了尸首的话,那么棺材的主人社会地位恐怕不会太高。

  因为如果是地位比较高有资格修建陵墓的死者,棺材通常都不会直接与夯土接触,至少吴良此前发掘了那么多大型陵墓,还从未见到有人的棺材直接埋在土里,那些人的棺材无一不是摆放在极为宽敞的墓室之中。

  况且就算是直接埋在土中,按照天朝很早就流传下来的习俗,社会地位较高之人的棺材外面也还有数层棺椁,照样不会直接与夯土层接触。

  因此照样不会在棺材的木料缝隙中留下夯土的痕迹。

  带着这样的想法。

  吴良继续对身下的这口棺材进行探查。

  事到如今,仅从从外部结构上,他已经无法找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只能开棺来确定棺内死者的身份,并通过里面的陪葬物品来推断死者所处的年代。

  这样得出来的结论,要比仅仅只是通过棺材缝隙里面的一丁点土灰进行推断准确的多。

  这口棺材已经饱经风雨。

  不只是棺材外层的木质腐朽不堪,就连用来封棺的铜钉亦是氧化严重。

  此刻铜钉露在外面的钉帽上已经结出了一层凹凸不平的氧化层,并且随着部分氧化层的自然脱落,原本钉帽的大小与铜钉的坚固程度也已经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改变。

  也是因此。

  吴良只是由“蚕神宝丝”吊着移动到棺材侧面,踩住插入崖壁之内用来支撑棺材的圆木,而后将工兵铲插入棺盖与棺材的缝隙之中用力一撬。

  木料与铜钉相接的地方便出现了一定程度的破损,棺盖自是被他轻而易举的敲开了一条缝隙。

  缝隙之中立刻用处一股腐朽的气息。

  虽然这气息很不好闻,但因为日积月累之下棺材本身便已经不再是密封状态,倒也没有太过浓烈。

  慢慢将棺盖推起来一半,阳光洒入棺材之内。

  吴良总算看清了棺材里面的情况。

  这里面确实有一具人的尸骨。

  只不过因为保存环境与年代的关系,尸骨已经完全变成了又干又脆的枯骨,甚至就连这具枯骨也已经不再完整,除了一些相对比较粗壮又或是密度较大的主体骨骼保存了下来,已经有相当一部比较细小一些的骨骼不复存在。

  另外。

  这里面的尸骨还非常凌乱,并未按照人体的形状进行排列。

  若非看到那颗还算是完整的骷髅人头,吴良还真不敢断定这里面的枯骨就是一个人的尸首。

  这说明眼前的这口棺材确实经受过比较粗暴的搬运,并且还是在死者的肉体组织已经腐烂严重,又或是已经完全腐烂消失后进行的搬运,否则这些尸骨断然不可能呈现出这样的凌乱状态。

  除此之外。

  吴良还在棺材里面看到了一些早已面目全非的麻布碎片与竹席碎片、几块破碎的只剩下残片的弧形陶片、还有数十个同样氧化严重的椭圆形小铜片。

  这些东西亦是十分杂乱的散落在棺材一角,与那些凌乱的枯骨混杂在一起。

  这个情况也充分证实了吴良的猜测,若非经受过比较粗暴的搬运,这些东西定然不会滑落到棺材一角,最起码也应该有一定的摆放规律,这才符合天朝古代的丧葬习俗,否则也太不拿死者当回事了。

  那些破碎的麻布碎片,很有可能就是死者的殓衣。

  竹席碎片,则有可能是入殓时垫在死者身下的内衬。

  陶片,则可能是入殓时用来陪葬的陶器,这种弧形碎片,一边都是陶翁、陶碗或是陶罐之类的东西破碎之后的残留。

  至于那数十个椭圆形的小铜片嘛……

  吴良用工兵铲的木柄撑住棺盖,俯身进去取了一枚出来仔细查看。

  椭圆形小铜片的一端有一个小小的孔洞,一面没有任何花纹,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铜片。

  但将其翻转过来的时候,吴良却在另外一面看到了一张与后世的外星人形象有些类似的“鬼脸”?

  那确实是一张“鬼脸”。

  上面有两个大大的眼睛,下面还有一张四边形的宽大嘴巴,与这椭圆形的小铜片搭配在一起,确实很像一张脸。

  如果吴良没学过考古,可能就要被这张“鬼脸”唬住了,保不齐会胡思乱想一通。

  但学过考古的人或多或少应该都会有些许的了解。

  这玩意儿可不是什么鬼脸,而是一种春秋战国其实发行过的钱币,后世早有发现,许多考古专业书籍上也都有展示图片。

  它叫做“蚁鼻钱”。

  乃是春秋战国时期,楚国发行过的一种小型货币。

  而这种钱币一面镂刻的那张“鬼脸”,也并非鬼脸,只是一个“咒”字,以至于乍一看过去与脸有些相似罢了。

  不过因为楚国当时发行的“蚁鼻钱”种类较多,钱币上镂刻的面文共有近十种之多,为了方便区分这些钱币,后世考古界也是十分形象的将其称为“鬼脸钱”。

  这个发现无疑充分证实了棺材主人所处的时代。

  正是春秋战国时期。

  即是说,孙业此前诉说的事情并非胡编乱造,这些悬棺应该就是春秋战国时期便已经出现在了这里,与鲁班死亡的时间基本保持了一致。

  同时。

  这也证实了吴良的另外一个推测——棺材主人的社会地位确实不算太高,最多只能说是家里有几个小钱。

  因为楚国在春秋战国时期还发行了一种高位货币。

  这种高位货币叫做“郢(ying三声)爰(yuan二声)”。

  “郢爰”是天朝古代最早的黄金货币,这种货币虽然不是王室贵族的专属,但通常也只有王室贵族才用得上,毕竟黄金与青铜的购买力根本不是一个层级,一般老百姓就买点粮食与布匹,交易量也不会太大,“蚁鼻钱”那样的小钱就已经能够满足日常,实在没有使用“郢爰”的必要。

  不过古时下葬可是件大事。

  倘若棺材主人社会地位较高,家中资产又比较殷实的话,通常情况下是断然不会拿“蚁鼻钱”进行陪葬的,除非家中后人没有丝毫孝心。

  因为在古代“蚁鼻”也是轻小的代名词。

  “以蚁鼻之缺捐无价之淳钩”,意思是只因轻微的缺陷舍弃了无价的宝剑,可见“蚁鼻钱”确实就是的小钱,不比较购买力,只从字面意义上理解的话,货币地位应该等同于后世货币体系中的钢镚儿。

  而棺材主人家境一般的话。

  就算不考虑当时的下葬习俗,应该也是没有能力对棺材主人进行悬棺葬的。

  悬棺葬在春秋战国时期难度可不小,耗费的人力物力绝非家境一般的家庭能够承受……

  如此分析,棺材主人移到此处可能并非其家人所为,在加上迁移的过程又十分暴力,完全看不出一丁点对棺材主人的尊敬,这种可能性无疑又高了许多。

  既然不是棺材主人的家人建造悬棺。

  种种迹象又表明,这些悬棺也不是祖师爷的“仙迹”。

  那又会是什么人会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吴良心中越发疑惑。

  可惜棺材里面除了这些东西,已经找不到更有价值、又或是能够证明棺材主人真实身份的东西,比如印章之类。

  吴良只得重新将棺盖盖好,心中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

  “公子,你已经好半天没有动静了,可有什么发现?”

  悬崖上面传来于吉的声音。

  吴良抬起头来向上望去,只见这老童子此刻正趴在悬崖边上探出一个脑袋向下张望。

  看他的表情,应该也是有些紧张,脸上松弛的皮肤正在一抖一抖,不过身后应该有人拽着防止他掉下来,否则似老童子这般贪生怕死的家伙,又怎敢趴在悬崖边上与他说话。

  “一会上去再说。”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吴良的发现可不是一两句话便能够说清楚的,自然不会在这种情况下与他废话。

  “公子,不是老夫不知轻重,非要在这时候扰乱于你,只是老夫方才忽然想起一事,觉得极有必要提前说与你听,或许能为你查探悬棺时提供一些思路。”

  于吉接着又扯着嗓子喊道。

  “哦?说来听听?”

  吴良顿时来了兴趣,终于耐下性子说道。

  “老夫曾在一部不知名的古籍中看到,这‘地仙之宅’的悬棺也叫作‘虹桥’,悬棺下面插入岩壁用来支撑悬棺的圆木,则叫做‘虹桥板’,虹桥跨空连通天地,可令居于此处的仙人魂魄自由出入,归返天府。”

  于吉自是不敢耽误,连忙对吴良说道,“因此老夫心想,若是公子没有在这些悬棺中找到什么重要线索的话,或许可以换个思路,从悬棺的布置方式上入手,没准儿这些悬棺其实是组成了一个古怪阵法或是旁的什么不易察觉的机关呢,毕竟公输班可不是寻常人,他的公输冢自然也不会太过寻常。”

  “这……”

  于吉的这番话倒确实为吴良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

  不过方才在对面观看这些悬棺的时候,他倒并未从布置方式上看出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了。

  而说起阵法之类的东西,诸葛亮才是瓬人军中的佼佼者,这孩子方才在下面看了半天,似乎也没有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来。

  再说机关,这就是传承了部分《公输经》的孙业的专长了。

  可这个家伙似乎也没有从中看出些什么来,毕竟他可是自小便与父亲每年来此祭拜祖师爷的,若是真有什么发现,肯定早就已经发现了,又怎会等到现在?

  “知道了,我会留意这方面的情况……”

  心中想着这些,吴良如此回应了于吉,接着便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工具包里取出了一块绢布与一支炭笔。

  这崖壁上共有近百口悬棺。

  若只凭记忆,恐怕很难将每一口悬棺的位置记得清清楚楚。

  而现在派人回到对岸去记录的话,又要浪费不少功夫,所以吴良决定一边查探这些棺材,一边画出一张悬棺的布置草图,如此若是自己不能有所发现,也可以带着草图上去之后再让诸葛亮与孙业分析一番。

  正说着话的同时。

  “唉唉唉!”

  于吉却忽然又发出一连串的惊叫,那张老脸浮现出浓烈的惊惧之色,指着吴良下方的河水连连叫道,“河、河神,公子小心,那河神就在你正下方,此刻正在水中看着咱们呢!啊!它、它竟也对我笑了,它看上我了,它想吃我!”

  “河神?”

  吴良一惊,连忙低头向悬崖下面望去。

  这一眼看过去,吴良亦是一阵头皮发麻!

  只见位于他下方并不算清澈的河水中,正有一个长约四五米的巨型生物正在凝视着自己。

  之所以要用“约”这个字眼来描述这巨型生物的长度,是因为它此刻只将一颗巨大的脑袋浮出了水面,绝大部分身子都还隐藏在河水之中,只能看到一团长约四五米的黑色阴影。

  这显然要比杨万里此前的描述还要大了一些。

  而那颗浮出水面的居大脑袋,竟上面真的是一张浮肿丑陋的人脸。

  此刻这张人脸正咧着嘴,对他露出了那“裂口女”一般的可怖笑容!

  难道真有河神不成?!

  这一刻,吴良只觉得脚底猛地窜起一阵寒意直上天灵盖,连忙抓紧了捆在身上的“蚕神宝丝”。

  第三百零九章 盗洞?

  任谁在这种情况下内心也不可能毫无波澜。

  此刻吴良觉得自己就像一块拴在绳上的天鹅肉,而下面那个长了一张诡异人脸的瘆人怪物,则像是一只正在耐心等待投喂的癞蛤蟆。

  若非他现在所在的位置距离河面还有大约百米之多的垂直高度,就算是体型如此巨大的癞蛤蟆大抵也长不出这么长的舌头,并且这未知怪物似乎也不具备攀爬岩壁的能力,毕竟它现在并未主动顺着岩壁爬上来觅食,而只是静静的将那张诡异的人脸浮出水面冲吴良露出“裂口女”的笑容。

  吴良肯定已经立刻出声叫典韦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给拽上悬崖了。

  如此略微调整了一下心态,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

  吴良再看向下面的怪物,虽然依旧有些心悸,但好歹已经没有刚才那般头皮发麻。

  怪物那张瘆人的人脸略微有些扁平,比后世常见的下水道还要大了一圈,这些然不可能是真的人脸,因为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么大的人脸。

  不过它的五官形状与分布却又与人脸的五官极为相似。

  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

  通过它那保持着“裂口女”一般瘆人笑容的大嘴,吴良甚至隐约看到了它嘴里那一排尖利的牙齿。

  吴良虽然依旧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所谓的“河神”,但却真心搞不清楚这怪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一筹莫展……

  吴良看着怪物的同时,怪物也在看着吴良。

  不过从始至终它都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只是静静的浮在水中,水面下那只能看到一团阴影的身子偶尔轻轻的摆动一下。

  吴良也不明白这怪物一直这么冲自己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但如果这怪物只是一直保持这个样子的话,吴良肯定不会继续奉陪,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所以……

  “典韦!”

  吴良扯开嗓子冲悬崖顶部嚎了一嗓子。

  “公子何事?”

  上面立刻传来典韦的声音,不过他倒并未像于吉一样从悬崖上探出脑袋,只是在与吴良隔空喊话,毕竟现在他手中还扯着“蚕神宝丝”,这玩意儿现在也是吴良的命脉。

  “看到下面这个怪物了么?先叫于吉、菁菁与杨万里暂时替你扯住宝丝,你去旁边找几块大一点的石头,给我照着它的脑袋砸!”

  吴良相当尿性的喊道。

  他此前虽然推测身处这样的高度,这头怪物应该不能拿他怎么样,但推测终归只是推测,依旧不可能不当回事,毕竟这关系的可是自己的性命。

  所以他得先试探一番。

  典韦率先对它发动攻击,应该很容易将其激怒,倘若这样这头怪物都没办法拿自己怎样的话,便说明他此前的推测是对的,自然可以放宽了心继续探索悬棺。

  而若是这头怪被激怒之后便立刻展现出了可能对自己不利的本事。

  吴良自然也就不敢继续探索悬棺了,正好立刻叫典韦将他给拖拽上去,然后想办法先将这怪物处理掉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公子,这可是能够呼风唤雨的河神啊,我们对他如此没有敬畏之心,这便是逆天而行,搞不好可是要为我等招来灾祸的,请公子三思啊!”

  话音刚落,上面立刻又传来了于吉的惊叫。

  这老童子虽然阅历颇多,但同时也是瓬人军中最迷信的人,也只因此每次下墓就数他最能大惊小怪,不分场合便要讲一些令人心悸的民间传闻,将众人的精神也搞得十分紧张。

  “那又如何?”

  吴良却是十分光棍的道,“咱们本就是逆天而行的人,若此前那几个船夫所言非虚的话,它对我笑便是想吃了我,没有理由它想吃我,我却还要给它面子,砸它娘的,给我砸到它笑不出来为止!”

  “诺!”

  典韦从来不会忤逆吴良的命令,哪里会管于吉刚才说了些什么,应了一声之后,不消一个呼吸的功夫。

  只听“呼”的一声。

  一块足球大小的石头便从悬崖上落了下去,直朝河水中那头依旧咧着嘴怪笑的怪物砸去。

  “哗!”

  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可惜这块石头的准头还是差了一些,落在了距离那头怪物只有半米的河水中。

  那怪物显然没有料到吴良等人竟如此生性,也是被这巨大的动静与水花吓了一跳,连忙扑腾了一下向水下沉去。

  不过它也并未离开,而是潜水到了十几米外的地方重新将人脸浮出水面,继续望着吴良咧嘴怪笑起来。

  下一秒。

  “哗!”

  又一块差不多大的石头紧接着便又落了下来,可惜准头比之前还差,落在了距离怪物大约两米外的地方。

  这倒也怪不得典韦。

  这处悬崖堪堪有近两百米高,这样的高度与距离,就算是专门练过,也未必能够砸的准,更何况还是一个会不停移动的目标。

  就像后世的篮球运动一样,那些运动员个个基本功都不会差,不知道练习了多少次投篮,还不一样总是连没有任何干扰的罚球都投不进去?

  这事可不仅是力量的事,手感也十分重要。

  更何况典韦扔的可是石头,而不是空心的篮球,这么大的石头最起码也得有几十斤重,瘦弱一些的人扛起来都有些困难,更不要说扔出去了。

  不过这一次依旧惊到了那头怪物。

  它再一次扑腾着向水下沉去,而后又在更远的地方将人脸浮出了水面,再一次咧开嘴冲吴良怪笑。

  “哗!”

  第三块石头再落下时,则是落到了距离它大约五米之外的地方。

  看样子这已经差不多典韦力量的极限,典韦虽然力量远超常人,但也依旧是个人,是人就有极限。

  但这怪物却是机敏的很。

  饶是如此,它依旧还是沉了下去,又向远处游了一截才浮出水面。

  “典韦兄弟,可以了。”

  吴良终于开口喝住了典韦。

  这怪物屡次作出妥协,已经令吴良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因此也是安心了不少,不太担心它能够威胁到自己的性命。

  “韦未能击中河神,请公子降罪!”

  上面随即传来典韦十分愧疚的声音。

  “典韦兄弟不必自责,我本意也并非伤它性命,因此是否击中并不重要,相反通过你的协助,我已探得了想知道的信息,接下来我要继续探查这些悬棺,请典韦兄弟再搭把手。”

  吴良却是心满意足的道。

  ……

  接下来吴良终于不再忌惮“河神”与“河神的笑容”。

  上面有人拽着“蚕神宝丝”这种强度的安全绳,吴良心里有底,因此很快便适应了恐高心理,如同猴子一般在崖壁的悬棺上上蹿下跳起来。

  这些悬棺大同小异。

  吴良在开了几口棺材查看过后便不再继续开棺,而是重点将注意力放在了记录这些悬棺的排列方式上。

  在这个过程中,吴良还发现了一些小细节。

  有些地方的崖壁上并未放置悬棺,也并未插入支撑悬棺的圆木,但上面还是有一些深达一米的大腿粗细的孔洞。

  这些孔洞都是人工开凿而成。

  无论是洞口还是内部,都能找到一些十分明显的开凿痕迹。

  通过这些痕迹则能够推断,开凿的工具应该是一种不算太大的扁平凿子,这种凿子的宽度应该不会超过5公分。

  至于这种凿子是什么材料,那就不太好说了。

  春秋战国时期其实已经出现了铁器,并且相对比较普及,后世考古界发现的很多春秋战国时期的民间农具边都是铁器。

  不过若是那个时代的普通铁器,想要凿开这种一看就十分坚硬的岩壁,工具损耗一定十分严重,施工难度自然也非同小可。

  甚至就连如今瓬人军的工兵铲所用的这种精铁,对付这样的岩壁也十分不易。

  “难道这些孔洞插了圆木,上面也放置了悬棺,只不过时间久了,这些悬棺与圆木最终没有经受住风雨的摧残,断裂之后掉下去了?”

  望着这些空荡荡的孔洞,吴良心中猜测。

  后世考古界发现的悬棺遗迹,便不乏这种掉落的情况发生。

  但细想之下,这种猜测似乎又不怎么能够站得住脚。

  毕竟这些孔洞可是足足有一米来深呢,圆木插入其中,就算最终支撑不住悬棺一同坠落了下去,也应该还有一截断在孔洞之中,而不是完整的抽离出来,因此断然不可能什么都没有留下。

  除非当初这些孔洞根本就没有用来布置悬棺,而是另作他用。

  又或是后来还有人来过此处,使用人力将圆木抽了出来……

  没有其他的线索佐证的情况下。

  吴良一时半会也无法通过这些孔洞推测出更多的东西,因此只得暂时将其搁置一边,继续在查探剩下的悬棺。

  不久之后。

  吴良终于又有了新的发现。

  那是一口乍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悬棺,只有仔细查看时才会发现,这口悬棺的棺盖并没有使用铜钉封住,而只是简单的盖在上面。

  也是因此。

  吴良一跃跳到这口悬棺上时,棺盖竟发生了一点小小的移位,以至于吴良被闪了一下,差点没有控制好平衡,直接从悬棺上掉下去。

  不过系了“安全绳”,这种情况只能算是有惊无险。

  因此吴良只是呼吸急促了一阵,心脏急跳了几下,很快便又冷静了下来。

  “这棺材是怎么回事?”

  吴良自是有些疑惑。

  此前看过的悬棺全部都用铜钉封死,只有这口悬棺被区别对待,吴良当然要看看查验一番。

  何况这口棺材的棺盖已经因为他这一闪错开了一道小口子,几乎不费什么力气便能够将其掀开看到里面的情况。

  但将棺盖掀开一半之后,吴良却是愣住了。

  因为这口棺材里面竟什么都没有。

  没有一丁点枯骨,没有陪葬品的痕迹。

  甚至这口棺材从严格意义上来讲,都不能算是一口完整的棺材。

  因为这口棺材少了一面棺板,只是一个不完整的长方体结构,就像一个半成品。

  而少的那一面,正是贴近岩壁的那一面。

  更令吴良惊奇的是。

  恰是少了这面棺板,悬棺后面的岩壁后无保留的呈现在了吴良面前,那上面竟有一个直径将近一米的黑洞洞的圆形通道!

  这通道与他此前看到的那些小孔洞一样,无论是洞口还是内壁都能看到一些十分明显的开凿痕迹。

  而且通过这些痕迹可以判断,用的应该是同一种工具。

  “这是……”

  吴良也不太确定这个通道到底是用来作什么的。

  但他可以看得出来,这个通道的直径,可以容纳一个体型正常的成年人在里面爬着通行,并且不会觉得拥挤,甚至能够做到轻松倒退。

  吴良觉得自己有必要钻进去看一看。

  虽然此举略微有些冒险,但他觉得冒这个险应该不会亏。

  毕竟。

  这口与众不同的半成品棺材安置在此处,看起来就是为了遮挡这个通道,以此来达到掩人耳目的作用。

  甚至发现这个通道之后,这挂满的崖壁的悬棺在吴良看来,也已经成了一种故意布置出现的障眼法,为的便是将这口藏了这个通道的半成品棺材隐藏起来,甚至有可能是为了将崖壁上那些开凿出来的小孔洞也给隐藏起来。

  再结合此处可能藏有一座“公输冢”的事实,以及孙业祖上的描述。

  吴良甚至怀疑,那些小空洞其实是用来探墓的,就像他的“洛阳铲”探墓之后留下的孔洞一样。

  而这个通道则是挖通的盗洞,公输冢可能已经遭受过了一伙盗墓贼的洗劫!

  如此想着。

  吴良终于下定决心,彻底掀开棺盖。

  而后又将随侯珠取了出来,一手持珠,一手拔出铜匕首,跳入这口半成品棺材之中,伏下身子借助随侯珠的光芒向通道中张望。

  这一望不要紧。

  “我去?!”

  吴良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通道向内延伸大概两米的地方,正有一具面容可怖的干尸伏在地上,一只干枯的手尽力向外伸展,仿佛极力想要爬出这条通道一般!

  第三百一十章 腰斩!

  这具干尸的保存情况也不怎么好。

  与其说是一具干尸,倒不如说是一具只残留了一小部分干瘪皮肤的骷髅架子,大部分枯骨都早已没有了干皮包裹,暴露在外。

  不过与那些悬棺中的那些棺材主人相比,枯骨的排列却还保持着人形。

  这说明这具干尸死后可能并没有进行过移动,此刻保持的姿态可能就是死亡时的姿态。

  只是看他的样子……

  确定面前的就是一具没有了生命迹象或是尸变迹象的干尸之后,吴良一惊之后已是逐渐冷静了下来,借着随侯珠的光芒仔细观察通道中的这具干尸。

  干尸的脸上残留了一小部分干瘪皮肤。

  虽然通过这点残缺不全的干瘪皮肤无法准确判断干尸的表情,但通过他那张保持着有些夸张的张开状态的嘴巴,还是能够得出一些推论。

  人会在什么状态将嘴巴张得如此夸张?

  无非也就那么几种:不受控制的打喷嚏、极度的惊恐状态、对某件事感到惊讶、或者是瞌睡了打哈欠。

  打喷嚏与打哈欠基本可以排除,因为干尸此刻保持的姿势与之并不怎么匹配,那显然是一种暴毙时才有的姿态,而人在面临死亡的威胁时,身子通常会分泌许多令人体保持清醒甚至是起兴奋作用的物质,打哈欠肯定是不可能的,打喷嚏的可能也是极小。

  那么。

  便有很大的可能应该是惊恐与惊讶。

  只不过到底是什么东西令干尸惊恐又或是惊讶呢?

  这又是一个值得探寻的问题。

  如此深想下去,望着证据干尸身后那条黑洞洞的通道,吴良心中又泛起了一丝寒意。

  这具干尸保持的姿势大概率是在向外爬行。

  即是说,令他感到惊恐或是惊讶的东西,很有可能便来自这条通道深处……而吴良现在正是要进入通道进行探查,心中自是有些没底。

  最重要的是。

  眼下这种情况,显然不能像之前探墓一样带上几个瓬人军骨干作伴,否则若是里面真有什么东西,在这条只能供一个成年人爬行前进的通道之中,一时半会想退出来是不可能的,甚至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会令所有人陷入死境。

  也就是说,这次恐怕只能靠他自己,至少探查这条通道只能靠他自己。

  而明知传说中的“公输冢”就在这附近,甚至这条通道可能便是唯一的路径,吴良自是断然不可能轻易放弃……

  于是思想向后。

  吴良先将神秘小鼓移到了胸前,又确认了一下太公印就在自己怀里,随后收起铜匕首,换上较长一些的工兵铲,这才抬起头来对上面喊了一嗓子:“典韦!”

  “属下在!”

  悬崖上方立刻传来典韦的回应。

  “告诉大伙,我在悬棺后面发现了一条通道,现在要独自进去进行查探,我暂时将蚕神宝丝在这口悬棺上绑了个活结,等我半个时辰,倘若半个时辰之后我仍未出来,你再将蚕神宝丝收回,放杨万里下来尝试寻我,若是彼时发现我已身死,你们便放弃此次行动,不用理会我的尸首,只需取回随侯珠交予白菁菁,剩下的东西自己分了便是,而后再一同返回邓县统领咱们的人,就地解散或是返程你们自己决定,听明白了么?”

  吴良大声向典韦交代。

  只是不知为何,这番话说着说着竟连他自己都有那么点自我感动,觉得自己其实倒也确实是个不错的领导,起码对自己人还算说得过去。

  “……”

  听完这番话,瓬人军众人瞬间都陷入了沉默。

  看来这条通道亦不是一条简单的通道。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天跟随吴良,对他自是有了足够的了解,心知他决定了的事,劝肯定是劝不住的。

  而那些矫情的话自然也不必多说,吴良基本不会吃这一套,甚至有时还会表现出一些反感,哪怕是发自真心的矫情。

  “典韦?”

  吴良知道上面的人肯定都听清楚了他的交代,只是可能又开始犯了矫情病才没有回应,于是便又叫了一声。

  “请公子务必小心,韦在此处恭候公子平安归来。”

  典韦迟疑了一下,终是咬牙回道。

  “姓吴的!”

  白菁菁却是不知为何忽然叫了一声。

  “啊?”

  吴良刚要回应,却听她接着又道,“你听好了,这次你要是能毫发无伤的出来,回去之后我便答应你违背一次白家祖训,决不食言!”

  “?!”

  一听这话,瓬人军众人皆是一愣,回过头去一脸疑惑的看向了白菁菁。

  他们只知道吴良经常与白菁菁深夜共处一室,却并不知道两人究竟到了什么程度,更不知道白家的祖训究竟是什么内容,因此并不能理解白菁菁此话的意义何在。

  结果下面却传来吴良已经有些兴奋、甚至略显轻浮的声音:“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大伙给我做个见证,就冲这句话……典韦,现在就拉我上去,这条通道我决定不探了,把杨万里给我换下来!”

  “唉?!”

  瓬人军众人又是一愣。

  这两人到底在打什么暗语,为什么越听越是迷糊了。

  “?!”

  白菁菁那张俏脸也是瞬间呆住,而后立刻羞红了一片,眉眼之间浮现出了紧张之色。

  显然她也没有料到吴良居然会是这么个反应,简直丝毫不讲武德,没有一丁点人类应有的底线,难怪当初只是被乐安国的闻人昭勾了勾手指头,就轻而易举的放人家伤了自己的床,龌龊!

  “吴有才,你这无耻龌龊之徒!你最好死在里面永远不要出来,没人在意你的死活!”

  羞过之后白菁菁紧接着又恼了起来,当即跺了跺脚,冲选他下面恼怒骂道,在众人面前虽不敢说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却也已是判若两人。

  众人自是越发看不懂了。

  “这……老先生,菁菁姐姐与有才哥哥究竟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呢?”

  诸葛亮那张略带稚气的小脸已是一脸迷惑,瞧瞧碰了碰旁边的于吉,弱弱的问道。

  “女子的心思,其实我等凡人能够猜出来的?”

  于吉捋着胡须微微摇头,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叹道,“你若是尚有理智,便听老夫一句劝,还是像老夫一般一心向道吧,这道果虽然难求,却比女子的心思明了许多啊。”

  “……”

  诸葛亮似懂非懂,下意识的看了身旁的黄月英一眼。

  另外一边。

  听了吴良的话,虽然同样不明白吴良与白菁菁在说些什么,但吴良的命令在典韦这里可不会打折扣,当即大声应道:“诺!请公子抓好绳索,韦这便将公子拉上来!”

  杨万里也是连忙检查自己的装备,做好了代替吴良下去探索那条似乎存在着巨大风险的未知通道。

  “不必了。”

  吴良却又忽然改口说道,“莫要耽误工夫,你们在上面等着便是,记住我刚才的嘱咐,还有,替我记住菁菁刚才说的话,回头我找她兑现!”

  说着话。

  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的吴良,终于猫下腰向通道里面摸去。

  ……

  不消片刻,吴良已经到了那具干尸旁边。

  干尸身上还留了些许麻布碎片,这应该便是干尸此前的衣物残留。

  而在干尸的旁边,吴良还发现了几样比较奇特的工具。

  其中有一条半米来长的金属打造而成的凿子。

  这玩意儿看起来似铁非铁,与吴良的铜匕首材质相比也有一些不同。

  这凿子表面虽然已经生出了一层锈迹,但这锈迹却是薄的很,与其说是锈迹,倒更像是长久使用凝聚出来的包浆。

  而这个凿子比较扁平的前端部分,恰好便能够与这条通道以及此前那些小洞穴上面的凿刻痕迹相匹配……如此看来,那些小洞穴与这条通道应该正是使用这样的凿子凿出来的,即是说,这具干尸应该就是修建这片悬棺的人,或是之一。

  吴良暂时将这条凿子别在了腰后。

  这玩意儿所用的材料再这样的环境中历经百年依旧保存完好,并且能够在坚硬的岩壁上开凿孔洞,并且凿尖还并未看出丝毫卷刃的迹象,这便足以说明这玩意儿是个好东西,不管是带出去当做凿子使用,还是熔了打造成其他的工具,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除此之外。

  吴良还找到了一个青铜罗盘与一个木头制成的墨斗。

  这个青铜罗盘看起来与于吉用的罗盘相差不大,可惜生锈程度却要比那个凿子严重的多,上面镂刻的符号都已经快要看不清楚了。

  而这个墨斗保存的却还相对比较完好。

  木料部分的表面涂了一层黑漆,暂时还并未出现开裂的痕迹,木料本身也并没有向外面的棺材一样腐朽不堪。

  只是墨斗中装配的麻绳就没有这么给力了。

  这些麻绳已经断开散落了下来,通体呈现已经褪色的红色,轻轻一碰就会化作干粉……想来此前这些麻绳应该是沾染过朱砂一类的红色颜料。

  关于墨斗这种木匠工具,后世民间也流传着许多灵异传说。

  据说这玩意儿拥有避凶驱邪的作用,许多道教大师甚至会用这玩意儿驱鬼做法,一些僵尸题材的影视作品中也都与体现,经常与铜钱剑、桃木剑等等一类驱鬼道具一同出现。

  吴良也不确定这玩意儿到底有没有那样的功用。

  但可以肯定的是,墨斗就是鲁班的发明之一,后世民间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传说,大抵与鲁班以及鲁班那玄之又玄的《公输经》脱不了干系。

  所以。

  吴良也将这个小墨斗塞进了随着携带的布包里面,一会出去或许可以叫于吉与孙业看看,至于那个生锈严重的青铜罗盘……

  也先带上吧,反正体积并不大,重量也不沉,不费什么力气。

  做完了这些之后。

  吴良用工兵铲将这具干尸往旁边扒拉了一下,打算继续深入通道查探。

  结果这一扒拉,他竟又发现了一个可怕的情况:

  这具干尸根本就不是一具完整的尸首!

  它早已齐腰而断,如今就只剩下了上半身,下半身则早已不知所踪!

  这次吴良倒没有被吓一跳。

  他只是心中有些惊疑。

  借着随侯珠的光芒,吴良通道伸出望去,光芒所能照射到的范围内,根本就没有这具干尸下半身的影子。

  吴良接着又仔细查看一般干尸腰间的骨骼。

  那里的骨骼存在明显的碎裂痕迹,而这痕迹也是古老的很,这很可能才是导致这具干尸保持这种姿态,死在这个地方的主要原因……

  这无疑是一种极为痛苦的死法,与残酷的腰斩无异!

  另外。

  吴良用袖子将干尸身后地面上的尘土扫开,再经过仔细查看,很快就在岩石地上发现了已经不太明显的黑色的拖行痕迹。

  这八成便是干尸死前爬行留下血迹。

  即是说,在到达这个地方之前,这具干尸便已经只剩下了上半身。

  这种情况下人不会立即死亡,还能够保持一段时间的意识与行动能力,而干尸便是利用最后的意识与行动能力,在求生欲的驱使下奋力爬到了这里,然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得出这个推论的同时,吴良脚底再一次升起了寒意。

  这说明这条通道之内可能存在着更加可怕的东西,而这东西可能拥有这能够轻而易举将人腰斩的力量!

  “呼——!”

  深吸一口气,吴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事到如今,他是断然不肯轻易放弃的,所以他还是会硬着头皮继续深入通道查探。

  不过现在他会更加小心谨慎,防止自己落得同样的悲惨下场。

  略微缓了一下神之后,吴良终于收拾好了自己的心绪,沿着通道继续深入。

  如今仅仅又向前爬了大概四五米的距离,竟已经到了这条通道的尽头,随侯珠的光芒也是随之无声散开,视线豁然开朗。

  这显然是一个十分宏大的溶洞,到处布满了形状古怪的钟乳石。

  “滴答!”

  不远处水滴的声音。

  循着声音望去,吴良看到了一条蜿蜒延伸的地下河。

  第三百一十一章 无尽的阶梯?

  其实所谓地下河,只不过是相对而言。

  若以较高的悬崖作为参照物,这确实是一条地下河。

  但若是将外面的河水与河滩作为参照物,这条河就得算是一条地上河了,绝对要比外面的河水水平面高了不少。

  吴良预估至少得有百米左右的水位差。

  因为他所在的这条通道,与外面的河水与河滩就有大概百十来米的垂直距离,而这条暗河的水位的则只是比这条通道低了几米的样子。

  只是这条暗河的水究竟流向何方,就不得而知了。

  至少现在在吴良眼中,这条暗河的水面十分平静,肉眼看不出明显流动的迹象,或许只是一滩藏于岩石之中的死水罢了。

  除此之外。

  吴良还在暗河的河畔边上看到了一条明显有人类活动过的小径。

  这条小径十分对付,看起来只不过是在一些难以通行的地方进行了简单的开凿,开凿下来的碎石也并未经过处理,只是极为随意的堆放在一旁。

  而在这条小路旁边的岩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也是凿出了一个小洞。

  小洞中插着一根木棍,木棍的顶端则有着十分明显的烧焦痕迹。

  这应该是曾经用来照明火把。

  火把顶端浸过火油的助燃物烧尽之后,如此竖立放置的火把便很难继续向下燃烧,于是便留下了这样一截木棍。

  吴良仔细观察了一圈可视范围内的环境。

  确认并不存在什么明显的危险之后,终于从通道里面钻了出来。

  与通道相连接的便是一条倾斜向下石阶,这条石阶也就只有几米长,工艺同样十分的粗糙,仅仅只是能走而已。

  而开凿出来的碎石,也同样十分随意的堆放在旁边。

  吴良一边向下走,一边也在观察石阶上凿刻痕迹,这些痕迹看起来似乎也是他刚才在通道里那具只有上半身的干尸身旁找到的凿子所留。

  所以,脚下这条粗糙的小径,大概率也是那具干尸的杰作。

  不过这样的工作量可非同小可,若只是一个人来完成的话,还不一定要干到什么时候,所以吴良觉得,那干尸八成还得有同伙,只是这些同伙究竟在什么地方,就不太好说了。

  如此下了台阶。

  吴良很快便又来到一个插有半截木棍的小洞旁边。

  如他所料,这小洞上留下的凿刻痕迹也同样与凿子吻合,这也是干尸与吴良所想的干尸同伙所为。

  事到如今。

  吴良已是越发怀疑那条通入这个溶洞的通道就是一个墓道,而那干尸也是一个同行。

  因为一个正经的工匠把活干的这么粗糙,甚至连凿刻出来的碎石都不处理,肯定是没有办法向雇主交差的,就更不要说还想拿到工钱了。

  除非,这是一个雇主根本就没有过来验收的烂尾工程。

  带着这样的想法,吴良继续沿河畔小径向里面走。

  如此走了大概十几米的样子,又登上一截蜿蜒向上的台阶之后,吴良又发现了一具很不完整的人类尸首。

  这具人类尸首已经不能称之为干尸。

  因为这里的环境一点都不干燥,这具尸首虽然同样已经只剩下了骨头,但这些骨头一点也不干燥,相反表面还结了一层青苔,看起来就像一具刷了一层绿漆的人骨标本。

  吴良并没有轻易碰它,只是靠近了一些查看。

  这具尸首的死状也很惨烈,他的整个右肩连同胳膊都已经不知所踪,甚至就连右侧胸腔也没了大半。

  另外可以明显看出,断裂处骨骼组成的横截面呈现出了一个半圆形。

  这感觉就像是被一张巨大的嘴巴咬了一口似的……

  在这具尸首的旁边,吴良并未发现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只有一根凿子。

  这根凿子与他此前拿到的那根凿子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上面的锈迹略微严重了一点,但也仅仅只是一点而已,依旧可以正常使用。

  “看来这就是同伙了……”

  吴良心中如此推测着,站起身来继续向前探索。

  不过这一次,他又多了几分小心。

  因为这具尸首的死亡状态令他越发怀疑这里面存在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而这东西非但力量惊人,体型应该也是十分庞大……

  吴良联想到了此前在悬崖上看到的“河神”。

  “河神”的体型就十分庞大,一张会露出诡笑的脸足足有下水道井盖那么大,嘴巴可以直接咧到脑后,一口咬下一个成年人的半个身子应该不在话下。

  但问题是,“河神”能够进入到这个溶洞里来么?

  吴良对此表示怀疑。

  因为光说这条暗河的话,按照常理来讲应该是不可能与外面的沧浪河相同的,否则两条河的水平面便会保持一致,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高度差距。

  但如果不是“河神”的话,这对于吴良来说也同样不能算是什么好消息。

  这说明这个溶洞之中还有另外一个更加危险的东西,从某种层面上来讲,这也算是一种内忧为患。

  更重要的是,吴良对溶洞里面的这个更加危险的东西完全一无所知。

  这无疑会进一步增加了他不慎陷入危险的可能性……

  “咕噜……”

  吴良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是人便会有恐惧的感觉,尤其是在面对某种未知而又危险的事物时。

  不过事已至此,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就此放弃。

  公输冢!

  这可是传说中的工匠祖师爷鲁班的陵墓,哪怕放眼天朝历史数千年,这位祖师爷也同样是说得上名字的大人物。

  更重要的是,后世考古界根本就没有找到这座陵墓。

  所有对他的了解都只来源于正史中的只言片语,剩下的全都是毫无根据但却传得神乎其神的民间传说。

  吴良内心迫切想要找到公输冢,从而了解更多关于鲁班的事情。

  这正是他前世选择考古专业,穿越之后又甘心为曹老板所用,加入瓬人军不断以身犯险的主要原因。

  他想了解最真实的历史,探究历史的真相。

  而不是明明有一探究竟的机会,却眼睁睁看着历史的真相埋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这会令他抱憾终身。

  于是略微定了定神。

  吴良强行将心中的不安压制下来,抬脚迈过这具尸首继续向深处行去。

  ……

  随着继续深入,吴良接着又陆陆续续遇到了几具尸首。

  这几具尸首同样呈现出残缺不全的状态,有的没了胳膊,有的没了腿,有的失去了半个身子,甚至有的直接没了脑袋。

  他们应该都是同一拨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带了一些工具,最多的便是那种相同规格的凿子。

  这证明吴良此前的判断没有错。

  他们组队来到这个地方,在悬崖上建造了那片悬棺,然后挖出了那条藏于悬棺后面的通道,一同进入了这个溶洞,然后又死在了溶洞之内。

  吴良现在还无法确定他们的身份。

  也不知道这伙人究竟有没有全部死在这里,毕竟有人死在了那条入口处的通道,便有可能在那之前逃了出去。

  但有一点吴良却越来越确定。

  他们的目的恐怕正是藏于附近的公输冢,因为他们的手法与随身携带的那些工具,都与盗墓贼极为相近,尤其是此前发现的那个罗盘,以及使用朱砂的墨斗……

  如此之下。

  吴良沿着那条河畔小径走了大约几十米的样子,居然已经来到了这条暗河的尽头。

  暗河被一片地势略高一些的湿滑岩石阻挡了下来,看起来前方似乎已经没有了去处。

  但那条河畔小径却并未因此中段。

  小径继续向前延伸,一条同样十分粗糙的石阶上了那片阻挡暗河的湿滑岩石,不知究竟通往何方。

  吴良小心翼翼的登上石阶。

  很快便来到这片湿滑岩石的顶部,然后……一双眼睛蓦的睁大!

  随侯珠的照射范围比火把要强出不少,哪怕在绝对黑暗的环境中,若是没有地形阻挡也能照出几十米的距离。

  但此刻。

  吴良眼中除了周围的湿滑岩壁之外,摆在面前的便是一片倾斜向下的巨大斜坡。

  这斜坡的倾斜度看起来差不多有六十度左右,上面除了凹凸不平的湿滑岩壁,便只有一条只能容一人同行的狭窄石阶!

  这条路可比后世的一些名山古迹难走多了。

  虽然吴良在后世游览名山的时候,并非没有见过接近六十度的倾斜石阶,但那样的石阶两边通常都设有可以落手的护栏与铁链,并且有些景区为了游客的人身安全,还会提供安全绳一类的措施加以辅助。

  像这种不但斜度很大,十分狭窄,还连一丁点落手的地方都没有的石阶,他还真是头一回遇上。

  在这种湿滑的石阶上,稍有不慎便会滚落下去,连抢救的机会恐怕都没有。

  而最令吴良震惊的则是。

  在随侯珠光芒的照射下,这个巨大斜坡与这条狭窄石阶竟无法看到尽头,石阶一直延伸进入了随侯珠光照范围之外的大片黑暗之中。

  这大片的黑暗就像一张敞开的血盆大口,正在迎接着吴良的到来。

  这一刻。

  吴良忽然有点佩服此前见到的那些尸首。

  种种迹象表明,这条不知到底有多长的石阶应该也是他们凿刻出来的,光是目前见到的工程量,若是换了瓬人军,吴良觉得就算是没日没夜的挖掘,恐怕至少也得挖上好几个月。

  若那些尸首果真是盗墓的前辈。

  吴良倒要真心感谢一下他们了,若是没有他们一凿子一凿子开出这条小径来,吴良恐怕就算明知公输冢就在这个地方,恐怕也要大费周章才能进的来,这可不是个小工程,这次带来的五十名兵士全部启用,恐怕也未必够用。

  心中如此想着,吴良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走上了这条通向黑暗的狭窄石阶。

  如此倾斜的石阶,又没有可以落手的地方,他没办法像平时走路一样正面行走,那样实在是太危险了,因此只得手脚并用倒退着慢慢向下攀爬。

  ……

  如此不多时。

  吴良的腰便已有些酸痛,手心也已渗出汗来。

  然而此刻抬头向上面张望,他才走了不过二三十米的样子,回头再向下张望,石阶的尽头依旧是大片位置的仿佛要将一切吞噬的黑暗。

  吴良真担心这条石阶就是没有尽头。

  如此他便永远都走不到头,就像后世盗墓中描写过的悬魂梯一样,越是走下去,便越是进退不得,最终活活困死在这条石阶之上。

  不过想到前面看到的那些尸首。

  吴良又觉得不太可能,那些人既然能够凿了这条石阶,那么就算这下面的黑暗没有尽头,这条石阶也应该是有尽头的。

  因此只有走到了这条石阶的尽头,却还没有到达黑暗的尽头时。

  吴良才会不得不选择放弃。

  毕竟现在他也不确定这下面就是公输冢所在,没有理由与一个“前辈们”都无可奈何的无底黑洞死磕下去,不如先出去继续查探,想其他的办法寻找公输冢。

  揉了揉自己可怜的老腰,心中想着这次出去之后,恐怕至少得休息上一个礼拜才能找白菁菁干点违背白家祖训的事。

  吴良也算是歇息过了,继续向下攀爬。

  这一爬就是半个时辰。

  吴良虽然没有手表来看时间,却也知道与瓬人军众人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

  不过事到如今,他是断然不可能原路返回出去与瓬人军众人报平安的,否则这石阶可就白爬了。

  好在接下来典韦会先将杨万里放下来搜寻。

  杨万里虽然身手不如典韦,但好歹有缩骨功傍身,想来进入溶洞之后也有一定的自保能力,而且自己走过的路暂时并未遇上什么特别的威胁,相对还是比较安全的,因此吴良也并不太担心。

  没准儿杨万里进来,还能为他提供一些助力。

  正当吴良如此想着的时候。

  “呲溜!”

  踩在湿滑石阶上的右脚猛地一滑!

  “不好!”

  吴良身体失去重心,大惊失色的同时连忙双手用力试图攀住上面的石阶。

  但此时此刻,双手在湿滑的石阶上亦是无处着力,整个身子已经不受控制的开始向下滑动!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天大的罪过

  此情此景之下,说不慌那一定是骗人的。

  这一瞬间,吴良已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一双手连忙在石阶上乱抓,试图一个能够制住滑落趋势的东西,随便什么都可以。

  但令人绝望的是,这光秃秃的石阶与湿滑的岩壁上,哪里有什么东西可抓?

  甚至滑动的过程中吴良的滑落轨迹还渐渐发生了偏移,身体已经滑出了那条狭窄的石阶之外,置身于比石阶更加湿滑的岩壁上。

  如此虽然暂时避免了在石阶上不停磕碰可能遭遇的伤害,但也正因为没有了这些磕磕碰碰,向下滑落的速度却又加快了许多,如此下去,就算没有在快速滑落的过程中碰到什么乱石,一直滑到底部说不定也会摔死。

  “卧槽,难道今天竟要死在这种地方?”

  吴良忍不住飙出了一句经典国骂。

  若是死于某个墓中的可怕邪物之手,又或是死于某个墓中的厉害机关之手,吴良都还算能够接受,毕竟这样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可若是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意外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摔死。

  吴良只会觉得死的实在是太憋屈了,有辱他这“摸金校尉”的名头,更不配做一个后世中往往都自带主角光环的穿越者。

  尽管穿越之后,吴良早已发现自己并不像那些一样拥有什么主角光环,也没有什么可以傍身的超能力,更没有那些可以帮助主角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系统,他现在所获得的一切,皆是凭借自己前世所学的历史知识,以及当了多年导游练出来的随机应变与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点一点拼出来的。

  说起来,还真是有些丢广大穿越者的脸。

  不过事已至此,吴良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办法,只能尽可能做一些垂死的挣扎,万一老天对他还有那么一点眷顾,他命不该绝呢?

  无奈之下。

  吴良只得尽量让自己平躺在湿滑的岩壁上,努力保持着姿势,使得两条腿始终伸在身体的最前面。

  这是从后世某个影响力很大的探险节目中看到的求生技巧。

  当然在湍急的河水中漂流时,便要尽量保持这样的姿势,如此若是果真遇到了无法避过的障碍物与暗石,双腿便会先撞上障碍物与暗石,起到一个缓冲的作用,就算因此受伤,也能够保证不会第一时间伤到最为致命的躯干与脑袋,废了双腿至少能保下一条性命。

  吴良现在虽然不是身处河水之中。

  但情况其实也差不太多,下面要真有什么乱石,又或是一直落到最底下,最先受到伤害的便是双腿……

  总之,好死不如赖活着,尽人事听天命吧。

  “对了,还有一个办法!”

  这种情况下,吴良反而比之前冷静了一些,接着很快又想到了一样东西——凿子。

  吴良立刻将别在腰后的凿子抽了出来。

  此刻虽然平躺在岩壁上,但他还是能够反手使用凿子。

  “锵!”“锵!”

  他用力在岩壁上凿了两下,企图将凿子凿入岩壁之中,利用这样的方式止住不停滑落的趋势。

  但令人遗憾的是,他的力量似乎差了一些。

  虽然凿子凿在岩壁上确实凿出了一个小坑。

  但那小坑根本就没有办法挂住他的身体,更没有办法承受坠落加速度产生的力量。

  因此仅仅只是一瞬间,凿子便已经从小坑中滑了出来,带着些许撬起来的碎石与他一同向下滑落。

  这个办法行不通,吴良也依旧没有放弃。

  连忙又将凿子重重的抵在岩壁上,将其当作一个极为简易的刹车装置,不久能够止住滑落的趋势,只求能够减慢滑落的速度。

  如此就算撞上什么障碍物,或者摔落到下面,也能够提高一些生还的几率。

  “吱吱吱——”

  凿子与岩壁摩擦的声音极为刺耳。

  还不停的冒出火星,在随侯珠照射下的幽暗溶洞中,划出一条极为显眼的轨迹,竟莫名有些优美。

  可惜此刻吴良却无心欣赏。

  他很快就感觉手中的凿子开始烫手,但这种情况下,他哪里还顾得了那么许多,就算是明知这条手臂必须废掉,他绝对不可能松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这个岩壁长期处于湿润的状态,表面已经有了一些腻滑的物质,在滑落的过程中,倒并未对他的身体造成太大的伤害,否则这么滑下去,他的衣物早就已经磨破了,屁股蛋估计都得磨掉半个。

  终于。

  “下面是……”

  无尽的黑暗终于有了尽头。

  在随侯珠光芒的照射下,吴良总算看到了坡下那片相对平坦的地面,不远处的石阶也在延伸到斜坡底部之后便没有了!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这至少证明下面并不是一个无底洞,只要不是无底洞,吴良便还有生还的机会。

  吴良一下子来个精神。

  如今已经看到了一丝机会,他自然要尽最大的努力保证自己少承受一些伤害,如此生还的机会便又大了一些。

  吴良尽全力扑腾着。

  好不容易让自己翻了一个身,转而用两只手抓住凿子,使出吃奶的劲将凿子抵在岩壁上。

  物理学告诉他,压强越大,摩擦力越大。

  现在使的劲越大,凿子的刹车效果就越好,他着陆时承受的伤害也就越小。

  “吱吱吱——!”

  凿子与岩壁摩擦的声音已经不只是刺耳,大量的细小碎石与火星已经开始朝他的脸上飞溅。

  吴良不得不闭上了眼睛躲避。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提前戴上防毒面具,这样虽然保护不了眼睛,却也能够减少这些细小碎石与火星溅射到脸上的疼痛感,起码不像现在这样难受。

  但现在再想这些都是废话。

  他只想活着,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只要不变成生不如死的植物人或是高位截瘫,他都可以接受,这样的要求不过分吧?

  ……

  终于。

  “唰!”

  吴良从斜坡上滑了下去。

  奇怪的是,他的双脚并未提前体会到硬着陆的痛苦,反而整个身子瞬间腾了空。

  “怎么回事?!”

  吴良心中一凉。

  难道他刚才看到的地面并不与这个巨大斜坡直接链接,两者之间还有一个从上方根本无法看到的断层?!

  这是一种视觉陷阱,也可以算是借位。

  只要这个断层的斜度比之前的斜坡更大,从斜坡上方看过来,便不可能看到这个断层,一般人都会以为斜坡与下放的地面直接连在了一起。

  这对于吴良来说,显然是一种更加危险的情况!

  因为现在他完全腾了空,手中的凿子已经不可能起到任何的减速效果,而接下来,他将要承受的便是极为纯粹的重力加速度。

  再加上此前的滑落速度。

  这种情况下。

  不要说这个断层有多高,哪怕只有两三米,也有可能直接要了他的命,因为在这种腾空的状态下,他已经没有办法保持之前那种生还机会最大的姿势,而且他现在是背对着后面,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磕到后脑。

  “要命了……死菁菁!丑菁菁!混账菁菁!你说你刚才乱立什么FLAG,我要是死在这种地方,没机会出去之后再与你做违背白家祖训的事,你就是罪归祸首,活该你没了男人,守一辈子活寡!”

  危机之前,吴良竟还不忘狠狠的甩了个锅。

  然后丢掉凿子,用两条胳膊死死的护住了脑袋……他娘的,要是能活着出去,我一定要给瓬人军造点头盔!

  哪有人骑电动车不戴头盔的?

  哪有人钓鱼不戴头盔的?

  哪有人开帕莎特不戴头盔的?

  盗墓更应该戴上头盔,关键时刻说不定也能保命呐……

  接下来的事就只能交给老天了。

  吴良也不知道下面还有什么等着他,更不知道最终会落到什么地方,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下一秒。

  “嘭!”

  伴随着一声巨响,吴良感觉自己重重砸进了一个狭小的空间之内。

  他知道。

  遭遇突发情况时,人的痛觉总是会有些延迟,甚至就连身体的损坏也会有些延迟,许多遭受重伤的人,在受伤之后的几秒钟之内,甚至能够站起来跑动好几步……

  所以,他没有乱动。

  他在等待痛觉如同潮水一般侵袭而来,这样他才能够判断自己到底伤到了什么地方,又或是伤的到底有多重,还有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片刻之后。

  “咳咳!”

  胸闷的感觉袭来,吴良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但他能够感觉到,他的喉咙里并未涌上鲜血,胸腔之中除了有些憋闷之外,也并未出现疼痛的感觉,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至于四肢。

  吴良动了动胳膊,貌似活动自如,只是手心火辣辣的痛,那是一种烧伤的感觉。

  吴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八成是刚才的凿子烫的,铁器摩擦生热真不是说说而已,那是一种即使痛了也绝对不可能松手的求生欲。

  吴良又动了动双腿。

  貌似除了有些发麻之外,也没什么大问题,甚至还能够逆时针的按表走。

  只是后背……

  一股恶臭传来,吴良的后背已经被浸湿,那是一种黏糊糊、湿漉漉、稀滑滑、软糯糯的感觉。

  闻着这股令人作呕而恶臭气味,这种感觉就像后世用来形容鞋子的说法——踩屎感,Emmm……吴良现在则略有不同,他这应该叫做躺屎感,竟有那么点莫名的舒服。

  若非这气味实在令他无法忍受,他真想再躺一会好好歇息一下,毕竟现在他还全身感觉发软呢。

  “唉……”

  努力挣扎了一下,吴良终于控制着酸软的身体坐了起来。

  他现在正坐在一个木头打制而成的方盒子里,这方盒子没有盖子,上下是皆是的木板,左右两侧却有两个类似于小窗户的方形窟窿。

  这两个方窟窿上面还挂着一块并未掉色的红布,这块红布看起来还挺新,并且上面用黄线绣了一个大大的“喜”字。

  最怪的便是这个“喜”字。

  无论是外面那些悬棺,还是这些个在溶洞中发现的尸首,显然都有春秋战国时期的痕迹,但这个“喜”字却无疑是秦汉时期使用的篆体字,这显然不合乎常理。

  以此逆推,便会发现。

  绣着“喜”字的这两块红布也断然不可能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东西。

  在这种环境下,这两块红布根本就不可能这么新,甚至都还没有出现掉色的迹象,就更不要说像那些尸首的一样腐坏了。

  为了验证这一点,吴良还特意扥(den四声,同扯、拉)了扥这两块红布,非常结实,一点都不比吴良身上的衣物差。

  如此之下。

  吴良又注意到,这个方盒子的木料也非常新。

  除了上面有一些水泡过的痕迹之外,这些木料还没有出现一丁点的腐朽痕迹,好像就是最近才打造出来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良自是十分惊奇,带着心中的这些疑问看向了身后。

  这一看不要紧。

  “啊!”

  吴良立刻惊叫一声,瞬间就来了力气,仿佛光脚踩了烧红的碳一般弹跳了起来,连滚带牌的向木盒子外面蹦跶。

  他看到的,竟是一具穿着红色袍子的尸体!

  这具尸体还相当新鲜,肉体组织还并未消失,只是已经呈现出了腐败水泡的状态,也就是后世人们常说的巨人观,这是一种早期尸体现象。

  也就是说,按照常理来讲这具尸体死去的时间恐怕并不怎么长。

  只不过现在这具尸体的模样特别的惨,它的胸腔完全凹陷了进去,身上的大部分腐肉与腐坏的内脏已经全部稀烂,从红色的袍子里面挤了出来,与尸水混杂在一起看起来极其恶心。

  就连它的脸都已经凹陷了进去,两颗已经出现自溶现象的眼珠子迸射出来,滚落在脑袋两旁,而七窍之中也渗出了大量的尸水与豆腐脑一般的物质,那应该是脑浆吧……

  “……”

  吴良有点没眼看下去。

  因为这些出现自溶现象的腐肉、内脏、以及疑似脑浆的物质,看起来也还算是新鲜……好像是刚刚被他这一摔给压出来的。

  罪过。

  这可真是天大的罪过啊!

  第三百一十三章 水下的头发?

  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关键是这种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新鲜的尸首?!

  至于刚刚跳出来的那个方木盒子,吴良已经搞清了它的本质,那其实是一个轿子,东汉时期应该叫做肩舆。

  只不过不知什么原因,这个轿子前后可供轿夫上肩的两根木杠已经折断。

  虽然旁边并未看到折断的木杠,但断口处却能够看到明显的不规则断裂痕迹,这显然不是工艺的问题,而是这个轿子此前遭受了暴力损坏的结果。

  再结合轿子上的绣有“喜”字的红色帘子,以及尸首身上所穿的红色衣物。

  吴良不难得出一个结论。

  这是一个喜轿,而那具尸首则应该是乘坐轿子的新娘……

  另外通过此前观察到的种种细节表明,这喜轿与其中的尸首肯定都不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产物,而是东汉末年,也就是近期的产物。

  可近期的产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相对比较合理的解释是,这里面最近来过活人,将喜轿与新娘的尸首留在了这里,可能是为了配阴婚,也可能是某些歹人为了毁尸灭迹所为。

  但吴良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首先,他此前进入这里的那条通道肯定不可能通过一个这种规格的喜轿,就算能够通过,想要走下刚才那个巨大的斜坡运到这里,也同样极其困难,除非……这个地方还有另外的进出口,只是吴良还没有发现罢了;

  其次,这具尸首的状态不太符合配阴婚的规矩,这年头配得起阴婚的基本上都是家道殷实的士族门阀。

  就像曹老板的天才儿子曹冲死后,曹老板就给他配了一门阴婚。

  因此此时的阴婚还是颇有一些讲究的,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断然不可能将新娘扔到这种地方任其腐烂,最起码也要入土为安才是;

  再次,若是歹人毁尸灭迹就更不必这么麻烦了。

  这年头到处都在大把大把的死人,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又或是一把火烧了,哪怕仍在官道上府衙的人也未必会去追查。

  况且这时候又没有后世那些厉害的追凶手段,基本上只要将死者的脸毁去,就已经很难验明死者的身份了,哪里用得着费这么大劲,花这么多心思?

  思索着这些的同时。

  “卧槽?!”

  吴良侧了下身子,然后便瞬间瞪大了眼睛,再一次头皮发麻起来。

  因为这一刻他蓦然发现,除了眼前这个轿子之外,身后的岩壁下面竟还横七竖八的摆放着……几十口类似规格的轿子!

  这些轿子损坏的程度各有不同,摆放的方式也各有不同。

  但轿子左右两边的两个窗口上面,都挂着几乎绣有“喜”字的红色帘子!

  而这些轿子里面,有的已经空空如也,有的则同样躺着或是坐着一具身穿红衣的尸首。

  吴良猛地想到了后世盗墓中出现过的一句顺口溜:“红衣凶,笑面尸,鬼笑莫如听鬼哭。”

  不是吴良喜欢胡思乱想吓唬自己。

  否则此前他又怎敢冒险进入那些光怪陆离的陵墓,可就算是他现在也不得不承认,在这种地方忽然看到这么多喜庆的红色,如此巨大的反差本身就充满了惊悚气息,想做到不胡思乱想都十分困难,更何况他现在连个伴儿都没有,惊悚感自是加倍。

  而且,量变产生质变。

  如此之多的喜轿与新娘尸首,已经令这件事变得极不寻常,绝对不可能是配阴婚或是歹人毁尸灭迹那么简单……

  “难道河神‘娶’的那些新娘?”

  吴良忽然想起了此前船夫说起过的事情。

  每逢干旱时节,山都城便会组织百姓选取一名妙龄少女为河神娶亲,使用这种愚昧的方式祈求河神赐雨。

  倘若河神“娶”走的新娘最终都聚集到了这里,倒是有可能形成这样的规模。

  只不过吴良此前一直先入为主的将所谓的“河神”当做一种体型巨大的残暴生物,认为那些可怜的“新娘”一旦被投入河中便会成为“河神”的食物,就算没有被当做食物恐怕也会顺着外面的沧浪河漂流而下,根本不可能聚集起来。

  再加上斜坡上面的那条暗河与外面的沧浪河水位相差巨大,吴良判断两者根本不可能相通,因此更加就不会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但现在。

  吴良早已发现,斜坡下面也有一条不小的暗河。

  方才他不慎从斜坡上滑落下来,感觉斜坡上下的垂直距离差不多也得有个百米之高的样子,那么下面的这条暗河就有可能与外面的沧浪河想通了。

  若是如此……

  吴良忽然又对“河神”忌惮了几分。

  这是不是说明,“河神”并没有他此前想象的那么简单,它或许已经拥有了一定程度的智慧,正是它将这些“新娘”运到这里来的?

  也就是说。

  他现在所在的位置,极有可能便是“河神”的巢穴?!

  吴良四下打量了一下,此处附近的岩壁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半封闭之地,临近下面那条暗河,并且附近的河岸又低又平,十分适合从水中登陆……

  这一刻。

  吴良觉得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

  倘若他的推断是正确的,那么此前在上面见到的那些残缺不全的尸首便极有可能是“河神”的杰作。

  很显然,“河神”的脾气并不好。

  它虽然看起来并未对这些“新娘”下嘴,但对于那些不请自来的家伙,完全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

  如果不小心撞上它,吴良恐怕便要落得同样的下场。

  如此想着。

  吴良自是只想立刻离开这个很像是“河神”巢穴的地方,这样一不小心撞上“河神”的可能性便会低上一些。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是硬着头皮走近那些轿子查看了一番,试图搞清楚“新娘”们的身份。

  那些轿子与“新娘”的尸首存在不小的年代差距。

  新一些的大概就在几年之内,轿子的木料看起来还并未腐朽,轿子里面的“新娘”虽然严重腐坏,但骨骼却还包裹着一层干瘪皱巴的人皮,并且轿子上挂着的红布帘子与“新娘”身上所穿的衣物保存也相当完整。

  而旧一些的看起来则大概已经有了几十甚至可能上百年的历史。

  那轿子的木料早已严重腐朽,甚至无法保持轿子原有的结构,而轿子里面的“新娘”早已只剩下了枯骨,也就比吴良此前在上面见到的那些遗骸强了一点。

  至于轿子上挂着的红布帘子与“新娘”身上所穿的衣物,也是已经破烂不堪。

  不过这些布料并未彻底消失,可见肯定是在吴良此前在上面见到的那些遗骸之后才到了这个地方,而且相差的时间应该不短。

  从这些轿子与“新娘”尸首身上看出的年代差距,无疑让吴良更加肯定它们与“河神”有关。

  虽然不知道此处“河神娶亲”的习俗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但也只有每隔一段时间才会举行的这种仪式,才会出现这样的现象。

  “该走了……”

  吴良看到的细节越多,就越是不敢在此处久留。

  稍作观察过后,便连忙沿着河畔的一条看起来明显也经过了人工修凿的小径继续向前摸索。

  事到如今,他仍然不打算退出去。

  现在退出去可不符合他的性格,已经到了这个地方,最起码也要走到这个溶洞的尽头,确认过此处究竟是否与公输冢有关才行。

  否则,他今后定会寝食难安。

  ……

  沿着小径继续前进。

  这一次他比之前更加小心,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防止“河神”回来之后听到响动尾随而来。

  至于气味方面的问题,吴良倒不是太过担心。

  一般这种水生生物,对空气中的气味都不怎么敏感,想来问题应该不大。

  如此大约才向前行进了几十米的距离。

  吴良再一次看到了尸首。

  又是不只一具尸首,而是整整七具。

  这七具尸首横七竖八的倒在吴良行走的这条小径与小径旁边,保持着各自不同的姿势。

  这七具尸首显然又与那些“新娘”无关,通过它们的腐朽程度判断,应该与此前在上面见过的那些尸首乃是一拨人。

  最重要的是。

  吴良同样在他们身边找到了那种比较特殊的凿子,并且还发现了少量工匠惯用的工具,其中有两个锤子,一把腐朽严重的铜尺。

  这铜尺正是鲁班发明的曲尺,由尺柄及尺翼组成,相互垂直成直角,上面还有已经不太清晰的刻度。

  不过不同的是,这七具尸首却还比较完整,没有出现缺胳膊少腿的现象。

  如果上面见过的那些尸首确实是被“河神”所伤的话,那么这些尸首的死因就比较值得商榷了。

  没有理由“河神”对上面那些人下死口,却对这些距离巢穴更近的人网开一面才对,所以他们更加不可能留下全尸……

  也就是说。

  这七具尸首可能并非因“河神”而死,而是遭遇了其他的事情。

  它们的死因对吴良同样重要,若是能够提前搞清楚,便能让他提前知道接下来将会面对什么样的危险。

  于是吴良凑近了一些仔细观察这些尸首。

  很快他便在这些尸首身上发现了一个共同点。

  它们的脑袋正上方,都有一个不规则的扩散型缺口,缺口中间则留有一个大约2-3公分的小窟窿。

  虽然尸骨存在的时间久了之后,随着钙质的流失与逐渐腐化,这些尸骨通常都会出现一些自然的破损与碎裂,但这七具尸首都在相同的部位出现了缺口,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

  吴良有理由怀疑,这七具尸首都是破脑而亡。

  而且从这种扩散型的缺口来看,攻击它们的应该不是钝器,而是一种与抢矛类似的利器。

  “这……”

  意识到这一点,吴良立刻抬头向上望去。

  这些尸首死后被移动过的可能性不大,也就是说,它们极有可能就是在这里,被来自头顶的利器击穿了脑袋。

  但这附近并没有留下什么可能造成这种伤害的物件,那些比较特别的凿子亦是不可能造成这样的伤口,基本可以排除这七具尸首曾经内讧的可能。

  所以……

  掉下巨大斜坡之后,随侯珠的光芒已经无法照亮到溶洞顶部的情况,太高了,吴良只能看到一片未知的黑暗。

  吴良有些心虚。

  他真担心头顶上忽然落下什么奇怪的东西,比如锥形的钟乳石之类,一瞬间要了他的命。

  但就像吴良看到的,这七具尸首旁边并没有钟乳石的痕迹,哪怕碎裂的也渣子也没有,在他们死后还有人专门来收拾过现场的可能性也是不大,因此这些人究竟是怎么被自上而下击穿了脑袋的,依旧是一个无法下结论的问题。

  只是这个是非之地,实在不宜久留。

  吴良检查过这几具尸首之后,便立刻越过它们继续向前走去。

  这次他又多了一重危机感,不但要担心随时可能回家的“河神”,还要担心随时可能从天而降的未知危险。

  这里若真是公输冢的话,自是不能排除存在机关陷阱的可能。

  像这种从天而降的索命机关,自是要比其他的机关更好设置,因为它的主要杀伤力来源便是地心引力。

  行走的过程中。

  透过随侯珠照射的光芒,吴良还在旁边的暗河中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此前的暗河之中除了幽暗的河水,便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但随着他越往深处走,他竟在河中发现了一些轻轻飘动的……水生植物?

  吴良宁愿相信那是普通的水生植物,但实际上,那些植物很不寻常,它们上面并没有叶子,只是一丛一丛纤细的如同发丝一般竖立在水中的线状物质,颜色看起来也是与头发相似的黑色。

  吴良很不想将这种东西往恐怖的方面想,但现在要让他下水,他肯定矢口拒绝。

  就在这时。

  “嘎达!”

  不远处传来一个轻微的响动。

  吴良身子一颤,连忙循声望去,随着一块小石头掉落在前方不远处的小径上,他竟看到一个佝偻的很像人类的黑影迅速钻进了随侯珠照射不到的黑暗之中!

  第三百一十四章 水尸鬼!!!

  “什么人?”

  惊骇之中,吴良下意识的叫了一声。

  不过他的声音并不大,一来是害怕惊动随时可能回来的“河神”,二来则是在这种极度紧张的气氛中,一般人都会习惯性的捏着嗓子说话,吴良也不例外。

  “……”

  可惜。

  并没有人回应他,甚至连一点动静都没有,那个看似像人的佝偻身影仿佛就是黑暗本身,轻而易举的便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喂,如果你能听到我的话,希望你能明白,我没有任何恶意,其实我只是一个不慎迷失到了这个地方的过路人,如果能够找到出路,我便会自行离开。”

  等待了片刻,吴良接着又试探性对着人影消失的那片黑暗说道。

  “……”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但吴良并不认为自己是眼花看错了。

  前方不远处那块掉落在小径上的小石头是真实存在的,正常情况下,如果没有人不小心触碰到了它,它又怎会莫名滚落下来?

  如此想着,吴良又等待了一阵子,接着才继续对前面的黑暗行了个礼,正色说道:“如果阁下不希望我继续向前走,还请现身示下,如果不作回应,我便当做得到了阁下的默许,我会继续向前行走找寻出路,若要得罪之处请多多包涵。”

  “……”

  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哈哈哈,别躲了,我已经发现你了!”

  吴良忽然又提高了一些调门诈唬起来。

  “……”

  依旧没有回应。

  这都不上当……

  吴良心中有些发麻,背后已经渗出了一些冷汗。

  事到如今,他实在无法确定那个一闪而过人影到底能不能听懂他的这些话,也不知道那个人影到底到底是不是人,更不知道那个人影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这种情况下,他自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但有一点他是可以确定的。

  这个人影肯定不是等了半个时辰没有见到他,随后依照命令进来寻他的杨万里,且不说杨万里能不能莫名其妙的跑到他前面,倘若真是杨万里,这个家伙也断然不敢在这种情况之下与他搞这样的恶作剧,因为事后吴良估计能锤死他。

  如此沉吟了片刻。

  吴良心中虽然没底,但还是决定发扬自己胆大心细脸皮厚的优良传统,继续对黑暗说道:“既然阁下始终不作回应,看来阁下是默许了我继续前进,既然如此,我就不与阁下客气了。”

  说着话。

  吴良竟真的抬脚试探性的向前走了两步。

  这两步他走的特别小心,仿佛在刀尖上跳舞,眼睛与耳朵都处于极度专注的状态,只要发现一丝一毫的异常,他便一定会立即做出躲避动作,避免随时可能出现的偷袭。

  然而。

  他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那一闪而过的人影仿佛真的彻底消失,又或是真的默许了他的举动一般,并未对他做出任何的警告或是袭击。

  “这……”

  如此一来,反倒是吴良心里更加没底了。

  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不同意。

  好歹给句痛快话也行啊?

  同意的话自然是皆大欢喜。

  不同意的话吴良现在就原路返回,然后想办法将瓬人军众人一起领进来,看看能不能凭借人多势众的优势与这个人影再商量一下,最后还是落得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这样一点回应都不给,反倒教吴良拿不定主意了……

  难道,刚才看到的那个人影根本就不是活人,而是其他的听不懂人语的未知生物,甚至是危险的邪物?

  其实方才看到暗河中的那个如同黑色发丝一般的东西。

  吴良心中早就已经产生了一些胡思乱想。

  这完全得益于后世听到过的一些广为流传的民间恐怖传说,甚至不少影视作品与书籍中也都出现过类似的东西。

  水尸鬼。

  有的地方也会将其称为水猴子、水鬼,或是禁婆。

  这种邪物乃是死于水中没有投胎转世的冤魂所化,它通常游荡于水底,层层疯长的头发仿佛水草一般在水中飘荡,倘若有人下到水中,这些头发便会将活人紧紧缠绕,困下水中活活淹死,做它的替死鬼,而后自己就可以投胎转世。

  除此之外,这种邪物有时也会上岸害人,不过并不能走远,一般都在河岸边上……

  倘若这条暗河与外面的沧浪河相通的话。

  山都城的人时常在这里举办“河神娶亲”仪式,民间还有遇上“河神”发笑便要献祭活人来求其赐福的习俗,这附近的喝水中必定枉死过不少人。

  这就为“水尸鬼”的产生提供了一些有利条件。

  所以当吴良看到那些生长在水中形同黑色发丝的东西,会产生这样的胡思乱想自然也就有了一定的理论依据。

  当然。

  在没有真正见到这种邪物之前,吴良还是不会轻易认定自己的“胡思乱想”。

  因为直到目前位置,他还没有真正遇到过与“冤魂”密切有关的害人邪物。

  最开始遇上的“犼”,那像是一种尸体的异变,似乎并没有“冤魂”该有的一丝“人性”。

  而前不久遇上的“痋虫巨人”,那玩意儿虽然理论上讲与“冤魂”确实有些关联,但也同样只是能够组成人形而已,并没有表现出真正的“人性”。

  吴良心中认为的“冤魂”该有的“人性”。

  主要是一些负面情绪方面的东西,比如憎恨、怨念、愤怒、痛苦……等等之类。

  从个人感受上来讲。

  “犼”与“痋虫巨人”当时虽然都想致他于死地,但吴良并没有从它们身上感受到“人性”,只感受到了类似于动物一般的杀戮本能,这种本能与他理解中的“冤魂”相差甚远,甚至吴良觉得它们都不能算有“魂”。

  不过老实说。

  现在要让吴良下水,他肯定还是心虚不敢。

  他是来盗墓的,又不是来寻找邪物制订邪物百科的,如果有可能,他才不想去触那些霉头。

  再说。

  这条暗河中就算没有“水尸鬼”,也保不齐存在什么危险的生物,诸如食人鱼、水蛭、以及“河神”之类,那也挺渗人的……

  ……

  虽然有些进退两难。

  但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始终不作回应,吴良调整了一下心绪之后,还是决定进。

  如果对方是个活人,吴良就算不像典韦那般武力超群,却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随身携带的铜匕首与临时捡来的凿子还都可以用来傍身。

  倘若对方不是个活人,而是某种不知名的邪物,吴良还有太公印与神秘小鼓傍身。

  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这就叫做“有恃无恐”,虽然吴良心中未必没有恐惧,但总归还是有些可以支撑他继续前进的依仗,没那么容易被吓退。

  如此继续向前。

  倒并未再看到那个诡异的人影,不过他又在小径周围陆陆续续的发现了一些零散尸首。

  这些尸首与刚才看到的那些一样,也都是自上而下被击穿了脑袋,自然也是同一伙人,而且相同的是,吴良也没有在这些尸首身旁找到疑似凶器的东西。

  介于那个诡异人影的存在,吴良并不敢太过分心,因此只是快速查看过这些尸首之后,便继续向前探索。

  不过也是在这之后。

  他便再也没有看到那个人影,更没有再听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

  以至于吴良真有点怀疑自己此前是不是眼花看错了,而此前那块滚落到小径上的小石头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巧合出现的小小意外……

  如此保持着警惕,在这条小径上一连向前走了将近十来分钟的样子。

  吴良竟来到了小径的尽头。

  挡在面前的是一面几乎垂直上下的陡峭岩壁,这面岩壁不知道有多高,随侯珠的光芒根本照射不到顶端。

  此时此刻。

  吴良的面前是不知究竟多高的岩壁,右手方向也是类似的岩壁,只有左手方向与背后的来路能走。

  但他的左手方向其实并不能称之为“路”。

  那是那条一直延伸到了此处的暗河。

  此刻暗河中那种像极了黑色发丝的“水生植物”比之前更多,甚至有一部分已经漂浮到了水面上,看起来就像一大团一大团的黑色浮萍,自是显得更加诡异莫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这条暗河到了此处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宽,大概也就3米左右的样子。

  吴良虽然不是游泳健将,但也不是旱鸭子,若是河中没有什么恐怖事物的话,想要渡过去并不算难。

  问题是有没有渡河的必要?

  吴良先在这附近仔细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其他的出路,又或是可能被隐藏起来的暗道,他自是不愿相信这个曾被一伙人费尽心机进来查探的溶洞就到此为止了,而且这也没有办法完全解释那些八成源自春秋战国时期的尸首的死因。

  尤其是那些脑袋被自上而下凿开一个口子的尸首。

  那显然不应该是“河神”的杰作,就算此前在外面的时候并没有看清楚“河神”的全貌,但吴良也能想象得出来,它身上很难存在这样的作案工具。

  无奈之下。

  吴良只得看向了暗河对岸。

  对岸可以行动的空间看起来要比吴良所在的这一边大了不少,随侯珠的光芒亦是不能完全照亮尽头的岩壁。

  只是隐约能够在黑暗之中看到一些貌似崎岖岩壁的轮廓。

  吴良觉得自己应该再走近一些,如此随侯珠的光芒便有可能照亮对面的岩壁。

  在这之前,因为已经产生了一些胡思乱想,他一直都尽量与那条长满了未知水生植物的暗河保持着距离。

  一来可以让自己少分一些神,二来若河里真有什么东西,也没那么容易伤到自己。

  但现在吴良已经走到了死胡同里,必须寻找其他的路径。

  “……”

  略微定了定神,望着几米之外那条长满了“黑色长发”的暗河,哪怕只是靠近吴良也还是有些心虚。

  不过这次他倒没有忘掉自己随身携带的法宝。

  吴良早就已经将神秘小鼓挪到了胸前,顺便将装在怀中的太公印也取了出来,拆开了裹在外面的那层布。

  而后。

  “咚咚咚!”

  吴良盯着那条暗河,敲响了胸前的神秘小鼓。

  暗河中的“黑色长发”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像之前一样在看起来十分平静的河水中轻轻摇曳。

  这其实可以算是一种正常现象,河水表面看起来再平静,河面之下的水也依旧可能存在并不剧烈的流动。

  只是这种情况在心中已经“有鬼”的吴良眼中,就难免没那么正常了。

  “咚咚咚!”

  为了进一步确认安全,吴良再次敲响胸前的小鼓。

  这次依旧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变化,仿佛这就是一条普通的暗河,暗河中长了一些形同发丝的水生植物,安安静静,与世无争。

  “果然是我自己吓唬自己么?”

  到了这一步,吴良也终于安心了一些。

  太公印与神秘小鼓都算是一种克制邪物的利器,尤其是神秘小鼓,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对所有的邪物都无往而不利,但吴良从开始到现在,也就只遇到了“犼”与“痋虫巨人”两种真正的邪物,还都至少能够被神秘小鼓的鼓声震慑,成功率也是可见一斑。

  如今神秘小鼓一连敲响了两次,暗河之中都没有任何变化,倒也能够说明一些问题。

  就算他知道水其实是不能够传导声音的,但这里的“黑色长发”也有一部分露出了水面,若是下面真有邪物的话,想来应该也能对其造成一些影响。

  所以。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这下面没有邪物吧?

  心中如此想着,吴良终于壮起胆子向河边走了几步,然后再举起手中的随侯珠照亮。

  随侯珠的照射范围随之向前移了几步的距离。

  这一次,吴良终于能够隐约看出,对面就是一片崎岖不平的岩壁,但在岩壁下方的一处地方,却有一个看起来十分规则的长方形轮廓,看起来好像一扇镶嵌在岩壁上的门?

  “?!”

  吴良精神一振,连忙又向前走了几步,一直来到暗河边上,再次举起随侯珠。

  那好像确实是一扇黑黝黝的双开大门!

  就在这时。

  “哗!”

  暗河中的一团“黑色长发”忽然动了起来。

  紧接着在吴良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黑色长发”之下猛地伸出一双煞白如纸、形容枯骨、指甲尖利的手,一把抓住了吴良的两只脚腕,大力将他拖向暗河之中。

  “啊——!”

  吴良大惊失色,脑袋里面瞬间一片空白,随侯珠亦是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本能让他拼命扑腾这两条腿,试图从那双冰凉的手中挣脱,但那双手却丝丝的箍着他的脚腕,就像两把铁钳,根本挣脱不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人算不如天算

  “哗——!”

  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反应,吴良整个人已经被强行拖入了暗河之中。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过头顶,吴良什么都无法看到,耳朵里也只有“咕隆咕隆”的水声,惊骇之下还险些呛了水。

  不过他并未放弃挣扎,一边奋力扑腾着,一只手已是习惯性的摸向了腰后,将别在腰后的铜匕首抽了出来,不管抓住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他都必须为自己做些什么才行。

  虽然眼睛看不见,耳朵也听不见。

  但他知道自己的脚腕正被一双恐怖的手死死抓着,想要活命便必须先从这双手中挣脱,离开这条暗河才行。

  于是他只能尽全力将自己的身子缩起来,胡乱挥舞着铜匕首凭感觉向那双手割去。

  “唰!”

  也就在铜匕首挥出去的同时,吴良忽然感觉脚腕一松,那双手竟在这时候放开了他。

  铜匕首自是扑了个空。

  不过现在他总算暂时摆脱了束缚,连忙又手脚扑腾起来,试图利用最擅长的狗刨帮助自己浮出水面,而后想办法快速回到岸上。

  现在他哪里有心思考虑将他拖下水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回到岸上,否则若是再被那东西抓住或是缠住,不停的将他汪水底拉扯,他很快就会被活活淹死!

  结果这么一扑腾。

  “这又是什么?!”

  吴良的脚竟踩到了结实的实体。

  此情此景之下,吴良还以为踩到了水下的不知名邪物,自是吓得连忙缩回了脚。

  但随着身体继续向水底下沉,他的又不得不继续用脚踩水。

  结果这一踩,竟再一次踩到了结实的实体。

  可现在他哪里还顾得了那么许多,不管水下究竟有什么,为了活命他只得发狠似的用力一蹬,试图借助回弹的力量使自己尽快冲出水面。

  然后。

  “嗯?!”

  吴良的整个上半身一下子便冲出了水面。

  事实上,他只是从水中站立了起来,脚下似乎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感觉上好像只是十分稳当的河床。

  此时此刻,河水仅仅只是没过了他的腰。

  “这么浅的水?”

  吴良有些不敢相信,但也不敢久留,连忙抬手一把将脸上的水抹去,只想看清楚方向尽快上岸,其他的少再说。

  而也就在他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的时候。

  “卧槽!”

  吴良又不自觉的发出了一声。

  因为此时就在他面前不足半米距离的水中,正站立着一个披头散发、不人不鬼的人形怪物。

  这怪物的头发又长又密,遮住了它的半张脸与部分不着一丝的身体,大半截头发都还飘散在浑浊不堪的水中,正与吴良此前看到的河中的“黑色发丝”一般无二。

  透过这些头发,勉强看到了它的脸。

  那是一张看不出一丝血色的惨白面孔,拥有着与人类一般的五官,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眼睛,她的眼睛瞳孔很大,黑眼球几乎占据了大半个眼眶,只有极少量的眼白。

  此刻它的表情极为扭曲,那是一种愤怒与怨恨混杂在一起的狰狞。

  真有水鬼?!

  吴良瞬间头皮发麻。

  这怪物的形象与后世出现在民间传说与文艺作品中的“水尸鬼”或是“禁婆”的形象相比,虽不敢说是毫无差距,却也可以说完全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吴良丝毫不怀疑它要弄死自己的决心。

  因为在吴良恢复视力的同时,它手中的一根棍状物体已经不由分说的向他胸口插来。

  吴良知道那根棍状物体是什么东西,那正是他这一路上在那些尸首身边见得最多的凿子,这玩意儿虽然不属于兵器的范畴,但想要插死一个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

  吴良现在根本就来不及躲开,甚至连抬手抵挡都已经晚了一步!

  “难道就要这样死在一个不明不白的怪物手中了么?”

  吴良心中一片绝望。

  但要让他束手就擒那绝对是不可能的,绝望之中,他还是本能的抬起手来,将手中的铜匕首扎向了对方。

  虽然晚了一步,但若这怪物执意要伤自己的话,哪怕这匕首慢了一拍,也同样有机会命中对方。

  只是这怪物究竟会不会被物理伤害所伤,那就只能另当别论了。

  吴良现在只能算是在尽人事……

  “锵!”

  怪物手中的凿子先发先至。

  吴良已经做好了迎接疼痛与死亡的心理准备,但却听到了这么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似乎并没有感受到明显的疼痛,只是有些遭受冲击之后出现的胸闷。

  下一秒。

  “唰!”

  吴良的铜匕首也是擦着怪物的胳膊划了过去。

  “呀!”

  那怪物反倒先发出一声痛叫,手中的凿子应声落入水中,紧接着一抹鲜红色的鲜血竟从它那同样惨白如纸的胳膊上涌了出来。

  “?!”

  吴良一愣。

  来不及想那凿子为什么没有戳穿自己的胸口,吴良脑中瞬间出现的第一个问题是:“水鬼竟也会流血,血还是红色的?”

  像绝大多数一样,在他的理解之中。

  不管是水尸鬼,还是禁婆,这东西根本就不是一种生物,而是一种特殊状态的邪物。

  寻常的兵器根本就伤不了这种邪物,更不要说令这种生物还能够像正常的人类一样受伤,流出红色的血液。

  难道……

  我这铜匕首其实也是一件能够对付邪物的法器,只是我之前没有发现?

  这些想法都只在吴良脑中一闪而过。

  此情此景之下,他自然不敢太过分心,眼见自己没有被那凿子伤到,而自己这一匕首又似乎对邪物造成了一些伤害,自然顿时来了精神,连忙又挥动铜匕首面前的怪物刺去,就算杀不了它,也要先将它逼退再说。

  然而那怪物的反应也是极快。

  “哗!”

  吴良才刚刚打算补刀,那怪物便又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如同一条鱼一般潜入也就一米来深的水下,而后快速向远处游去。

  此刻暗河中的水十分浑浊,吴良看不到怪物的身影。

  只能看到那一丛依旧漂在水面的黑色长发渐渐远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呼——!”

  看到这一幕,吴良终于松了一口气。

  接踵而至的便是剧烈的虚脱感,他的腿有点软,哪怕在水中也有些站不住了。

  但再看看不远处的水中还有不少“黑色长发”正在轻轻浮动,吴良哪里还敢在水中久留,连忙强撑着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岸上。

  如此回到岸边,捡回此前掉落在地的随侯珠。

  吴良翻滚着滚到与暗河有几米距离的小径上,这才仰面躺下大口喘起了粗气。

  太惊险了……

  这次能够活下来,简直就是个奇迹,奇迹中的奇迹。

  吴良心中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直到此时才终于有了时间回想起刚才的细节。

  对了?

  那怪物的凿子为什么没有伤到我?

  吴良刚才看得很清楚,那怪物用的凿子就是前面那些尸首携带的凿子,那种凿子虽然不算有多锋利,但所用材料却比较特殊,穿山都没有问题,他这肉体凡胎又怎会毫发无伤?

  吴良下意识的摸向了自己的胸口。

  这一摸,他才猛然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毫发无伤的原因——紫铜锁子甲!

  正是此前在乐安国的时候,嫖了自己两次的闻人昭送给他的那副紫铜锁子甲!

  这副甲虽然有些老旧,但是质地却比较轻薄,非常适合穿在衣服里面隐藏。

  吴良虽然不确定这副甲究竟有多高的防御力,但像他这么爱惜生命的人,平时出征也都会贴身穿着,不为别的,就为心里多一重安全感。

  吴良顺势扒开胸口的衣物。

  果然在紫铜锁子甲的护心镜上摸到了一个浅浅的“一”字形凹坑,这正是凿子那特有的宽扁的凿尖所致。

  “哈哈哈哈……”

  吴良虚弱的笑了起来,身子一抖一抖。

  人算不如天算。

  看来自己与那闻人昭还真是有些缘分,这次勉强可以算是被闻人昭救了一命。

  至于这救命之恩……若是有机会再见面,就再勉为其难的让她嫖上几次当做回报吧,真是便宜她了。

  笑着笑着,吴良又回忆起了那个偷袭自己的水鬼。

  现在细想起了,吴良忽然觉得那个水鬼身上又多了好几个疑点。

  会痛叫、会流血的事暂且不说。

  它竟还会使用工具!

  在吴良的认知当中,这种类型的邪物通常都是不会使用工具的,尤其是害人的时候,它本身就已经是最为强大的武器了,哪里用得着伤人的工具?

  而且。

  吴良此前明明敲了两遍神秘小鼓,太公印也亮了出来。

  根据以前的经验,这两样东西对邪物的克制效果还是比较明显的,为何却对那个水鬼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难道……

  那水鬼其实并不是什么邪物,而是个和他一样的人?

  刚才吴良已经差不多看到了那个水鬼的模样,它的外表已经与正常的人类有了很大的区别。

  不过据吴良所知。

  就算是正常人,在这种没有任何光亮的溶洞中生活许多年,瞳孔也会逐渐散开,皮肤也会逐渐成惨白的状态,因此这种可能性并非完全不成立。

  只是吴良想不通。

  一个活人是怎么在这种既无光亮又无食物的溶洞中生活这么多年的,更不要说这里可能还有一头吃人的“河神”,以及未知的“爆头怪”?

  何况还是一个女人?

  是的。

  那个水鬼有着明显的性别体征。

  就算有头发遮挡,也不可能完全遮住胸前的那二两肉,吴良刚才看到了。

  鉴于这个时代还没有改变性别体征的技术,不会出现“安能辨我是雌雄”的狗血情节,那水鬼绝对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雌性。

  所以,吴良的这种推测仍有不少漏洞,并不能断定水鬼的真实面目。

  他只是觉得。

  真正的水鬼怎么都不应该这么弱才对。

  最起码不是一柄铜匕首就能够对付得了的,毕竟民间传说中被水鬼拖下水的人,从来没听过有谁能够活下来……

  ……

  约莫在冰冷的地面上躺了几分钟,吴良才终于缓过劲儿来。

  此刻他身上的衣物已全部湿透,一阵阵寒意侵扰着肌肤,令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冷战。

  重新站起身来。

  他虽对河内的“黑色长发”还有一些忌惮,但仍然无法说服自己忘记对岸那扇黑漆漆的对开门……这种地方居然会有那样的门,吴良自是有理由怀疑门后别有洞天,说不定正是他此行在寻找的公输冢。

  如此犹豫了一阵。

  吴良竟再一次硬着头皮来到了暗河边上。

  他告诉自己,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这条暗河的深度。

  而方才遭遇那个“水鬼”突袭的时候,其他的“黑色长发”并没有群起而攻之,两者有很大概率并不是一种东西。

  而且,此处的暗河只有三米来宽,如果利用游泳起步技巧的话,一个纵跃就能够依靠惯性游到对岸,整个过程大概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就算河里真有什么东西,恐怕也来不及对他做些什么。

  这就叫“好了伤疤忘了疼”。

  利用这样的侥幸心理安慰着自己,吴良进一步充分发挥“胆大心细脸皮厚”的优良美德,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己,咬着牙将想法付诸了行动。

  “哗——!”

  从入水到上岸,真就只用了不到三秒钟的时间。

  这次果真没有再遭遇“水鬼”的袭击,也没有遭遇其他的意外。

  吴良顺利上岸之后,心也总算放回了肚子里,抹了抹脸和头发,甩了甩身上的水,一边径直向那扇门走去,一边举着随侯珠小心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扇门附近的地上又有不少尸首。

  吴良细数了一下,总共是十七具。

  与前面不同的是,这些十七具尸首的陈列方式很有规律。

  他们虽然不是整齐的摆放,但保持着脑袋朝外、双脚朝门的姿势,呈放射状形成了一个不怎么完整的扇形。

  这感觉就像是那扇门内存在着什么恐怖的东西。

  而这些尸首临死之前正在向远离门的方向四散逃窜一般。

  第三百一十六章 青铜大门

  见此状况,吴良自是不敢放松警惕。

  小心翼翼的来到这些尸首身旁查看情况。

  很快他就发现了这些尸首的死因,同样是脑袋被不知名的利器自上而下贯穿而死,与此前发现的那些尸首并无太大区别。

  同样的,吴良也在他们的身边发现了一些凿子与工匠工具。

  可见这些人与这一路上发现的那些春秋战国时期的尸首也是同一伙人。

  至于这伙人究竟是被什么东西所害?

  吴良首先排除了刚才偷袭自己的“水鬼”。

  那“水鬼”虽然力量还算比较大,但感觉上还到不了这种能够一击将人脑壳戳穿的程度,毕竟人的脑壳也算得上是人体中最结实的骨骼之一,直接一击戳穿所需的力量绝对不容小觑。

  而且那“水鬼”的身高也比较有限,比他还要矮了差不多一个头的样子,哪怕跳起来恐怕都没有办法做到自上而下攻击这些尸首的脑袋。

  再者,“水鬼”刚才使用的是这些尸首留下的凿子。

  凿子的凿尖呈扁平状,而这些尸首脑袋上留下的孔洞明显是枪矛一类利器造成的,两者明显有着不小的区别。

  最重要的是。

  这些尸首看起来都是在比较短的时间间隔内死亡,就算那“水鬼”以前确实拥有特制的趁手兵器,并且弹跳能力与力量也十分惊人,感觉上也很难做到这件事情。

  除非。

  这里“水鬼”不止一个……

  但这种可能性感觉也并不大,如果这里的“水鬼”不止一个的话,他就不可能直到这里才遇上,更没有可能从河中脱身,还再次顺利渡河来到对岸。

  所以吴良还是更倾向于。

  这些尸首遇上了比“水鬼”更可怕的东西,并且这种东西拥有极其强大的爆发力,在它面前这些人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就算逃跑都是一种奢望。

  而这东西。

  很有可能与面前的这扇黑黝黝的大门有关,若非有人刻意摆放过这些尸首,他们死亡时的状态无疑就是在远离这扇大门……

  深吸了一口气。

  吴良终于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来到这扇大门前面。

  他发现黑色其实并非大门的本色,那只不过一层黑色的漆面,不知到底是用来防锈的还是用来装饰。

  门上的不少地方都透出一抹金属色泽,细细看去好像是春秋战国时期较为常见的青铜,不过又不完全相同,似乎还有其他的合金成分,像吴良此前发现的那些凿子一样,并没有出现特别严重的生锈情况。

  除此之外,门上还铸有一些比较夸张的动物花纹。

  花纹中可以明显看出动物的头、角、眼、鼻、口、爪等部位,因为专业优势,吴良还能够分辨出其中的一些动物,有鹿、有鹤、还有马,这些都是寓意不错的动物镂纹,都算是春秋战国时期民间比较流行的装饰图案。

  除此之外。

  吴良还在大门正中心的位置看到了一个并不怎么规则的圆形小凹槽。

  这个凹槽大概有两公分深,直径则只有五公分。

  凹槽之内也刻有一些凹凸不平的纹路,不过这些纹路看起来并没有组成什么具有象征意义的图案,只是绕来绕去最终将四个不知深浅的直径决不超过一公分的小孔链接在了一起。

  四个小孔里面漆黑一片,随侯珠的幽光也没办法完全照射进去。

  吴良虽然并不知道这个圆形的小凹槽与凹槽中的四个小孔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但他隐约觉得,这可能才是打开这扇大门的关键所在,原理类似于锁。

  毕竟早在公元前三千年的天朝仰韶文化遗址中,就发现了装在木结构框架建筑上的木锁。

  而此处若是公输冢的话,鲁班作为工匠祖师爷,搞出一套精密的锁具来保护自己的陵墓自是完全不在话下。

  只是如果这玩意儿真是个锁的话,便需要相应的“钥匙”才能够打开。

  钥匙,吴良肯定是没有的。

  甚至连上哪去找都没有任何线索……

  如此之下,吴良先是用力推动了一下大门。

  果然纹丝不动。

  拉就不必尝试了,这大门上根本就没有拉环之类的设置,连个下手的地方都没有,又怎么可能拉得开。

  至于推拉门的可能也很快被吴良排除。

  “……”

  沉吟了片刻,吴良又回头看向了身后那些呈不规则扇形陈列的尸首。

  这些尸首当初做四散逃跑状,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而此刻吴良并未在这扇门上发现什么凶险之处。

  也就是说,这些尸首之所以逃命,可能并不是因为这扇门,而是因为门内的东西。

  若是门内的东西。

  那便说明这些尸首当初可能打开了这扇门。

  如此分析的话,一个推论便立刻跳入了吴良的脑海——这些尸首身上可能便携带了可以开门的“钥匙”!

  如此想着。

  吴良自是忙不迭折返回来,重新在这些尸首上仔细寻找。

  但令人失望的是。

  找遍了这十七具尸首,吴良并未在他们身上找到任何能够与这扇门上的小凹槽相匹配的东西。

  而回忆起此前路上遇到的那些尸首。

  吴良自认为自己检查的还算是比较细致,况且能够与这个凹槽相匹配的东西并不算小,应该也没有出现遗漏的可能。

  所以。

  “钥匙”根本就不在这里么?

  又或者说,被什么人藏了起了?

  吴良想到了那个“水鬼”,虽然不确定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它也算是溶洞中的活物之一,未必没有将“钥匙”藏起来的可能。

  除此之外。

  吴良也不确定这些永远留在这里的尸首还有没有逃出去的同伙。

  毕竟那个只剩下了一半的尸首能够死在通道出口处,便有可能有人活着逃了出去,并且将“钥匙”永远藏了起来。

  “水鬼”。

  吴良肯定是不想再遇到的,更没有办法向它索要“钥匙”。

  而就算有人逃了出去。

  如今过了数百年也早就入了土,不管是否将“钥匙”传给了后人,吴良想要找到也无异于大海捞针,不提也罢。

  如此思前想后。

  吴良已经彻底放弃了寻找“钥匙”的想法,心思微动一番,便果断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工具小包中取出了两个同样用麻布层层包裹的东西。

  麻布已经完全被浸湿。

  不过并不会影响到里面东西。

  随着麻布层层掀开,两样东西呈现在了吴良面前。

  一个正是不久之前刚才丘穆公墓中找到的“招魂铃”。

  另外一个,则是一个里面垫了好几层绢布的小木盒,而装在小木盒中的,正是那只无坚不摧的“金刚钻”。

  当初“金刚钻”能在丘穆公墓中破开铜壁,想来对付这道青铜大门应该也是不在话下。

  感谢丘穆公赞助的“金刚钻”。

  这才是真正的好东西,有了它,便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止他进入陵墓。

  “铃铃!”

  吴良先是摇了两下铃铛,原本还在木盒中沉睡的“金刚钻”立刻活蹦乱跳起来,一闪身便自木盒中窜出,上了他的肩膀。

  “铃铃铃铃!”

  吴良又摇了四下,指着面前的青铜大门轻喝一声:“噬!”

  “吱吱!”

  “金刚钻”应了两声,而后立刻自吴良手心跳下,直奔那扇青铜大门而去。

  “沙沙沙——嚓嚓嚓——”

  勤劳的小矿工顷刻之间已是进入工作状态,伴随着不停冒出的火星,金属屑很快便洒了一地,果然是天下少有的奇物。

  见此状况,吴良心情自是大好。

  索性在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休息,方才又是从斜坡上滑落,又遭受“水鬼”的突袭,这些命悬一线的事情都给吴良的体力和精神带来了极大的负担。

  说不疲惫,那肯定是骗人的。

  不顾现在他也借此机会只能先恢复一下体力,还不敢放松警惕。

  那个逃走的“水鬼”随时都可能回来,而这扇门后也可能还有比“水鬼”更加可怕的东西,这些都是可能威胁到吴良的性命。

  “如今已经超过了约定的时间,杨万里应该已经进来寻我了吧?”

  吴良心中想着。

  事已至此,吴良只能往好的方面去想。

  杨万里的武力要比他略强一些,并且还有“缩骨功”傍身,吴良倒不是特别担心他,甚至还在期盼着杨万里的到来。

  若是杨万里找到这里来,吴良也算多了一个助力与伙伴,处境肯定要比现在好上不少,倘若这扇门后真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心中也更加有底气。

  ……

  这扇青铜门的材质果然并非此前的丘穆公墓中的铜壁可比。

  吴良在一旁看着,“金刚钻”啃噬了大半天,也不过只是在青铜门上啃出了一个铅球大小的凹坑,并且还没有将这扇门啃穿。

  看样子想要依靠“金刚钻”的力量进入门内,还需多费上一些功夫。

  不过“金刚钻”的体质也是极为特殊。

  正常情况下,哪怕是后世的钻头连续钻上这么长时间,肯定也已经承受不住产生的高温开始发红软化,但“金刚钻”却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保持着灰黑色的外表,依旧孜孜不倦的甩着鼓鼓囊囊的腮帮子与小爪子。

  “我进来已经有些时候了,途中又耗费了不少工夫,假如杨万里在我进入通道半个时辰后下来,估摸着时间应该也差不多该到这里了。”

  吴良默默的盘算着时间,虽然他并没有手表可以查看时间,但心中也有一个大概估计。

  想着这些,吴良不由的开始为杨万里担心起来。

  这小子该不会一不小心也从斜坡上滚落下来,运气不好直接摔死了吧?

  又或是下来之后就遇上了“河神”,成了“河神”口中的亡魂?

  再或是也在暗河边上遭遇到了“水鬼”的偷袭,没有自己这么英勇,这么幸运逃过了一劫?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哒哒……哒哒……”

  吴良忽然听到了稀稀拉拉的脚步声。

  “来!”

  吴良心中一紧,连忙压低了声音,对“金刚钻”轻喝了一声。

  小东西也是听话的很,当即停止了工作,一转身又跑回来窜上了吴良的肩膀。

  不得不承认,“金刚钻”的体质确实十分特殊,干了这么久的活身上竟没有传递一丁点热量,至少隔着衣物吴良没有任何感觉。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吴良听到了稀稀拉拉的脚步声,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的脚步,而显然是一群人的脚步!

  吴良没有白菁菁那样超凡的听力,听不出究竟是多少人,也听不出这些人距离此处还有多远,不过他记得很清楚,他进来之前只说过让杨万里在半个时辰后一人进来寻找自己。

  正常情况下这些手下还是十分听话的,不会擅作主张违抗自己的命令。

  所以他听到的这些脚步声。

  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是自己人!

  叫回“金刚钻”之后,吴良又快步来到一处能够藏身的岩石之后,而后脱下上身的衣物将随侯珠严严实实的包裹了起来,使得自己完全融入黑暗之中,静观其变。

  这样做同样有些危险。

  因为没了随侯珠,此处便陷入了真正意义上的伸手不见五指,吴良就算眼睛睁得再大也什么都看不到。

  倘若这时候遭遇“水鬼”的突袭,又或是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靠近,吴良根本就无法防备。

  但在搞清楚来者的身份之前,吴良只能用这样的方式隐藏自己。

  “呼——吸——”

  黑暗中吴良只能听到自己那微弱的呼吸声。

  不过他的眼睛还一直望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那方向正是他此前走过的那条暗河对岸的小径,只不过现在,他能看到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如此大概几分钟之后。

  黑暗之中终于出现了一抹亮光。

  那是小径的拐角之后射出来的橙黄色的亮光,亮光在不停的跳跃,看起来很不稳定的样子,应该是火把之类的照明物。

  而在这抹亮光之中。

  吴良看到了一个拖得有些抽象的影子。

  这影子身型佝偻,披头散发,竟与他此前见过的那个“水鬼”极为相似!

  第三百一十七章 公子可苟了

  “这……”

  吴良下意识的将身子向后缩了缩。

  倘若这影子真是“水鬼”,而那“水鬼”在这里面还有一群同伙的话……他的处境无疑将会变得更加危险。

  方才在“金刚钻”挖掘青铜大门的时候,吴良便查探过了附近的情况。

  这里已经到了溶洞的尽头,附近并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也就是说,他已经被围堵在了这里。

  倘若“水鬼”与一干同伙来到此处,即使他躲在石头后面,也很快便会被找到,到时候自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知道要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吴良默默的摸出了腰后的铜匕首。

  然后又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失魂香”与“回魂香”,将“回魂香”抹在鼻子下方,将“失魂香”的塞子打开,任由香气在空气中扩散。

  溶洞中几乎没有风。

  即是说他想寻找上风口借助空气流动将“失魂香”快速扩散出去几乎不太可能,不过却能够利用“失魂香”的自然扩散制造出一个“香气结界”。

  他也不确定“失魂香”对“水鬼”一类的东西是否有效。

  但此前已经试过了“神秘小鼓”与“太公印”,眼下他能够想到的有可能能够应对这种情况的东西,就只有“失魂香”了。

  万一有用呢?

  反正让他坐以待毙,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做完了这些,吴良再看向那抹小径拐角处透出来的亮光。

  “水鬼”的影子被拖得更长,映射在湿滑的岩石地面与平静的暗河水面上,显得越发的狰狞可怖。

  但吴良却只看到了“水鬼”的影子。

  不可能只有一个“水鬼”,吴良现在还能听到比较杂乱的脚步声,虽然这声音很轻,但绝对不只有一个人。

  如此分析,“水鬼”应该走在火把的前面。

  而剩下的同伙则走在火把的后面,因此“水鬼”的影子会向前方投射,而那些同伙的影子应该投射向后方,因此吴良才会看不到。

  除非……

  剩下的同伙根本就没有影子!

  “咕噜!”

  吴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但随即他又觉得有些不太合理。

  后世民间一直流传着鬼魂没有影子的传说,若是如此,“水鬼”作为一种水中冤魂所化之物,也不应该拥有影子才对。

  没有理由“水鬼”有影子,它的同伙却没有影子。

  所以。

  吴良立刻又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还是自己最开始的推测最为合理。

  但“水鬼”又是何物?

  它为什么会有影子,是它本身出了问题,还是后世民间流传的说法出了问题?

  这种紧张的气氛之下。

  吴良的脑子转动得飞快,却也像绝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心中有些患得患失,陷入了怀疑与自我怀疑的漩涡之中……

  在这过程中。

  吴良能够清晰的看到,“水鬼”那佝偻的影子正在不断的向前移动。

  再走几步,它便要从小径的拐角后面走出来了。

  “呼——”

  吴良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呼吸的节奏缓慢下来,降低自己被发现的可能性。

  近了!

  已经越来越近了!

  吴良睁大了眼睛,一双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小径拐角。

  那个拐角与吴良所在的位置之间大概有五十米左右的距离,便是随侯珠的光芒照也照射不到这么远的距离,但是身处黑暗之中的吴良,却能够清楚的看到光亮处的情况。

  敌在明,我在暗!

  终于。

  一个佝偻的身影摇摇晃晃的从小径拐角后面走了出来。

  那身影的头发很长,十分凌乱的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个面孔,露出来的一只眼睛明显不太正常……

  “水鬼”!

  果然是“水鬼”!

  吴良的心脏抽了一下。

  但显然并不是他之前遇到的那个“水鬼”!

  这水鬼的头发虽然同样比较长,但并非纯粹的黑色,而是黑白相间的花白色,这可能是一个上了年纪的“水鬼”。

  除此之外,它还穿了一身比较宽大的袍子,遮住了绝大部分身子。

  透过凌乱的头发,吴良隐约能够看到它的脸,那是一张比之前遇到的那个“水鬼”更加狰狞的脸庞。

  那张脸上的皮肤呈黑褐色,嘴巴的形状十分古怪,面皮上还有拼接缝合的痕迹……

  等等!

  吴良一愣。

  这……他喵的不是我给我们瓬人军特制的防毒面具么?

  就在这时。

  “错不了。”

  小径拐角之后传出一个刻意压制的轻柔女声,“我方才听到了一些响动,那响动就在前面,应该不会太远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金刚钻’啃噬东西的声音,‘金刚钻’还在的话,吴有才肯定还没有死,他早就说过,像他这样的坏人没那么容易死的……”

  是白菁菁的声音!

  虽然白菁菁已经尽可能压低了声音,但在如此空旷的溶洞之中,任何声音都会传出很远,想要隐藏起来可不容易。

  “白菁菁怎么会在这里?”

  吴良微微一愣。

  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又不小心中了邪,后世传说“水鬼”这一类冤魂最擅长的本事便是蛊惑人心,利用人性的弱点制造出幻觉,诱骗人们在不知不觉中去做一些违背自身意愿的可怕行为。

  比如:诱骗他从黑暗中主动现身。

  但似乎有不是这么一回事。

  若是“水鬼”能够蛊惑他,定是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哪里用得着施展这样的手段?

  而且那个“老水鬼”……

  吴良越看他越是觉得眼熟。

  他的穿着好像……好像带他们来到此处的《公输经》传人孙业啊?

  只不过在这之前,孙业一直都将头发盘了起来,并未像现在这样披散头发,至于那只眼睛,孙业也确实有一只与人眼截然不同的义眼。

  最关键是那个防毒面具。

  吴良确实给了他一副防毒面具,为的是防止他的痨病具有传染性,传染给黄家与瓬人军众人,这病在这个时代可不太好治。

  只是吴良想不明白。

  他进来之前明明嘱咐过典韦与杨万里,若他半个时辰还未出去,只放杨万里一人下来搜寻即可。

  可根据现在发现的情况来看,孙业、白菁菁似乎都下来了,而且听脚步声应该还有其他人,感觉像是所有人都下来了的样子。

  典韦与其他人不同。

  以他的执行力,应该不可能违背自己的命令才对。

  所以……

  吴良并未轻举妄动,依旧藏在黑暗中静静的观察,至少要先搞清楚情况再做定夺。

  ……

  片刻之后。

  一干人终于鱼次走出了小径拐角。

  跟在孙业身后的,是手持火把的杨万里,然后是白菁菁、于吉、诸葛亮、黄月英,典韦则走在最后面,手中拿着一支点燃的小蜡烛。

  真就全下来了,上面连个留守的人都没有。

  “菁菁姐姐,你不是说有才哥哥距离咱们不远了么?为何前面还是一片漆黑?有才哥哥那颗珠子那么明亮,咱们应该大老远就能看到的吧?”

  诸葛亮皱着一张小脸,追问道。

  “如果我刚才没听错的话,应该就在附近了……”

  白菁菁四下张望着,也是有些疑惑的说道。

  “公子福大命大,断然不会出事。”

  于吉接话说道,“既然菁菁姑娘说听到了动静,那便必然不会错,老夫窃以为,以公子的性子,他大概也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到来,只是在没有摸清状况的情况下暂时躲了起来静观其变,他可苟了,难道你们不知道?”

  “老童子,你敢背地里说公子的坏话,大家伙可全都听到了。”

  杨万里立刻反唇相讥道,“而且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若非你一个劲儿念叨公子是不是出事了,菁菁姑娘也不会以死相逼非要下来,若非菁菁姑娘死活非要下来,诸葛亮这小子也不会非要来凑热闹,还有这个姓黄的小丫头,她见诸葛亮要来,才哭喊着非来不可的,最后就剩孙业与典韦兄弟了,典韦兄弟也想下来又不放心放孙业一个人留在上面,索性把他也撵了下来,这事全都怨你!”

  “呵呵呵,有埋怨老夫的功夫,你还是先想想一会见了公子如何交代吧。”

  于吉捋着胡须,一脸不屑的道,“公子若是知道你竟敢违抗命令,回头一定会给你几个好果子吃,没准儿你这都伯一职都保不住了。”

  “你这老匹夫……”

  杨万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回头又对典韦说道,“典韦兄弟,咱们违抗公子的命令都是这老匹夫那张破嘴害的,若咱们回头受了公子责罚,将这老匹夫那张破嘴撕了如何?”

  “韦抗命不遵是韦自己的决定,与旁人无干,若公子要罚韦,韦受着便是,绝无怨言。”

  典韦面不改色,一边说着话,一边仍在四下打量。

  这些家伙仿佛已经认定吴良还好端端的活着。

  或许是因为白菁菁之前听到了“金刚钻”的动静,又或是对吴良有着莫名的信心,不过若他们果真认定吴良不会死,便也不会组团下来了。

  尤其是白菁菁,竟还“以死相逼”,这姑娘玩的挺大啊……

  “这群混账东西……”

  听着众人熟悉的声音,吴良心中亦是逐渐的安稳了下来。

  确定了,这些人正是瓬人军众人。

  因为这方面吴良已经有了经验,如果是中邪的话,他应该只能看到或是听到自己内心所知的事情。

  而他肯定不知道于吉这个老童子会在背地里说自己是“苟”,这虽然是无可争议的事实,但于吉这个全瓬人军最“苟”的老童子居然有脸说别人“苟”,这倒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老东西敢不敢再不要脸一点?

  如此暗骂了一声。

  吴良终于将包裹严密的随侯珠取了出来。

  幽光随即扩散开来,照的瓬人军众人眼前一亮。

  “公子?!”

  众人一看手捧宝珠之人正是吴良,顿时面露喜色,纷纷快步向他这边奔来。

  不久之后。

  他们便被那条暗河挡住了去路,与吴良隔河相望。

  “这河水只有三尺来深,典韦、杨万里下水,将其他人运送过来。”

  吴良想到了此前的“水鬼”,不过想想那“水鬼”的战斗力,应该很难对典韦与杨万里造成威胁,他便没有刻意提起。

  至于其他的一些胡思乱想,为了不给众人带来不必要的恐慌,自然也是不必多说。

  反正吴良此前渡河,除了被那“水鬼”偷袭,倒也没有遇上别的东西。

  不过临了,他还是不忘着重补充了一句:“哦对了,不用管于老先生,于老先生宝刀未老,说话的时候更是中气十足,让他自己趟河过来便是。”

  “唉嘿嘿……”

  一听这话,于吉顿时一脸尴尬,嘿嘿陪笑着道,“公子,那啥……老朽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误会,全都是误会!其实那并非老朽本意,老朽不过是为了给大伙宽宽心,真没别的意思。”

  “老先生不必忧心,我怎会因为这点小事为难于你呢。”

  吴良笑呵呵的道,“其实我这人吧,不但苟,心眼也是小的很。”

  于吉什么人?

  这可是活了近百岁的老妖精,什么场面没见过,自是想也没想立刻嬉皮笑脸的认怂道:“老朽知错了,老朽再也不敢了,公子就饶了老朽这回吧。”

  “哈哈哈哈……”

  众人哄笑一片,原本沉重与紧张的气氛也轻松了不少。

  如此渡过眼前这条暗河,果然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唯有白菁菁过河之后仍旧红着眼眶瞪了吴良许久,见吴良走来,一双粉拳立刻锤在他的胸口上,埋怨骂道:“这你坏人,既然安然无恙,为何不依照约定出去报信,我……大伙还以为你死在这里了!”

  “此事怪我,没想到这里面竟别有洞天,光是一路走来便耗费了许多功夫,想出去报信时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

  吴良握住白菁菁的小手揉捏了一下以示安慰,笑呵呵的说道。

  说这话的同时。

  吴良余光忽然瞟见孙业不知何时已经擅自去到了那扇青铜大门前面,望着青铜大门中间的那个不太规则的圆形凹槽,一副好像发现了什么的样子。

  吴良正想过去询问。

  却见孙业已经将手伸进了衣服里面,拽出一块挂在脖子上的一块金属圆盘,脸上尽是惊异之色!

  第三百一十八章 祭拜还是恕罪?

  开启青铜大门的钥匙?!

  吴良此前已经观察过青铜大门的圆形凹槽,如今看到孙业忽然从衣服里面拽出一个大小、形状皆是与那凹槽极为相近的金属圆盘来,再结合此人的表现,自是立刻便产生了这样的猜测。

  不过他却并未马上上前惊扰孙业。

  而是默默的观察孙业接下来的表现。

  倘若孙业掏出的玩意儿真是这扇青铜大门的钥匙的话,那至少能够证明,孙业祖上曾经来过这个地方,而且与这个地方关系极深,如此这扇青铜大门的钥匙才会传到孙业手上。

  只是孙业本人究竟又有多少了解,那就不太好说了。

  有些秘密仅凭逼问恐怕未必能够问得出来,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自知命不久矣的人,倘若他誓要将秘密带入坟墓,吴良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这种情况下,悉心观察孙业此刻的表现就变得十分重要了。

  总有一些细节能够暴露出一些问题,在这些细节与问题的基础上进行推测,也能够更加接近真相,而不是被旁人拖着鼻子走。

  “……”

  孙业倒并未注意到吴良在观察他。

  他捧着挂在脖子上的金属圆盘,不停的抬头低头,似乎在拿这个金属圆盘与青铜大门上的那个凹槽进行对比。

  “吴有才,你又在看些什么?”

  白菁菁则很快便注意到了吴良突然的走神,有些奇怪的看向孙业,忍不住问道。

  “嘘……”

  吴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不转睛。

  如此等待了片刻。

  孙业似乎已经完成了两者的比对,但脸上却依旧是满满的疑惑。

  最终,他竟将挂在脖子上的金属圆盘摘了下来,慢慢的将其对向了青铜大门上的凹槽,看样子是想将金属圆盘放进去进行尝试。

  “孙先生且慢!”

  到了此时,吴良终于没办法继续保持沉默,连忙走去将其拦下。

  “哗啦!”

  瓬人军众人也是立刻有了动作。

  方才吴良在观察孙业时,他们顺着吴良的视线,也是已经注意到孙业的异常表现,只不过吴良没有出声,他们便也选择了静观其变。

  如今吴良终于出声阻止。

  早有准备的典韦与杨万里自是立刻冲了过去,将手中工兵铲架在了孙业的脖子上,瞬间将其控制了下来,免得此人做出进一步的动作。

  “吴校尉,诸位,这……我……”

  孙业手中拿着圆盘,似是直到现在才猛地意识到附近还有这么多人一般,竟被吓了一跳,连忙想要解释,但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必紧张。”

  吴良冲典韦与杨万里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将工兵铲放下来,这才笑着说道,“这圆盘的事你慢慢说来,我自有判断。”

  “吴校尉见谅,这圆盘其实是我爹病入膏肓之际传给我的,不过他只教我将这圆盘传下去,并未言明究竟有何用途,也没有其他的嘱咐。”

  孙业舔了舔嘴唇,皱脸说道,“后来我便一直将这圆盘带在身上,今日得知我那‘五仙入宅法’被高人所破,自知时日无多时,我还曾想过我既无子嗣,又无可靠的弟子,恐怕要忤逆我爹临终前的嘱托,不能将这圆盘传下去了……不敢隐瞒吴校尉,其实此前在黄府的时候,我还曾想过是否要在临死之前将这圆盘交给他们,教他们替我将这东西传给黄府后辈,如此也算是没有忤逆我爹的嘱托,可是想到此前的所作所为,我竟怎么都开不了口,于是便一路带到了这里。”

  说到这里,孙业歉疚的望了不远处的黄月英一眼,继续说道:“方才我看到这扇门,又见到这扇门上的凹槽,猛地发现两者竟有许多匹配之处,后又将圆盘取出来仔细比对了一番,竟越看越是匹配。”

  “于是我便鬼使神差想要尝试一番,幸得吴校尉喝止……此举是我擅作主张了,我真没旁的想法,请吴校尉见谅。”

  “……”

  听完孙业这番话,瓬人军众人方才明白孙业刚才的意图,也终于明白吴良刚才为什么盯着孙业。

  原来孙业手中的圆盘,竟与这扇青铜大门上的凹槽匹配!

  当然,他们也是现在才注意到,青铜大门上竟还有一个不太规则的圆形凹槽。

  毕竟他们才刚刚过了河,还没有机会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更没有机会研究这扇藏于溶洞中的青铜大门。

  只是这凹槽就算与这圆盘匹配,又有什么用处呢?

  众人心中还是有些疑惑。

  同时他们也对孙业的身份产生了一些疑惑,若是两者果真匹配的话,不难想象孙业或是孙业的祖上与这个地方有所关联。

  所以,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对这圆盘一无所知,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

  如此想着,众人又看向了吴良。

  这种需要动脑子的事情向来都是吴良说了算,他们很是安于自己的工具人身份,一切遵照吴良的意思去办便是。

  “我相信你。”

  吴良却是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不过我尚有一事想向孙先生请教,这一路走来,孙先生应该见了不少尸首,有不少尸首都是脑袋被自上而下贯穿而死,这扇大门附近共有十七具尸首,亦是相同的死法,孙先生好歹也算是《公输经》的传人,不知孙先生对这些尸首的死法有何见解?”

  通过刚才对孙业的观察,吴良的确相信孙业的话。

  若是他果真知道那圆盘的用处,更对青铜大门后面的东西心知肚明的话,恐怕就不会光明正大的将那圆盘取出去来,更不会旁若无人的试图将圆盘放入凹槽之内进行尝试,这绝对不是一个心中有鬼的人能够做出来的事。

  甚至想通过此举害死他们的可能性都能够排除。

  对于一个正常人而言,刚才显然不是最佳的时机,反倒会将自己的意图提前暴露出来。

  “这……”

  孙业明显又被难住了,思索了片刻才终于说道,“我也说不好,不过这种死法显然是从天而降的利器所致,而且这利器还极为精准,强度也是不小,因此我怀疑这里可能便是祖师爷的公输冢,恐怕只有祖师爷才能造出如此厉害的精妙机关,我虽习得一些《公输经》的内容,却也是断然造不出来。”

  “那么尸首旁边这种数百年不锈、又能开山锻石不损的凿子你可曾见过?”

  吴良又拿起一根凿子问道。

  “这种凿子我倒是知道,我家中便藏有一条,乃是我家的祖传之宝。”

  孙业点头说道,“方才路上我见到这种凿子亦是十分惊奇,还曾捡起一条向这几位军爷说明,可这位军爷以为我要耍什么心思,将这凿子夺去收走了,不信吴校尉可以问这位军爷。”

  孙业抬手指向了杨万里。

  显然凿子就是杨万里收走的,不过杨万里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只是有些不识货,认不得真正的好东西。

  “公子,我是怕他拿了凿子对咱们不利,咱们可有不少老幼妇孺哩。”

  杨万里当即瞪了孙业一眼,一脸委屈的对吴良解释道,“将他放下来之后,我便一直教他走在前面,时刻提防他行不轨之事,他能对黄家做出那种事,保不齐还藏了什么妖法,要是伤了咱们的人,我可担待不起啊。”

  “你做的没错。”

  吴良赞许的笑了笑,心中却是已经开始推演孙业祖上与这些尸首、以及这个溶洞中的青铜大门的关系。

  孙业祖上也有这样的凿子,还有与这个凹槽相匹配的金属圆盘,那么便极有可能与这些尸首是同一伙人。

  或许便是他此前一直怀疑的可能从这里侥幸逃出去的人。

  如此才能解释那金属圆盘怎么会在孙业手中。

  或许正是孙业祖上当年与这伙人一同到了这个地方,建造了外面那些悬棺用于掩人耳目,又历经千险找到并打开了这扇青铜大门,可惜大门打开之后他们便遭遇了可怕的事情,孙业住上不得不携带金属圆盘逃走,最终将其传给了后人。

  只是孙业祖上来到这里的动机却又令人迷惑。

  倘若他真的是为了进入青铜大门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么便只有两种结果:

  一种是已经得手了。

  但若是已经得手,这金属圆盘若是钥匙的话,应该也就没用了,完全没有必要继续传给后人,而是应该将得手的东西传给后人,用来改变后人的命运才是;

  另外一种就是没有得手。

  如此便有将金属圆盘传给后人的必要了。

  但这也不太说不通,倘若孙业祖上没有得手的话,就算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再来,也应该留下遗言叫自己的后人继续前来探索。

  为何孙业却只是得到了金属圆盘,并未得到任何指引性的遗言。

  他的父亲刘胥应该也是如此,否则生前便不会每年都带孙业前来此处祭拜公输冢,但却从未提起过这方面的事情……

  等一下!

  想到这里,吴良忽然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刘胥知道公输冢就在这附近,因此才会带孙业前来祭拜。

  这也就是说。

  孙业祖上虽然没有留下指引性的遗言,但却将公输冢的位置传给了后人,只是可能没有那么详尽,并且还命后人每年都前来祭拜!

  这是在祭拜?

  还是在恕罪?

  吴良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推演下去:

  若是祭拜。

  那么孙业祖上进入这里,又将金属圆盘带了出来,可能并非是对公输冢有什么恶意。

  或许是受到了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而这些尸首可能就是被孙业祖上使用手段害死的,毕竟他也曾是鲁班门下习得了《公输经》的匠师,或许对公输冢中的事物有一定的了解,做到这种事来自然也是有可能的;

  而若是恕罪。

  那么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孙业祖上可能就是对公输冢有所觊觎,只不过进入之后同行的人死伤惨重,只有他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

  自此之后,他心怀对祖师爷的愧疚,又害怕祖师爷的报应。

  因此年年前来祭拜恕罪,并将这个习惯传给了后人,以这样的方式企图获得祖师爷的原谅与宽恕……

  可惜这些往事都已过去了数百年。

  孙业的种种表现表明,他对这些往事也没什么了解,甚至可能还没有吴良知道的多,想要知道真相恐怕并不容易。

  吴良知道继续质询孙业,恐怕也不会有更大的发现。

  于是沉吟了片刻。

  吴良终于走上前去,将孙业手中的金属圆盘拿了过来,回头对众人说道:“都避开一些,小心防备着,尤其是头顶,这扇门后可能存在至我们于死地的东西,就像这些尸首一样。”

  “……”

  一听这话,众人自是连忙退到了一边。

  于吉还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罗盘顶到了脑袋上面,想通过这样的方式防止落得一个被爆头的下场。

  而典韦与杨万里则是将众人护到了身后,命他们全部蹲下,架起工兵铲严防死守。

  见众人已经做好了准备。

  吴良又命“金刚钻”伏到自己头顶,这才来到青铜大门前,将手中的金属圆盘慢慢比对着靠向门上的凹槽。

  不多时,吴良便将金属圆盘严丝合缝的嵌入其中。

  “咔哒!”

  伴随着金属圆盘之中传出一声轻响。

  吴良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比较强劲的吸力,那吸力也不知道是来自青铜大门,还是来自金属圆盘本身。

  总之根本不需要他用力推进。

  金属圆盘便自动向凹槽里面陷去。

  “这?!”

  见此状况,吴良有理由怀疑金属圆盘与门内的某种机关已经启动了起来。

  心中一喜的同时,也是连忙退到一边小心防范。

  “嘎哒哒哒……”

  随着金属圆盘陷入凹槽之中,门内也随之传来了清脆的响动。

  那声音就像是许多小钢珠正在飞快的弹跳滚动,吴良虽然有些后世的见识,却也无法想象这扇门内的机关正在进行什么样的运作。

  片刻之后。

  小钢珠弹跳滚动的声音消失。

  “吱吱嘎嘎——”

  门内又开始传出巨大的响动。

  最终。

  “咣当!”

  这扇青铜大门向外动了一下,两面门之间错开了一条十公分左右的缝隙。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临冲吕公车

  “开了!”

  众人皆是精神一振。

  吴良则是早已退到了一边,一双眸子望着错开的门缝,屏住呼吸静静观察。

  众人此前收到过吴良的预警,精神一振的同时也是没有轻举妄动,唯有典韦略微向前走动了两步,站到了能够兼顾吴良与众人的位置严阵以待。

  如此等待了大约几分钟样子。

  青铜门内并未再传来任何动静。

  不过吴良依旧没有放松警惕,慢慢的来到正对那条门缝正对的位置,保持着距离试图借助随侯珠的光芒观察门内的情况。

  随侯珠的光芒射入门缝,只在地上留下一条狭长的光影。

  其余什么都看不到。

  不过这已经让吴良放心了一些,他最怕的就是在门缝中看到一只也正在向外窥视的眼睛,又或是半张脸,这才是最瘆人的情景。

  “典韦兄弟,你来开门,我为你护法,小心一些。”

  略微沉吟了一下,吴良将铜匕首握在手中,回头对典韦说道。

  “诺!”

  典韦应了一声,只身来到青铜大门前面,一双手扣住门边逐渐发力。

  “吱——!”

  门轴上随即传出一声极为刺耳的动静。

  这个声音并不在吴良的预料之外,这扇青铜大门好歹也存在的数百年,又暴露在这潮湿的溶洞之中,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一些腐蚀,门轴自然不可能向当初一般丝滑。

  不过看起来典韦似乎也没有费太多的力气。

  这个刺耳的声音响过之后,青铜大门便像是解开了禁制一般,只是轻轻拉动便很自然的向两边开启。

  比较神奇的是,这两面门竟是联动的。

  典韦只拉动其中一面门,另外一面门便也动了起来,并且与其保持一致的开合状态。

  待典韦将整面门完全打开的时候,另外一面门也已经完全打开,门内的情景就这样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那是一个直径与青铜大门面积相当的洞穴。

  洞穴里的石壁与地面同样存在很明显的凿刻痕迹,不过却要比吴良之前走过的小径强了许多,最起码所有的地方都修整的十分平整,一看修建的时候就费了不少心思。

  “从现在开始,我们可能便要进入公输冢了。”

  吴良回过身来对众人说道,“若这里真是公输冢的话,大家反而要更加小心,公输班生前工于机关器具,并能够将机关与术法巧妙的结合在一起,制造出超乎常识的东西,他的陵墓定然也不会简单,那些尸首便是我们的前车之鉴。”

  孙业此前对黄家施下的“五仙入宅法”便是《公输经》中的东西,这已经充分证实了《公输经》的真实性与玄妙性。

  而《公输经》正是鲁班生前所著,他的陵墓又怎会平平无奇?

  “吴校尉,此处若是祖师爷的陵墓,我们贸然闯入恐怕要扰他安息,这怕是不敬吧?”

  见吴良如此说,孙业不由的皱起了脸来有些犹豫的道,这个家伙既然是匠师传人,又传承了一小部分《公输经》中的本事,自然是认鲁班这个祖师爷的。

  “要扰已经有人扰了,我们不过是前来为祖师爷善后的。”

  吴良指了指不远处的尸首。

  青铜大门内的洞穴中也有几具零散的尸首,看腐朽程度与门外的这些时候相差不大,应该也是同一伙人。

  这足以说明当初这伙人已经进入到了门内,只是没落得什么好下场罢了。

  不过……

  吴良猛地又意识到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矛盾点。

  门内有尸首,门外也有尸首,并且这些尸首都保持着向外逃窜的姿态死去。

  这足以说明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

  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能够顾得上关闭这扇青铜大门,而且看情况也确实没人顾得上去管门的事,否则门外就不应该有这么多尸体了。

  除非,关闭青铜大门的时候,那暂时不知为何物的爆头怪物也跟了出来。

  但若是如此,负责关门的人恐怕要比其他人更难逃生,更不要说将那块金属圆盘带出去,这简直就是一个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另外。

  如果那不知为何物的爆头怪物也跟了出来的话,吴良等人一路走来应该早就遇到了……那个“水鬼”显然不是爆头怪物,“河神”看起来似乎也就是一种水陆两栖的物种,应该做不到自上而下将人爆头。

  所以,他们应该还没有遇上。

  为什么没有遇上?

  那爆头怪物显然应该是镇守这座陵墓的东西,如果没有发生什么特殊情况的话,应该永生永世驻守在这里,绝不会轻易离开,哪怕被关在了外面……

  难道是因为历经数百年,已经熬到了生命的尽头,腐烂或是损坏在了溶洞中的某个黑暗角落,只是吴良等人并未发现?

  吴良倒希望这是事实。

  因为这样,他们此行便可以不用去面对这样一个可怕的东西,这次行动的危险性自然又降低了不少。

  “这……”

  听了吴良的话,孙业依旧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用商量的语气说道,“既然如此,可否容小人再向祖师爷发愿请罪,请他老人家莫要计较我们的不敬之罪。”

  “请,劳烦孙先生也替我们发愿请罪。”

  吴良点了点头。

  如此孙业来到青铜大门前,对着敞开的大门跪下,手中捏了几个奇怪的手印,口中一边念起吴良等人不太听得懂的咒语,一边对门内虔诚的叩拜起来。

  “公子。”

  见孙业这副神神叨叨的样子,于吉那张老脸又皱了起来,悄悄将吴良拉到一边,附耳小声说道,“此人的手印与咒语老朽虽不太懂,但也看得出绝不是普通的东西,公子需多留个心眼儿,免得此人使坏害了咱们。”

  “你的意思是说……”

  吴良微微蹙眉,于吉这话给吴良提了个醒。

  鲁班的《公输经》其中蕴含许多术法,害人的、救人的都有,那么孙业既然传承了一部分《公输经》,所掌握的咒语与手印便极有可能对公输冢有些作用。

  倘若此人现在所谓“发愿”,其实是在激活公输冢中的一些东西,那他便是令人防不胜防的内鬼。

  想着这些。

  吴良不自觉的将这种可能与此前意识到的矛盾点结合到了一起。

  此前他认为有人能够将这扇青铜大门关上,还能将“钥匙”带出并传给后人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但如果结合这种可能的话,“奇迹”便可以发生了。

  孙业的祖上掌握了激活公输冢的手印与咒语,与这伙倒霉的盗墓贼一同进入公输冢,随后寻找机会激活了其中某些可怕的东西,将这伙盗墓贼全部害死之后,再用咒语与手印令那可怕的东西休眠,然后不紧不慢的关闭青铜大门,将“钥匙”带出去传给后人。

  所以,孙业与他的先祖们其实是隐藏身份的公输冢守墓人。

  而且还是喜欢“钓鱼执法”的守墓人?

  这可能才是孙业主动在吴良面前提起“公输冢”的原因,这其实是他故意抛出的鱼饵?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孙业与吴良等人素昧平生,他是怎么知道他们的身份的,又是怎么知道抛出“公输冢”便一定能够钓到他们的,这又有些解释不通了。

  难道吴良等人身上散发着盗墓贼特有的气质与气息?

  开什么玩笑……

  当然。

  也有可能孙业原本确实不知道公输冢的具体位置,更不知道吴良等人的真实身份,只是传承了一部分《公输经》和几道祖上传下来的与公输冢相关的祖训。

  在被吴良的“厌劾之术”反制之后,孙业自知时日无多,也确实是在吴良的“引导”之下真心想在临死前来向祖师爷谢罪。

  结果没想到吴良居然找到了公输冢,并且目的也是越来越明显。

  于是眼见无法阻止吴良等人进入公输冢,他才亮出了一直挂在胸口的“钥匙”,打算来上一招将计就计放他们进去,然后将他们永远留在公输冢中给祖师爷陪葬。

  这就只能算是机缘巧合了,不能算是“钓鱼执法”。

  不过这些目前都是吴良的推测,没有充足的证据之前,吴良还没有办法下定论,更不能因为这些推测就直接对孙业下手。

  于是。

  “杨万里,你过来一下。”

  吴良思琢了片刻,又对杨万里做了个手势。

  “公子,何事?”

  杨万里连忙凑过来小声问道。

  “从现在开始你负责盯着孙业,丝毫不要疏忽,倘若发现他有私下结手印或是念咒语之类的小动作,立刻将他拿下,不得有误!”

  吴良正色说道。

  “诺。”

  杨万里应了一声,接着又问,“公子,我一早就在防着他呢,像他这种为了一己私利便能害人一家的人,口中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会相信。”

  “嗯,看紧了便是,必要的时候可以打断他的手,砸掉他的牙,不必留情。”

  吴良点了点头。

  ……

  片刻之后。

  孙业终于完成了请愿,站起身来对吴良表示感谢。

  吴良也不动声色的与他客气了两句,而后便带领众人走入门内。

  他没有像杨万里一样叫孙业在前面“趟雷”,因为在他看来,如果孙业真在耍什么心思的话,如此反而更容易被他牵着鼻子走,倒不如将主动权捏在自己手中。

  如此之下,吴良走得很慢。

  几乎每一步都要仔细全方位观察过后才会下脚,众人也都明白吴良的意思,因此都安安静静跟在后面一同观察,不放过任何可疑的细节。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

  众人并没有遭遇什么机关陷阱,非常顺利走出了这个比较宽敞的洞穴,然后来到了一处更加宽敞的空间之内。

  视线豁然开朗!

  这看起来像是一个大厅,不仅是面积很大,就连高度也颇为可观,不过肯定没有外面的溶洞高。

  因为在这里面,随侯珠的光芒可以照射到顶部的岩石。

  这样就要比之前在溶洞之中有安全感多了,起码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知道自己的头顶究竟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以便提前做出反应。

  这点非常关键。

  鉴于那些尸首的死状,吴良现在最担心的便是头顶。

  这个大厅同样非常大,看起也并非什么规则形状,吴良等人应该是出现在大厅的某角,随侯珠的光芒依旧无法照亮整个大厅,只能通过可视范围内的情况管中规豹。

  “有才哥哥,那又高又大的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诸葛亮首先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大概有七八丈来高的庞然大物,一脸好奇的问道。

  那玩意儿是一座木头搭建而成的“高楼”。

  “高楼”共分为六层,每一层中间配有梯子可供上下,看起来很想后世仅仅只是建好了框架的烂尾楼。

  站在这座高楼上,踮一踮脚差不多就快能够够到大厅的穹顶了。

  而值得注意的是,这座“高楼”的下方还配了八个巨大的轮子,似乎可以自由移动……

  “这应该是一种战车。”

  吴良仔细观察了一下,正色说道。

  “战车?”

  众人奇怪的看了过去,似乎是在想这玩意儿作为战车应该如何发挥作用。

  “这种战车主要用来攻城,攻城时车上能够承载数十甚至数百名将士,使人将战车推到城脚下,这战车最高一层便可与城头齐平,皆是车上将士便可源源不断冲上城墙与敌人厮杀,其余将士也可通过这种战车轻松冲上城墙。”

  吴良简单为众人介绍了一下,心中却是极为震惊。

  这种大型攻城战车,在后世考古界被称作“临冲吕公车”。

  虽然名字里面带了“吕公”二字,看起来似乎与商周时期的姜子牙有关,但历史研究表明,这种战车成型最早只能追溯到宋代,而广泛应用则是到了明代,与姜子牙并无关系。

  并且这种战车还有十分明确的发展轨迹,原型出自唐朝才出现的“云梁战车”。

  也就是说,唐朝才出现的“云梁战车”,还只是“临冲吕公车”的雏形而已,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的东西。

  但更加高级的“临冲吕公车”却出现在了春秋战国时期的古墓之中。

  这就很值得研究一番了!

  第三百二十章 吴良的王牌

  “可是有才哥哥,我听了你的解释,也觉得这种战车颇为绝妙,攻打城池时破城难度将会大大降低,可为何却从未见有人用过?”

  诸葛亮歪着脑袋一脸疑惑的道。

  这就是个比较难解释的问题了。

  倘若这“临冲吕公车”在春秋战国时期便已经发明并且制造了出来,守城方的城墙优势将会降低许多,只要落入对别国又想法的强国手中,大概率是要批量制造投入战场的。

  但如今已是几百年后的东汉,战场上却并未看到此类战车的影子。

  而且在春秋战国时期乃至唐朝之前的战争历史中,也并未出现过此类战车的记载,这也说明了一些问题。

  “可能……失传了吧。”

  吴良想了想,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

  据他所知,正史中有关鲁班的记载十分稀少,他所制造的攻城类相关的器械,最为后世考古界熟知是“云梯”。

  而就算是这段与鲁班有关的史实记载,其实也是出自另外一个工匠大师“墨子”的传记。

  这段史料说的是战国时期楚王准备攻打宋国,于是鲁班为楚王设计制造了一种叫做“云梯”的攻城器械,墨子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前往楚国劝阻。

  楚王与鲁班都舍不得放弃新造起来的攻城器械,正想在攻打宋国的时候试试威力,怎会轻易放弃?

  于是墨子解下衣带,围作城墙,用木片作为武器,让鲁班同他分别代表攻守两方进行演练,鲁班多次使用不同方法攻城,多次都被墨子挡住了,鲁班的攻城器械已经使尽,而墨子守城手段还绰绰有余。

  最终楚王觉得就算用了鲁班的攻城器械也没有把握取胜,便决定放弃攻打宋国。

  这段史料中虽然只说到了“云梯”,并未提及其他的攻城器械。

  但墨子与鲁班演练斗法的时候,鲁班却使用了多种不同的攻城方法,攻城器械全部用尽才不得不认输。

  若是往深了推敲的话。

  可以推断,鲁班发明创造的攻城器械应该并非只有“云梯”一种,否则墨子与他根本就用不着演练多次。

  而且因为墨子的阻止,这些攻城器械恐怕还未必上过战场。

  这或许才是“临冲吕公车”失传的原因?

  毕竟根据历史记载,鲁班乃是公元前450年左右来到楚国,公元前444年离世,最多也就在楚国待了6年时间里。

  仅仅6年的时间,鲁班先是为楚王设计制造攻城器械,出师未捷便被墨子以文斗的方式挫败。

  而后又如孙业所说的那样,因为习得《公输经》的匠师弟子为祸天下,使得匠师的声名一落千丈,楚王也因此对他起了疑心,渐渐疏远起来。

  这种情况下,楚王担心被《公输经》所害,恐怕就更不会使用鲁班设计制造的那些攻城器械了。

  最终鲁班心灰意冷,自郢城城墙上一跃而下。

  而他的生前为楚王设计制造的那些攻城器械,也只能随他一同入土,遗失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

  或许……这才是“临冲吕公车”提前了千百年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心中揣测着这些事情,吴良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丝悲凉。

  他感受到了鲁班跃下城墙时的悲凉与遗憾。

  那是一种类似于“既生瑜何生亮”的不甘与委屈,如果没有墨子的出现,鲁班的一生或许会更加精彩,最起码不会落得这么一个悲剧的下场……

  “阁下也是匠师后人?”

  听着吴良的话,孙业惊疑的看向了他,忍不住问道。

  “不是,只是略通一二。”

  吴良回过神来,笑了笑说道。

  “阁下太谦虚了,若非阁下将此物的用途如此详尽的讲解出来,就连我都还没意识到这竟是一辆攻城战车。”

  孙业明显不相信吴良的话,皱着眉头说道,“一般人不可能有这样的见识,若阁下只是略知一二的话,那我岂不就是一窍不通了么?”

  “孙先生不必妄自菲薄,我也只是多了一些见识罢了,不瞒孙先生说,我虽能看出此物的用途,但却没有本事将其制作出来,因此我就是个外行,充其量只能算是纸上谈兵。”

  吴良微微摇头,接着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望向孙业问道,“说起来,孙先生乃是这方面的专才,就算此前没有见过这种战车,如今观摩一番之后应该也能绘出制造图纸,不差分毫的将其中精髓全部复制出来吧?”

  “这……”

  孙业被问的一愣,又向“临冲吕公车”望了一眼才道,“若这战车制造时不需要祖师爷的独门术法加持,我倒是可以一试,想来应该不太难。”

  “那就有劳孙先生了。”

  吴良面色一喜,当即回头对于吉说道,“老先生,还不快取一块绢布出来,请孙先生为我们绘制这种战车的制造图纸?”

  “来喽!”

  于吉麻溜跑了过来,为孙业奉上绢布的同时,连瓬人军入墓时常用到的炭笔都一起塞进了孙业手中。

  “?”

  孙业再次愣住,显然有点摸不清吴良的套路。

  “孙先生勿虑,我对工匠祖师公输班亦是发自内心的敬佩与尊重。”

  吴良笑呵呵的说道,“若非发现此前已经有歹人进过公输冢,恐怕他老人家已经受到了侵害,这陵墓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进的,你尽管放心,一旦确认公输班他老人家安然无恙,我们便立刻退去,绝不破坏一草一木,不过话说回来……我们既然进都已经进来了,像他老人家学上一两门手艺不算过分吧?我想他老人家当初设计制造这些东西的初心,也是为了造福世人吧,而我们要做的,便是尽一切可能令他老人家设计制造的这些东西重现于世,令世人为之叹服倾倒,而不是教他的作品永远埋没下去,在历史的洪流中慢慢被世人遗忘,这样才算没有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说的这些大道理我不是太明白,不过作为一个匠师传人,我最欢喜的事情就是自己制造出来的东西被人们重用,充分发挥出应有的功效,倘若只能放在角落里吃灰,那便说明我做出来的东西不过是一件失败之作,不值一提。”

  听了吴良的话,孙业竟也发出一通感慨,最终点头道,“好吧,若只是需要我助你绘制图纸的话,我照办便是,不过也请记得你的承诺,一旦确认祖师爷安然无恙,你们便要立刻退去,绝不允许破坏冢中的一草一木。”

  “这是自然,我们又不是盗墓贼。”

  吴良勾起嘴角笑道。

  这下回去又有东西向曹老板可以交差了。

  接下来曹老板的主要目标便是扩张地盘,而扩张地盘便不可避免的需要攻打城池,这时候若是为曹老板献上一份极为详尽的“临冲吕公车”制造图纸,自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少攻城略地的难度,自然又是大功一件。

  与之相比,黄金虽然直接关系到粮饷的问题,但随着连年战乱导致社会生产力下降,这个时代已经出现了极为严重的通货膨胀,就连黄金的购买力也在不断下降。

  再加上吴良已经在雍丘搞了一个“屯田制”试点,还有“曹氏盐行”的收入作为辅佐,预计最多半年便会显现出成效,到时候只要曹老板在地盘稳固的情况下大规模实施“屯田制”,黄金就显得没有之前那么重要了。

  相反。

  像“临冲吕公车”这种能够直接左右战局的战术型器械,将会很快显现出功效,使曹老板以更快的速度扩张与巩固自己的势力范围。

  以吴良对曹老板的了解,假如要让他在“万斤黄金”与“临冲吕公车制造图纸”中只选一样,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毕竟粮饷是可再生资源,每年都有产出,买不到还可以抢,抢不到他甚至不介意吃人肉。

  但这种在这个时代遥遥领先的战术型攻城器械,可不是动一动歪心思便能够搞出来的,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店了。

  这也是吴良很早之前就已经谋划好的“转型之路”。

  吴良搞“屯田制”和“盐行”,是为了转移曹老板的注意力,告诉他粮饷可以用其他的方式筹集,而不是每天只望着瓬人军去盗墓。

  毕竟世上的古墓就那么多,又不是所有的古墓都像汉墓一样陪葬丰厚。

  就像这次,吴良就不太可能像之前一样带回去那么多黄金了。

  这种“高开低走”的情况可是很容易导致曹老板对他的好感度下降,甚至开始怀疑他到底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从而渐渐不再倚重于他。

  若是到了这一步,吴良便要开始考虑自己的处境了。

  毕竟他与瓬人军肯定能够算得上是曹老板人生中的一个黑点,历史上那篇揭露了“摸金校尉”与“发丘中郎将”所作所为的檄文,便成了袁绍攻伐曹老板的借口,更让曹老板成了天下士族门阀口诛笔伐的对象。

  成年人讲究的是利益权衡。

  飞鸟尽,良弓藏。

  倘若有一天曹老板觉得吴良与瓬人军的存在已经成了一件弊大于利的事情,以他的性格同样也会毫不犹豫的做出选择。

  吴良绝不会坐等那一天的到来。

  他要在“屯田制”与“盐行”一定程度上解决了曹老板的粮饷问题的同时,悄然改变他与瓬人军的定位。

  他与瓬人军将不再是见不得光的“盗墓贼”,而是曹魏帝国的官方“专业考古团队”!

  他与瓬人军能为曹老板带回来的也将不再是黄金与珍宝,而是一项又一项通过考古发掘出来的足以改变世界的知识与科技!

  当然。

  吴良每次肯定都还会留上一手。

  他得像一千零一夜里的王后一样,每一次都给曹老板带来不一样的惊喜,使其欲罢不能,这才是吴良的安身立命之根本。

  除此之外。

  还有一些后世的东西,吴良其实是能搞出来的。

  比如火药。

  这玩意儿的配方其实非常简单,寻找相应的材料也并不难,但这东西吴良是绝对不会轻易拿出来的,甚至都不会让瓬人军的人知道。

  他将其当成了一张底牌。

  倘若哪一天真到了无处安身的地步,这就是他的王牌。

  到时候,他并不介意让这些生活在冷兵器时代的大人物,好好感受一把什么叫做“东汉有点热”。

  ……

  现在的孙业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动什么心思。

  听过吴良的话之后,他还真就拿着绢布来到“临冲吕公车”下面,极为专注的分析起了这部战车的构造与设计。

  不一会儿,图纸上便已画上了许多结构。

  他还颇为细心的在各个结构图旁边添加的备注,甚至添加上了编号,有点像是后世网购家具的安装图纸,又有点像前些日子诸葛亮拆解鲁班锁时绘制的草图。

  “杨万里。”

  吴良不动声色的冲杨万里使了个眼色,命他留下来盯好孙业。

  这图纸显然不是一时半会便能够画完了,吴良自然不可能一直在这里陪着,倒不如趁这个机会继续探索这座地宫,看看有没有其他值得关注的好东西。

  杨万里会意。

  而后取出一支火把点了起来,站在孙业旁边继续盯着。

  吴良又将诸葛亮叫到一边,正色说道:“诸葛贤弟,你也留在这里跟孙先生好好学学,回去之后研究木牛流马与连发弩的事你也要参与,到时候可别叫你嫂嫂看扁了。”

  “嫂嫂?”

  诸葛亮一愣,下意识的看向白菁菁,脸上却露出疑惑之色。

  他不是太明白,研究木牛流马与连发弩,与被白菁菁看扁他有什么必然联系么?

  “是另一个精通木工的嫂嫂,哦对了,此前忘了告诉你,除了菁菁嫂嫂之外,你另外还有十一个嫂嫂,回头介绍你一一认识。”

  吴良笑呵呵的道。

  “有才哥哥,你这也太……”

  诸葛亮顿时瞠目结舌,对吴良惊为天人。

  “去吧,带上昏儿姑娘一起。”

  吴良摆摆手,说着话便带领典韦、白菁菁与于吉三人向陵墓深处走去。

  第三百二十一章 都不对劲!

  这里面的地形并不算复杂,只是不太规整。

  感觉这里原本应该就是一个比较宏大的地下洞穴,只是人工修整了一下地面,装上大门就直接启用了一般。

  至于刚才的“临冲吕公车”,显然不是通过那扇青铜大门运进来。

  而是先将材料分散着运进来,然后才在这座地宫之中进行组装,因为那扇青铜大门根本就不够“临冲吕公车”通行。

  如此继续向前探索,很快吴良等人便又看到了新的大型器械。

  这也是一辆装有六个轮子的战车,轮子共同支撑着一个大木床,木船上面则是一个高达十几米的使用柱子制作而成的大梯子。

  梯子上面还有一截可以活动的小梯,小梯末端则装有两个金属材质的钩子。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云梯”了。

  事实上,“云梯”这种东西倒并未失传过,历朝历代打仗都少不了这样的攻城器械。

  只不过据吴良所知,如今曹老板他们打仗用的还不是这样的“云梯”,而是一种单纯使用竹子制作而成的简易长梯。

  每逢攻城的时候,像他这样的小兵便要抬着简易梯子、顶着箭雨石头之类的防守手段拼命冲到城墙下,然后将这样的简易长梯搭在城墙上,然后还要守在下面扶好长梯,等着后面的兵士踩着他们的肩膀与长梯往上爬。

  这绝对是一件九死一生的事,就算吴良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穿越之后也已经通过“有才兄”的回忆深有体会。

  所以吴良同样非常明白战争的残酷。

  一将功成万骨枯。

  不论是作为将军,还是身为一名小兵,他都绝对不会上战场。

  若是曹老板拿刀架到他脖子上逼他上,那么后悔的一定会是曹老板……

  话说回来。

  眼前的这驾“云梯”,与历史记载中的唐朝军队使用的云梯倒是有许多类似之处,两者之间或许有一些联系。

  不过要吴良来说。

  “云梯”与“临冲吕公车”的功用其实是有些重合了。

  毫无疑问,“临冲吕公车”应该算是“云梯”的升级版,那玩意儿既可以将人送上城墙,而且一次可以送上几十甚至上百人,而坐在上面的兵士若是持有远程攻击武器,它便又成了一部带有武器系统的移动战车。

  缺点则是,制造“临冲吕公车”所需的人力物力都要远超于“云梯”,而且受地形限制比较大,能否投入战场尚需视情况而定。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吴良这个门外汉来到这里,就像是进了一座古代军事器械博物馆,心中的叹为观止自然不必多说,只是更加具体的工艺与构造,他确实只能算是略知一二,若是想要完美复制、甚至是在这个基础上改进,还是得等待孙业先将图纸画出来再说。

  如此绕着“云梯”走马观花的观摩了一圈。

  “咱们走吧。”

  吴良看了随行三人一眼,打算继续前进。

  这时一直负责警戒的典韦却微微蹙眉,颇为警惕的说道:“公子,韦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监视着咱们,可是站在此处查看了半天,也没察觉出有什么异常之处,不知道是否是韦的错觉所致。”

  “哦?”

  一听这话,吴良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寒意。

  于吉与白菁菁也是下意识的向吴良与典韦靠拢了一些,明显心中也是有些发毛。

  “你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吴良四下打量了一番,也没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只得开口追问道。

  典韦与于吉不同。

  他属于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汉,若非真感觉到了什么,他绝对不会轻易说出这种危言耸听的话,影响到大家伙的士气。

  “就是与杨万里和诸葛亮分开后的这一阵子,不知道到底怎么了,韦很快便莫名的心神不宁,总觉得暗处有一双眼睛正在窥视着咱们,准备伺机而动。”

  典韦正色说道。

  “嗯……”

  吴良点了点头,发出一声沉吟。

  他对典韦早已不是第一天认识,他虽怪力超群武艺惊人,但并没有其他的特殊本事,尤其是这种能够提前感知危险的心理感应能力,否则此前下了那么多墓,遭遇了那么多危险,不可能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

  也是因此,吴良才感到无法解释。

  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并且没有什么特殊能力的人,忽然开始没由来的心神不宁,难道是这就是后世都无法做出合理解释的直觉?

  或者也可以更加正式的将其称之为“第六感”。

  但这种莫名产生的“第六感”到底是应该相信呢?

  还是不应该相信呢?

  吴良也不太说得清楚,有时候人就是应该相信直觉,但有的时候又不应该相信,最终还是要由自己来决定。

  “没有找到直接证据的话,或许只是你的错觉。”

  吴良心中依旧没底,像是对典韦说,也像是对自己说道,“不过墓中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存在,你多留个心眼,一旦发现了什么异常之处立刻报告于我,我自有判断。”

  “诺。”

  典韦应了一声,将另外一把工兵铲也取了下来,进入双持狂战士状态,显然吴良的话并没有完全令他安心下来,这种感觉依旧存在,甚至可能还更加强烈了……

  ……

  再往前走。

  吴良等人又遇到了几具携带了凿子与工具的尸首。

  这几具尸首同样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而且致死原因也终于有了些许不同。

  其中两具尸首是被自上而下爆了头,另外三具尸首则相当完整,看不出骸骨上有什么明显的损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仿佛是无疾而终一般。

  但吴良清楚。

  “无疾而终”是不可能的,这三具尸首一定是暴毙于此,只是死于某种通过仅剩的骸骨看不出来的死亡方式。

  也就是说。

  这里面除了“爆头怪”之外,可能还存在其他未知的要命因素。

  未知无疑才是最难防范的……

  “各位,从现在开始,除了防范头顶,其他方面的东西也要多加注意了。”

  吴良不得不提前向同行三人做出预警。

  “明白。”

  众人点头应道。

  可以看出,大伙脸上的表情都逐渐凝重了起来,还略微有些紧张。

  如此又小心翼翼的向前摸了一段。

  一张同样摆放在一台四腿木床上的巨大弓弩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确切地说,应该是三张一丈来宽的巨大弓弩。

  只不过这三张大弓合并在了一起,重叠着摆放在那辆四腿木床上,弩臂上则有三道矢槽,矢槽内分别放置着三根比常规的长矛还要长出一些,与成人手臂粗细相当的巨大箭矢。

  这巨大箭矢的箭头是金属所铸,就连箭翎也是铁片,看起来威力极大。

  而在这张巨大弓弩的后方,则还设置了一个类似于绞盘的圆轴,圆轴上缠绕着结实的麻绳……

  “三弓床弩?”

  吴良眼前又是一亮。

  他能想到的与这玩意儿类似的东西,就是宋朝才出现的“三弓床弩”。

  这种弩已经可以称为“弩炮”了,这种算是一种早期的复合弩,力道大到惊人,若是用来攻城,就算没有射中敌方辎重,也能够直接将弓弩射入城墙之内,攻城兵士还可以借助这些插入城墙的箭矢攀缘而上。

  而若将此物摆放在城墙上用来防守,除了后世那种材料与厚度都十分惊人的装甲车,这年头几乎没有东西能够抵御。

  也是因此,要拉动这种弩炮所需的力量亦是十分惊人。

  所以才需要装置弓弩后方的那个“绞盘”。

  那算是一种省力滑轮,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减少发射“三弓床弩”所需的人力。

  又是历史上宋朝才出现的战争器械,竟又在这座春秋战国时期的地宫中出现了……

  吴良甚至有些怀疑。

  这座地宫在宋朝的时候终于被什么人盗了,所以“临冲吕公车”与“三弓床弩”才会现世,而这座地宫可能也就在那时候毁掉了。

  反正后世考古界肯定没有发现并发掘这座公输冢,否则这一定会是后世近代考古界最大的新闻。

  “海昏侯墓”发现的黄金、不断冒出最新考古发现的“三星堆”、以及发现千年不腐女尸的“马王堆”,在这些存有大量成品的大型战争器械的“公输冢”面前,真就有那么点“班门弄斧”的感觉。

  除此之外。

  据吴良所知,后世发现的《鲁班书》版本,最早也是宋朝的产物……

  巧合多了,恐怕就未必是巧合了。

  正如此思索的时候。

  “小心!”

  不知为何,白菁菁忽然惊叫了一声,而后竟奋不顾身的向吴良扑了过来。

  “噗通!”

  伴随着一声响动。

  吴良没有防备,直接就被白菁菁扑倒在了地上,胳膊肘子还擦破了皮,火辣辣的痛觉随之传来。

  “?!”

  见此状况,于吉也是腮帮子一抖,顺势伏倒在地。

  而典韦则一个错步跳到了吴良身前,两柄工兵铲攥的紧紧的,一对虎目飞快转动查看周围的情况。

  然而等待了片刻。

  却是无事发生……

  “嘶……”

  吴良来不及感受伏在怀中的温软,一边发出痛吟,一边一脸诧异的问道:“菁菁,到底怎么回事?你发现了什么,为何忽然将我扑倒?”

  白菁菁此前伏在吴良身上,紧紧抱着他的同时,一双眼睛也是紧紧的闭着,睫毛不停的微微颤动。

  如今听到吴良的声音,她这才终于睁开眼睛。

  然后极为关切的在吴良身上检查了一遍,又在自己身上检查了一遍,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开口说道:“我……我见那大弩正对着你,隐隐要向你射来,你若被这大弩射中定是活不成了,情急之下,我才不得不将你扑倒。”

  “?”

  吴良一脸懵逼。

  典韦与于吉也是类似的表情。

  “三弓床弩”的箭矢确实是正对着吴良没错儿,但“隐隐要向你射来”要从何说起,“情急之下”又要从何说起?

  沉默了片刻,吴良扭动了一下身子,有些无奈的道:“菁菁,你要不先起来,我去查看一番?”

  “哦……”

  白菁菁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有些不雅,连忙红着脸站起身来。

  吴良也随之揉着胳膊起身来到“三弓床弩”旁边仔细查看。

  现如今“三弓床弩”上面的弓弦已经全部失去了弹性,断裂开来耷拉在地上,就连后面那个“绞盘”上的麻绳也已经腐朽不堪,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除此之外。

  这上面也完全看不出存在任何自动机关的痕迹。

  莫说是这里根本没有人操作“三弓床弩”,就算是有人操作,这种状态的“三弓床弩”也断然不可能射出箭矢。

  所以。

  白菁菁为什么忽然觉得“三弓床弩”要向他射来呢?

  “菁菁,你是基于什么情况,觉得我会被这大弩射死?”

  吴良有些不解的问道。

  “好你个吴有才,你还有没有良心!”

  白菁菁也跟在他身边一起查看了“三弓床弩”的情况,结果听到这话,立刻便瞪起一双杏眼怒斥道,“我舍命救你,你却来质疑我,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我救你还救错了么?”

  “你刚才舍命相救的举动令我十分感动,这件事我保证一定会铭记一辈子,饭后睡前都要时刻提醒自己,曾经有一个女人为了救我拼上性命,世上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取代她在我心中的位置。”

  吴良只得耐着性子,换了一种更加准确、也符合女性脑回路的问法,“所以,我绝对不是在质疑你,我就是想问问清楚,你刚才到底觉察到了什么,判断我当时会被这大弩射死,从而奋不顾身的舍命相救于我。”

  他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太正常。

  先是平时冷静勇武的典韦总是觉得暗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监视他们,接着听力异于常人的白菁菁忽然又认为他马上就要被“三弓床弩”射死,而且到了必须扑来相救的紧急程度。

  这两件事都没有可靠的依据,甚至完全站不住脚。

  也就是说,他们的判断都源自于主观,也就是各自的直觉……尤其是白菁菁这件事,已经可以证明她刚才的直觉是错误的。

  这么看起来,他们两个似乎都不太对劲……

  第三百二十二章 诡异的脑袋

  至于于吉,吴良倒还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按理说,这个老童子才是瓬人军骨干中最容易疑神疑鬼掉链子的家伙,大概也是因为目前还未在地宫中遇到什么诡异的事情吧。

  毕竟,在这之前只有吴良一个人遭遇过“水鬼”的袭击,而且为了不影响到众人的情绪,他还故意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

  至于前面看到的那些尸首,包括那些相对比较新鲜的新娘尸首在内。

  这些倒还不至于对瓬人军骨干造成太大的影响,毕竟大家都不是第一天盗墓,各种各样的尸首都或多或少见了一些,不说是见怪不怪吧,心中也起不了太大的波澜。

  “你说的是真的?”

  白菁菁果然吃这一套,听到吴良这番话之后,脸色顿时好看了不少,竟还颇为关切的抓起他的胳膊,心疼的一边吹气一边道,“都蹭破皮了,你不疼吧?这都怪我,方才扑的太用力,那大弩没有伤你,反倒是我弄伤了你。”

  “无妨,你也是为了救我。”

  吴良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又接着此前的问题问道,“能说说你方才是基于什么情况,觉得我会被那大弩射死么,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这倒没有。”

  白菁菁有些羞愧的道,“我方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心中忽然揪了一下,觉得你可能立刻便要死于那张大弩的箭矢之下,所以当时也来不及多想什么,脑子一热便只想着救你。”

  “原来如此……”

  吴良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的判断。

  白菁菁果然出现了一些问题。

  这问题似乎出在意识中,也可以说是“直觉”,她的“直觉”似乎受到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干扰,以至于哪怕处于安全的环境中,心中也会胡思乱想。

  甚至会因为错误的“直觉”,做出一些看似十分合理、实则有些反常的举动。

  典韦似乎也是一样的问题。

  因为总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监视着他们,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比平时要紧张的多,这也不是什么好现象,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因为某些无关紧要的小问题做出一些过激的举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良也说不太清楚,他还没有出现类似的“直觉”,没办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不过感觉问题似乎也不是太大。

  至少无论是白菁菁还是典韦,他们的所有举动都完全出于本心,并没有出现被迷惑的眼中状态,就算是“直觉”上敏感了点,主观上却断然不会做出伤害同伴的事情……

  如此想着。

  吴良又带着三人继续向前摸索。

  接下来他们又见到了一些其他的攻城器械与实用工具。

  其中有一种后世叫做“壕桥”的大型器械,这也是一种类似于战车的东西。

  不过这玩意儿通常是与前面发现的“临冲吕公车”与“云梯”搭配起来使用。

  因为有些城墙下面挖有护城河或是壕沟用于据敌,如此像“临冲吕公车”与“云梯”这种需要推倒城墙下方才能使用的攻城器械便无法发挥作用了。

  这时候便是“壕桥”发挥余地的时候。

  “壕桥”不具备攻击性,但却能够推入护城河或是壕沟之中,在上面强行架出一座能够通行的桥梁,从而使攻城器械与兵士冲到城下。

  而这里发现的“壕桥”还有一些比较用心的设计。

  它总共由三辆可以拆分与自由组合的“壕桥”组成,若是护城河或是壕沟较窄,一辆“壕桥”便已经足够,而若是护城河或是壕沟较宽的话,它又可以通过转轴轻而易举的连接起来,一样能够架出一条足够长的桥梁。

  据吴良所知。

  这种玩法似乎也是宋朝才出现记载的,考古界发现的有关这种壕桥的文献中,便将这种“壕桥”起名叫做“长短壕桥”,有“可长可短”的意思。

  巧合真是越来越多了……

  似乎所有的发现,都在证实吴良之前的推测。

  如果没有他的出现,这座公输冢或许真有可能就是在宋朝才见了光,而且最终毁于一旦,使得后世再无发现。

  就在这时。

  “公子,公输班生前能够将术法与工匠技艺相结合,创出《公输经》那样的邪门典籍,你说他有没有可能在修建这座地宫时,也特意设下了一些厉害的秘法,使得贸然进入地宫的人葬身于此?”

  于吉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也是有些紧张的说道,“刚才的五具尸首中,有三具尸首上面并无明显伤痕,亦无中毒迹象,老朽窃以为,他们八成便是死于公输班布下的秘法之下,在不知不觉中丢了性命。”

  得!

  这老童子也终于开始出现疑神疑鬼的症状了!

  只不过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年纪大了,反应着实是慢了一点,此刻说出这番话来,颇有那么点点“我才琢磨过味来,小鸡讲的笑话实在太好笑了”的味道。

  吴良此刻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只得凝神问道:“你以为是什么秘法?”

  “老朽也不知道,不过这秘法定不简单,而且十分致命,甚至老朽有一种感觉,咱们应该已经身处秘法之中了,若是不尽快解决,恐怕性命堪忧啊。”

  于吉那张老脸又皱成了苦瓜,心神不宁的说道。

  “……”

  吴良此刻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除了他之外,三人都或多或少有些反常。

  其中最正常的反倒是于吉,这个老童子平时就爱疑神疑鬼,现在露出这般表现倒并不怎么让人觉得突兀。

  甚至与典韦和白晶晶相比,他看起来还要正常一些。

  如此驻足思索片刻,吴良又问:“那么你可有什么根据?”

  “这……老朽也说不好,不过老朽以为,就连孙业那样的半吊子《公输经》传人都能布下‘五仙入宅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害人性命,这公输班可是祖师爷,他布下什么秘法老夫都不会觉得奇怪。”

  于吉依旧像白菁菁一样说不出具体的问题来了,同样是处于“直觉”的判断。

  而于吉越是这样,吴良心中反而越发没底起来。

  眼下典韦、白菁菁与于吉都莫名出现了类似的状态,倒令吴良有些认同于吉的“直觉”,或许他们真的已经受到了什么“秘法”的影响。

  等等!

  吴良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他从刚开始就怀疑典韦不对劲,接着又觉得白菁菁不对劲,现在又觉得于吉也终于开始不对劲了。

  虽然这一切都有他认为可靠的依据。

  但换一个角度去想,这些依据何尝不是“直觉”上的判断?

  再等等!

  吴良忽然又有些惶恐。

  他现在不但觉得典韦、白菁菁与于吉不对劲,觉得这座地宫有不对劲的地方,竟对自己的判断也产生了质疑?!

  这与典韦、白菁菁、于吉又有什么区别?

  “……”

  吴良连忙甩了甩脑袋,将这些不能再深想下去的问题甩出脑袋,又强行按捺下心中那份不安的“直觉”,放空了心思继续向前摸索。

  不多时,他们又来到了一架“抛石机”面前。

  “又是宋朝才出现的‘旋风机’?”

  仔细查看过一遍,吴良心中更加震惊,几乎坐实了自己此前的推测。

  据吴良所知,东汉末年是有抛石机的。

  《三国志·魏志·袁绍传》就有具体的记载:“绍为高橹,起土山,射营中,营中皆蒙楯,众大惧。太祖(曹操)乃为发石车,击(袁)绍楼,皆破。绍众号曰霹雳车。”

  这里面的“霹雳车”就是这时使用的抛石机。

  这种抛石机还十分落后,主要是利用杠杆原理进行运作,发射时需要几十、甚至是上百人一同拉动绑在杠杆另一端的绳索,依靠蛮力将巨石抛射出去,凭借的不是发射速度,而是巨石的重力惯性产生破坏力。

  因此这种抛石机,后世也称之为“人力机”。

  但这里面的这家“旋风机”就不太一样了。

  它的发射臂直接连接着一个绞盘,绞盘上的绳索扭紧之后,发射臂便会到达接近水平的位置,这时将石块之类的东西放入发射臂的“勺子”之中,再松开绞盘绳索,发射臂便会在扭力的趋势下弹回垂直状态,顺便将“勺子”里面的“弹药”抛射出去。

  因此这种更加先进的“抛石机”也被后世称为“扭力机”。

  除此之外。

  “旋风机”还有另外一个十分巧妙的设计,使得下面的炮架可以自由旋转,随时瞄准不同方向的目标。

  这与当今使用的“人力机”不知道先进了多少,基本已经实现了半自动化,发射所需的人力变得更少,造成的破坏力又更大,完全是两种不可同日而语的东西。

  “公子,你快看那是什么?”

  正当吴良查看“旋风机”的时候,典韦忽然又紧张了起来,将众人护在身后,指着随侯珠光芒极限处的一个看不太清楚的东西说道。

  吴良连忙回过神来顺着典韦所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

  他看到了一张诡异的人脸!

  这张人脸的眼睑闭合成了一条弯弯的缝隙,看起来好像正在发笑,是那种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眯眯眼笑。

  另外,这张人脸上还有黑红两种颜色。

  这两种颜色相交在一起,使得这张人脸的五官显得更加立体,造型有点类似于后世的戏剧脸谱。

  “莫要慌乱,菁菁与于吉原地待命,典韦随我靠近了一些,先看清楚情况再说。”

  见其余三人都有些惊慌,吴良先是安抚了他们一下,而后才在典韦的保护下慢慢的那张诡异的人脸靠近。

  其实他也有些莫名的心慌。

  但想要搞清楚这座地宫的秘密,就必须继续摸索。

  而想要继续摸索,就断然不可能避过这张诡异的人脸,如果不能搞清楚这张人脸究竟是什么东西,谁都没办法心安。

  随着吴良的移动,随侯珠的光芒也是逐渐那张人脸周围的情况。

  那似乎是一座……木雕?

  但这座木雕的全貌,竟要比那张人脸更加诡异。

  他们最开始看到的那张人脸,其实是一颗脑袋,而这颗脑袋,则被捧在一双手中。

  这双手之后连接的,是一个明显由木头雕刻而成的女性身体,这个身体则是没有脑袋的,似乎那双手捧着的就是她自己那个不知什么原因脱离了身体的脑袋。

  而在这个木雕的后面。

  则还散落着许多拆分掉的的木偶,这些木偶的身体、手臂、腿、脑袋等部位全部区分开来,如同一对废弃的木头一般堆积散落在地上。

  吴良仔细查看了一遍。

  就只有这颗被这具无头的女性木雕捧在手心的脑袋上面涂上了黑红相间的颜料,剩下的木偶,包括这具无头木雕都还保持着原有的木色。

  如此便使得这颗脑袋显得格外显眼,格外的引人注目,也格外的诡异。

  “这……”

  吴良越看越是觉得东西瘆人。

  这一瞬间,他不由得想起了穿越之前看过的一部电影里面的情景,那是在一个模型制造工厂,仓库里到处都是散落的人体模型部位,这些部位魔化之后,竟组合成了一只极为恐怖的怪物,它就将脑袋拿在手里……

  “公子,这些东西可有什么问题?”

  典韦显然也被眼前的情景瘆到了,不过他倒并未明说,只是显得更加谨慎,下意识的询问吴良的意见。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吴良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起来。

  他隐约觉得这些木偶与木偶部件问题很大,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有什么问题,只是是觉得如果不解决了这个问题,再继续向前摸索便只有死路一条。

  等等!

  我怎么也出现了类似的“直觉”?

  而这这种“直觉”越来越强烈,以至于他已经产生了强烈的退意……

  就在这时。

  “啊!”

  身后的地宫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叫。

  那时黄月英特有的稚嫩声音。

  “不好,杨万里他们好像出事了,速速随我回去救援!”

  吴良面色一边,连忙带领三人原路返回。

  而就在下达这个命令的同时。

  吴良心中竟莫名松了口气,仿佛因此躲过了一劫一般。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诡异了,他也不对劲……

  第三百二十三章 传说中的木鹊

  赶回去的路上,吴良还在不停的猜测后方究竟发生了什么突发情况。

  难道“河神”或是“水鬼”跟进了地宫,袭击了杨万里等人?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

  方才吴良等人打开青铜大门进入地宫之后便没有关门,甚至还特意从附近搬了两块石头卡在了门边,为的就是防止青铜大门莫名关闭,万一里面有什么凶险之处,逃命的时候变少了一层阻碍。

  这种情况下,“河神”与“水鬼”自然便有了跟进地宫的可能性。

  当然。

  也有可能是吴良之前便一直在猜测究竟是什么东西的“爆头怪”终于现身了。

  若是如此,问题也十分严重。

  那“爆头怪”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自上而下击穿十几个人的脑袋,战斗力可见一斑,仅凭杨万里一个人,莫说同时守护孙业、诸葛亮与黄月英三人,便是他自己能不能自保都还是个未知数……

  想着这些,吴良心中的不安感越发强烈起来,甚至可以称之为绝望,他觉得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杨万里等人八成已经遇害了。

  就连他们自己最终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靠……”

  吴良连忙有甩了甩脑袋,强行将这样的想法杜绝出去。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这疑神疑鬼的问题已经越发严重了。

  若是平时遇到这种紧急情况,他根本就没有心思考虑这些,唯一想的便是尽快赶回去,无论如何也要维护自己人的周全,个人的得失都可以暂时放到一边。

  尤其不会觉得自己此刻赶回去施救,便无疑于厕所里点灯——找屎(死)。

  这就是很不对劲!

  哪有这样的道理,现在还什么都没见到,什么情况都还不好说,便一心笃定杨万里等人已经全数遇害,自己回去也是送死。

  这非但不是吴良的性格,大部分人也不会是这样的性格。

  好在不管怎么样,吴良都绝对不会放弃杨万里等人不管,因此无论心中产生了怎样的“直觉”,他都没有丝毫的犹豫,反倒越发加快了脚步。

  典韦、白菁菁、于吉三人也是一样。

  尤其是于吉,往回赶的过程中,可以明显看到他那张苦瓜一般的老脸上,尽是担忧与惊惧之色,甚至有好几次他都想对吴良等人说些什么,但每次话到嘴边还是咬着牙强行咽了回去,硬着头皮跟上吴良等人的脚步……

  ……

  不久之后。

  吴良等人已经可以清晰的听到杨万里等人焦急而又气急败坏的说话声音:

  “快!诸葛亮,小丫头,将孙业拖进战车里面!”

  “不用管我,你们先躲……”

  “你们还愣着做甚么,动作快点!这东西我抵挡不住,撑不了太久,不用理他说什么,先将他拖进去!”

  “没用的,这是祖师爷的……”

  “闭上你的臭嘴!老实点给老子滚进去听到没有,我家公子要你绘图,图没绘完你就不能死,你死了老子怎么向公子交代!”

  “……”

  全程都是杨万里与孙业在说话,诸葛亮与黄月英则并没有插嘴,应该是在听从杨万里指挥办事。

  似乎只有孙业不太配合,因此杨万里已经急的骂起人来。

  但孙业的不配合似乎另有原因,吴良听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而且缺少了该有的中气,总之与之前很不一样,状态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难道受了重伤?

  否则杨万里应该用不着叫诸葛亮与黄月英两个孩童将孙业拖到战车里面,要么是孙业死活不愿进去,要么便是他已经失去自己进入战车的行动能力。

  另外。

  吴良听清了孙业那句被杨万里强行打断了的话——“没用的,这是祖师爷的……”

  祖师爷的什么?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如果杨万里等人确实受到了袭击,那么这玩意儿恐怕便不是普通的怪物,而是公输班制作的很有特色的奇物。

  若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恐怕就未必是寻常手段能够对付的了。

  这种情况下。

  吴良很想扯开嗓子问上一句,叫孙业现在就把话说清楚。

  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仅凭说话的语气吴良便听得出来,现在杨万里一个人的压力一定不小,他这时候喊话很容易令其分神,没准儿便会造成更加不好的后果。

  反正已经不远了。

  倒不如先冲过去了解过情况再说,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终于。

  如此再向前狂奔了二三十米的样子,吴良总算看到了那样“临冲吕公车”。

  此时此刻,诸葛亮、黄月英与孙业已经进到了“临冲吕公车”的第一层里面,杨万里也后退着来到了“临冲吕公车”旁边,只需一个翻身便能够跳入其中。

  地上有一小段拖行过的新鲜血迹。

  这血迹一直延伸到了“临冲吕公车”上,看样子刚才确实有人受了伤,而根据刚才杨万里与孙业说话的内容判断,这个受伤的人八成就是孙业。

  就在这时。

  “呼啦——!”

  一个古怪的声音猛然响起。

  杨万里本来已经准备翻身进入战车,却又是面色一紧,不得不回过身来挥舞着手中的工兵铲加以应对。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黑暗之中竟冲出了一只一米来宽的怪鸟。

  怪鸟飞行的速度很快,自上而下向杨万里俯冲了过去。

  “锵!”

  鸟喙与工兵铲相交。

  一抹火星随即溅射出来。

  “当啷!”

  这一击的力道非常惊人,杨万里手中的工兵铲竟脱了手,掉落在了地上。

  而那怪鸟也是一掠之后便又快速升空,很快钻入了火把照射不到的黑暗之中,也不知道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嘶——”

  杨万里发出一声痛吟,也是连忙捂住右手,借着这个空档后翻驴打滚上了战车。

  看到这怪鸟出现之后。

  吴良也十分认同杨万里的决定,这怪鸟惯于空袭,而那“临冲吕公车”则共有六层,每一层之间都有隔板,层距大概在三四米左右,如此刚好能够有效抵御怪鸟的空袭,最起码拖延一段时间不成问题。

  只不过……这怪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虽然这只怪鸟自黑暗中冲出的时间十分短暂,但吴良还是看清了它的样貌。

  那似乎是一只“机关兽”?

  它的身体似乎完全是用木头制造而成的,包括能够活动的翅膀与尾巴在内,唯有鸟喙与鸟爪的顶端透出一抹金属特有的色泽。

  所以这玩意儿显然不可能是一种生物,只能是传说中的“机关兽”。

  另外。

  吴良想到了那些被自上而下爆头的尸首。

  这只怪鸟也是自上而下的攻击方式,而且它的鸟喙与鸟爪看起来就像长矛一般尖利,与那些尸首头顶的伤痕倒有几分吻合。

  难道它就是吴良猜了许久也没猜出究竟是什么东西的“爆头怪”?

  “公子,如今当如何是好?”

  典韦显然也看到了那只怪鸟,下意识的问道。

  “先进入‘临冲吕公车’与杨万里等人汇合,搞清楚情况再做定夺,若是那怪鸟借机前来袭击,你尽全力将其挡下,若能将其击毁最好。”

  吴良正色说道,“其余人跟我一起冲过去。”

  现在杨万里等人暂时安全,不安全的反倒是没有任何掩体的他们。

  他现在还不知道这种怪鸟究竟有多少,发动空袭频率又有多快,但可以肯定的是,怪鸟很快就会发现他们。

  “诺!”

  众人应了一声,而后立刻跟在吴良身后向“临冲吕公车”狂奔而去。

  此刻他们距离这部战车也就只有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就算是于吉那副老胳膊老腿,几秒钟的功夫也应该能够冲到近前。

  “公子?”

  “有才哥哥?”

  听到脚步声,总算略微安心下来的杨万里与诸葛亮立刻发现了吴良等人,一脸惊喜的叫了起来。

  但就是这几秒钟的功夫。

  “呼啦——!”

  那怪鸟竟又自黑暗中俯冲了出来。

  “公子小心!”

  杨万里连忙大声提醒。

  好在典韦早有准备。

  眼见怪鸟逼近过来,典韦虎目一瞪,抡起两柄工兵铲便迎了上去。

  “锵!锵!”

  两声巨响过后。

  那怪鸟竟被典韦砸的偏移了方向,重重摔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还在地上翻滚滑行了几米距离。

  这摔落与翻滚的声音也确实不像是生物,那分明就是木头与金属磕碰在地上的声音,哪里有半点血肉之躯该有的感觉?

  典韦见状以为得了手,还想冲上前去补刀。

  “典韦,回来!上车!”

  吴良连忙出声喝止。

  因为他看到这怪鸟摔落与翻滚过后并未解散,并且还不确定是否还有其他的怪鸟,因此在没有完全搞清楚情况之前,自是不愿典韦贸然前去冒险。

  “诺!”

  典韦虽有些意犹未尽,但吴良的话在他那里就是圣旨,闻言自是想也不想便收起了战意,回身快步奔向“临冲吕公车”。

  而那怪鸟也是在翻滚过后便又一跃飞上了空中,再一次隐入了黑暗之中。

  典韦这抡圆了的暴力两铲子果然没有伤到它,至少没有对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并未削减了它的战斗力。

  ……

  登上“临冲吕公车”,吴良才看清楚了孙业的伤口。

  他伤在了后背接近右肩的地方,身体前后都在不住的往外渗血,看起来应该已经洞穿,不过好在没有伤到重要的心和肺,否则这个家伙恐怕已经不行了。

  “怎么回事?”

  吴良皱眉问道。

  “他……他是为了救我……才伤的。”

  黄月英一双眼睛红红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惊魂未定的说道。

  杨万里接着详细补充道:“方才我们正为公子绘图,那只怪鸟忽然就从上方冲了过来,它的目标竟是昏儿姑娘,当时我正在旁边巡视,想要上前营救已是来不及,正绝望之际,孙业猛地扑上去护住了昏儿姑娘,那怪鸟的鸟喙便洞穿了他的后背。”

  “原来如此。”

  吴良微微颔首,又看向了孙业,开口问道,“你为何愿意舍命救她?”

  “咳咳……将死之人,权当做给黄家恕罪了,如此倒也不算白死……”

  孙业艰难的抬了抬身子,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此刻他已经流了许多血,面色与嘴唇都已有些发白,显然比之前又虚弱了许多,以至于说话的声音亦是更没有中气。

  好在他口中倒并未溢出血来,这也能够判断眼前的伤势并未伤到内脏。

  “我方才听你说,这怪鸟是祖师爷的什么?”

  吴良顿了顿,又问。

  “木鹊……”

  孙业终于支撑不住身子,认命的躺了下来,有气无力的说道,“其实小人也是第一次见到,相传祖师爷曾经做过一只木鹊,哪怕远在千里之外的地方做工,也能乘坐这这只木鹊飞回家里,日日与妻子相聚,祖师娘对此十分好奇,有一次趁祖师爷睡着后,偷偷地骑上木鹊飞上了天空,然而正在空中飞行时,已经怀有身孕的祖师娘忽然开始分娩,污血流出玷污了木鹊,使得木鹊的法力忽然消失,祖师娘就一下子从半空中掉了下来,连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并摔死了,在这之后,祖师爷后悔不已,为了不再发生这样的人间惨剧,于是便将木鹊的制作方法从《公输经》中毁去,这门手艺便从此永远失传了……咳咳,想不到公输冢中竟还藏了一只木鹊,只不过这木鹊似乎并非是为了供人骑乘,而是为了伤人所造。”

  “……”

  听了这番话,吴良心中惊愕。

  这个故事同样出现在了后世有关《鲁班书》的传说之中,只不过细节上有些不同,后世传说中,正是因为这件事情打击太大,所以鲁班才会诅咒所有修习《鲁班书》的人。

  但在孙业的故事中,则与诅咒毫无关联。

  不过他之前也曾说过,鲁班之所以降下诅咒的整整原因,其实是为了修复匠师与雇主之间的信任,使得匠师一脉能够流传下去。

  这倒也能够解释得通。

  所以,这种木鹊果然是真实存在的?

  而且经过了鲁班的改进,最终成了一种极为残忍的“爆头怪”,永远守护着公输冢?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不易察觉的细节

  正说话之间。

  “呼啦——!”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只见那只木鹊再次应声自黑暗中飞了出来,直朝吴良等人俯冲过来。

  “嘭!”

  一声巨响过后。

  木鹊狠狠的撞在吴良等人藏身的“临冲吕公车”上面,巨大的战车都随之猛烈晃动了一下,灰尘簌簌而落。

  不过也正是因为藏在“临冲吕公车”之内,这木鹊并未再对吴良等人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这举动看起来或多或少有那么点泄愤的意思。

  可一只木头与金属制成的木鹊,真的知道什么叫做“泄愤”么?

  在吴良看来,木鹊现在的行为完全就是一种机械本能,类似于后世机器人中设定下的固定程序,而它的“程序”显然不会遵循后世的“机器人三大定理”,它的任务很有可能便是消灭进入陵墓的所有生命,不计任何代价,这便是它被制造出来的意义。

  “公子,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现在咱们应该怎么办?”

  擦去没剩多少头发的头顶的灰尘,于吉又是皱着一张脸紧张问道。

  虽然历经数百年,但“临冲吕公车”使用的材料也是颇为结实,并且结构还算是稳固,就算被木鹊狠狠的撞了一下,也没有出现什么明显的损坏。

  但这么下去确实不是办法。

  那木鹊怎么说都要比“临冲吕公车”更加结实,此前受了典韦全力两铲子,如今又如此莽撞的撞向战车,却依旧能够来去自如,身上同样没有出现任何明显损伤的痕迹,如此便可看出它的强悍之处。

  这玩意儿绝对不是一般的手段能够对付的!

  而若是它从现在开始不遗余力的不断撞向“临冲吕公车”,如此剧烈摇晃的次数多了,吴良还真不敢断言“临冲吕公车”不会出问题。

  最重要的是。

  吴良还想继续探索这座地宫。

  可现在的处境显而易见,如果不能解决掉这只木鹊,他根本就别想再向里面走上一步,甚至……想要带领众人活着离开都还是个问题,毕竟这里的尸首便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我知道。”

  吴良点了点头,再次看向了已经越来越虚弱的孙业,他知道这个家伙很有可能快挺不住了,现在再继续问他问题有些不态人道,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询问,“孙先生,你既然传承了部分《公输经》,好歹也算是半个《公输经》传人,可有什么办法能够对付的了这木鹊?”

  说到这里,吴良又想到了什么,连忙不动声色的补充了一句:“有这木鹊守护,定是没人能够进的了公输冢,因此现在我们也不准备继续深入地宫了,只希望安然无恙的退出去,请孙先生赐教。”

  以孙业现在的状态。

  他若是不想让吴良等人继续深入打扰公输冢,就算知道一些什么,肯定也会只字不提。

  反正他都已经是要死的人了,任何手段对他来说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

  所以吴良觉得应该以退为进,先从孙业口中套出话来再说,尽管这么去欺骗一个将死之人确实有些不太地道。

  “咳咳……不……不是小人不肯助阁下安然离去……小人刚才已经说过,祖师爷在亲身经历了那番惨剧之后,便将《公输经》中有关木鹊造法的内容全部毁了,非……非但小人这没传承到多少《公输经》的半吊子对此一无所知,就算是当年跟随祖师爷修习的亲传匠师,也不曾有人学到……咳咳,因此小人实在不知啊……”

  孙业强撑着断断续续的说道,眼见着气息于是越来越弱。

  “……”

  孙业说得有理有据,实在令人信服,吴良已是无言以对。

  而且他转念再想,孙业应该是真的一无所知,看起来也没有害吴良等人的心思,至少没有害黄月英的心思。

  否则他舍命救下黄月英,如今又要放任黄月英被这木鹊困死,这又是图什么,不是又有点脱裤子放屁的意味了么?

  听了孙业的话,众人也是沉默了下来。

  孙业不能提供有用的信息。

  众人又对鲁班的事情,尤其是有关《公输经》的事情一无所知,这木鹊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无解的存在。

  “呼啦——!”

  “嘭!”

  沉默之中,木鹊再一次自黑暗中飞出,以同样的方式撞在“临冲吕公车”上。

  簌簌下落的灰尘之中,“临冲吕公车”的摇晃幅度似乎大了一些,第二层的目标已经出现了断裂的迹象。

  众人一筹莫展,却没有人再询问吴良。

  他们看到吴良的眉头已经拧成了疙瘩,显然正在冥思苦想,因此谁都不想在这种时候给吴良继续增添压力。

  片刻之后。

  “孙先生,你对自己的伤势应该有所了解,我也不知道你这次能不能挺过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吴良忽然说道。

  “咳咳……小人明白……”

  孙业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抖动着道,眼神却极为平静,“小……小人只有一个请求,若是阁下有机会走出去的话……请带上这丫头,她若能活,小人也算为黄家……黄家恕了一些罪孽,死也……安心不少。”

  说着话,孙业又尽全力抬起满是血污的手,轻轻拍了拍一直在一旁守着他的黄月英。

  黄月英这个年纪的姑娘,对仇恨并没有太深的执念,更何况那些被孙业害死的弟弟素昧蒙面,也没有掺杂太深的情愫。

  反倒是孙业方才舍命救她,给她带来了触动更加直观。

  也是因此,经历过刚才的事情之后,黄月英便一直在一旁守护着孙业,可惜她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施为。

  但她脸上与眼神中的关切与紧张,却是极为明显,一眼变看得出来。

  至少这一刻,孙业已经在黄月英心中完成了恕罪。

  “我会尽力。”

  吴良微微颔首,接着问道,“所以,接下来不论我对你做什么,你最终咽了气都不能算是我的错,只能怪你自己命短,你认同这个说法么?”

  “你、你要对他做什么?”

  听到这话,一直都不怎么敢说话的黄月英忽然下意识的问道。

  “?”

  孙业仅剩的一只眼睛也是惊疑的看向吴良。

  这话说的……他有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感觉接下来吴良会在他身上做出极为可怕的事情,没准儿会是生不如死。

  甚至,孙业觉得自己现在就应该抓紧时间咽气,绝对不能给吴良机会。

  可惜咽气这种事不是他说了算的,他虽然十分虚弱,而且昏昏欲睡,但这口气却还挂在胸腔里不肯离去……

  “……”

  其余众人也是疑惑的看向了吴良。

  就连他们也不知道吴良究竟想对孙业要做什么,难道拿他的身体去诱捕木鹊?

  这似乎行不通吧?

  毕竟那木鹊可是典韦尽全力都无法伤到的存在,他们也没有像样的工具,就算将其引诱或来,也同样没有办法将它拿下……

  “或许你应该试试这个,这样你就不会疼了。”

  吴良并未正面回答黄月英的问题,而是说了一句更令人恐惧的话来,甚至吓得孙业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

  结果……却见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

  那是?

  瓬人军众人认得这种小瓷瓶。

  要么是“失魂香”,要么便是“回魂香”,而听吴良话中的意思,八成是能够使人失去知觉的“失魂香”。

  难道……

  吴良终于不再废话,当即将“失魂香”的瓶塞拔下,而后快速在孙业的鼻子下面晃了一下,接着又连忙将其塞住。

  仅仅两秒钟之后。

  “……”

  孙业原本紧绷的四肢顿时瘫软下来,看来“失魂香”已经发挥了作用。

  “你究竟要对他做什么,他救过我一命,我不许你对他作恶!”

  见状,黄月英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扑上来试图阻止吴良。

  “让开。”

  吴良接着又从腰间取下一个小葫芦,望着黄月英正色说道,“他现在没有伤及内脏,或许还有十分之一的概率活下来,你若是不像眼睁睁看着这十分之一的概率也悄然消失的话,请让一下。”

  之前在黄府的时候黄月英就见过这个小葫芦。

  那时是吴良听孙业说他患有肺痨,因此将小葫芦里面像清水一样的“酒”倒出来,给众人都洗了一遍手口,黄月英也不知道吴良此举究竟有何用意。

  不过听了吴良的话,她倒是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让开了。

  “昏儿妹妹,我有才哥哥可是天下最大的善人,我可以向你保证,他绝对不是要害此人,你莫要紧张。”

  诸葛亮倒是越来越有眼力劲儿了,见状连忙上来将黄月英拉到了一边。

  吴良走上前去,撕开孙业身上的衣物。

  而后先将烧酒洒在孙业胸前那个比较小的伤口上,接着又将他翻了过来,将更多的烧酒浇在了背后那个更大的窟窿上。

  这一幕看的典韦心中隐隐作痛,这样的好酒他也有些日子没喝了,如今却不要钱似的往这个将死之人身上浇,这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点吧?

  不过他倒也知道吴良这烧酒的另外一个用途——消毒。

  他这是在为孙业的伤口消毒。

  此前典韦偶尔有些小擦伤的时候,吴良也坚持为他用烧酒消过毒。

  那刺激的感觉……

  典韦一下子就想明白吴良为何要先用“失魂香”将孙业给迷过去了,以孙业现在的状态与伤势,若是直接用烧酒消毒的话……这个家伙估计承受不住,一下子就把命给要了。

  做完了这些。

  吴良又回头看向了白菁菁,伸手笑道:“菁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送你的‘爱心月事带’你一直都有随身携带,给我一片。”

  “爱心月事带”?

  众人顿时又好奇的看向了白菁菁。

  这又是个什么古怪东西,怎会起这么一个生僻的名字?

  “……”

  白菁菁俏脸瞬间通红一片,不过她也知道吴良现在正在办正事,因此也没有羞恼于他,只是冲他翻了个白眼,而后扭扭捏捏的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布包里面掏出一个略显厚实的长条形小布片,发狠使得拍进吴良手中。

  “回头还你十片,你赚了。”

  吴良却是骚骚一笑,而后又抽出铜匕首将“爱心月事带”划开了一条口子,而后将里面的黑灰色粉末匀匀实实的洒在了孙业的伤口上面。

  这些黑灰色的粉末其实是草木灰。

  据吴良所知,草木灰属碱性,非但有一些杀菌作用,还与凝血的12因子产生一些化学反应,因此具有良好的止血效果。

  并且草木灰虽然对于身体来说属于异物,但真要有一小部分留在伤口中,也不会对人体造成太大的影响,大不了止住血之后再用烧酒冲上一遍便是。

  而眼下孙业这种情况,早就顾不了那么多了,还是先止血要紧。

  至于这个家伙最终能不能活下来。

  那就看他自己的命数了,伤口自然愈合的过程中,人体还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并发症,这必须得他自己来扛,吴良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而孙业之所以能够得到在吴良这里这样的待遇。

  其实主要还是得益于见面之后这个家伙的所作所为,他到底不是那种良心泯灭的恶人,对黄家始终怀有歉疚之情,甚至能够在黄月英遭遇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这就已经足以证明他的一些秉性。

  除此之外。

  他还算有些本事,至少算半个《公输经》的传人。

  倘若真在公输冢中找到了《公输经》,而《公输经》又真有诅咒的话,吴良肯定是不会学的,也不想叫瓬人军的骨干们学。

  但这么神奇的东西,吴良又不想浪费。

  若是这个家伙侥幸能够活下来的话,就只能便宜他了,反正他已经身中诅咒,多学少学也没什么区别。

  当然。

  这一切的前提还是要建立在能否解决木鹊的问题之上。

  其实吴良方才细细思索过孙业说过的每一个字之后。

  已经发现了一个极其不易察觉的细节。

  在对孙业施为过后,或许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尝试一下,万一成了呢?

  第三百二十五章 白菁菁的牺牲

  将月事巾中的草木灰洒在孙业那看起来很是夸张的伤口上。

  片刻之后,原本正不停向外渗血的伤口果然好了许多,渗血的情况总算得到了控制,而孙业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吴良上前探了探孙业的鼻息。

  呼吸虽然有些微弱,但还算是均匀,应该并非因为失血过度而进入的休克状态。

  不过如果孙业真的没有扛住,吴良也确实没有其他的好办法,他已经做了自己所能所的一切,接下来这个家伙是否能够活命,就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做完了这些。

  吴良又用孙业身上扯来的衣服裹住了伤口,这才回身看向众人。

  “公子,你看……”

  方才众人见吴良正在专心对孙业施救,因此并未打扰于他,如今见他已经办完了事,自是连忙指着“临冲吕公车”的一根比较重要支撑柱说道。

  在吴良对孙业施救的过程中,那木鹊并未停止袭击。

  它一次又一次的撞击“临冲吕公车”,竟已经强行将一根支撑柱给撞断了。

  好在“临冲吕公车”总共有四根比较重要的支撑柱,如今断了一根还不至于立刻倒塌,不过这种情况下,“临冲吕公车”在遭受木鹊撞击的时候,晃动的幅度已经打了不少,感觉随时都有可能轰然倒塌。

  到了那时。

  且不说吴良等人是否会遭受字面意思的“灭顶之灾”,就算不会被“临冲吕公车”砸伤,也将会失去这个能够抵御木鹊袭击的掩体,处境将会极度危险。

  “公子,你得赶紧想个办法啊,不然这战车可就要塌了。”

  于吉更是慌慌张张的道,仿佛下一刻就要一命呜呼了一般。

  “现在恐怕只有一个办法了……”

  吴良微微蹙眉,却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公子,这时候你就别卖关子了吧,有什么办法你倒是快点说出来啊,行还是不行咱们好歹先试试不是?”

  于吉顿时来了精神,眼巴巴的望向吴良。

  众人也是相同的反应。

  “这个办法恐怕需要有人做出一些牺牲……”

  吴良接着又道。

  “……”

  于吉顿时没了声音,下意识的避开吴良的目光。

  “什么牺牲?”

  典韦却是立刻追问道,杨万里也立刻在一旁补充道,“公子,若是牺牲我一人能够助大伙逃出生天,我肯定没有任何问题,你只管说。”

  “这牺牲……”

  结果吴良却是一副不知应该如何开口的样子,看向了白菁菁。

  “我也没有问题。”

  见吴良看向自己,白菁菁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一脸坦然的挺了挺胸,正色说道。

  “……”

  众人见状亦是心中为难起来。

  像典韦与杨万里,如果要牺牲的是他们,又或是将于吉那个贪生怕死的老童子牺牲掉,他们的心中或许还会好受一些。

  但若是白菁菁……

  他们很清楚白菁菁与吴良的关系,更知道白菁菁在吴良心中的地位。

  倘若要将白菁菁留在这里,也就等于吴良将要用对他而言最亲近之人的性命来为他们换一条生路,不管白菁菁有没有问题,吴良有没有问题,他们心中都有很大的问题。

  如此沉默了片刻之后。

  “韦愿继续与这木鹊厮杀,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会尽全力为大伙拼出一条生路,唯有此举却是万万不可,请公子三思啊!”

  典韦忽然单膝跪在地上,抱起拳头向吴良大声恳求道,竟表现出一副吴良若不答应便要违抗命令的架势。

  “末将也愿与典韦兄弟一起与这木鹊厮杀,请公子不要再提此事!”

  杨万里也是紧接着单膝跪了下来,大声说道。

  “公子……”

  甚至就连此前听到“牺牲”二字便立刻下意识的避开吴良目光的于吉,犹豫了一下之后,也是移步挡在了白菁菁面前,苦笑着摇头问道,“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么?老朽虽想活命,但却也不能接受用白姑娘来换老朽的命,要不你再看看杨万里能不能凑合一下,他虽然不怎么像样,但好歹也还是个人?”

  “老童子,老子上辈子肏了你娘?”

  杨万里心情本就不佳,听了这话自是一秒破防,顿时忍不住骂起娘来。

  “有才哥哥,要不咱们一起冲杀出去吧?”

  诸葛亮也是站出来,提除了自己的意见,“人各有命,能不能甩掉木鹊活着逃出去大伙各凭本事,没有理由牺牲菁菁姐姐一个人,来为我们大家搏得生机,你这样做不公平,不像我认识的有才哥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场面一下子变得略微有些失控。

  想不到白菁菁在众人心中的地位竟如此之高。

  “行了行了,都给我闭嘴!”

  吴良只得无奈的摆摆手令众人安静下来,组织了一下语言又反问道:“你们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其实我是想说,大家可还记得孙业方才讲过的有关这木鹊的事情?”

  “记得倒是记得……”

  闻言众人总算暂时冷静下来,然后下意识的回忆着孙业之前说过的话,可是却怎么都想不出来吴良到底,脸上随即露出诧异之色。

  “那么大家可还记得在孙业的讲述之中,那木鹊最终是怎么失去效力的么?”

  吴良接着问道。

  “公输班的妻子在空中时突然分娩,污血流出玷污了木鹊,使得木鹊的法力忽然消失……”

  诸葛亮的记性到时相当不错,竟一字不差的将孙业的原话复述了出来。

  “公子的意思是……”

  于吉又立刻将诸葛亮的话接了过去,紧接着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但很快却又是一脸的失望,连连摇头叹道,“公子,这恐怕行不通啊,菁菁姑娘虽然已与公子有了夫妻之实,但却并未怀有身孕,更不要说恰好在这时候分娩,行不通,行不通啊公子,你说的办法肯定不是这个吧?”

  瓬人军众人都只知道吴良与白菁菁经常同房,却不知道他们之间其实并没有夫妻之实,白菁菁自然也不可能有孕在身,分娩就更加不用提了。

  然而于吉在众人面前谈论这种私事。

  依旧使得白菁菁俏脸羞红了一片,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自有定夺,接下来的事就不便当着你们的面说起了,菁菁,你随我过来一下,咱们私下讨论。”

  吴良也只是点到为止,接着冲白菁菁使个了眼色,来到“临冲吕公车”这一层的另外一端。

  其实“临冲吕公车”并不算宽阔,此刻距离众人也就只有几米的距离,因此为了不让众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两人只能压低了声音耳语交流。

  “菁菁,现在是违背白家祖训的时候了,你这次也是迫不得已,想必就算白家祖上知道了此事,也断然不会怪罪于你。”

  吴良将手罩在白菁菁耳朵上,说话时凑的很近,还故意吐了两口热气,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没有丝毫轻浮之色。

  好一个正人君子吴有才。

  “唔……”

  白菁菁条件反射般的躲了一下,就连耳根也瞬间红了起来,却又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嫌弃的嗔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竟还在想着这些腌臜事!”

  她与于吉的想法是一样的。

  就算吴良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一步,她也还是没能准确理解吴良的意图,只道吴良还在惦记此前下悬崖的时候她说的那句话,心中又动起了歪心思。

  不过这次若是必死无疑,其实白菁菁心中也没那么抗拒此事。

  最起码在临死之前,她完成了从女孩到女人的蜕变,真正意义上成了吴良的女人,也算是了却了一桩遗憾。

  因此倘若吴良继续没脸没皮,她可能也就认了。

  只是在这种地方,旁边还有这么多人,却是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否则只怕还没被那木鹊啄死,她就已经先羞死了……

  “正是因为现在这种情况,我才不得不与你商量此事,希望你做出一些牺牲。”

  吴良目光清澈的继续说道,“我们可以上到二层,这样就没人能够看到了,实在不行上三层、四层,如此只要咱们小声一些,动作快一些,他们可能听都听不到,但此事却是势在必行,能不能将那木鹊制服就看此举了。”

  “你……你究竟什么意思?”

  见吴良说到制服木鹊,白菁菁这才终于确信,吴良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很认真的与她商议。

  “采血。”

  吴良言简意赅的道,“你尚是处子之身,初次行房事定是要出血的,若是能将这些血采集起来,可能便能够向孙业所说的那样,令那木鹊的法力消失。”

  “你确定?孙业说的可是分娩是流出的污血,与这血不一样吧?”

  白菁菁这才终于没有怀疑吴良的意图,也是很认真的与吴良讨论起来。

  “这你应该比我清楚才是。”

  吴良微微摇头,悉心为白菁菁科普道,“古人历来对女子的血事颇为忌讳,如今同样如此,分娩之血,是为污血,月事之血,亦是为污血,初夜之血,同样是为污血,总之,只要是……那个地方流出来的血,就都是污血,都是不祥之物,向来归为一谈,不论是炼丹,还是施术,皆有记载,也皆有所用,并无明确界限。”

  “所以……”

  白菁菁蹙起了柳眉。

  “所以……”

  吴良则表现得极有耐心,也可以叫做欲擒故纵。

  “呼啦——!”

  “嘭!”

  那木鹊又很不合时宜的袭击了“临冲吕公车”。

  “临冲吕公车”剧烈的晃动了一下,随即传来“噼啪”的断裂声音。

  吴良顺势说道:“菁菁,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

  白菁菁也知道现在情况,因此只是经过一番短暂的挣扎,终于还是一脸娇羞的说道:“随我上二层。”

  说完,她便将脑袋埋进胸里,避开众人的目光,红着脖子扭头走向通往“临冲吕公车”二层的梯子。

  “来喽!”

  吴良心中一喜,自是连忙跟上,顺便回头嘱咐了一句,“典韦兄弟,你守住梯子,接下来无论听到任何动静,都绝对不许任何人上来查看!”

  “诺!”

  典韦应了一声,将梯子挡在了身后。

  望着二人的背影,众人却是越发的好奇起来。

  “这……公子与白姑娘这是上去做什么去了?”

  于吉忍不住开口问道,一对眼睛与众人进行着眼神交流,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像其他人寻求答案。

  “应该与菁菁姐姐的‘牺牲’有关吧?”

  诸葛亮也是皱起了一张略带稚气的小脸,颇为紧张的道,“看来有才哥哥已经与菁菁姐姐商议过了,菁菁姐姐也已经决定为我们做出‘牺牲’了,这可如何是好,你们倒是想想办法啊?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

  “诸位不必忧心。”

  典韦却是面无表情的道,“韦追随公子已经有些日子,方才公子回头看向韦时,目光之中并无悲痛与决绝,因此韦可断言,就算要做出一些‘牺牲’,菁菁姑娘也定然性命无忧。”

  其实典韦还看出来,吴良的目光之中还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

  不过这种细节典韦肯定是不会对众人提及的,这或许有损吴良的公众形象,不管吴良要不要脸,典韦还是很在意吴良的脸面。

  ……

  待吴良来到“临冲吕公车”的第二层。

  白菁菁已经在低着头解自己的裤绳,吴良本来以为以白菁菁的性子,可能会会再上两层,但她非但没有,而且还比想象中的要主动许多。

  “……”

  看到这一幕,吴良裆下一颤,手也立刻摸到了腰上开始解自己的裤绳。

  结果白菁菁却是立刻竖起一对美眸喝止了他:“你解裤绳做什么?”

  “不是,穿着裤子怎么办那事啊?”

  吴良抬起头来,无语的问道。

  “转过身去,莫要看我!”

  白菁菁却是不依不饶,接着又说了句吴良始料未及的话,“算你运气好,昨日我恰巧来了月事,今日正是来势汹汹的时候,你不是说月事血也是一样的么?”

  第三百二十六章 过山车

  “你妹……”

  听了白菁菁的话,吴良那张一直在故作正气的脸孔瞬间化作了一个大大的“囧”字。

  他严重怀疑白菁菁对“运气好”三个字有什么误解。

  不过看到白菁菁俏脸上随即露出的些许狡黠与自得之后,他就明白了,这姑娘心里清楚的跟明镜似的,这是在故意吊他的胃口呢。

  来了月事确实不便行房,就算吴良现在要给她来个霸王硬上弓以示惩戒,也完全不合时宜。

  不过再转念一想。

  这其实也未必是什么坏事,白菁菁还是黄花大姑娘一个,在这种地方交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想想虽然刺激得很,但也太没有仪式感了,确实是有些亏待了她。

  而且。

  据吴良所知,初夜之血与月事之血其实还是有些许区别的。

  严格意义上说起来,这两种血其实并非出自同一个地方。

  初夜之血主要是造成撕裂伤害时流出的血,与划破手指流出来的血其实并没有本质的区别;而月事之血则是真正来自孕育生命的器官的血液,与分娩时流出的污血完全来自同一个地方,甚至说是同一种血液都不为过。

  因此若单纯考虑对付木鹊,而不掺杂其他个人私欲的话。

  吴良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月事之血。

  所以说。

  这其实还真未必是坏事,从某种意义上讲,也确实说是吴良的运气好,试想需要对付木鹊就恰巧赶上白菁菁来月事的这几天,这与瞌睡了有人送上枕头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你可莫要耍赖,方才你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你亲口说了月事血也是污血,这次休想再花言巧语哄骗于我。”

  见吴良那张“囧”脸上还有那么点若有所思的样子,白菁菁还道吴良心中又在挤什么坏水,于是立刻又补充了一句。

  “菁菁你说什么呢,我向来行事光明磊落,人称忠义无双小宋玉,何时花言巧语哄骗过你?”

  吴良已经不得不接受了这骨感的现实,笑呵呵的说道。

  “现在便是在花言巧语,你非但骗我,狠起来连你自己都骗。”

  白菁菁翻了个白眼道。

  “连我自己都骗?”

  吴良一时之间竟没反应过来,有些诧异的问道。

  “你是否忠义无双尚不好说,可与‘宋玉’相提并论便是在骗自己,要不要我回头找面铜镜给你照照,教你好好看看你这副贼眉鼠眼的模样,莫要再骗自己了,哼!”

  白菁菁哼了下琼鼻,毫不客气的奚落道。

  “……”

  吴良顿时无言以对。

  白菁菁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最起码说话的时候会留些口德,哪里会似如今这般伶牙俐齿,竟能与自己斗个来回?

  吴良终于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白菁菁学坏了。

  就是不知道跟哪个王八羔子学的,可恶啊,害人啊,气煞我也,不要叫我知道是谁!

  “还不转过身去,你到底还要不要对付那木鹊了?”

  见吴良在自己手下吃了瘪,白菁菁倒是乐在其中,又不依不饶的斥道。

  “莫要嚣张,我这是好男不与女斗,回去再收拾你!”

  吴良也知道此情此景之下不便耽误功夫,只得目露凶光瞪了白菁菁一眼,放了句狠话背过身去。

  ……

  从“临冲吕公车”二层下来。

  吴良手中已经多了一块已经快被污血浸透了的“爱心月事巾”。

  反正是自己女人的东西,吴良倒也不太过避讳,又叫典韦将工兵铲拿出来,拆下上面的铲头,而后用一小截细麻绳将这块“爱心月事巾”绑在了木柄上面。

  “有才哥哥,这便是你说分娩时才有的污血吧?这么短的时间你怎么弄来的?菁菁姐姐真的给我生了个小侄么?我现在已经要做叔父了么?”

  见状,诸葛亮这小屁孩好奇心又泛滥了起来,眼巴巴的凑到吴良身边连珠炮似的问道。

  “大人的事小孩别插嘴!”

  于吉眼疾手快,一把提溜住诸葛亮的衣领子就将他扯到了一边。

  吴良回头看了诸葛亮一眼,自是没有对他进行生理卫生知识的科普,而是将典韦叫过来,将绑好了“爱心月事巾”的木柄交到他手中,正色说道:“典韦兄弟,看你的了,务必将这污血涂到木鹊身上,不过也要以自身安全为重,切莫被那木鹊伤到。”

  “诺!”

  典韦接过木柄,挺胸应道。

  这一瞬间,气氛立刻又变得紧张起来。

  此时众人的命运已经与这块小小的“爱心月事巾”绑在了一起,也寄托在了典韦的身上,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

  吴良其实也没有百分之百的信心。

  毕竟他的这个想法也是根据孙业此前的讲述推断而来,虽然这个细节在《史记》中也同样有所记载,但记载终归是记载,谁也不能保证那便一定是事实,更无法保证此举定能成功。

  ……

  几个呼吸之后。

  典韦准备停当,一手持工兵铲,一手持绑了“爱心月事巾”的木柄,迈着大步走出了“临冲吕公车”。

  那木鹊看起来虽不是生物。

  但感官却十分敏锐,而且攻击性极强,见到人便会立刻冲杀过来。

  方才吴良等人已经有所体会,因此典韦只需走出战车,根本就不需要拉什么仇恨,只需准备抵御木鹊呼吸之间便会降临的袭击便是。

  果然。

  “呼啦——!”

  典韦才来到战车之外的平地上,才刚放松了一下手臂上的肌肉,木鹊的声音便已经自黑暗中响起。

  “你身后!”

  白菁菁听力过人,听到声音便立刻判断出了木鹊的方位,出声提醒。

  “来!”

  典韦爆喝一声,“嚯”的一声转过身来,浑身肌肉再次紧绷起来,根根青筋自体表暴起,全身上下的关节更是劈啪作响。

  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吴良还是第一次见到典韦这般姿态。

  可能此前的盗墓生活太过悠闲,遇上的敌人又大多不堪一击,以至于典韦基本没有机会激发出这样的斗志。

  这一刻,吴良忽然觉得有些委屈了典韦。

  或许他本就属于血肉横飞的冷兵器战场,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够将自己的实力充分发挥出来,成为那个为史书上为世人仰慕的“古之恶来”。

  而跟着自己,他最终可能就只会成为一个不能留下姓名的“摸金校尉”,甚至有可能埋骨在别人的祖坟中。

  “我对典韦来说,是最好的未来么?”

  吴良心中不自觉的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这不是矫情。

  而是真心将典韦当做自己人之后,不自觉的设身处地的为他着想。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

  伴随着典韦这声暴喝,只听“唰”的一声,木鹊的身影已经自黑暗中俯冲而出。

  这次它的目标已经不再是已经摇摇欲坠的“临冲吕公车”,而正是走出了战车严阵以待的典韦。

  木鹊显然并不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因此并不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它只有一个极为简单的意识,那便是刺穿面前这个胆敢进入此处的直立两脚兽的脑袋,令其永远在此处沉睡。

  “小心!”

  众人见状皆是心中一紧,都替典韦捏了一把汗。

  尽管此前典韦便与这木鹊打过一次照面。

  那时看起来典韦并未吃什么亏,但这木鹊的速度与力量依旧令众人无法乐观起来。

  毕竟无论是孙业的恐怖伤口,还是杨万里那被一击震裂的虎口,都在提醒着众人绝不能小看了它,否则定要吃了大亏。

  “嘿——!”

  典韦亦是毫不示弱。

  一只脚猛地向后错开,工兵铲在前招架,绑有“爱心月事巾”的木柄在后准备,尽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气势。

  下一秒。

  “锵!”

  一人一鹊已是短兵相接。

  典韦到底是典韦。

  只见他眼疾手快,在那木鹊飞来之际,猛地向旁边错了一步,而后全力一铲拍在鹊头之上,竟强行令其身形偏移了一些。

  与此同时。

  另外一只持有木柄的手已是接憧而至,猛地向前一探便戳中了木鹊侧面。

  “唰!”

  一人一鹊几乎一触即开。

  那木鹊似乎还有一些总结战斗经验的能力,这一次被典韦拍下,竟很是巧妙的使用翅膀在地上强撑了一下,而后便借助这股子回弹的力量又快速飞回到了空中,并未像此前那般狼狈的在地上翻滚滑行。

  不过。

  它的右侧已经多出了一道极为明显的红印,就像是有人用油漆刷在上面刷了一道红漆一般,是那么的鲜亮明艳。

  “哦——成喽!成喽!不愧是典韦兄弟,咱们瓬人军最强战力!”

  见此状况,杨万里与于吉两人已经激动的欢呼起来,甚至忘我的抱在一起,像两个稚童一般蹦蹦跳跳。

  “安静!”

  吴良却是依旧不敢有丝毫放松,一双眼睛一边死死盯着仍在空中飞行的木鹊,一边大声对典韦喝道,“典韦兄弟,你的任务已经完成,立刻回来,不得恋战!”

  推测毕竟是推测。

  因此在那木鹊当真完全废掉之前,都绝对不能够掉以轻心,否则倘若推测有误,便会令典韦陷入险境之中。

  “诺!”

  典韦显然意犹未尽。

  但他本就是粗中有细的人,早已洞悉了吴良的想法,因此也是一边盯着仍在空中飞行的木鹊,一边快步后退着向“临冲吕公车”退来。

  最终。

  典韦安然无恙的退了回来。

  而那木鹊也像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般,四平八稳的隐入了黑暗之中。

  “这……”

  眼睁睁看着木鹊飞走,吴良的心也渐渐开始下沉。

  这对于他们可不是什么好结果。

  在吴良的预想中,那木鹊就是一种依靠术法催动的机关兽,倘若污血果真能够破除术法的话,木鹊大概率会在沾上污血的同时,便会立刻因为受到了玷污而失去动力。

  这就像飞机,只要动力系统出现故障,立刻便要开始坠落,绝不可能继续平稳的飞行。

  这种东西不是复杂的生物。

  不可能像生物一样,即使受了些伤,也能够在求生欲的趋势下强撑着去做一些事情。

  所以。

  眼前的一幕有很大概率说明,污血可能对木鹊根本就没有作用……

  “公子,木鹊又飞走了……”

  众人也是终于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下意识的看向了吴良,似乎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些能够令人安心的信息。

  “这……是不是说,咱们这污血没有起作用啊?”

  于吉最终还是问出了众人想问,却又不敢问出来的话。

  “……”

  吴良颇为无奈的看向众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眼下最重要的是赶快再想其他的办法。

  实在不行,恐怕就只能强行突围了,若是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青铜大门外,再将那扇大门关起来,或许还有人能够争取到活下来的机会。

  吴良忽然想到了青铜大门外那些被爆了头的尸首。

  他们曾经或许也经历过同样的处境,而且做了同样的无奈抉择,最终却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

  这会不会是吴良等人的下场。

  吴良也说不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就算有人能够侥幸活命,也必定是建立在更多的人殒命的基础之上。

  “……”

  此刻的不言不语,已是胜过了千言万语。

  众人怎会不明白吴良的意思,而后也全都陷入了沉默。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于吉那张老脸再一次变成了苦瓜,及不甘心的道,“公子,你可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陆地神仙,区区一只木鹊一定难不倒你的,对吧,你一定还能想到其他的办法吧?”

  “……”

  吴良依旧只是无奈的看着他。

  他在想,一直在冥思苦想,但有些事情不是光凭想便能够想出来的。

  就在这时。

  “呼啦——!”

  木鹊的声音再次传来。

  似乎在嘲弄,在宣告吴良等人的命运。

  下一刻。

  木鹊再次自黑暗之中俯冲而出,还是那么的不可一世。

  但下一秒。

  “咔……咔咔!”

  木鹊的翅膀竟忽然像是卡壳了一般,极不正常的颤动了两下,而后失控的撞向了地面。

  第三百二十七章 “心作怪法”

  “这又是?!”

  看到这一幕,众人顿时愣住。

  方才他们以为吴良的“污血”战法根本无法对这木鹊造成任何影响,心中已是十分绝望,结果一扭脸木鹊就给大家来了这么一出,实在教人始料未及。

  “成了?”

  吴良此刻的心情也似是过山车一般起起伏伏。

  眼见那木鹊重重的摔落在地,半天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吴良却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更不敢轻易派人过去查看情况。

  尽管他觉得这木鹊根本就不会耍诈,又或者根本就没有耍诈的必要。

  如此静静的看了一阵子。

  那摔在地上木鹊始终不见任何动静,吴良终于试探性的来到“临冲吕公车”边缘,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照准了不远处的木鹊砸去。

  “梆!”

  小石子落在了木鹊那木质结构的身体上,发出一声脆响,而后轻盈的弹开。

  木鹊依旧没有动作。

  “真的成了?”

  吴良心中逐渐雀跃起来。

  如此看来,他根据传说推演出来的“污血”战法到底还是起了作用,只不过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出现了延迟,又或是本来就会有延迟,因此才没有立刻生效。

  而如今解决了这只木鹊,他们不但为自己博得了生机,还博得了继续探索公输冢的资格。

  “不动了!果然还是教公子说中了,这木鹊果然最怕的便是污血!”

  众人见状亦是激动的叫了起来,劫后余生的心情溢于言表,也洋溢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人生大起大落的太快,实在是太刺激了!

  不过下次最好不要这么玩心跳。

  大家虽然已经盗了不少墓,都练就了一颗比常人更大的心脏,但总是这么玩心跳,还是不太容易承受。

  就在这时。

  “哗嚓!”

  木鹊那边忽然又传出了动静。

  “?!”

  众人心中又是一紧,又连忙看了过去。

  只见那木鹊已经分崩离析,散落成了一些个零散的部件,就连镶有金属鸟喙的鸟头都自修长的脖颈掉落了下来,滚到了距离身子大约一米外的地方。

  “他娘的,这东西死了还要再吓一回人!”

  杨万里腮帮子一抖,当即一脸欢喜的骂起娘来。

  欢喜是因为到了这一步,这木鹊已经可以绝对确定不会再暴起伤人了,不可能再出什么意外。

  而骂娘,则是因为他是真的又被吓了一大跳,险些以为这木鹊只不过是假死了片刻,搞了这么一大圈又要重新回到方才的绝望境地。

  “骂得好,再骂两句,哈哈哈。”

  这一声骂出了众人的心声,于吉也是极为少见的对杨万里大加赞扬,哈哈大笑着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呼——

  一直到了此时,吴良才终于完全放下心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木鹊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虽然算不得邪物,但却比邪物更加难以对付。

  他必须得承认,能够将其制服,其中带有不少的侥幸成分。

  孙业的讲述、白菁菁的月事、还有典韦的战斗力在整个过程中都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缺一不可。

  如此放心的从“临冲吕公车”中出来,吴良来到木鹊身边查看它留下的遗骸。

  此前木鹊紧密连接在一起的部件,如今几乎全部沿着接缝散落开来。

  要知道在这之前,即使典韦的全力一击可是也不能将其击散的,这感觉既像是之前木鹊体内一只提着“一口气”一般,如今“这口气”散掉了,身体也就随之散开了。

  吴良只是靠近了一些仔细查看,并未去轻易触碰这些遗骸。

  他需要这些木鹊的部件能够保持原位,这就是一个可以溯源的结构图,虽然他自己未必能够通过这些遗骸将其复原出来,但瓬人军中还是有一些专业人士可以继续研究的。

  比如百里香,这姑娘就是一个得了自己一些“真传”的潜力股。

  再比如诸葛亮,他在这方面也有一些天赋,至少历史记载中成功复原出了丘穆公墓中的机关器械。

  还有这个半吊子的《公输经》传人孙业,他也掌握了一些十分奇特的东西,倘若他这次能够扛过去不死,醒来之后也能够对木鹊的遗骸进行研究。

  除此之外。

  还有一个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找到的便宜老丈人,也就是百里香的父亲。

  百里香的手艺都是父亲教的,就连百里香都能做出鬼工球,那么这位便宜老丈人的手艺定然也不简单。

  吴良虽然大概知道他被哪个势力抓了壮丁,而且已经给曹老板种了草,但如今这世道,被抓了壮丁的人很快就会被送上战场,部队打散了再重组,打输了再被俘虏征用,想要找到他依旧无异于大海捞针。

  因此,这也就只能算是个念想,不能抱有太大的希望。

  “原来我已经有了这么多这方面的专业人才……”

  想着这些,吴良猛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照这么下去,他的瓬人军中很有可能会集结出一个掌握了这个时代最前沿科技的研发小组,将许多为后世考古界津津乐道,但却一筹莫展的天朝古机关术发扬光大……

  若是如此,即使他始终隐而不发,也很有可能将会成为这个乱世之中最超然的存在,任何势力都不能招惹的存在。

  如此之下,吴良越发觉得有必要将孙业收入瓬人军。

  这个家伙拥有其他人无法替代的东西,甚至很多机关术没有他与《公输经》很有可能根本就实现不了。

  不过前提是,这个人得先能在如此严重的伤势之下活下来……

  ……

  不久之后。

  吴良已经一一查看过了木鹊的部件。

  那些木头部件与金属部件之间的结合方式非常奇特,看起来有点像天朝古代最具特色的榫卯结构,但又有着十分明显的不同之处。

  那应该是一种能够进行活动的活扣。

  这种活扣看起来虽然似乎并不太牢靠,但通过刚才的战斗可以看出,其实各个部件之间连接的非常牢靠,即使是典韦都没有办法撼动。

  这其中应该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作为辅助,只不过吴良这个门外汉不太看得懂。

  除此之外。

  吴良还在木鹊散开的身躯中发现了许多金属齿轮一般的东西,这倒有些类似于后世的动力传动系统。

  只是木鹊的动力到底来自何处?

  又如何能够维持数百年都没有消失,这依旧是个吴良解不开的谜题。

  岂止是吴良解不开,后世科学也照样无法实现这一点,甚至这根本就是一个违背后世能量守很定律的问题。

  而在这一堆大大小小的金属齿轮之中。

  吴良又发现了一些可能涉及到木鹊核心的东西。

  那是一堆已经完全烧成了灰烬的粉末,黑乎乎的根本分不清原来的面目。

  吴良这次终于将手伸过去感受了一下,这对黑乎乎的灰烬竟还存有一丝余热?

  这是不是说……

  木鹊沾上了白菁菁的污血之后,最终被毁去的其实就是这个东西,也是因为这个东西被毁,木鹊才从机关兽变回了一堆没用的木头与金属?

  而鲁班那怀有身孕的妻子,也正是因此才发生了那样的人间惨剧?

  这只木鹊残骸中仍有太多的未解之谜。

  此时此刻。

  吴良比任何时候都希望孙业那个半吊子《公输经》传人能够扛过去,活下来,或许只有他才有可能解的开这些谜题。

  至于那只鸟头。

  吴良看上了上面的金属鸟喙。

  他觉得这玩意儿的材质可能要比那些凿子更加坚硬,回头若是这木鹊复原不出来,将这鸟喙单独取下来给典韦制成一柄长枪,倒也是一柄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绝对能够极大的提升典韦的战斗力。

  不过现在。

  他倒并未去移动那鸟头,而是在查看过木鹊的遗骸之后,回头对杨万里说道:“杨万里,辛苦你去背上孙业,其余人随我一同继续深入,此行务必将这公输冢探个究竟。”

  ……

  随着吴良等人继续深入,那种古怪的“直觉”很快便又回来了。

  他总是不自觉的想起此前见到过的那个姿态诡异的木偶,而后便心神不宁起来,总觉得那是一种十分不详的预兆,继续深入一定会遇上比木鹊更加可怕的事情。

  也是因此,他心中已是屡次生出了退意。

  也亏他是那种坚持眼见为实、而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犟人,咬着牙还是能够将这种古怪的“直觉”强压下去。

  事实上。

  白菁菁、典韦、还有于吉三人也在强压着心中的不安。

  他们三人此前已经体会过这种感觉,也已经与吴良进行过沟通,此刻自然不必再提一遍。

  但诸葛亮初来乍到,却仍是要提上一提。

  “有才哥哥,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

  诸葛亮四下打量着有些紧张的道。

  黄月英肯定也已经出现了类似的情况,此刻一直跟在诸葛亮身后,一双小手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角不肯松手。

  “是不是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到处都透着一丝诡异,感觉继续往里走一定会遇上不好的事情,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不待诸葛亮说完,吴良便已经将他的话茬接了过来,连珠炮似的反问道。

  “呃……对!”

  诸葛亮被吴良问的愣了一下,而后重重点了下头,连忙又问,“有才哥哥,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难道你还有读人心思的本事?”

  “因为咱们都有相似的感觉。”

  说着话,吴良又看向了正在后背背负孙业的杨万里,问道,“杨万里,你是不是也已经出现了类似的感觉?”

  “是……公子,这到底是为何?”

  杨万里好奇的问道。

  “我也说不好。”

  吴良摇了摇头,正色说道,“不过如果只是咱们之中的一两个人出现了这种感觉,这倒也无可厚非,但若是所有人都出现了相同的情况,我便有理由怀疑这可能是某种禁制或是邪术所致,只是到底是什么,暂时还不得而知。”

  实际上,现在的吴良对邪术已经有了一部分抵抗能力。

  毕竟他不但随身携带“太公印”这样的宝物,还掌握了堪称邪术克星的“厌劾之术”,很大一部分邪术在他面前已是形同虚设。

  但面对如今这样古怪的情况,他却又什么都没看出来,只是本能的感觉不太对劲。

  “若这真是某种禁制或邪术的话,就这样听之任之,恐怕也有些不妥吧?”

  于吉难免有些担心的道。

  “虽有些不妥,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吴良无奈的道,“接下来我会更加小心留意,大伙也多留一个心眼,不管出现了什么样的感觉,也不管这感觉是否正确,都一定要毫无隐瞒的说出来,如此大伙好歹也可以群策群力做出判断,宁愿说错也绝不能出现疏忽,若有一次疏忽可能便是万劫不复。”

  “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众人也是无奈的点头道。

  于是一行人继续前进。

  不多时,他们便又通过了之前吴良见过、并且心生退意的那个诡异木偶。

  此刻在看到这个木偶,吴良依旧出现了心悸的感觉,而且那感觉愈发强烈起来,只想现在就立刻这座地宫,永远都不再回来。

  在这种感觉的趋势下,吴良背心已经渗出了冷汗。

  然后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人,希望从众人身上寻求到一些安全感。

  结果这一回头。

  吴良忽然发现,那被杨万里背在背上的孙业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已经睁开了那只仅剩的正常眼睛。

  “醒过来了?”

  吴良心中一喜,立刻停下了脚步。

  此刻孙业中了“失魂香”,全身上下都不会有任何知觉,也完全无法行动说话,能够判断他是否醒过来的条件便是是否睁开了眼睛。

  说起来,这个家伙的生命力也真是够强。

  方才失了那么多血,正常人恐怕需要沉睡许久才能醒来,这个家伙却仅仅只是昏迷了一小会。

  听了吴良的话。

  众人方才意识到孙业已经醒了,连忙在吴良的指导下将孙业放下来。

  而吴良则在孙业躺平之后,把“回魂香”掏了出来,拔开塞子送到了他的鼻子下面。

  他觉得在公输冢中,非常有必要让孙业醒着。

  这个家伙好歹也算半个《公输经》传人,倘若鲁班在地宫中布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机关或是术法,这个家伙便是最有发言权的人,没准儿能够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呵……疼!”

  孙业吸入“回魂香”的同时,身子一颤忽然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便抬手捂住左肩痛叫起来,一边叫还一边惊讶的问道,“你们怎么还敢深入,祖师爷布下的‘心作怪法’竟也吓不退你们?”

  第三百二十八章 蜻蜓点水穴

  “心作怪法?”

  听了孙业的话,吴良心中一惊。

  此前他便一直觉得这座地宫可能存在一些禁制或是邪术,能够悄然影响他们的“直觉”,使得在场每一个人都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只不过这禁制或是邪术十分特殊,以他的本事完全没办法看出端倪。

  如今孙业醒来将这四个字说出,便一下子坐实了吴良此前的猜测,可见他的洞察力与判断力还是可以的。

  “此乃《公输经》中的一种相比较而言较为和善的法门。”

  孙业倒也并未隐瞒,一五一十的说道,“平日里匠师若是遇上克扣口粮或是工钱的刻薄雇主,便可在修建宅子或是建筑时布下这个法门,待宅子或是建筑建成雇主入住之后,便会开始疑神疑鬼担惊受怕,也就是‘心里作怪’,到时雇主承受不住,便只有再来请求匠师帮忙解决,匠师亦可借机轻易讨回被克扣的口粮或是工钱。”

  如今孙业说话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与微弱,不过却已经要比昏迷之前强了不少,至少说起话来不再断断续续,咳嗽的频率也有所降低。

  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这条烂命真是挺硬。

  感觉似乎还真挺有可能熬过这次的伤势。

  当然。

  也有可能是回光返照?

  “如此说来,我们方才疑神疑鬼,八成便是受到了这‘心作怪法’的影响,若是换了平常人,很有可能就被自己心中的鬼神给吓退了。”

  吴良已经差不多明白了这“心作怪法”的作用,结合现在的情况分析道。

  “正是如此,不过……”

  孙业微微颔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连忙直了直身子一脸惊疑的问道,“你们怎么走出了那部战车?那木鹊呢?”

  “死了。”

  于吉接话说道。

  “死……了?!”

  孙业顿时睁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就连调门都提高了不少。

  很显然这个结果并不在他的预料之内,若是吴良等人告诉他“甩掉了”,他应该还比较容易接受。

  毕竟,那木鹊可是祖师爷根本就没有传下来的神物,他作为半个《公输经》传人,非但不知道应该怎么制造,就连怎么毁去亦是没有半点头绪。

  而吴良等人只不过是些不专此道的门外汉,居然能够将其杀死,这不开玩笑呢么这不是?

  “确切的说,我们应该是破解了木鹊身上的术法,令其变成了一堆不能飞不能伤人的木头与金属。”

  吴良笑着补充道,“木鹊失去了术法之后,已经自行解构,不过我们并未轻易将其移动,事后你仍可通过这些部件的位置进行研究,或许能够对你的技艺提升有所帮助,甚至解开那木鹊之中已经失传的独门技艺。”

  “……”

  听了吴良的话,孙业已是不得不信,如此微微张着嘴愣了片刻之后,才叹了口气对吴良说道,“阁下果然不是一般人物,此前破解了我布下的‘五仙入宅法’已是令我输的心服口服,如今就连祖师爷那并未传出的秘法都能轻易破解,恐怕只有天命之人才有这样的本事。”

  孙业并未追问吴良究竟用了什么法子破解了木鹊的术法。

  作为半个《公输经》传人,他自然也对道上的规矩有所了解,尤其是关系到术法方面的事情,每个人都有不可示人的秘密。

  不该看的不看。

  不该问的不问。

  乃是与此类高人打交道最基本的礼仪,需要你知道的,高人自然会说,不需要你知道的,你问了也是白问。

  “孙先生谬赞了,其实我也不是所有的术法都能破除,术业有专攻,比如祖师爷布下的‘心作怪法’,我虽然有所察觉,但却是毫无头绪。”

  吴良顺势拱手说道,“这‘心作怪法’听孙先生说虽不致命,但关键时刻却能影响到我们的判断,不知孙先生可否助我等化解此法,感激不尽。”

  “这……”

  孙业明显有些犹豫,不过沉吟片刻之后终是说道,“罢了,阁下能够来到此处只怕是祖师爷的命数,既然我都已经跟着进来了,还说什么敬与不敬皆是妄言,而阁下也确是信守诺言的人,进入地宫之后并未胡作非为,就算不得不破除了木鹊的术法,却也没有肆意妄为,总归还是给祖师爷与我这传人留了个念想,由此可见阁下办事有章有节,或许这对祖师爷来说也未必是坏事,我便助阁下化解此法,是功是过便交给祖师爷来定夺吧。”

  “还是孙先生想得通透,请指点。”

  吴良心中一喜,笑着说道。

  “在这之前,小人尚需向阁下了解一件事情,阁下还可记得过了此前我们藏身的那部战车之后,咱们总共过了几道急弯?”

  孙业正色问道。

  “这……”

  吴良蹙眉回忆起走过的路,这种事情他还真没留意。

  “三道。”

  于吉却是立刻给出了准确的答案。

  这老童子最擅长的便是堪舆之术,因此即使吴良没有特意安排,他对地形地势也是极为注意,尤其是到了墓中,生怕一不小心就走入什么必死之境。

  “请带小人折返回去寻找这三道急弯,这‘心作怪法’怕是个连环术法,需得从第一道开始破解才是正解,否则每过多一道,这法力便会增加一重,越往里走越是心惊。”

  孙业点了点头又道。

  “来帮把手,将孙先生扶到杨万里背上,咱们再回去看看。”

  吴良连忙招呼起来。

  看样子这“心作怪法”的布置,定是与那三道急弯有着很大关联。

  而且他也确实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那种不安的“直觉”,正是在随着深入不断增加,而此前回到那部“临冲吕公车”的时候,这种“直觉”又荡然无存了,可见孙业对这“心作怪法”的判断确实没错。

  ……

  不久之后。

  众人再回到过了“临冲吕公车”后的第一道急弯。

  孙业只是简单的看了一眼,便指着正对着这道急弯的岩壁说道:“这面岩壁阻碍道路通行,我们匠师将其称做‘路冲’,视为建筑之中的凶位,乃是最容易聚集不详煞气的地方,因此我们在修建宅子时,通常要放置一尊‘石娘娘’进行镇压,以厌禳之。”

  “所以……”

  吴良看了看孙业所指方面那光秃秃的地面,顺着口风问道,“我们应该在此处放置一尊‘石娘娘’镇压?”

  至于什么是“石娘娘”。

  吴良觉得可能是类似于“泰山石敢当”之类的东西。

  据他所知,民间许多古建筑都有“泰山石敢当”的影子,甚至后世一些农村修建房屋也会在丁字路口或是一些重要的墙壁中布下一尊“泰山石敢当”,为的就是“保平安,驱妖邪”。

  这种习俗由来已久,最早的记载可以追溯到西汉成书的《急就章》。

  而在后世天朝公布的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中,“泰山石敢当”习俗亦是榜上有名。

  “是,但也不完全是。”

  孙业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道,“这‘心作怪法’的根源不是立不立‘石娘娘’,而是如何立?立的对了自然可以驱邪避凶,但若是立的不对,便成了‘心作怪法’。”

  说完,孙业又对身下的杨万里道:“劳烦带我上前查看,我这便为阁下指出‘石娘娘’所埋的位置,到时挖出来一看便知。”

  如此来到岩壁之下。

  孙业略微看了片刻,很快便指出了一处位置。

  典韦立刻上前挥动工兵铲开始挖掘,如此只挖到不足半尺的地下,便挖出了一个有点像后世的观音菩萨泥像的石刻塑像。

  这应该就是“石娘娘”了。

  不过比较奇怪的是,这“石娘娘”并非正常摆放,而是倒立着埋在地下,这自是很不符合常理。

  “再挖下去,下面应该还有一块竹片。”

  孙业却是见怪不怪,接着又道。

  典韦依言照办,果然又从下面挖出来一块竹片,竹片虽然埋在地下历经数百年,表面已经有些腐朽,但上面那刻出来又用黑色颜料涂抹过的鬼画符一般的痕迹依旧清晰可见。

  吴良自是看不懂这“鬼画符”的意思,只是觉得与后世的道符有些类似。

  “将这竹片焚毁,再将这‘石娘娘’正过来重新埋下去,此处的‘心作怪法’便破除了。”

  孙业也没有对这玩意儿做出更多的解释,只是点了点头,对吴良说道,“接下来每经过一个急弯,阁下只需如法炮制,诸位自然不再受那‘心作怪法’影响。”

  “照办吧。”

  吴良冲典韦点头示意,心中对这“心作怪法”还是有些好奇,想要了解更多的内容。

  不过再想想这玩意儿是《公输经》中的秘传,且不说问了对自己好不好,如此直接问出来恐怕也不太礼貌,因此倒也没有急于这一时。

  反正他已经决定将孙业招入瓬人军,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了解。

  当然。

  前提是孙业首先得能熬过此劫。

  ……

  依照孙业的指导施为之后。

  吴良等人再往地宫深处探索,果然没有再疑神疑鬼,每个人心中的压力都随之小了不少。

  如此一共过了九个急弯。

  众人又见到了更多的战争器械与农用工具。

  其中绝大部分吴良都有一定的了解,甚至有些东西哪怕二十一世纪也还有机会见到,诸如石磨、墨斗、锯子……之类。

  吴良还看到了一把竹伞,这竹伞虽然还没有向后世那样制成半自动开合的形式,但已经可以做到手动开合,不用的时候可以节约空间。

  很显然,地宫中存放的并不全是失传的东西,也不全是战争器械,倒更像是一座鲁班毕生的个人发明展览馆。

  过了第九道弯,地宫的空间立刻变得更加宽阔。

  这次众人看到了一大片相同制式的方形木盒,这些方形木盒高约半米,长宽大约一米,全部涂成了黑色,很有规律的摆放在地上,相互之间距离相同。

  如此一大片呈现在眼前,这画面看起来颇有些壮观。

  而在这些方形木盒的中间,则摆放了一个形状与体积都与后世码头那些集装箱类似的大箱子。

  这大箱子保存的相当完好,通体呈现黄澄澄的金属色泽。

  经验告诉吴良,这并不是黄金,而是春秋战国时期较为常见的一种黄铜合金,乍一看过去比黄金还要富贵。

  除此之外。

  这个大箱子上还能看到许多接缝,这些接缝并未融在一起,如此将这个大箱子分成了许多个并不完全相同的小块,使得其看起来像是有许多个部分组装起来的一般。

  “这玩意儿会不会就是鲁班发明的‘机封’?”

  鲁班发明的“机封”虽然因为丧葬习俗的缘故,并没有被人们接受,但这应该并不妨碍鲁班自己使用。

  往往发明家创造出来的东西,第一个试用者都是自己。

  只不过有的发明家一不小心就成了爱迪生,有的发明家则一不小心就成了大名鼎鼎的“刑部尚书”。

  而之所以会如此推测,则是因为吴良用随侯珠照了一圈。

  发现此处似乎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出路,似乎终于到了地宫的尽头,所以鲁班的尸首也该有一个去处了。

  就在这时。

  “这……竟然全都是法葬?”

  于吉忽然目露惊疑之色,颇为夸张的说道。

  “法藏?”

  众人疑惑的看向于吉。

  “所谓法葬,说白了就是竖葬,即将棺木竖直下葬,而非正常的下葬方式。”

  于吉向那些排列整齐的方形木盒略微走近了一些,却又不肯离得太近,大老远便停了下来,伸着脖子一边观摩一边说道,“这种下葬方式只有在一种叫做‘蜻蜓点水穴’风水宝穴中才会使用,‘蜻蜓点水穴’长三丈四,只有四尺可用,宽一丈三,只有三尺可用,所以棺木若想葬入这宝穴之内,便只能进行法葬。”

  “不过我看此处的风水格局平平无奇,并无半点‘蜻蜓点水穴’的走势,况且就算真是‘蜻蜓点水穴’,也断然不能葬下这么多棺材……”

  听到这里,吴良终于反应过来:

  原来那些方形木盒,竟都是竖葬在此,只露出了一小截的棺材?!

  第三百二十九章 黄泉

  这……得有多少棺材啊?

  吴良还未来得及细数,只觉得眼前匀匀实实一大片,这规模着实震撼到了他,即使是此前在齐哀公墓中看到的那片鍪子坟恐怕都得甘拜下风。

  只是这么一大片竖葬棺,究竟有什么说法,是凶还是吉呢?

  吴良心中正想着,便听于吉捋着胡须继续说道:“而且这葬法也完全不对,‘蜻蜓点水穴’的法葬还有许多规矩,最重要的是棺材上面一定要用黄土覆盖,若使用了其它的土质,便会成为一处败穴,无法发挥‘蜻蜓点水穴’的好处,而这些棺材全都露了半截在外面,显然也是十分不符合常理……慢着!”

  说到这里,于吉似乎又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信息,竟硬着头皮又向前走了几步,伸着脖子更加仔细的向那些棺材看去。

  接着又忽然大惊失色,连忙跳着脚退回来一脸惊惧的对吴良说道:“公子,这些棺材竟都是倒立入土的,如此这便断然不可能是‘蜻蜓点水穴’的葬法,法葬必须头上脚下,如此方可通过双脚吸收风水宝气,而若是似这般脚上头下,便颠倒了阴阳反正,乃是大凶的葬法,非但对子孙后代极为不妙,就连尸首也极易生变,若非对待不共戴天的死敌,绝不会如此下葬!”

  “方才我见这些棺材上还缚了铁链,想来葬下这些法葬棺的人,定然也是知道这种葬法的凶险之处,因此才特意缚上铁链,防止里面的尸首发生异变逃脱出来!”

  “……”

  听完于吉的话,众人皆是瞬间紧张起来。

  于吉虽然有时会有些靠不住,但对于专业方面的东西却是从来不会打马虎眼,因此众人并不敢怀疑他的判断。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现在众人已经不再受到“心作怪法”的影响。

  因此无论是于吉看出来的东西,还是众人随之出现的紧张状态,都是最为可靠的真实感觉,同样不必有所怀疑。

  “老先生,既然这些棺材上面都缚了铁链,那么就算里面的尸首发生了异变,应该也不可能轻易逃脱出来吧?”

  吴良沉吟了片刻,开口问道。

  最起码现在看到的情况是,这些竖葬棺材还都保持着完整状态,也就是说并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从棺材里面出来。

  但他也不敢排除其他的可能。

  倘若是这些尸首异变成了梁孝王墓中的“犼”,仅凭这些木头棺材与那些铁链,是断然不可能将其困住的,只要它想出来,便随时可以出来。

  不过这种情况的尸变倒还不足以吓住吴良。

  他的那只“神秘小鼓”虽然不能直接杀死“犼”,却也能够将其吓退,关键时刻总归还是能够发挥一些作用,也算是有恃无恐了。

  “这……老夫也说不好,还要看异变到了什么程度,需知尸变并非只有一种变化,有些变化已经超出了常理,便是铁棺材也未必能够困得住。”

  于吉摇了摇头,皱着老脸说道。

  就在这时。

  仿佛是为了配合于吉一般。

  “咚咚!”

  地宫之中突然响起两个极为沉闷的叩击声。

  这声音像极了指节在木门上敲动的声音,再加上沉闷的音效,立刻便让众人意识到了这声音的来源。

  很有可能就是……来自某个竖葬棺的内部!

  “啊……”

  年纪最小的黄月英吓得发出一声惊叫,连忙紧紧抱住了诸葛亮的胳膊。

  “不怕,出了任何事有才哥哥都一定会保护我们的,我也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诸葛亮虽然小脸也有些发白,但仍然小声安慰着黄月英,顺势拦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拥入自己怀中。

  这小子……有我当年的风范!

  看到这一幕,吴良心中对其赞赏有加,不过此刻却不是关注这些细节的时候。

  他虽然并不太想搞清楚这些棺材里面的尸首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但却必须搞清楚里面的东西会不会威胁到他们的人生安全。

  “应该是那边,第二列,第三口棺材!”

  白菁菁立刻为吴良指出了声音的来源,正色说道。

  “嗯……”

  吴良点了点头,刚打算叫上典韦一同上前查看一番,以确保那口棺材并未出现破损,里面那未知的东西短时间内不可能出来,如此才能安心查探其他方面的东西。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开口。

  那声音便像是狼群中响起的第一声狼嚎一般。

  “咚咚!”

  “咚咚!”

  “咚咚!”

  ……

  更多相同的声音竟一同响了起来。

  此起彼伏!

  这次不用白菁菁做出判断,众人也能听的出来,这些声音来自面前的整片竖葬棺群,虽然不敢说每一口竖葬棺都一定有动静,但至少绝大多数都在响。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没有训练好的鼓队在面前演奏一遍,敲击声听起来凌乱不堪。

  不过那样的鼓队演奏,听起来还有些好笑。

  而吴良等人面前的这支“鼓队”演奏,却是令人头皮发麻!

  而更令人恐慌的是。

  这些叩击声明显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加速,越敲越快,越敲越急,就仿佛在催众人的性命一般。

  众人甚至能够想象的到。

  这些竖葬棺每一个里面都有一只嗜血成性的可怖邪物,它们已经越来越狂躁,越来越急不可耐。

  它们就像一群正在等餐的食客,不停敲打着碗、筷与桌子催促小二快些上菜。

  只要它们从棺材里面冲出来,又或是吴良等人走过去,它们便会像蝗虫一般不顾一切的扑向众人,将众人撕成碎片,啖血食肉……

  “这……”

  就连典韦也已经犯了难,微微蹙眉看向吴良。

  若是这么多可能已经发生了尸变的东西从棺材里面出来,别说保护好在场的所有人,就算只是保护吴良一人恐怕都十分吃力。

  典韦尚且如此,其他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于吉已经默默的退到了吴良身后,只从他身后探出一张不安的老脸。

  诸葛亮则将黄月英拥得更紧,以至于黄月英那张小脸上已经出现了些许痛苦的表情,应该是弄疼了她。

  “……”

  吴良自然也是感觉到了一阵寒意,浑身不自在。

  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神秘小鼓”移到胸前,抬手对着鼓面便连敲了三下。

  “砰!砰!砰!”

  鼓声融入那一片叩击声。

  下一刻。

  !!!

  杂乱而又越来越急促的叩击声戛然而止。

  整个地宫重归寂静。

  但这绝对的寂静却同样令人心神不宁,感觉其中正暗藏着更大的危机,宛若黎明前的黑暗一般。

  “果真有用!”

  见此状况,吴良心中倒有了些判断。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好现象,因为这从某个层面证明,这些竖葬棺中的东西,八成便是尸变而成的邪物。

  因为他的“神秘小鼓”几次发挥作用,都是遭遇邪物的时候。

  反之面对其他的东西,就没有任何效果。

  所以……

  吴良心中也同样有些不安宁。

  抛去齐哀公墓中的那些数不胜数的痋虫不谈,这应该是他遭遇邪物最多的一次,而且大概率全都是直接由人的尸首异变而来的邪物,“恐怖谷理论”已经给出了结论,这种东西往往才是最可怕的,最瘆人的。

  除此之外。

  吴良还在思考另外一个难以理解的问题。

  通过孙业的描述与进入地宫之后看到的东西可以证明,这座地宫绝对就是传说中的公输冢无疑。

  而公输冢自然就是鲁班的陵墓。

  种种迹象表明,鲁班当初在为自己修建公输冢的时候,一定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否则不可能将自己的毕生发明创造都以展览的方式陈列在这里,尤其是那些大型器械,想要摆放到这里面可不太容易。

  但既是如此,为何又要以倒立的方式在这里放置这么多竖葬棺呢?

  从竖葬棺外面加装的铁链可以看出,鲁班一定也知道这种下葬方式十分凶险,却偏偏要在自己的陵墓中布置下这么凶险的东西,这怎么看都有些不太合乎常理。

  又或者说。

  这些倒立的竖葬棺其实还有其他对于鲁班而言利大于弊的功用?

  若非如此,就实在没有办法解释了……

  正当吴良如此想着的时候。

  “咳咳……”

  伏在杨万里背上的孙业忽然咳嗽了两声,用一种不是十分确定的语气说道,“这地方是不是‘蜻蜓点水穴’我不清楚,不过我怀疑,这些倒立的竖葬棺可能是祖师爷故意布置的‘绝户桩’。”

  “绝户桩?”

  闻言,众人皆是疑惑的回头看向孙业。

  这名字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具体什么意思还得孙业这样的《公输经》传人解释来听。

  “所谓‘绝户桩’,乃是‘打生桩’的一种形式。”

  孙业颇为详尽的说道,“其实祖师爷对风水格局亦有些许研究,以前匠师修桥建宅时常会出意外伤人之事,祖师爷认为这是工匠在一处地方动土时,破坏了该处的风水,以至于触怒该处的鬼神,鬼神心生不满报复所致,因此为了平息鬼神的愤怒,祖师爷便提出了‘打生桩’仪式,将童男童女活葬在工地进行献祭,如此行事之后,意外伤人之事果然少了许多,后来这个仪式便在匠师之中流传了下来。”

  “其实‘打生桩’也未必便非要用上活人,若是小一些的工程,比如只是修建一处宅院,倒不至于对该处风水造成多大的损害,使用活鸡活狗来‘打生桩’亦是可以,像黄家那座宅子,我爹便只是献祭了两只活鸡,不过若是要修建大桥、宫殿、堤坝、城池等大型建筑,便少不了又要用上活人。”

  “而‘打生桩’时要用什么人、人要怎么下葬、葬在什么地方亦是有不少需要注意的地方。”

  “通常情况下,祭品都会选择童男童女,童男童女乖巧可爱,而且纯洁无瑕,非但是人们的最爱,亦是鬼神最喜爱的祭品,做出如此牺牲也最能向鬼神表达诚意。”

  “下葬的方式就有许多种了,有的可以使用棺材进行平葬,有的需要绑上石桩沉入水中进行水葬,有的则便要进行竖葬……总之各有各的说法。”

  “葬在什么地方,亦是有许多讲究,修桥时有的要葬在桥梁两头,有的则要葬在桥墩之下,修建宅邸时有的要葬在正宅之下,有的则要葬在路冲之处,还有的要葬在过门石下……也是因地制宜。”

  “而其中最厉害、也最神秘的便是这种‘绝户桩’。”

  “其实我也不曾见过,只是听我爹说起过,这种‘绝户桩’共需要找来七七四十九对童男童女,全部使用这种极为少见的倒立竖葬方式活生生下葬,再搭配相应的排列方式,同时施以秘法方可成桩。”

  “而这些被下葬的童男童女,将永世不得超生,其族人亦会受到影响,最多再延续三代便要绝户,从此世上再无这一血脉的活人,这便是‘绝户桩’一说的由来。”

  “至于这‘绝户桩’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也说不太清楚,就连我爹知道的信息亦是十分模糊,他只说这‘绝户桩’似乎是与一个叫做‘黄泉’的地方有关,可这‘黄泉’究竟又是什么,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说到这里,孙业终于喘着气停止了发言。

  以他现在的状态,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又是他娘的‘打生桩’……”

  吴良很不喜欢这个残忍的词汇,更不喜欢这个词汇后面的故事。

  但他其实并不怀疑孙业的这番说辞,民间传说“打生桩”这种习俗就是鲁班一手创造出来的,而且一直流传到了后世,甚至有些地方还在使用。

  就在吴良穿越之前不久,还曾看到过一个新闻:

  一个建筑工地发生了恶性事故,四个在附近玩耍的孩童莫名失踪,经过调查原来是被埋进了建筑工地的土坑之内,全部不幸身亡。

  虽然相关负责人与施工人员已经全部伏法。

  但案件的过程依旧存在许多疑点,有人怀疑这可能就是“打生桩”。

  第三百三十章 怪事连连

  与此同时。

  吴良忽然又想起了当初在陈留城遇上的那位“高人”。

  这位“高人”假借“蛟龙大仙”的名义险些将尹健家的男童打了生桩,可惜遇上了吴良拆台,最终害人不成反害己。

  吴良清楚的记得,当初他就让王庆将这位“高人”倒立着埋在了桥头……

  如此误打误撞,恐怕也将那位“高人”打成了“绝户桩”吧?

  一人做事一人当,吴良倒没有要教那位“高人”的族人连坐的意思,因此现在想起来,貌似回去之后应该跟王庆说上一声,让其将这位“高人”的尸首挖出来重新下葬才是,免得害了无辜之人。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黄泉?你说的黄泉是什么黄泉?”

  于吉似乎对这方面的问题有更深的了解,紧接着便又追问起来。

  “黄泉就是黄泉,什么叫做什么黄泉?”

  孙业一脸疑惑的反问。

  吴良与众人也是好奇的看向了于吉,这老童子话说到这里,恐怕正是因为所谓的“黄泉”也有分类,因此才有如此一问。

  这里面的东西可就更深了,绝非一般人能够说得出来。

  “真正的黄泉老朽也没见过,但若是人工造出来的黄泉格局,却总共有两种分类,一种叫做‘杀人黄泉’,一种叫做‘救贫黄泉’。”

  于吉正色说道,“‘杀人黄泉’亦有几种布置方法,正所谓‘庚丁坤向是黄泉,乙丙须防巽水先,甲癸向上忧见艮,辛壬乾路最宜忌,坤向庚丁切莫言,巽向忌行乙丙上,艮逢甲癸祸连连,乾向辛壬祸亦然。’,这里面只要有一种布置方位吻合,便成了‘杀人黄泉’,乃是大凶之象。”

  “而这‘救贫黄泉’亦有口诀,正所谓‘辛入乾宫百万庄,癸归艮位焕文章。乙向巽流清富贵,丁坤终是万斯箱。’,乃是大吉大利的宝境,可保子孙富贵双全,福禄绵长。”

  “因此老朽才有此一问。”

  “若是‘杀人黄泉’,咱们身处此地之中必定凶险重重,尤其要小心墓主人棺椁里面的东西,能不开棺便绝不开棺,否则便是沾染上些许棺内的尸气,都有可能殒命于此。”

  “而若是‘救贫黄泉’,咱们便只需多加留意这些竖葬棺内的东西,墓中人的尸首倒应该不会什么异变,可谓开棺大吉。”

  于吉那番有关风水方位的格局,虽然将吴良等人听得云里雾里。

  但他给出的结语却是十分通俗易懂,等于给了吴良两种选择,而这两种选择则要基于两种不同的前提。

  “这……”

  听了于吉的话,孙业也是有些懵了,愣了半晌才感叹的道,“吴校尉麾下果然藏龙卧虎,尽是些不世出的能人异士,小人佩服的紧呢,可惜小人对风水格局方面的事只能算是入门水平,实在不知这黄泉的不同说法,因此也不知祖师爷布下的究竟是‘杀人黄泉’还是‘救贫黄泉’。”

  “术业有专攻,孙先生不必自谦。”

  吴良却是摇头笑了笑,又对于吉问道,“老先生,你看此处的风水格局,觉得应该是‘杀人黄泉’还是‘救贫黄泉’?”

  “老朽现在也说不好。”

  于吉蹙起眉头摇头道,“根据现有的情况来看,此处既不是‘杀人黄泉’,也不是‘救贫黄泉’,或许是地貌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了改变,又或许是这‘绝户桩’还有其他的精妙之处,因此老夫才要向这位孙先生请教。”

  好吧。

  于吉问孙业,孙业不知道。

  孙业说不出,于吉也看不出。

  这个问题似乎陷入了一个暂时找不出答案的死循环。

  不过吴良也有自己的想法,沉吟了一下之后说道:“依我来看,此处即是公输班精心设计的陵墓,应该会尽可能向对自己与后代有利的方向去布置,所以我倾向于‘救贫黄泉’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但若是其他人帮忙下葬,又或是公输班并未留下子嗣,因此并不关心子孙后代的事情,只是要将入墓侵扰者斩尽杀绝,因此特意布置成了‘杀人黄泉’,也未必没有这种可能。”

  于吉反驳道。

  “……”

  这次吴良倒是被于吉问住了。

  他并未觉得于吉公然反驳自己有什么不好,他既然为瓬人军吸纳了这么多能人异士,便是希望他们能够群策群力,从而降低发掘古墓的风险,因此这个讨论的过程是必不可少的,也是无可厚非的。

  他得承认,于吉的问题并非没有道理。

  史书上只提到了鲁班那即将分娩的妻子的惨剧,并没有说明他是否还有其他的妻子,是否留下了其他的子嗣,但鉴于鲁班失去妻子之后伤心欲绝的状态,那妻子极有可能对其极其重要,就是一生中的唯一也说不定。

  另外。

  所有的墓主人都是死后经由他人之手下葬,这个过程中也并非没有可能出现一些墓主人意料之外的事情。

  就说鲁班,他乃是跳下郢城城墙而死。

  那么死后便必定要有人将他的尸首带来公输冢,再根据他的遗愿进行安葬,若是那人对鲁班心有怨念,做出任何事情都有可能。

  所以……

  吴良望向了这片竖葬棺围拢着的那个疑似“机封”的“金属集装箱”。

  在搞清楚这“黄泉”究竟是河中黄泉之前,到底开不开,这确实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他知道于吉不会说谎。

  因此心中也是有些疑虑。

  与此前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不同,现在他发掘的古墓越多,遇上的古怪事物越多,担心的事情反倒也越来越多了起来。

  毕竟他的一个决定,现在影响的可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命运。

  同样也是这些已经成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至亲们的命运,队伍越来越大,吴良需要承担的东西也越来越大。

  如此抉择了良久。

  “大伙先随我对这些竖葬棺与周围的环境进行仔细查验,看看是否能够找到其他的线索,老先生多费些心,尽可能做出最为准确的判断,之后我们再决定是否开棺。”

  吴良终于说道。

  “老朽尽力而为。”

  于吉点头应道。

  ……

  接下来,吴良等人一同行动。

  先是对眼前的那片竖葬棺进行了仔细清点。

  果然如同孙业所说,不多不少刚好九十八口,应了童男童女各七七四十九之数。

  接着众人又一一对这些竖葬棺才进行检查。

  这时他们才终于发现,这些竖葬棺虽然并没有立碑,但却都在棺木露出来那一截的顶端刻下了一个名字。

  这些名字的书写方法看起来应该全都是春秋战国时期楚国字体。

  这种字体形体修长,笔划细而首尾如一,笔势圆转流畅,算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一种颇具特色的字体,正因为比较独特,阅读起来要比古齐文字略难一些。

  “这些应该都是棺木中的死者名字。”

  吴良暗自推测。

  据他所知,通常这种被“献祭”的人身份都不高,一般是不会留下名字的,有些甚至连口棺材都不配拥有。

  而这里的这些被打了“绝户桩”的死者,待遇却明显要高出不少。

  这也算是一个不太平常的小细节。

  于是吴良将这个细节说给了于吉与孙业听,希望能听听他们对于这个细节的看法。

  “这……老夫对‘打生桩’这种事其实并无研究,倒不知其中细节。”

  于吉摇头说道。

  “孙某倒是知道一些,诚如公子所说,通常被‘打生桩’的人都只能算是活祭品,没有必要留下姓名,就算是举行仪式时宣读的祷文中也并不会提及姓名,只会将其笼统称呼童男童女,与其余祭品一概论之。”

  孙业则颇为详尽的说道。

  说完,孙业又提出了一个被众人忽略掉了的问题:“不知阁下是否发现,这些竖葬棺材虽然制式与规格一般无二,外层也都使用黑漆覆盖,但其实使用的木料却是五花八门,有的是常见的柏木与松木,有的却是较好一些的杉木与椴木,甚至还有的用了并不适合制作棺材的油桐木。”

  “哦?竟有此事?”

  吴良听完一愣,连忙凑到最近的一口棺材旁边仔细查看。

  其实这倒不是他疏忽大意,主要还是因为棺材外面涂上的那层黑漆妨碍了他的观察,再加上他对木料的了解本就只是入门水平,自然不太容易看得出来。

  结果他如此凑近了细细查看,依旧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这倒令吴良对孙业刮目相看了起来,不愧是这方面的行家,隔着一层黑漆、甚至被杨万里背着与那些棺材保持着一些距离,都能轻松看出下面的木料。

  不过吴良现在的关注点,更多还是在由此延伸出来的出题上面。

  这些竖葬棺的制式与规格一般无二,但是用的木料却是五花八门,这究竟能说明什么问题?

  按照常理来讲。

  如果是统一制作的话,通常情况下会大批量采购一种木材,制作出来的棺材材料自然不会有所区别。

  而如果是分批制作的话,就又有说法了。

  就拿秦始皇陵的兵马俑来说,那些兵马俑就是找不同的工匠分批次制作而成,因此不论是外貌、工艺、材料等等方面存在着一些,如此才造就了形态各异的场面,仿佛每一个兵马俑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一般。

  所以……

  “孙先生,除了木料之外,你再看看这些棺材的工艺是否也有差别?”

  吴良想了想,又接着问道。

  “遵命,劳烦这位兄弟扶我靠近一些查看。”

  孙业点了点头,对身下的杨万里说道。

  杨万里则立刻将孙业放了下来,扶着他依次查看附近的棺材。

  如此总共看过六口棺材之后,孙业终于再次看向吴良,极为认真的说道:“我已仔细看过,这些棺材应该全部出自大师之手,大师虽然工艺已经十分精湛,但阁下应该知道,任何技艺都有一个从模仿到创造的过程,大师已经有了极其扎实的基本功上,在这个基础上便会开始出现比较明显的个人风格,我的技艺虽然距离大师相差甚远,但依旧能够看得出来,这六口棺材绝对是出自不同的大师,而且是旁人无法轻易模仿来的大师!”

  “六口棺材分别出自六个匠师之手,而且全都是大师级别的匠师?”

  听了孙业的话,吴良心中自是更加惊奇。

  虽然孙业并未查看所有的棺材,但从这六口棺材上的情况也可以想象的到,这九十八口棺材恐怕都是类似的情况……

  “正是。”

  孙业十分笃定的点头。

  “孙先生,你可曾听令尊说过‘绝户桩’对棺材还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吴良追问道。

  “没有听说,据我所知,这种事最重要的便是童男童女与祭祀仪式合规合矩,剩下的方面几乎没有任何要求。”

  孙业微微蹙眉道。

  “嗯……”

  吴良陷入了沉思。

  出自不同大师手笔的棺材、拥有名字的童男童女、相同制式与规格却各不相同的木料……

  这给了吴良一种奇怪的感觉。

  似乎九十八个“绝户桩”每一个都是由不同的匠师大师准备,然后再受到了统一的调配,一同送到这里埋了下来,共同组成了这个地宫之中的“黄泉”。

  这种感觉很是诡异,给人一种仿佛是某个“邪教”组织的成员一同聚在这里举办了一场邪恶典礼的既视感。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公子,你快来这里看看!”

  正走在前面打头阵的典韦忽然紧张了起来,回头对吴良喊道。

  “走!”

  吴良连忙带领众人赶过去查看。

  这一看不要紧。

  只见典韦所指的方向,竟是一口已经打开的竖葬棺!

  这口竖葬棺倒并未受到暴力损坏,只是正对棺盖的方向,被挖出了一条与棺材宽度一致的沟槽。

  棺材还好端端的立着,只是那棺盖却已被掀开,平躺在了沟槽之中,使得棺材里面的情况一览无余。

  而此刻棺材里面,却是空无一物!

  与此同时。

  “咚咚!”

  “咚咚!”

  “咚咚!”……

  叩击棺材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非常急促与密集,宛若开战之前敲响的战鼓!

  第三百三十一章 我诅咒你们!

  “砰!砰!砰!”

  吴良立刻拍击神秘小鼓进行镇压。

  这一次神秘小鼓的鼓声依旧有效,那么叩击声立刻便又销声匿迹。

  但吴良心中却已是隐隐有了些担忧。

  因为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那叩击声明显比之前又急促与密集了许多,即是说竖葬棺里面的东西正在逐渐变得越发狂躁,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毕竟不论是那些棺材,还是那些捆住棺材的铁链,都已经历经了数百年的时间,天知道还能够撑多久。

  最重要的是。

  竖葬棺里面的东西似乎能感受到他们的一举一动,从而做出不同的反应,而身处这样一片越来越狂躁的未知邪物之中,总觉得现在就是在针尖上跳舞,在满是食人鱼的小河中游泳,真心没什么人能够做到心态平和。

  “公子,老朽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无论你要做什么,最好速战速决……”

  于吉比吴良还要担忧,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

  “嗯。”

  吴良点了点头。

  他也这么觉得,可是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

  就像现在,那疑似鲁班“机封”的黄铜棺椁就在不远处,他虽然也想立刻打开查看一番,但却必须耐下性子搞清楚情况再做定夺。

  尤其要先搞清楚面前这个已经打开的竖葬棺究竟是怎么回事。

  毕竟这玩意儿与其他的那些竖葬棺关系匪浅,没准儿可以通过它来了解其他竖葬棺里面的东西,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而且是一条满是食人鱼的河。

  而且这里有一个细节。

  吴良觉得很有必要好好考究一番。

  这口竖葬棺的开棺方式,尤其是棺盖方向挖出的那条沟槽,一看就是人工所为,而绝对不可能是什么东西自内而外强行破开了棺材。

  除此之外。

  棺材与棺盖也保存的相当完好,看不出任何的破损痕迹,只是棺材与棺盖内部留有一些较浅的划痕。

  这些划痕……

  “典韦,你为我护法,我下去看看。”

  吴良也是胆大,见棺材内部空空如也,沟槽中也没什么古怪之处,竟主动跳入沟槽之中,走近那口棺材进行查看。

  “吴有才……小心!”

  白菁菁见状忍不住叫了声,但最终还是没有阻拦吴良。

  “……”

  众人则是纷纷屏住呼吸,静静的看着吴良的一举一动。

  吴良先来到正好平躺在沟槽中棺盖上面,蹲下身子查看这上面留下的划痕。

  这些划痕十分凌乱,不过基本上都是由几乎平行的四道组成,这倒与人手有些相似,毕竟人虽然五根指头,但真要抓挠的时候,能用得上的也就四根指头。

  而且看得出来,造成这些划痕的指甲并不怎么尖利,否则这些划痕不可能这么浅,也不会这么宽。

  这也与人手有些相似。

  毕竟正常人都不会留尖利的指甲,这对生活非但没有什么帮助,还会产生不小的困扰。

  唯一有所差别的,是这些划痕的颜色。

  有些划痕颜色较深一些,有些划痕颜色的较浅一些。

  这绝对不是木料的问题所致,否则不可能只有存在划痕的地方才颜色深浅不一……直到吴良看到一样东西,他终于对造成划痕颜色不同的原因有了一个猜测。

  他在一处颜色较深的划痕末端,看到了一个弧形的小薄片。

  这小薄片嵌入了棺盖的木料之中,看起来又脆又硬。

  吴良暂时搞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为免不小心将其破坏,也不敢轻易用手去触碰,只得掏出铜匕首将小薄片周围的木料一点一点挖开一探究竟。

  好在这小薄片嵌入的也并不深。

  如此只是挖了几下,小薄片便已经从木料中掉落了出来。

  吴良这次看到小薄片的完整模样……这似乎是一个人脱落的指甲!

  而且看小薄片的大小,应该是比黄月英还要小的孩童的指甲!

  答案已是呼之欲出。

  那些划痕恐怕正是当初被打了“绝户桩”、活着装入棺材之内的孩童所抓,而划痕的颜色差别,则极有可能是因为沾染上了孩童拼命抓挠时,磨破手指、抠掉指甲流出的血液!

  “……”

  吴良顿时感觉胸中有一股气憋着,想吐吐不出,想咽又咽不下。

  那时的情景他完全可以想象的出来,更何况后世还有好几部关于“活埋视角”的国外电影,使得他连脑洞都不需要开,便能够感受到一个活人被锁进棺材里面,又掩埋在地下的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与压抑。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代入这种感觉的时候。

  吴良深呼吸了几下,总算略微舒服了一点,于是踏着棺盖继续来到棺材内部进行查看。

  这棺材里面并没有铺设内衬,也并未上漆,直接就是木料本身的颜色。

  这上面依旧有一些颜色深浅不已的抓痕,不过却要比棺盖上略少了一些,这倒也是正常现象,放了谁若是被放入棺材之中,也会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棺盖上,因为那是最有可能逃出去的方向。

  而在这些划痕之外。

  吴良又发现了一些比木料本身颜色略深一些的斑驳痕迹,只不过现在即使是棺材里面,也已经落下了一层灰尘,将这些痕迹掩盖了起来,看起来并不明显。

  吴良自然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他先是将随身携带的防毒面罩取了出来,而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着那些看出痕迹的地方便大大的吹了一口。

  一时间棺材内烟尘弥漫。

  吴良则一边向后退,一边将防毒面罩扣在了口鼻之上,防止吸入这些烟尘。

  进吹一口气自然不够。

  如此如法炮制了好几回,再用绢布将剩余的烟尘擦掉,棺材内部那些斑驳的深色痕迹才终于完全显现了出来。

  不过依旧不是太清晰。

  而且这些痕迹很是凌乱,东一笔西一划,歪歪扭扭没有排版,想要看明白其中的意思还是有些困难。

  不过鉴于这些深色痕迹的颜色,与那些深色抓痕的颜色相差不大。

  吴良又理由怀疑,这些东西很有可能也是用鲜血写出来的。

  若是如此。

  那便一定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只不过吴良仔细辨认了一番,也只是隐约从这些痕迹中看出一个极不标准的“吾”字来。

  所以,这些痕迹很有可能是字。

  “于吉,你下来帮我看看,这棺材里面的痕迹到底是不是字,或者又是什么字。”

  吴良看不太懂,只得求助这方面的行家。

  老童子可不是白活了这么大年纪,此前帮他修整《齐史》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于吉阅读多许多道学与方术古籍,尽管并未借此达到得道升仙的目的,但对古文字的研究却是远超于常人。

  “典韦,扶老朽一把。”

  于吉见吴良在下面安然无恙,自然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连忙回头向典韦求助。

  如此典韦在上面拽着,吴良在下面接着,总算将腿脚不太灵便的于吉给接了下去。

  来到棺材之内。

  于吉也是皱着眉头趴在上面看了良久,似乎并未看出什么端倪来,接着又连退了好几步,保持距离再进行查看。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笑了起来,捋着胡须一脸自得的道:“公子,这上面的痕迹确实是字,而且正是古楚文字,只不过可能写这些字的时候墨蘸的太饱,使得墨水垂直向下晕开,自己有些模糊了,因此不那么容易分辨罢了。”

  “另外,写下这些字的人恐怕学艺不精,有好几处的笔画都写错了,还有一些地方省却了关键的偏旁部首,这便又给解读这些文字增添了难度。”

  “好在老朽见多识广,这点小困难倒还难不到老朽。”

  “老朽只需笼统去看,便还是能够看出了这些字的意思,最起码能够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

  一听这话,吴良顿时又有了新的想法。

  于吉的分析或许是对的,如果使用鲜血去写字的话,又在这样垂直且吸水效果较差的棺材板上,当然很容易向下流淌,使得字迹模糊不清。

  另外。

  “绝户桩”用的都是童男童女。

  童男童女通常都还处于学习阶段,很多知识都没有学全,文字方面也是一样,写出一些笔画错误,或是缺少偏旁部首的字亦是正常现象。

  所以。

  这些字迹八成可能就是当初活生生葬入这口棺材童男或是童女所留。

  在这基础上,吴良又意识到了另外一个可以证实这点的细节。

  那些抓痕与这些字迹,都位于竖葬棺的下端,至高没有超过一米二左右的样子……即是说这孩童被葬入其中的时候,恐怕抬起手臂也才刚刚有一米二左右。

  “不愧是老先生,请为我解读这些文字。”

  吴良先是捧了于吉一记,接着正色说道。

  “公子请看。”

  于吉颇为受用的笑了笑,接着便像老师一般指着棺材里面的一团小一些的痕迹说道,“这在古楚文字中乃是一个‘吾’字,这个字倒并没有写错,就是写的小了些,看起来成了一团,而下面这个字,则是一个‘惧’字,只是书写的时候多写了一划,使其看起来不伦不类,不过连起来看,还是能够看出这两个字念作‘吾惧’,乃是‘我害怕’的意思。”

  “公子再请看这边,这同样是一个‘吾’字,这个字就大了一些,看起来也更清晰一些……”

  “……”

  于吉此前虽提醒吴良“速战速决”,但轮到他来显摆学问,却似乎又进入了忘乎所以的境界,说的那叫一个详尽,恨不得将每个字的正确写法与典故都说上一遍。

  好在吴良还比较爱听这些东西,另外这些东西也是分钟,因此并未催促。

  如此听了半晌。

  吴良总算搞清楚了棺材里面所有痕迹代表的意思:“父亲”、“母亲”、“我害怕”、“救我”、“我怨恨”、“我想回家”、“我诅咒你们”。

  这些词语与短句很容易便能够关联到一起,而且带有十分浓烈的感情色彩。

  听着于吉的讲解。

  就连众人亦是不自觉的胸闷起来,联系起“绝户桩”的事实,他们自然也能联想到当初这口竖葬棺里面发生过的事情。

  与鲁班那怀孕的妻子从空中掉下来摔死的惨剧相比,这才是真正的人间惨剧。

  人性至恶一面制造出来的惨剧!

  “典韦,将老先生与我接上去吧。”

  事到如今,吴良已经对这口竖葬棺进行了最为全面的检查,见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终于对上面的典韦说道。

  这口竖葬棺虽然为他提供了一些信息。

  但其实对吴良接下来要如何进行决定并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关键线索,也没有找到尸首的最终去向。

  如此上了沟槽,吴良又看了这口竖葬棺一眼。

  这口竖葬棺的顶端同样刻有一个名字。

  “他叫宇文忌……”

  大概是出于同情,又或许是想向曾经葬在这里的那个孩童一些起码的尊重,吴良口气郑重的将这个名字念了出来。

  这名字,看来应该是个男童……

  然而也正是这无心之举,竟引得状态十分虚弱的孙业身子猛然一颤,睁大眼睛看向吴良惊异道:“阁下刚才说这口棺材的主人叫什么名字?”

  “宇文忌……怎么了?”

  吴良有些疑惑的反问道。

  众人也是奇怪的看向了孙业,表示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反应。

  “那‘忌’字,可是‘忌讳’的‘忌’?”

  孙业立刻又确认了一遍。

  “正是,你难道知道此人?”

  吴良点头,下意识的问道。

  “我家族谱上便有这个名字,祠堂之内也有这个名字的牌位,而且根据族谱记载,这‘宇文忌’便是我家祖上最后一代还姓宇文的先祖,在他这一代之后,我家便令添了一条祖训,今后子孙都不能继承父姓,亦不能以‘宇文’为姓。”

  孙业亦是难以置信的道,“另外,在我家族谱记载中,这位叫做‘宇文忌’的先祖,似乎只活了到七岁便暴毙而亡,那年正与祖师爷下葬是同一年!”

  第三百三十二章 真正的失传之物

  “孙先生的意思是……”

  听了孙业的话,吴良已是心中惊讶,并且不由的脑补出了一些东西。

  或许这个同名同姓的人就是孙业的先祖之一!

  而若是如此的话,事情就变得十分更有意思了。

  既然连孙业这个后人都知道葬入这些竖葬棺的孩童,最终都成了公输冢中的“绝户桩”,并且知道“绝户桩”对一个家族的深重影响。

  那么孙业的先祖定然也对“绝户桩”的危害一清二楚。

  因此孙业的先祖若是不希望因为这个原因,导致自己这一族在三代之内“绝户”,便极有可能对“绝户桩”做些什么。

  比如……偷偷潜入公输冢,将自己家这个被打成了“绝户桩”的孩童“偷出来”。

  若非如此,这口竖葬棺定然不可能以这种显然是从外部挖掘的方式打开,里面的尸首也没有理由不翼而飞,而其他的竖葬棺却还安然无恙。

  这显然是有的放矢。

  可能也正是因此,孙业这一族才最终延续到了他这一代,尽管依旧承受着一些十分厉害的诅咒。

  除此之外。

  再结合孙业之前观察这些竖葬棺给出的结论。

  这些棺材全都出自大师之手,只不过从手艺的细节上来看,应该是出自不同的大师,几乎没有雷同,并且那些棺材上刻着的名字,姓氏也是各有不同……

  吴良顿时又脑补出了更多的东西。

  或许……

  这些竖葬棺全都是《公输经》的传人所造,也就是说他们都是鲁班的得意门生。

  而这些竖葬棺里面葬入的孩童,可能也正是这些得意门生的家中子嗣,并且应该是在自觉自愿的情况下助鲁班完成了这处“绝户桩”。

  至于原因。

  或许正是因为他们传承了鲁班的《公输经》,而《公输经》又在天下犯下了可能令匠师一脉永远断绝的恶行,鲁班自己都可以为了给匠师一脉正名,纵身一跃跳下城墙以死明志。

  那么要求自己的亲传弟子采用这样的方式,逐渐断了《公输经》的传承,亦是一种颇为不错的办法。

  这或许才是《公输经》的诅咒!

  不过这些亲传弟子在遵照祖师爷的愿望办理此事时,是否提前知道最终会被打下“绝户桩”,这就不得而知了。

  吴良比较倾向于“不知”。

  因为寻常的“打生桩”非但不会令自家香火断绝,还有传言说自家子嗣自此得了鬼神青睐,日后还会回过头来保佑自家福禄双全。

  再加上这是祖师爷的要求,这些亲传弟子就算舍不得自家孩子,也只能忍痛照办。

  但若是知道自家孩子最终其实是被打成了“绝户桩”,那可能就未必有多少人能够心甘情愿的照办了,人本来就是这么现实,就算古人有时候有些愚忠,却也不至于愚忠到这种程度,这么多人因为师傅的一句话,便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与家族命运全部交出去,这关乎人性。

  所以吴良觉得。

  应该是鲁班以自己的陵墓需要“打生桩”为由,要求自己那些传承了《公输经》的亲传弟子每个人献上了一个子嗣,并且自己打好棺材送了过来,最终又瞒着这些亲传弟子布下了“绝户桩”。

  从而以这样的方式实现了《公输经》诅咒的传闻。

  警告后来者不要再修习《公输经》,更不要利用《公输经》行不端之事,从而保住匠师一脉永不断绝。

  可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件事最终还是会有人知道,比如……孙业的先祖。

  孙业的先祖亦是依照祖师爷的要求献上了棺材与子嗣,后来得知竟是被打下了“绝户桩”,为了家族香火不断,这才不惜兴师动众进入公输冢,想方设法将自家的“绝户桩”给偷了出去。

  为此,孙业的先祖定是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那些溶洞与地宫中的尸首,应该便是他们留下来的。

  如此便能够解释孙业身上为什么会有地宫的“钥匙”,为什么知道“绝户桩”的事情。

  可惜此举似乎并未完全扭转“绝户桩”给孙业家族带来的影响,他们虽然勉强保住了一丝香火,但却也只能是苟延残喘,如此才勉强传到了孙业这一代。

  也是因为办了这件事,孙业家中才会每年前来此处祭祀祖师爷。

  因为掘了祖师爷的陵墓,这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件大逆不道的孽障,世世代代来此赔罪祈求原谅,亦是一点都不为过。

  所以……

  《公输经》的诅咒,其实本质可能是“绝户桩”的诅咒。

  此前孙业说过,当年鲁班的亲传弟子达到了上千人,即是说世间定有些《公输经》的传人并未受到诅咒。

  不过这样的传闻、甚至活生生的“绝户”例子出现时,也足以震慑到这些人。

  使得他们不敢再将《公输经》传给自己的后人,甚至连自己都不敢再用,免得自己的家族也受到相似的诅咒,最终“绝户”。

  如此《公输经》最终失传,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若是果真如此……

  吴良竟有不自觉的有些佩服鲁班了。

  不管他做的事情是否只得尊敬,但能够设计出这样一盘大棋,他便已经是一位相当可怕的谋者,最起码吴良认为自己还没有本事设计出这样的大棋。

  想到这里。

  吴良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当初这个名叫“宇文忌”的孩童尸首被人掘了出去,那么这里布置出来的“黄泉”还算数么?

  毕竟常理来讲。

  如果一个“阵法”的阵脚不再完整,那么这个“阵法”便已经不可能正常运行了。

  还有。

  这个名叫“宇文忌”的孩童尸首究竟去了哪里?

  是被带出去重新进行了安葬?

  还是开棺的时候已经发生了某种异变,不但配合木鹊与河神给掘墓人造成了极大的损伤,自己也永远留在了这个地方?

  这种可能并非不存在。

  看看其他的竖葬棺,那些“咚咚”“咚咚”的叩击声绝对不是假的,天知道他们已经变成了什么样的可怕东西,会给吴良等人造成怎样的威胁。

  若是如此,吴良等人需要担心的东西便又多了一个。

  吴良不由又想起了之前遇到过的那个“水鬼”。

  那会不会就是这个叫做“宇文忌”的人所化……

  正如此脑补的时候。

  “小人也说不好。”

  孙业若有所思,却又并不十分肯定的道,“只是这刻在棺材上的名字实在太巧合了,时间与我家祖训的突然更改也能够联系到一起,总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通过孙业的语气,吴良听得出来,这个家伙应该也是产生了一些联想。

  只是出于对先祖与祖师爷的尊敬,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不太愿意继续往深了去想,更不愿意对吴良这伙外人将这些联想说出来。

  吴良回过神来,接着问道:“那么你们家有没有祖坟,祖坟中又有没有埋葬‘宇文忌’尸首的陵墓?”

  “这小人就不知道了。”

  孙业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听我爹说,我家也是自那条祖训出现之后,便不再设立祖坟,每一代姓氏不同,都是似我爹一般看个合适的地方便下葬了,就连我爹也不知道我家祖上的祖坟究竟在哪,或许早已毁去了。”

  “原来如此。”

  看来想要从孙业这里探得这具尸首的去向是不可能的,吴良倒也并不失望,接着又对典韦与杨万里说道,“你们二人再查探一下这些竖葬棺,看看是否还有其他已经开了棺的棺材。”

  “诺!”

  两人应了一声,立刻照办。

  结果不久之后,得来的结果则是——没有。

  整整九十八口竖葬棺,就只有这一口棺材以这样的方式打开,其他的棺材都好端端的埋在地里,甚至连明显的破损痕迹都没有。

  也就是说。

  当初进入这座陵墓的,很可能就只有孙业的先祖,不过鉴于死了那么多人,死者应该有相当大的一部分都是孙业的徒子徒孙,甚至可能是雇佣来帮工的工人。

  “既然如此,我们先过去看看那个东西吧。”

  吴良点了点头,终于带领众人走向了位于这些“绝户桩”后面的那个疑似“机封”的大集装箱。

  “……”

  望着吴良的背影,孙业似乎想要阻拦。

  但可能是出于进入地宫之后的所见所谓,尤其是见到那口与先祖同名同姓的竖葬棺之后,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而是被搀扶着默默跟在了后面。

  ……

  近距离来到这个金属大箱子跟前,吴良心中依旧倍感震撼。

  这玩意儿的制作工艺十分高超,上面除了许多可能是装饰用的教人不太看得懂的花纹,平面的地方竟有一种后世才有的金属拉丝工艺的感觉,再配合上那些规整的接缝,无疑给人一种叹为观止的科技感。

  吴良甚至怀疑,这玩意儿会不会像变形金刚那样站起来。

  若非他现在本身就在东汉末年,他差点以为自己是进了一座后世建造出来的供人们娱乐之用的“鬼屋”。

  “孙先生,你可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吴良故意看向孙业问道。

  “这……”

  孙业也是颇为震撼的望着眼前的大集装箱,而后摇了摇头道,“不知,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不过如果这便是祖师爷的棺椁的话,我怀疑它可能是祖师爷制造的一种入殓下葬的玄妙器械,好像是叫做‘机封’,当然,这玄妙的‘机封’我也只是听我爹提起过,只能算是我的猜测罢了,阁下不必受我影响。”

  吴良这次又是有心试探孙业是否老实。

  孙业既然能够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而且毫不避讳的点明这可能便是“机封”,这便证明他其实并未与吴良耍什么心眼,也证明吴良通过史书了解到的情况应该是确有其事。

  “即是传说中‘机封’,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尝试打开领教一下其中的玄妙,顺便领略一番祖师爷的智慧,孙先生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吴良又问。

  “小人虽不希望祖师爷受到侵扰,但正如阁下此前所说,祖师爷的陵寝此前便已受到侵扰,作为一个不成器的传人,小人也觉得我等既然到了此处,实在没有道理不确认一下祖师爷如今是否安好再走。”

  孙业的立场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竟同意了吴良的想法,接着又道,“不过阁下若要开启这东西,需得使用正确的办法,切莫鲁莽行事破坏了祖师爷的棺椁,另外阁下还有一事需得多加防范,此处布下了‘绝户桩’,已经形成了‘黄泉’之势,小人虽不太懂什么是‘黄泉’之势,但这位老先生方才却说,这‘黄泉’也有好坏之分,阁下若是有意打开此物,是否应该再定夺一番,免得枉送了性命。”

  “孙先生说的是。”

  吴良微微点头,又回头指着那个打开的竖葬棺问道,“不过孙先生,且不说此处的‘黄泉’究竟好坏,你就说这‘黄泉’之势若是少了一个桩,效用还是一样么?”

  “这……”

  孙业愣了一下,说道,“若是‘打生桩’,少了一个桩,便无效了,但这‘黄泉’是不是如此,小人也说不好。”

  “老先生,你从堪舆之术的角度来看呢?”

  吴良又看向于吉。

  “堪舆之术更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于吉也是若有所思的道。

  “诸葛贤弟,你从阵法的角度如何看待此事?”

  吴良再看向诸葛亮。

  “阵法讲究环环相扣,如此才可千变万化,哪怕缺了一丝一毫,亦是天大的破绽。”

  诸葛亮也是正色说道。

  “看来大家与我的想法一致,此事似乎已经没有讨论的必要了。”

  吴良点了点头,于是绕着面前的大集装箱仔仔细细查看起来,试图找出打开这个大家伙的方法。

  就像孙业说的,他也希望用正确的方法将其打开,而不是暴力将其破坏。

  毕竟这玩意儿与此前见过的那些器械不同,这东西若真是‘机封’,可是真真切切的只出现在史书中的传说之物。

  而且只笼统提到了名字与用途,根本没有相关描述。

  因此后世考古界连想象的基础都没有,更别提复原,这才是真正意义上彻底失传了的技艺。

  第三百三十三章 诡异的力道

  如此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吴良很快便发现了一个十分古怪的问题。

  这“机封”虽然一看就是由许多个部分拼合而成,但在其表面却找不到任何一个铆钉或是螺栓之类进行固定的设置,更没有任何的类似“钥匙孔”或是“控制机关”的部分。

  可以这么说。

  这个“机封”的表面,除了那些用来装饰的花纹之外,完全就是由多个简单的平面严丝合缝的拼接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异形魔方。

  “难道这玩意儿就是由一些巨型金属块简单垒积而成的不成?”

  吴良微微蹙眉,心中有些疑惑。

  虽然并非没有这种可能,若是如此将墓主人的棺椁围拢起来,就像是给棺椁穿上了一层厚厚的铠甲,也能够起到一定的防盗作用,最起码不是少量几个盗墓贼便能够奈何的,但吴良觉得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毕竟这可是工匠祖师鲁班的陵寝,而且这玩意儿可能就是他亲自研发的“机封”。

  若真只是用了这么简单而又低级的防盗手段,自己是否失望倒无所谓,主要是真心对不起鲁班的名头。

  所以吴良觉得,这玩意儿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不过。

  “典韦、杨万里,你二人戴好防毒面罩,过来与我一同尝试,看看是否能够推的动这东西。”

  吴良回头对典韦与杨万里说道。

  “诺!”

  两人立刻走上前来。

  依照吴良的指示共同向一个方向推动其中的一块金属块。

  若这玩意儿真是简单的垒积而成,以典韦异于常人的蛮力,再加上吴良与杨万里二人辅助,想来最起码也能够令其略有移动。

  “听我口令,一同发力,一、二、三、推!”

  “嘿!”

  果然如吴良所料,纹丝未动……

  这倒也证实了吴良此前的猜测,这“机封”之中定是暗藏了玄机。

  或许是像“鲁班锁”那样每块金属都环环相扣,就像丘穆公墓中的那个鲁班锁一样,最终组成了一个整体。

  又或许其中布置了其他不为人知的隐藏机关。

  若是“鲁班锁”的话,突破口便应该是最后一块填进去的金属,组装完成的“鲁班锁”便只有最后一个填入的部件还能移动,剩下的部件已是全部扣死。

  但吴良仔细思考过后,又排除了这种可能。

  因为“鲁班锁”基于其特殊的组合方式,根本就不可能组成这种端端正正的长方体。

  而且“鲁班锁”的组装难度其实要比拆解难度更大,若这玩意儿真是个巨型金属“鲁班锁”,根本就是不是在为难他们这伙盗墓贼,而是在为难鲁班自己,毕竟面前这东西的每一块部件看起来都得有个几吨重,如此组装起来,就算用上一些大型吊举器械,也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但如果不是“鲁班锁”……

  又会是什么样的机关,使得这玩意儿连接的如此紧密呢?

  吴良继续观察着面前这座“机封”,脑子里面不停的提出假设,然后再将其推翻。

  不过有一点吴良是可以肯定的。

  面前这玩意儿只要用对了方法,一定是可以拆分开来的,否则上面就不会存在这些接缝,将里面的东西直接熔入这么一大块金属之中岂不是更妙?

  “再来!一、二、三、推!”

  吴良还是有些不甘心,招呼着典韦与杨万里又试了一次。

  “嘿——!”

  这一次三人自是更加卖力,脸全都胀的通红,青筋如同蚯蚓一般暴起。

  “嚓……”

  令吴良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伴随着这轻微的响动,那块金属块居然真出现了些许的错位,错开了一条大约一公分左右的小缝隙。

  “先停!”

  吴良心中惊喜,然而此时三人都已经有些脱力,吴良只得喊停,叫大伙先缓一缓再继续施为。

  然而三人才刚一松劲。

  “啪!”

  又是一声脆响,那好不容易才错开的缝隙不知为何竟又立刻合了起来!

  ?!

  看到这一幕,众人一惊,连忙向后退了几步。

  刚才的感觉很是古怪,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内部拉扯着这块金属块一般,除非有持续的力量一口气将那金属块推开,否则便会前功尽弃。

  但如果不借助器械,仅凭吴良这么几个人,将其推开一条缝隙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根本就不可能持续不断的发力。

  最重要的是。

  方才究竟是什么东西将这大金属拉回原位的?

  机簧?

  机关兽?

  又或是别的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刚才吴良三人推开的那条缝隙还是太小,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借助缝隙观察金属块里面的情况。

  “菁菁,你方才可听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

  吴良眉头紧锁,尝试从其他的方面来分析“机封”内部的情况。

  “除了被你们推开的缝隙闭合的声音,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白菁菁摇头说道。

  “……”

  吴良心中更加奇怪。

  若是“机簧”之类的东西,方才定会因受力发生形变,如此才能产生力量将那沉重的金属块再拉回去,这样应该会发出一些声音才对。

  而若是与木鹊相似的“机关兽”的话……

  吴良也说不好会不会发出动静。

  不过这一刻,他已经脑补出了一个可怕的画面。

  这座“机封”可能就是一个大型机关兽,它随时都有可能像“汽车人”那样完成变身站立起来,而方才他们推动的那个金属块,或许就是这玩意儿身体的一部分。

  他们将其推动了一些,而它又立刻缩了回去……

  但这也有说不通的地方。

  因为从此前的那只木鹊来看,机关兽应该是不眠不休的状态,倘若它感受到了吴良等人的到来,甚至还被吴良等人“掰”了一下,它又怎么还能够坐得住,不是早就跳起来将他们这些宵小之徒斩尽杀绝了么?

  除非。

  这机关兽的本体就是这么一个大集装箱。

  它只能像一只乌龟一样,永远蹲在这里缩成一团,用坚不可摧的身体与常人无法匹敌的力量守护着里面的东西……

  “或许……”

  大开脑洞的同时,吴良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再一次看向典韦伸手道,“典韦兄弟,将那东西给我。”

  他要的是白菁菁的“爱心月事巾”。

  对付完木鹊之后,为了防止再遇上其他与木鹊类似的东西,典韦一直没有将那根绑着“爱心月事巾”的木柄丢弃。

  鉴于此前对付那只木鹊的经验,他决定使用排除法,首先排除一个自己最担心的问题。

  若这玩意儿与机关兽无关,涂上污血自然没什么变化,但倘若这玩意儿就是一个别具一格的机关兽,涂上污血自然也就废了,无需再担心这方面的问题,说不定这“机封”还自动打开了呢。

  “为我护法。”

  手持绑着“爱心月事巾”的木柄,吴良保持着十万分的小心慢慢向“机封”靠近。

  此举毕竟对机关兽一类的东西有致命的威胁,若这玩意儿真是个机关兽,感受到威胁保不齐会做出什么事来。

  就在这时。

  “咚咚!”

  “咚咚!”

  “咚咚!”……

  那些竖葬棺中的叩击声忽然又响了起来,又比之前急迫与焦躁了不少。

  “靠!”

  吴良本来正全神贯注,自是被这沉寂了许久忽然又响起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身子一颤忍不住暗骂了一句。

  不过骂完之后,他还是不得不重新敲响自己的神秘小鼓进行镇压。

  “……”

  众人也是同样被这忽然又出现的动静惊了一下,有些不自在的互相靠近了一些。

  这声音就像一道越来越疾的催命符一样,时刻提醒着吴良等人,就在他们的周围正有一群已经急红了眼的邪物虎视眈眈,使得他们心中总是绷着一根弦,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经过这个很是影响士气的小插曲。

  吴良重整旗鼓,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向那“机封”摸近。

  等到距离“机封”只有几米远的时候,他又猛地向前一冲,一瞬间便窜到了“机封”跟前,而后趁着“机封”不注意,挥起手中的木柄便用力在“机封”上面划下了一道暗红色的血迹。

  这个过程中,吴良不由的产生了一种正在与空气斗智斗勇的尴尬感觉。

  因为直到他将污血涂到“机封”身上,接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退开,“机封”根本就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之后吴良又站的远远的等待了大约一分钟的样子。

  这比木鹊被污血玷污失去法力的时间要长,“机封”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看样子这玩意儿大概率与机关兽之类的东西无关,那就只可能是‘机簧’一类的死物了吧?”

  吴良倒也并不失望,不管怎么样,他都首先排除掉了一个错误答案。

  只是若方才重新闭合的力量其实是“机簧”,这玩意儿只怕也不太好处理。

  因为它现在就是一个组合而成的长方体集装箱,没有出入口,也没有发现可以控制的机关,有的只是里面那力道很足的“机簧”。

  如此想要打开这玩意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甚至就算用上无坚不摧的“金刚钻”,面对如此厚实的金属壁垒,恐怕至少也要几个时辰的功夫才有可能挖穿。

  而要挖到可供他们进入其中一探究竟的程度,可能还要更久。

  吴良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一片竖葬棺,他总觉得那些竖葬棺里面的东西,不会给他们这么长的时间。

  “典韦,杨万里,咱们再来推推看。”

  吴良思量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再尝试一下,万一这玩意儿就是一个机关兽性质的东西,现在应该也已经被污血悄无声息的摧毁了,没准儿已经可以一点一点推开了也说不定。

  不过他倒还留了一手,临了又对白菁菁嘱咐道:“菁菁,拿上这根凿子,一旦我们三人推开一条缝隙,你便立刻将凿子插入其中。”

  只要凿子能够插进去,哪怕里面真有什么力量回拉,也会被凿子卡住。

  另外凿子还将变成一个省力杠杆,如此撬动金属块,可要比吴良等人推动金属块要省力许多。

  顺便。

  吴良也可以借机仔细查看一下“机封”的内部构造,从而找出破解的正确方法。

  “明白。”

  白菁菁应了一声,手持凿子跟在了三人后面。

  如此吴良等三人故技重施,使尽全身力气终于又将那个金属块推开了一道缝隙。

  “锵!”

  白菁菁也是眼疾手快,抓住机会瞬间将凿子插了进去。

  “干得漂亮!”

  吴良等三人松开手时,那凿子立刻被死死的夹在了缝隙之中,这次回拉的力道仍然存在,但却再也没有办法将缝隙闭合。

  “吴有才,有一事你需得注意。”

  白菁菁却又紧接着蹙眉说道,“我方才手持凿子站在旁边等待时,不知为何竟感觉到了一股古怪的力道,仿佛要将凿子从我手中夺走一般,我死死握住才没有脱手。”

  “古怪的力道?”

  吴良笑容一滞,连忙追问道,“这力道来自何方?”

  众人亦是背心微微发凉。

  他们方才分明什么都没有看到,可白菁菁却说有一股古怪的力量试图夺取她手中的凿子,这……

  难不成这地宫之中真有传说中的冤魂恶鬼不成?

  而那冤魂恶鬼正是因为觉察到了他们的意图,才试图夺去白菁菁手中的凿子,以此阻止他们?

  “就来自这里面……”

  白菁菁指着“机封”说道。

  “这……”

  吴良脑中飞快分析情况,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与此同时。

  “公子,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于吉却是已经跳了出来,皱着一张老脸诚惶诚恐的道,“传言凡是发生了异变的棺材,其中便会充斥浓郁的尸气,而这尸气与阴气相亲,因此只有过了夜里极阴之时才能打开棺材,若是到了白日,那棺材便会被尸气死死吸住,纵是霸王项羽亲临,也是断然开不了棺的!”

  “如今你与典韦、杨万里合力都推不开这古怪金棺,即是好不容易推开一条缝隙也会再立刻合上,而菁菁姑娘又险些被夺了手中凿子……”

  “这无疑都是极凶之兆,要不咱们还是走吧,这金棺不开也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公子!”

  第三百三十四章 “居里点”

  “吸住……”

  于吉的这番话倒给吴良提了个醒。

  “机封”的金属块再被他们推开之后会再立刻合上,而白菁菁手中的凿子有感觉要被“机封”夺走,这种诡异的力道不就是“吸力”么?

  若是“吸力”的话……

  吴良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难不成是“磁力”?

  这“机封”究竟是用什么种类的金属打造,吴良尚且不得而知,但那凿子吴良却是清楚的很,一定是以铁为主。

  因为此前已经在溶洞中见过不少这样的凿子,这些凿子上面或多或少都生出了一些锈迹。

  那种红棕色的锈迹,就算吴良再没有常识也知道是铁锈。

  而磁力恰恰便能够对铁制品产生吸引力。

  所以白菁菁才会感觉有一种诡异的力道要将她手中的凿子夺走?

  与此同时,与吴良不同。

  于吉的这番话则立刻令众人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他几乎已经断定这“机封”中的尸首已经发生了某种可怕的异变,而众人现在打不开“机封”也是因为这种异变。

  如此之下,众人自是对这“机封”中的东西又多了几分忌惮。

  因此此刻全都将目光投向了吴良,希望他能够做出决断。

  迎着众人的目光,吴良却并未对于吉做出正面的回应,而是对他说道:“老先生,请将我给你改进过的罗盘取出来。”

  “公子这又是何意?”

  于吉顿时一脸的疑惑。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对此处的地形与方向进行勘探不成?

  何况若是要堪舆风水的话,老夫此前已经细细看过,也进行过详细的说明,此处并无什么过人之处,也并不是什么穷山恶水,哪里用得着再看?

  “叫你取你就取。”

  吴良不容置疑的道。

  于吉自然不敢再说什么,连忙从自己的小布包里取出罗盘,而后来到吴良跟前双手奉上。

  吴良接过罗盘,在装于罗盘中心的那个简易指北针上扫了一眼,见指北针果然正指向“机封”的方向。

  “你们说,这是正北方么?”

  吴良指着“机封”抬头问道。

  “……”

  众人面面相觑,而后又微微摇头。

  进入暗无天日的溶洞之后,没有任何参照物的情况下,他们其实已经迷失了方向。

  不过这里面本就只有一条小路直通这座地宫,方向也就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自然没有人在意这个问题。

  其实吴良也是一样,他现在也搞不清楚东南西北。

  不过他叫于吉将罗盘取出来,也并不是为了辨别东南西北,而是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

  于是。

  他立刻又端着罗盘环绕“机封”转了一圈。

  这一圈转下来,事情已经变得越来越明了了,因为罗盘上面的指北针也在随着他的走动不停的变幻着方向。

  而所指的方向永远都是这座“机封”。

  如此可以看得出来,指北针到了这个地方,便已经完全失去了指示方向的功能。

  而指北针的工作原理,便是磁力。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吴良心中大定,接着又对典韦说道:“典韦兄弟,将你的工兵铲投向‘机封’。”

  “诺。”

  虽然依旧不明白吴良到底什么意思,但典韦还是太守便将工兵铲投了过去。

  “锵!”

  伴随着一声脆响,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那工兵铲非但没有被弹开,更没有掉落下来,反倒像是牛皮糖一样粘在了坚硬平滑的“机封”之上。

  果然是磁力!

  别的东西吴良或许还无法完全确定,但瓬人军的工兵铲铲头却绝对是由精铁打造而成,谁也掺不了假。

  而方才吴良还用去掉了铲头、只是绑了一块“爱心月事巾”的木柄触碰过“机封”。

  那时“机封”便没有将吴良的木柄吸住。

  “?!”

  众人见状则心中又是一紧。

  方才于吉刚说了“尸气吸棺”的传言,如今这“机封”却能够将工兵铲也牢牢吸住,这未免也太骇人了些。

  倒不是他们没什么见识。

  主要是这个时代虽然已经发现了天然磁石,将其称作“慈石”,对于慈石的磁力也已经有了一些认知,但具体的原理却还只是一知半解,而之所以将磁石称作“慈石”,说的也是这是一种有慈爱之心的石头,只有慈爱的石头才能吸引铁器,这种解释本就有些玄乎。

  而且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而言,更是基本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磁石,因此对其不太了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必惊慌,我怀疑这并非什么尸气所致,而是磁力所致,建造这座‘机封’所用的材料,恐怕并非普通金属,还有一部分‘慈石’,所以能够吸引铁器。”

  吴良终于将自己得出的结论用一种相对比较容易被众人理解的方式说了出来,“不信各位可以试试铁器之外的东西,这‘机封’定然无法再产生古怪的力道。”

  “有才哥哥,你说的是真的?”

  诸葛亮倒是颇有那么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虎气,听了吴良的话,竟果真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向那“机封”扔去。

  “啪!”

  石头砸到“机封”上,果然不像工兵铲一样被牢牢吸住,而是直接弹到了一边,滚落在了地上。

  “竟是真的!”

  见此状况,诸葛亮顿时放松下来,竟还一脸臭屁的向身后的黄月英显摆起来,“我说什么来着,我这有才哥哥可不是寻常人,他懂得东西可多了,我如今跟着有才哥哥耳濡目染,日后定然也要成就将相之才。”

  “……”

  众人亦是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们对“慈石”也有些许的了解,当初在齐哀公的棺椁中找到那个木甲人时,吴良便从其体内找到了一些颜色各异的粉末。

  那些粉末中就含有部分“慈石”的成分,现在正放在百里香哪里研究。

  就连于吉这罗盘上加装的指北针,上面的指针亦是吴良利用一些磁粉制造而成。

  只不过他们实在没有想到,还有人会用“慈石”造出这么大的一个“机封”来,而且这“慈石”的吸力竟能如此之大,甚至到了夺人兵器的程度。

  这就实在有些夸张了。

  “阁下果然见多识广,竟能做出如此判断。”

  孙业显然也对“慈石”有所了解,颇为敬佩的说道,“祖师爷的本事也是令我叹为观止,竟能想到使用如此玄妙的‘慈石’来建造‘机封’,以此达到免受侵扰的目的。”

  “我个人比较佩服的是,祖师爷竟能找到这么大块的‘慈石’,若非发现了‘慈石矿’,又将‘慈石’的特性摸得一清二楚,恐怕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建造出这么大、又具有如此磁力的‘机封’来吧。”

  吴良点了点头。

  这年头可没有人能够造出人工磁铁,更没有人能够利用电力来制造磁力,唯一的慈石来源便是来自慈石矿的天然磁石。

  而慈石矿中发掘出来的,还全都是永远不会消磁的永磁体。

  这玩意儿别说放个数百年,就算是放个数千年,如果没有出现意外情况的话,依旧能够发挥作用。

  除此之外。

  更难能可贵的是,鲁班竟还能将这些具有磁性的金属块制作成这样的造型,并且将其组合成为一个严丝合缝的长方体。

  需知慈石因为具有磁性,每一块都是拥有正负两极的。

  后世上过学的人都知道,这正负两极具有”异性相吸,同性相斥”特性。

  即使说,想要将这些具有磁性的慈石合在一起牢牢吸住,变成一个整体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基本上每块慈石的每一个接触面都必须符合“异性相吸”的特性,并且还得考虑其他与直接出的慈石的正负极情况……

  这事说起来容易。

  但据吴良所知,史载只有到了西汉年间,才有人逐渐研究出了慈石的这个特性,而数百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相关记载。

  而有了这个发现。

  是不是可以说,其实早在春秋战国时期,鲁班其实就已经研究明白了慈石的这个特性,因此才能造出这样的“机封”来。

  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没有留下相应的传承与文献,后世考古界也无从发现罢了。

  “这事必须得记下来,刻进我的传记里面。”

  吴良暗自将这个想法记在心里。

  考古本身就是为了解开历史真相,但因为一些传承与文献的失传,后世往往还是会低估古人的能力与智慧。

  很多东西并非没有,只是后世还没有发现罢了……

  “公子,若这‘机封’乃是慈石所制,寻常手段恐怕无法打开吧?”

  于吉又走上前来,有些担忧的问道,“方才你与典韦、杨万里二人一同仍然推它不动,哪怕推开一条缝隙,只要一松手也会立即合上,如今虽已插了一根凿子进去将那缝隙撑住,但哪怕将缝隙撬的更大一些,结果亦是一样,只要无法令这慈石失去吸力,这‘机封’恐怕也是仍然无法打开。”

  “你有所不知,明白这是慈石,对付起来可就容易多了。”

  吴良却是胸有成竹的笑了起来。

  “哦?”

  于吉忙问,“公子究竟有何办法?”

  “?”

  孙业也是不自觉的看了过来,仅剩的一只眼睛里面充满了好奇之色。

  众人已是如此。

  他们之中就算是对慈石有些许了解的,也深受“石是铁的母亲,但石有慈和不慈两种,慈爱的石头能吸引他的子女,不慈的石头就不能吸引了。”之类的论调影响。

  而吴良说能够轻易消除此事的吸力,那就等同于消除慈石之中那拟人化的“慈爱”,这多多少少都有么点玄乎的味道。

  “老先生,杨万里,把我们携带的火油取出来。”

  吴良并未作答,而是又于吉与杨万里说道。

  虽然吴良有随侯珠作为照明工具,但每次总会叫瓬人军骨干中的几人携带几小壶火油以备不时之需,就算什么时候需要分头行动也能够虽是制作火把。

  “好嘞。”

  两人自是连忙照办。

  接着吴良又看向孙业,笑呵呵的道:“孙先生,咱们商量个事呗?”

  “阁下请讲。”

  孙业一愣,也是连忙说道。

  “那边那口疑似你家先祖棺材的竖葬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将它劈碎了当柴火烧,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吴良指着那口刻有“宇文忌”三字的空棺材说道。

  “这……”

  孙业回头看了一眼棺材,心中虽有些不太情愿,主要是不希望吴良对公输冢乱来,但最终还是心中的好奇占据了上风,忍不住点了下头道,“只是一口空棺材,阁下毁了也就毁了,倒也不打紧,只是请阁下记得此前的承诺,莫要对公输冢大肆破坏。”

  “这是自然。”

  吴良微微颔首,终于对典韦与杨万里下令道,“二位去吧,将那口棺材劈成柴火,围绕‘机封’一圈摆放起来,再将火油撒在上面。”

  “阁下这是要烧毁祖师爷的‘机封’?!”

  听了这话,孙业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惊之下连忙问道。

  “放心吧,区区这点火力,哪里能够将那金属打造的‘机封’烧毁,我不过是要给‘机封’暖和暖和,顺便驱散慈石的吸力罢了。”

  吴良按住孙业的肩膀笑道。

  “如此便能够驱散慈石的慈爱吸力?”

  孙业当然不相信事情竟会如此简单。

  “自然不行,尚需我动用一些法力,做个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法事。”

  吴良果断扯谎道。

  其实真就是加热这么简单。

  这就要提到后世居里夫人发现的“居里点”了。

  这是磁石的一个物理特性,当将磁石加热到一定温度的时候,磁石之中的温度便会彻底消失。

  这个温度,取决于磁石本身的材质、密度、磁力等等方面的因素。

  而就算最终没有加热到“居里点”,在加热的过程中,磁石内部也会发生金属点阵热运动,从而影响并且降低磁石的磁力。

  吴良对此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大部分天然磁石的“居里点”其实也就那么一两百度,烧上一堆柴火很容易就能够达到这样的温度,而且还绝对不会将“机封”烧到变形,又或是隔着这么厚一层磁石焚毁“机封”里面的东西。

  第三百三十五章 无魂之人

  收到吴良的命令,典韦与杨万里立刻照办。

  如此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便已经将那口棺材劈做了柴火,而后将这些柴火围绕“机封”摆了一圈,顺便将随身携带的几壶火油都撒在了上面。

  点火。

  “呼——噼啪噼啪……”

  这棺材放置于此,到底还是略微有些发潮,烧起来劈啪作响的同时,还产生了大量的浓烟。

  好在这座地宫足够宽阔,并且空气流通状况也还算是不错,倒还不至于影响到吴良等人的呼吸问题。

  而吴良则又装模作样的跳了一次大绳,如此便算是完成了那“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法事”。

  如此待那些柴火烧尽之后,吴良再次来到“机封”前面,用工兵铲在“机封”上面尝试了一下。

  磁力虽然并未完全消失,却也已经减弱到了完全无法再粘住工兵铲的程度。

  这样的磁力对吴良等人而言,基本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成了。”

  吴良回头对众人笑道。

  “恭喜公子,公子真乃神人也。”

  于吉果断送上了一记马屁。

  众人亦是不加掩饰心中的钦佩,他们虽然并不知道什么“居里点”,但对吴良的本事却是真真切切看在眼中。

  这些这个时代的人理解不了的事物与原理,便是吴良这个穿越者最大的依仗,亦是吴良装神弄鬼的资本,就像现在,吴良竟连石与铁之间天生的慈爱力量都能截断,这不就是逆天而行么?

  不过他这次倒不是单纯的为了装13,而是为将孙业纳入瓬人军所做的铺垫。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只有异于常人的强者才能散发出足够的魅力,才能对这些能人异士产生足够的吸引力,令他们对跟随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心甘情愿的俯首称臣。

  尤其不久之前,孙业才出手帮助吴良等人破解了鲁班布下的“心作怪法”,这或多或少会令其心中有些自得。

  而吴良已经破解了孙业的“五仙入宅法”,方才又用自己所知的急救术为其止血,如今再在他面前露上这么一手,足以抵消掉孙业心中产生的那点自得之意,令其越发搞不清楚吴良的深浅。

  如此便更容易顺理成章的邀请他加入瓬人军。

  其实瓬人军的众多骨干亦是一样,他们无一不是天下少有的异士,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傲气,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令他们甘愿屈居人下的。

  而吴良能令他们紧密的靠拢在自己身边,除了恩威并施的手段之外,那时不时便能玩出新花样来的令他们目不暇接又不得不服的本事,亦是十分重要的因素,若是没有这个前提,就算是典韦,当初恐怕也未必能够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

  毕竟没有本事的人,恐怕连典韦的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难道要他跟着一起饿死?

  “待这‘机封’的温度降下来时,典韦、杨万里与我再开一次,这次想来便要容易多了。”

  吴良冲众人微微颔首,不急不缓的道。

  这时孙业竟又走上来对吴良微微躬身说道:“阁下的手段着实令小人钦佩,在遇上阁下之前,小人从未想过天底下竟真有人能够将祖师爷那传说中的木鹊制服,就连祖师爷设计出来的‘机封’亦是无法令阁下却步,可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呐。”

  “孙先生有话请直说。”

  吴良听出这个家伙似乎话中有话,正色看向他道。

  “小人此前低估了阁下,因此对阁下隐瞒了一些关于公输冢与我家的真相,特向阁下与诸位请罪!”

  哪知孙业竟忽然单膝跪在地上,伏下身子低头说道。

  “?”

  一听这话,众人皆是一脸疑惑的看了过来,表示不太明白孙业究竟在说些什么。

  “哦?”

  吴良亦是心中惊奇,不过他并未伸手去扶孙业,脸上也并未露出任何表情,只是语气平淡的问道,“你究竟隐瞒了些什么,说来听听?”

  “其实小人一早便知道公输冢的情况,外面那悬崖上的悬棺,以及那藏于悬棺之后的盗洞皆是小人先祖所为,而溶洞与地宫中遗留下来的古尸,也都与小人先祖不无干系。”

  孙业依旧低着头,声音沙哑的说道,“此处那口打开的竖葬棺,当初葬的也的确是小人的先祖,而这位先祖的尸首也早已被移了出去,为的便是免受‘绝户桩’影响断绝家族香火。”

  “但我家先祖的目的并不仅仅只有这些。”

  “我家先祖最想得到的,其实是祖师爷随葬的《公输经》全册。”

  “祖师爷在世时,确实收了不少弟子,我家先祖那时亦是祖师爷的弟子之一,不过祖师爷的弟子也分三六九等,我家先祖天赋略差了一些,并非跻身于祖师爷最青睐的得意门生之列,因此祖师爷并未将《公输经》倾囊相授,只教授了其中的一小部分,此事成了我家先祖毕生最大的遗憾。”

  “后来祖师爷号召弟子献上家中子嗣助其打桩建陵,我家先祖为讨祖师爷欢心,便自告奋勇将家中长子,也就是‘宇文忌’献了出来。”

  “可惜此举也并未令我家先祖获得修习《公输经》全册的资格,反倒是此事过了不久之后,祖师爷便将对所有修习《公输经》的弟子降下诅咒的事昭告了天下,接着又自郢城城墙上跳了下来,以死明志。”

  “得知此事之后,我家先祖亦是始料未及。”

  “那些习得全部《公输经》的弟子受祖师爷诅咒也就罢了,我家先祖不过修习了其中的一小部分,也要承受如此诅咒,心中自是颇有不甘,恰巧当初祖师爷秘密修建公输冢时,我家先祖一次为祖师爷送饭,无意间见过一副地图与一副青铜门的设计图纸,隐约猜到那可能便与祖师爷正在秘密修建的陵寝有关,于是便偷偷将其临摹了一份私藏起来。”

  “后来祖师爷秘密下葬之后,我家先祖越想心中越是不忿,再有那两副图纸在手,竟逐渐生出了欺师灭祖的念头。”

  “后来我家先祖真就依照青铜门设计图纸制成了这把锁匙,而后带上了一些族人与弟子前来此处暗中挖掘,并制造悬棺掩盖挖掘痕迹,如此耗时多日终于凿出了一条通道,成功找到了祖师爷的公输冢,并用锁匙顺利打开了外面的那面青铜门。”

  “彼时这里面的器械应该与如今一般无二,我家先祖进入公输冢后并未乱动,也似我们一般一路来到了此处。”

  “直到此时,我家先祖才终于发现,原来诸多弟子献上的子嗣,竟都被祖师爷打成了‘绝户桩’,他老人家竟如此狠心,这是要令这些弟子断子绝孙啊。”

  “我家先祖大惊,连忙命人将‘宇文忌’自倒立的竖葬棺中刨了出来,彼时才赫然发现,这‘宇文忌’已经葬入此处数月有余,双手在死前早已抠的血肉模糊,棺材里面也都用干涸的血液写满了咒骂的话语,但此时再刨出来时,却依旧如同活人一般面色红润,甚至为其搭脉,还能感觉到有力的脉搏,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长子失而复得,我家先祖见状自是大喜过望,连忙命人将他抬出来,接着又想开祖师爷的这座‘机封’查探,没准儿祖师爷的棺椁中边有全册《公输经》陪葬,毕竟那曾是祖师爷最得意的东西,理应随他而去。”

  “可惜这‘机封’却是难开的很,即使数十人一同发力,能够将其勉强推开一些,但只要稍微一松手便又会立即合上,而且开的越大,回收的力道也就越大,这么多人一时之间竟无法奈何于它。”

  “那时我家先祖并不知道这是慈石,还道是祖师爷制造的厉害机关,冥思苦想也不曾想出应对办法。”

  “偏偏这个时候,那专食人脑的木鹊却忽然从天而降。”

  “众人被杀了个出其不意,一时乱作一团,待反应过来时,已有数人被其所害。”

  “我家先祖知道这木鹊绝非人力可敌,只得立刻带人向外逃窜,而那木鹊却是紧追不舍,如此一路追杀到了青铜门外。”

  “而在这个过程中,还有一些人不知为何忽然面色变得铁青,身子僵硬倒在地上,竟是在不知不觉中丢了性命,仿佛中了什么毒一般。”

  “后来我家先祖与一小撮人好不容易摆脱了木鹊,还来不及喘口气的时候,河中却又窜出一只四脚凶兽,这四脚凶兽正是我们此前见过的‘河神’,那‘河神’一嘴下去便咬下了一人半个身子。”

  “我家先祖自是大惊失色,只得继续率人仓皇逃窜。”

  “如此一直逃到那狭小的通道时,才总算摆脱了这四脚凶兽的追击,彼时几十个活人便只剩下了几个还能喘气的。”

  “便是如此,我家先祖竟还带着‘宇文忌’,将他也带了出来。”

  “再后来,我家先祖已是不敢再进公输冢,更不敢想开祖师爷棺椁的事情,只得带着尚且活着的少数人离开了此处。”

  “原本,我家先祖以为将‘宇文忌’的尸首自那‘绝户桩’中,便已能够相安无事。”

  “但谁能想到,这才只是噩梦的开始。”

  “自那之后,那些随他一同进入过公输冢的人,便陆陆续续开始死去,死时皆是面色铁青、身子僵硬,甚至连一丝预兆都没有。”

  “后来我家先祖家中便是没有进过公输冢的家眷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短短两三个月的功夫,便已莫名去世了大半,仿佛染上了要命的怪病一般。”

  “我家先祖立刻想到了‘宇文忌’。”

  “自打他将‘宇文忌’带出公输冢后,无论如何照料‘宇文忌’也从未醒来过,便如同活死人一般,虽然不会喘气,但身体之内却永远有脉搏跳动。”

  “我家先祖怀疑问题就出在‘宇文忌’身上,连忙重金找来一位老神仙帮忙查看。”

  “老神仙见到我家先祖,便断言他已命不久矣,再见到‘宇文忌’时,更是大惊失色,忙问我家先祖这‘无魂之人’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

  “我家先祖虽未对老神仙说起公输冢的事,但也只得言明这‘宇文忌’乃是自‘绝户桩’中挖出来的。”

  “老神仙听罢连连摇头。”

  “他对我家先祖说,这‘绝户桩’定是哪位高人设下的‘黄泉’格局,一旦打下去,那人便要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肉身与魂魄剥离之苦,在这之后,此人的魂魄便永远被困在了‘黄泉’之内,而肉身则变成了一具没有魂魄、亦不会腐烂的‘无魂之人’。”

  “这‘无魂之人’体内跳动的哪里是什么脉搏,那是汹涌澎湃的尸气在跳动,这尸气日积月累,终有一日会令这‘无魂之人’化作活尸。”

  “只要是与‘无魂之人’接触过的活人,皆会被尸气侵入体内,最终暴毙而亡。”

  “而‘无魂之人’若是化作了活尸,将会变得更加可怕,活尸虽目不能视鼻不能嗅,但却对魂魄充满了渴望,一旦有活人靠近,立刻便会令活尸惊醒,届时这尸气汹涌的骇人邪物便会排除万难蜂拥而至,哪怕只是轻轻触碰一下,亦会被尸气侵入体内,就算逃走也绝无生还可能……”

  听着这里,众人已是再一次感觉背心发凉,甚至有人已经冒出了冷寒,十分忌惮的望向了不远处的那些竖葬棺。

  如今这些竖葬棺已经有一阵子没有传出叩击声了。

  但如果孙业这次所言皆是实话的话,这里面的“绝户桩”历史数百年,定是已经化作了所谓的“活尸”。

  这“活尸”碰都不能碰一下,无疑是一种比机关兽更加可怕的守墓利器,哪怕只有一个自竖葬棺中跑出来,也会变得相当棘手。

  “你这混账,为何不早些说出来,难道想害死我们么?!”

  于吉立刻就急了眼,一把揪住孙业大声质问。

  “放开他,让他继续说!”

  吴良却是声音低沉的说道。

  第三百三十六章 如此草率?

  “哼!”

  见吴良竟如此表态,于吉只得恨恨的松开孙业,冷哼一声退到一边。

  “多谢阁下。”

  孙业感激的看了吴良一眼,这才接着前面的话继续说道,“我家先祖此刻已经不敢再进公输冢,因此也不敢再对《公输经》有所觊觎,只求能够化解‘绝户桩’,再将‘宇文忌’的事处理干净,保留家族香火,于是便恳求老神仙帮助。”

  “老神仙方才言明,这‘绝户桩’布成了‘黄泉’之后,‘宇文忌’的魂魄早已留在了‘黄泉’之中,永世不堕轮回,便是将里面的尸首刨出来亦是无济于事,因此已经成了无解之势。”

  “不过老神仙也为我家先祖指了一条苟延残喘之路。”

  “于是便有了那条祖训,从今往后我家的后人不得以‘宇文’为姓,亦不得随父姓,死者不入祖坟,每一代都只留一个子嗣,并且人前人后皆不得以父子相称,只以师徒礼仪待之。”

  “至于‘宇文忌’的尸首,则被老神仙使用‘赶尸之术’带走处理。”

  “我家先祖没有旁的法子,‘宇文忌’的尸首又触碰不得,只得听遵照老神仙的意思去办,如此我家的香火才苟延残喘到了我这一代。”

  “这就是我隐瞒的真相,这次断无一句虚言,请阁下明鉴。”

  说到这里,孙业面色坦然的望着吴良,仅剩的那只眼睛里面净化过了一抹轻松之色,仿佛终于卸下了一个极大的负担一般。

  “如此说来,这公输冢应该也是你故意透露出来,引我们前来的吧?”

  吴良凝神又问。

  “小人动了私心。”

  孙业微微点头,有些愧疚的道,“小人年幼时便已听父亲说了我家的事情,因此对公输冢是又敬畏又好奇,心中已有数次幻想进入冢内一探,走上我家先祖走过的路,万一寻得祖师爷的《公输经》,也算是完成了先祖的夙愿,若是有幸能够化解伴随终身的‘绝户桩’诅咒,那就更加圆满了。”

  “可惜小人自知本事还差得远,擅自前来无异于自寻死路,因此此前都只是想想也就罢了。”

  “直到小人忽然受到‘五仙入宅法’反噬,又在黄府见到了阁下……”

  “初见阁下小人便看出阁下绝非常人,何况阁下还是小人见过的头一个能够轻松化解《公输经》秘法的外行,这已经充分证明了阁下的本事,或许具有一探公输冢的资格,于是小人便动了私心,故意将《公输经》与公输冢的消息透露给阁下。”

  “想不到阁下果然对这些消息颇感兴趣,小人便欲拒还迎将阁下带来了此处。”

  “阁下也确实非同凡响,非但找到了我家先祖挖出的通道,还一路摸到了青铜门,甚至仅仅只是几个晃神的功夫,便将那就连我家先祖都毫无办法的木鹊都给阁下给制服了,如今更是使用妙法解开了‘机封’的怪力,简直令小人叹为观止。”

  “小人是真没想到,小人这辈子竟真有机会进入公输冢,而且做到了我家先祖也不曾做到的事情,这一切都拜阁下所赐。”

  “不过请阁下相信,小人绝无恶意。”

  “进入公输冢之前,小人便已做好了舍命维护诸位的准备,死在公输冢内也算是小人的宿命,而临死之前小人也定会将真相对诸位和盘托出,好教诸位寻找机会逃离。”

  “只不过这期间出现了许多不受小人掌控的意外。”

  “起初是阁下执意要一人进入通道查探,好在阁下查探的时间长了,这些异士忧心阁下安危,才将小人也带了进来。”

  “接着那木鹊突然来袭,小人来不及思索只得先舍命维护黄家丫头,那时躲在那战车之内,小人便已准备对阁下言明真相,哪知阁下几句话的功夫便将小人迷晕,待再醒来时,那木鹊已经被阁下解决。”

  “小人见阁下连木鹊都能奈何,心中自是惊骇不已,对阁下的信心亦是大增,于是便又忍下来没说,想借阁下的本事继续深入,或许还有机会见识一下那传说中的‘机封’,哪怕阁下亦是无法打开,小人也心满意足了。”

  “谁能想到,阁下就仿佛是这公输冢的克星一般,竟连这‘机封’的怪力也能够轻而易举的化解,简直惊为天人。”

  “恐怕就算是祖师爷在世,也不得不惊叹于阁下的本事吧。”

  说到这里,孙业终于停顿了下来,略微喘了口气。

  “彩虹屁就不用拍了,我从来不吃这一套。”

  吴良面无表情的道,只是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小人自知罪孽深重,又出于私心利用了阁下与诸位,罪无可恕。”

  孙业也是反应了一下,才想明白“彩虹屁”的意思,接着又低下头说道,“如今小人将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只是想在开启‘机封’之前给阁下提个醒,当年那老神仙还曾对我家先祖说过一件事,他说这‘黄泉’非同小可,虽只有方寸之地,但亦可执掌轮回,只不同的是,这轮回并非转世,而是移魂,不过魂魄只可移入死物之中,物不毁魂不灭,亦可达到有违天道长生不死的效果。”

  “物不毁魂不灭?”

  吴良听罢不由的一愣,这他娘的确定不是后世游戏中的巫妖王和他的命匣?

  “正是。”

  孙业继续说道,“不过此物不可离开‘黄泉’,否则便无法避开天道轮回,同样要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因此……倘若祖师爷当初做了此事,如今定然还在公输冢中,只是不知正在何处注视着咱们。”

  “……”

  众人顿时又感受到了一阵寒意,不自觉的四下打量。

  这么说起来,典韦此前虽然受到了“心作怪法”的影响,但他的直觉还是没错的,可能真有什么东西正在暗处注视着他们。

  只是这“死物”究竟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可能是此前路过的某个器械,可能是附近的某口竖葬棺,可能是棺材里面的“无魂之人”,甚至可能就是面前的这个“机封”……

  就是不知道这“无魂之人”算不的上是“死物”。

  若是也算的话,墓主人的魂魄配上这没有魂魄、不会腐烂的“无魂之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就实现了传说中的长生不死。

  不过若是如此,那些竖葬棺就没必要加上锁链了,这不等于将自己给锁起来么?

  吴良不又有想到了之前的“水鬼”。

  那会不会便是一具被移了魂的“无魂之人”?

  若果真如此,吴良曾与其近距离接触过,说是有“肌肤之亲”也不为过,极有可能已经被“无魂之人”的尸气入体……

  不至于!

  哪有这么寸?

  何况这所谓的“黄泉”与“无魂之人”的说法也只是孙业家族的传言而已,数百年前的事情,其中有没有杜撰的成分,是不是真的还尚不好说,没必要自己吓唬自己!

  吴良果断将这个念头甩出脑外,再看向孙业时,依旧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是声音低沉的说道:“你虽此时说出了真相,但此前利用我们的事并不算完,暂且记在账上,待出去之后再与你清算。”

  恩威并施。

  吴良虽然早有将孙业纳入瓬人军的念头,但这种行为却必须给予一定的惩罚。

  不只是为了给孙业一个教训,也是给在场的瓬人军骨干一个警示,他们这种必须将后背交给伙伴的行当,绝不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不过实际上,吴良其实并不因为此事记恨孙业。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不管孙业此前有没有说出真相,他都一样会冒险进入公输冢一探究竟,最多也只是多了一些防备而已,区别倒并不大。

  而且就算是换了他自己,相同的处境下应该也会做类似的决定。

  “小人自知早已罪无可恕,阁下能将小人带至此处,已经了了小人毕生的心愿,小人感恩戴德,死而无憾。”

  孙业倒也十分坦然的道,“因此接下来若是再遭遇什么险境,只要能用得上小人这半条烂命,阁下不必犹豫不决,小人也绝无怨言,甘愿献出性命尽全力助阁下与诸位脱身,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记住你的这番话。”

  吴良点了点头,回头再看向“机封”,伸出手来探了探,发现机封的温度在说话的过程中已经降了下来,最起码现在已经不烫手了,这才对典韦与杨万里说道,“你们二人与我再来推动‘机封’,这次应该能省些力气。”

  “诺!”

  两人应了一声,也是不再关注孙业,连忙上前与吴良一同施为。

  “嘿!”

  这一次,吴良与杨万里甚至还没来得及用力,只听“咔嚓嚓”一阵响动,此前那个三人合力都推不动的金属块,竟被典韦一人就推动了起来。

  紧接着只听“咣当”一声巨响。

  大地都随之震动了一下,正是那个沉重的金属块落在了地上,原本严丝合缝的“机封”露出了一个豁口。

  “先退后!”

  为防止里面还藏有什么机关陷阱,吴良连忙喝了一声,将典韦与杨万里叫到后面,自己则静待了片刻之后,小心翼翼的摸过去查看。

  透过“机封”露出的豁口,吴良在“机封”内部看到了小片空地。

  空地上有一块竖立的石碑。

  石碑的后面则有一个大约两尺来高的圆锥体小土包,这小土包看起来也是极为寻常,与郊外的孤坟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可惜这个豁口还是有些小,石碑也并未面向豁口,所以吴良暂时还无法看清上面是否刻有碑文。

  但眼前的情景已经令吴良略感失望。

  如果“机封”只是使用这样一些磁石包围起来用以防盗,里面其实还是极为寻常的下葬方式,就实在是有些虎头蛇尾了,一点都体现不出鲁班的高明之处。

  “就这?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吧?”

  吴良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史书中有关“机封”的记载:“季康子之母死,公输若尚幼,般请以机封,将从之。公肩假曰,不可。夫鲁有初,公室视丰碑,三家视桓楹。般,尔以人之母尝巧,则岂不得以,其母以尝巧者乎?则病者乎?噫,弗果从。”

  史书原文中确实提到了“机封”,后世考古界虽然将“机封”解释为“使用机械的方式下葬”,但原文中的确没有提到“机封”有什么高明之处。

  不过目前他所见到的情景也确实与“使用机械的方式下葬”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孙先生,你来看看。”

  吴良观察了半天,依旧没有看出什么与机械有关的东西,于是便又想到了孙业这个半吊子《公输经》传人。

  “诺!”

  孙业本就对祖师爷的“机封”极为好奇,早就在后面伸着脖子张望,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才不敢上前,如今听到吴良叫他,自是心中大喜,忙不迭奔了过来。

  结果看过之后。

  “这……”

  孙业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你看过之后有何想法?”

  吴良问道。

  “小人觉得祖师爷的‘机封’断然不可能如此稀松,而且我听我爹说过,祖师爷手中造出来的东西,桩桩件件都令世人惊叹不已,这‘机封’亦是他的得意作品之一,又怎会如此草率?”

  孙业忙不迭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其中一定有蹊跷,又或者……这可能根本就不是祖师爷的坟,因此并未使用‘机封’。”

  吴良点了点头,转过身来又对典韦与杨万里道:“劳烦你们将外面的这些东西全部推开,咱们好好探一探里面的这座小坟。”

  “诺!”

  典韦与杨万里闻言,立刻又忙活了起来。

  没有了磁力的加持,这些金属块虽然依旧沉重,但只是将其推开的话,典韦作为主力,杨万里在旁协助已经足够。

  而就在这时。

  “注意,有脚步声,后面!”

  白菁菁的耳朵忽然动了一下,立刻出声提醒。

  第三百三十七章 诡异的纺机

  “典韦!杨万里!”

  吴良面色一紧,立刻喝了一声。

  “诺!”

  典韦与杨万里已是明白了吴良的意思,当即放下手中的事情折返回来。

  典韦跟随吴良朝白菁菁所指的方向摸了过去,而杨万里则守在其余众人身边,并快速点起了一支火把。

  白菁菁所指的“后面”,正是吴良等人此前进来的方向。

  那个方向除了一大片装有可能已经变异的“无魂之人”的竖葬棺,在往前看便已是一片随侯珠照射范围之外的黑暗。

  随着吴良与典韦的前进,随侯珠的光芒逐渐移动,照亮的范围也在渐渐向前推移。

  如此大约向前摸了三四十米的样子,两人倒并未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此时随侯珠的照射范围与杨万里手中火把的照射范围已经快要分离,彼时吴良与身后众人之间便会出现一片明显的黑暗地带。

  而这一片黑暗地带,正是那片此前一直在不停发出叩击声的竖葬棺。

  “先回去。”

  吴良终于决定不再继续向前摸索。

  这忽然出现的脚步声虽然令人毛骨悚然,但那片竖葬棺同样不是善茬。

  后世恐怖片告诉吴良一个道理,这种情况与众人分开行动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保不齐便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最终被逐个击破,到时更是追悔莫及。

  于是两人又越过那片竖葬棺,重新与众人汇合。

  方才情况出现的突然,吴良想先摸清到底是什么东西,起码做到防患于未然,因此并未来得及详细向白菁菁询问,便立刻带领典韦展开了行动。

  如今一无所获的回来,吴良才终于向白菁菁问道:“菁菁,那脚步声出现的距离我们大概有多远?”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应该是十丈上下。”

  白菁菁认真说道。

  十丈上下……

  那就是三十多米左右的距离,刚好就是随侯珠的照射极限。

  而方才吴良与典韦向前摸索了大约三四十米的样子,再加上随侯珠光芒的照射范围,他们能够看到的距离至少已经达到了六七十米。

  若白菁菁没有听错,而那发出脚步声的东西也未曾移动的话,他们应该已经看到了对方。

  然而并没有……

  “那么,后来我与典韦上前探查时,你可还曾听到了脚步声?”

  吴良沉吟片刻,又问。

  “这倒没有,那脚步声就只轻轻的响了那么两下,自我对你做出预警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白菁菁答道。

  “嘶……这可就是怪事了啊。”

  听到这里,于吉立刻将话茬接了过去,保持着那个极有特色点的苦瓜表情,颇为惊疑的说道,“白姑娘的听力大伙都是知道的,什么动静都很难逃过她的耳朵,方才她能够听到那脚步声,之后那脚步声又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公子与典韦上前查看也毫无所获,难道咱们遇上了能够缩地成尺、又或是善用障眼法的东西不成?”

  吴良明白于吉的意思。

  他最后的这句话放在后世,应该是想说难道这东西会瞬移或是隐身不成?

  吴良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那脚步声既然突然出现,接着又消失的无影无踪,还能够避开白菁菁的听力,这么看起来定是有些什么特殊的本事。

  但是不是瞬移或隐身,就不太好说了。

  另外。

  这声音不早不晚,恰巧出现在吴良等人开了“机封”,准备继续一探究竟的时候,这似乎也并非完全是巧合。

  吴良不由想到了此前孙业那番有关“黄泉”的说法。

  他说“黄泉”的本质可能是一种“移魂之术”,能够将人的魂魄移入死物之中,物不毁魂不灭,使其在某种意义上实现长生不死。

  若这种说法没有错的话……

  白菁菁的听到的“脚步声”有没有可能是另外一种声音?

  方才发出脚步声的地方,虽然他们上前查看并未发现到什么异常之处,但却摆放着一些鲁班生前发明创造出来的木匠工具与农用器械。

  倘若里面某样东西正是施加了“移魂之术”的法器,而藏于法器之内的魂魄见吴良等人竟打算开棺,于是便故意发出这样的声音试图将他们吓退?

  这种可能并非没有。

  需知吴良自己本身从某个层面上来讲,便是一种特殊的“移魂之术”的受益者。

  “有才兄”的身体便可以视作一件法器,而吴良的魂魄则通过某种无法言喻的“移魂之术”,转嫁到了这件法器之中,成了一名光荣的穿越者。

  但他这样的“移魂之术”受益者,应该无法做到长生不死。

  因为虽然仅仅只来了半年多的时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吴良还是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上有那么一丝正在逐渐衰老的迹象。

  最明显的便是额头上的抬头纹,或许是经常风餐露宿,又或是许是需要经常面对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险境,因此眉头皱的多了,他的额头上已经悄然多出了一条抬头纹。

  不过这倒并未影响到这张脸的代入感,反倒多了一丝成熟的气质,吴良觉得还算可以接受。

  所以……

  如果这种人为的“移魂之术”果真存在的话,吴良有理由怀疑那魂魄移到了死物之中也还保持着一定的意识,能够感知外界的变化。

  就比如:能够察觉到吴良等人的举动,在必要的时候发出一些动静予以警告。

  不过如果只是这种水平的“警告”。

  吴良向来胆大心细脸皮还厚,若是不拿出点真东西,还真没那么容易将他吓退。

  如此思量了片刻。

  “典韦、杨万里,你们二人继续。”

  吴良正色说道,“菁菁听着点,若是再有动静立刻报我。”

  “诺!”

  典韦与杨万里应了一声,又要上前去移那座小坟外围的金属块。

  结果才刚有些动作。

  “又出现了!”

  白菁菁忽然又警示道,“这次虽然比上次稍微远了一些,但还是同样的脚步声,方向未变!”

  “比上次远了一些?”

  吴良心中一惊。

  这无疑等于直接推翻了吴良之前的设想。

  如果是那些木匠工具与农用器械的话,应该是不可能轻易变换位置的,且不说它们没腿没脚,就算是有,这样的死物变换了位置也很容易便会被人看出一些端倪。

  当然。

  看出端倪归看出端倪,不可否认的是,这种情况肯定要比直接遭遇某个能跑会跳的邪物更加吓人。

  试想一下。

  某个深夜。

  当你正在家里捧着手机的时候。

  家里的灯在闪烁了两下之后忽然熄灭,你以为是灯泡吹了,又或是保险丝烧了,于是起身查看。

  正在这时,灯又恢复了正常。

  “可能刚才小区停了一下电吧?”

  你如此想着,回过头来时却赫然发现,你的充气女友不知何时,竟从床上移动到了沙发上,腿上的白丝也褪去了一只,此刻正绑在她的脖子上,酒红色的假发也换成了你平时绝对不会帮她佩戴的绿色!

  吓不吓人?!

  有没有毛骨悚然?!

  这时候你应该做什么?

  没错!

  如果你有男性室友的话,应该立刻质问他是不是偷偷给你戴了绿帽子,对你的充气女友做了苟且之事。

  如果没有的话……那你也可以考虑一下,是不是最近过于放纵,从而导致记忆力出现了下降。

  “菁菁,将你随身携带的蜜烛全部交给我。”

  吴良沉吟着又对白菁菁说道,“典韦,你再随我查探一番。”

  “给。”

  白菁菁果断递过来一个小布包。

  那里面装了十几根蜜烛,全是使用当初在海昏侯墓发现的虫蜡制作的蜡烛,这玩意儿的材料来源虽多多少少有那么点不吉利,但亦是吴良等人入墓时必定随身携带的物品,很多时候将会代替火把来测试墓中的空气情况。

  接过小布包,吴良与典韦再次向白菁菁所指的方向摸索前进。

  不消片刻。

  二人已经来到了之前所到的位置。

  此刻不远处的一些木匠工具与农用器械也再一次从黑暗中浮现了出来。

  “公子,你看……”

  典韦小心的警戒着,这次终于发现了一些异常,面色凝重的指着十几米外的一个小型手摇纺机对吴良说道。

  这个小型手摇纺机明显变换了位置!

  原本它应该在右侧靠近岩壁的地方,可现在却端端正正的摆在了原本空旷的道路中央,虽然并不至于挡住吴良等人的退路,但却颇有拦路虎的气势。

  而且原本摆放的地方,还留有一个十分明显的灰尘印迹……

  “小心戒备,咱们过去看看。”

  吴良心中虽有些吃惊,但看过周围并没有其他能动的东西之后,还是决定硬着头皮靠近查看。

  除了对“移魂之术”的怀疑,他现在反倒有点怀疑这是有什么人在作怪。

  因为这小型手摇纺机没腿没脚,下面也没有安装轮子,再加上地上完全没有任何拖动的痕迹,怎么看都不像是自己跑到这个地方来的。

  最重要的是。

  吴良很清楚这座地宫之中除了他们自己之外,还有一个不明身份的“水鬼”,他们打开青铜大门之后,这“水鬼”自然也能自由出入陵墓。

  因此并不能排除“水鬼”在故意作怪吓唬人的可能。

  至于目的嘛,这就要看它的真实身份与立场了。

  如此来到小型手摇纺车前面,吴良本意是想看看这玩意儿上面有没有手印之类的东西,以此来做出判断。

  毕竟这东西放置于此已有数百年,想来上面早已落满了灰尘,若是有人去触碰它,少不了便会在灰尘上面留下印迹。

  但这一看,吴良心中反倒更加没底了。

  因为这小型手摇纺车竟一尘不染,哪里可能留下手印?

  “这……”

  此前经过时,吴良倒并未留意这小型手摇放车上到底有没有灰尘,倘若上面积了灰尘的话,肯定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清理到这种程度的,而且清理的过程中,也绝对不可能不发出任何动静。

  此处距离“机封”不算太远,若有什么动静,也绝对不可能避过白菁菁的耳朵。

  另外。

  若这东西真是有人在故意作怪吓唬他们,这份心机也是完全不亚于吴良,令他不由的感受到了一丝压力。

  这份心机若是用于算计他们,他们离开时绝对要比进来时更加凶险……

  “公子,如何处置?”

  典韦见吴良若有所思,忍不住询问道。

  “先不要动它。”

  吴良回过神来,将装有蜜烛的小布包递给典韦,正色说道,“我在此处为你照明,你将这些蜜烛全部点燃,在这附近分开布置,若此处再有什么动静,这些蜜烛的光亮或许能够为我们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诺。”

  典韦结果小布包,立刻按照吴良的意思去办。

  不久之后,十几根蜡烛已经顺利布置完毕,此时就算吴良拿着随后重新回到“机封”旁边,也能够随时看到这附近的情况。

  不管是什么东西在作祟,最起码也能够起到限制其活动范围的作用,使其无法再悄无声息的来到距离吴良等人只有十丈远的地方,搞出什么幺蛾子扰乱他们的行动。

  如此再回到“机封”旁边。

  吴良回头监视着身后的情况,再教典韦与杨万里前去拆解“机封”。

  这一次总算太平了许多。

  一直到典韦与杨万里彻底将那些金属块推开,那古怪的脚步声也没有再次出现,更没有其他的木匠工具与功用器械发生变动。

  “公子,你吩咐的事办好了,你来看看?”

  杨万里气喘吁吁的过来汇报。

  “换你盯着后面的情况,能不眨眼便不眨眼,不要错过任何东西。”

  吴良说道。

  “公子放心。”

  杨万里挺了挺胸,已经望着不远处的那片烛光头也不回的道。

  吴良点了点头,回身来到“机封”之内的小坟包前面。

  此刻他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石碑上刻下的文字。

  “公子,这些字与古齐文的写法有许多类似之处,但绝非古齐文,而是古鲁文。”

  于吉已经看过,连忙对吴良说道,“这上面写道:鲁国姬姓公输氏长子班之墓。如此看来,公输班确实埋骨于此。”

  第三百三十八章 八宝转心螺丝

  于吉说的不错,这石碑上的古鲁文确实有很大概率出自鲁班之手。

  因为公输班本就是鲁国人,因此才会被人们称作“鲁班”。

  而天朝历来讲究一个落叶归根,鲁班虽然没有将尸首送回故乡,最终葬在了楚国郢城一带,但这并不妨碍他在自己的墓碑上使用古鲁文来表达思乡之情。

  吴良点了点头,见这一次后面总算没有再出现奇奇怪怪的动静来扰乱他们,而且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不管后面有没有什么古怪的东西正在虎视眈眈,哪怕此刻天上正在下刀子,他都必须得开关一探,如此才能不觉得亏心。

  “典韦,动手挖坟。”

  吴良在墓碑与小坟包附近查看了一番,并未发现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于是果断拎上一柄工兵铲走上前去,对典韦点头示意道。

  这小坟包乃是用一种比较常见的黄泥土堆积而成。

  并没有经过夯实,也没有其他的特殊处理方式,因此挖掘起来并不费劲,仅仅只是一盏茶的功夫,这小坟包便已经被吴良与典韦合力挖去了一半。

  而在这个过程中。

  此前那令吴良等人心中不安的“脚步声”却并未再次出现,就连附近的那一片竖葬棺也是安静的出奇,似乎一切都已归于平静,又像是整个地宫在面对吴良这种“胆大心细脸皮厚的盗墓贼”时做出的无声妥协。

  但越是如此,吴良心中却并不安宁。

  他倒希望那不知来源的“脚步声”再做出些更加强烈的反应,这样至少能够证明对方在见到他们正在掘坟时,已经陷入了焦急抓狂的状态。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总感觉对方对他们的举动并不意外,并且正在酝酿着什么更加可怕的事情。

  那些竖葬棺也是一样。

  如果它们还像之前一样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扣响,哪怕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给人压迫感,那最起码还是那些“无魂之人”的正常表现,吴良也会相对心安一些。

  怎么都好过像现在一般,忽然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

  这一点都不正常,更像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宁静……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锵!”

  一声脆响传来。

  典韦的工兵铲似乎铲到了什么硬物之上,无法再像之前一样顺利向下挖掘。

  “这下面有东西,不要继续向下挖掘,先将周围的土清理干净,待我查看过后再做定夺。”

  吴良精神一振,连忙对典韦说道。

  其实他与典韦并没有挖的太深,现如今也仅仅只是刨开了大半个坟堆,挖到地面向下不足两寸的深度。

  这么快就挖到东西,显然也不太合乎常理。

  如果是埋在地下的棺椁的话,通常情况下是不会埋这么浅的,若是如此,倒不如像其他的大型墓葬一般直接修建一个主墓室,将棺椁放置其中即可,看起来还高级一些。

  “诺!”

  典韦跟随吴良已经有一段日子,自是明白吴良的意思,接下来再继续挖掘时已是刻意收了力气,免得一不小心将下面的东西铲坏。

  吴良也是随之变得小心起来。

  每一铲子都轻起轻放,挖出的完整土块还要用工兵铲压碎了,仔细查验土块里面是否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

  注意到这个细节,孙业难免又有些疑惑,忍不住碰了碰旁边的于吉,小声说道:“我越看你们越不像一般的盗墓贼,我说的不是你们的手段,而是你们的手法。”

  “我们的手法怎么了?你这独眼木匠可别不识货,说句不是自夸的话,当今天下我们这伙人认盗墓第二,就没人敢人第一……等等!”

  于吉微微皱眉,翻着老眼不爽的反问,结果说到一半,他又察觉到自己有些许失言,紧接着立刻又瞪着眼睛欲盖弥彰的道,“谁是盗墓贼了?你可别冤枉好人啊我告诉你,用公子的话来说,我们这叫做考古,为了探求历史真相而进行的保护性发掘,你不懂不要乱说,小心我家公子听了不高兴,到时候免不了要将你杀人灭口!”

  “保护性发掘?”

  孙业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词汇,自是愣了一下,咀嚼了片刻才琢磨过味来,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我越看你们越不像一般的盗墓贼,若是寻常贼人,入了古墓眼中便只有值钱的金玉珍宝,为了一块玉器便是毁去整个陵墓也在所不惜,哪里会似你们这般小心谨慎,什么东西都舍不得轻易损坏,甚至连碰都尽量不碰,仿佛刨的是自家祖坟一般。”

  “而且,自进入公输冢以来,走了这么远的路,虽还未曾见到一样值钱的东西,但你们却并不失望,甚至连提都没人提及这方面的事情,似你们这般对钱财珠宝不怎么上心的人,确实非一般的盗墓贼可比。”

  “尤其是你家公子。”

  “他所有的举动都更像是在研究这座古墓,了解这座古墓的方方面面,否则此前便不会命我去绘制那战车的设计图纸,我怎么看他都像是一个钻研学问的学士,而不是唯利是图的盗墓贼。”

  听了这番话,于吉有些意外的上下打量着孙业,啧舌说道:“你这木匠虽瞎了一只眼,但心却还清明的很,才跟随我家公子不到一日,便能看出这些东西,你这眼力倒教我不得不高看你一眼。”

  “老先生谬赞了,其实不是小人眼力过人,而是你们实在与众不同。”

  孙业连忙谦虚道。

  “这你可说到点子上了。”

  于吉颇为受用的笑了起来,挺了挺胸捋着胡须说道,“不如你再看看老夫,老夫身上其实亦有许多过人之处,你若能说对一样,待出去之后公子与你清算黄家的事,以及方才你隐瞒事实之罪时,老夫倒可为你在公子面前美言几句,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在我们这些人中,公子最倚重的便是老夫,老夫的话公子还是愿意听的。”

  “这……”

  孙业一愣,冥思苦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来,“老先生莫要为难小人了,小人自知多行不义,实在不值得老先生为小人美言。”

  “你这独眼木匠,真是不知所谓!”

  于吉亦是一愣,捉摸了半天才琢磨出话中的寒意,顿时气急败坏的骂了起来。

  “噗嗤!”

  旁边紧张的小脸煞白的黄月英,听到两人的对话都忍不住掩嘴喷笑,揪着诸葛亮的袖子附耳道,“诸葛哥哥,这老先生最过人的地方应该是面皮吧?”

  ……

  几盏茶的功夫过后。

  吴良与典韦终于将整个小坟包铲平,坟包下面的土也被吴良十分小心的清理了出来,最终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事两块平整的青铜板。

  这两块青铜板合并在一起,中间那条缝隙极为清晰,看起来就像一扇安装在地面上的对开门。

  而在两块青铜板的旁边……也就是方才那个小坟包最中心的位置,吴良还挖出了一个与地面连在一起的金属轮盘。

  这金属轮盘上还有许多个呈放射状向外延伸的小手柄,小手柄大概也就只有十来公分长的样子。

  如此形状,看起来倒有些类似于后世近代船只使用的船舵。

  “这是个什么东西?”

  于吉早就没了与孙业闲聊的兴趣,早早凑过来,看到这个“船舵”之后便奇怪的问道。

  “可能是个机关吧……”

  吴良也在细细打量着这个“船舵”,船舵中心有一个轴承,轴承还连接着一根金属柱,一直延伸到了地面之下。

  就连着“船舵”也有一小部分掩入了地下。

  无论怎么转动,都至少有两个手柄会轮转下去……

  吴良觉得这“船舵”一方面可能是动力输入装置,一方面可能也能够起到齿轮的作用,转动起来的时候,手柄应该能够卡住什么东西,将其带动起来。

  “机封!这一定就是祖师爷设计的机封!”

  看到这个“船舵”,孙业却是忽然变得激动起来,连连兴奋叫道,“我虽从未见过机封,但也听我爹说过,祖师爷最得意的发明便是‘转心轴’,他的许多令世人震惊的发明创造,都是以‘转心轴’为核心制作而成,这东西无疑便是一个‘转心轴’,又在祖师爷的坟墓旁边,这定是机封中的一部分!”

  孙业的话,自是更加证实了吴良的猜测。

  不过要说到“转心轴”,这玩意儿其实在后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八宝转心螺丝。

  所谓八宝转心螺丝,据吴良所知,后世考古界公认乃是古希腊人所发明,后来一直到了明朝才传入天朝,还获得了这么一个听起来很是高大上的名字。

  那么,什么事“八宝转心螺丝”呢?

  说白了就是后世极为常见的齿轮。

  齿轮组合在一起,可以制造出许多个省力杠杆,当然,也可能是费力杠杆,目的是为了完成动力的传动,从而形成一套可以联动的机械,在天朝古代,这种联动机械设备,也被称作“机关”。

  但“八宝转心螺丝”,也就是孙业所说的“转心轴”,真就只能是古希腊人发明的么?天朝几千年的文明历史,竟然没有一个人会往这方面进行研究?

  公输冢给了吴良一个明确的答案。

  方才他在那只“木鹊”体内,便已经看到了一些“转心轴”组成的齿轮组合。

  而现在孙业又亲口说出了“转心轴”三个字,言明这已是鲁班最得意的发明……

  鲁班生活在什么年代?

  春秋战国时期,公元前507年——公元前444年。

  那么古希腊又存在于什么年代?

  公元前800年——公元前146年。

  时间线似乎有些重合。

  这么算起来,这“转心轴”或是“八宝转心螺丝”,还真不一定是谁先发明出来的。

  毕竟“转心轴”有着明确的发明者,而且现在白在吴良面前的,还有充足的人证物证。

  而“八宝转心螺丝”,似乎就没有这么明确了。

  不过吴良并不打算出于个人感情去下“转心轴”更早,还是“八宝转心螺丝”更早的结论,那与后世的“宇宙国”就成了一丘之貉。

  他会将这个事实记录下来,留给后世考古界去判断。

  当然。

  如果此生有机会的话,他也不介意不远万里,甚至耗费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功夫跑去地中海转一转,亲自做出最为准确的判断。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转心轴”天朝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便已经有了,只不过传承的过程中出现了意外,老祖宗创造出来的东西最终失传,最终成就了所谓“西洋八宝转心螺丝”……

  尤其“西洋”那两个字,多少有那么些刺眼。

  这是一个多么令人心痛的事实,吴良觉得他既然得到了这样一个机会,便有将这些东西传承下去的义务。

  “若是‘转心轴’的话,而且与‘机封’有关的话,那么转动这个圆盘,应该便能够开启或是关闭‘机封’。”

  想着这些,吴良已经来到“船舵”跟前,将手扶在了上面。

  “阁下且慢!”

  孙业却忽然又叫住了吴良,强撑着快步走上前来,面色郑重的道,“阁下,祖师爷留下的‘机封’,可否教小人亲自开启,这对小人而言,意义非凡。”

  “请。”

  吴良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退到了一边。

  事已至此,孙业与他们已经算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而且吴良对所谓“同心轴”还算是有些了解,倒也并不担心孙业怀有异心,耍出什么花样。

  “多谢!”

  孙业感激的点了点头。

  一双手在身上擦了好几遍,这才一脸仪式感的扶在了“船舵”的手柄上面。

  “嘿——!”

  孙业肩膀本就有伤,这一用力定是牵动了伤口,使他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嘴角。

  不过他倒并未轻言放弃,依旧坚持着用力转动那“船舵”。

  许是年代确实有些久了,下面的机关也已有些生涩,转动起来确实不太容易,孙业耗费了不少时间。

  “是不是转错了方向?”

  吴良刚想提个醒。

  只听底下传来“咣当”一声,“船舵”竟终于艰难的转动了起来。

  第三百三十九章 镶金木盒

  开了?!

  众人皆是精神一振。

  孙业更是激动地双手都颤抖了起来,抬头与吴良对视了一眼,得到肯定的示意字后,这才继续出力转动“船舵”。

  而伴随着“船舵”的缓缓转动,地下也是传出了“咔哒咔哒”的密集响动,一听便有许多个“转心轴”正在联动。

  与此同时。

  那此前吴良与典韦挖出来的那两块青铜板,也像两扇门一样正以一种十分平稳的速度向外张开,中间的那条缝隙越来越大。

  而透过这越来越大的缝隙。

  吴良等人已经看到了下面的东西,那是一个比外面这些竖葬棺略大一些的木头棺材。

  不过看这棺材的大小,也就是与正常成年人体型匹配的样子,因此应该不会像吴良此前发掘的那些王公贵族的陵墓一样,使用多层套娃似的棺椁。

  这棺材的外面同样涂着一层黑漆,以吴良的眼力,并不能直接判断出棺材所用的木料。

  不过这棺材仅从外表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未见到什么别具一格的装饰,感觉上与外面的那些竖葬棺区别并不太大。

  最终。

  两块青铜板完全竖立了起来,棺材的顶部已经完全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但这还不算完,随着孙业继续转动“船舵”,那两块已经垂直的青铜板开始慢慢向地下收缩,而这口棺材却在一点一点的向上升举。

  眼前这一幕着实令吴良眼前一亮。

  虽然作为一名来自后世的穿越者,这样的机关联动还不至于震撼到他,但这可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产物,若是被后世考古界发现,定会成为惊世骇俗的重大考古发现。

  另外。

  吴良联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倘若此前那只木鹊的神秘动力,与这样的联动机关结合在一起,便是真建立出一座后世影视作品中才有的“机关城”,也未必没有可能。

  不过可惜的是,吴良对这种神秘动力还一无所知。

  而且。

  鲁班只在木鹊上用上了那种神秘动力,却并未将其用在自己发明创造的攻城器械或是民用器械上面,就连这“机封”看起来似乎也并未使用那种神秘动力,还保持在半自动化的程度,这倒令吴良有些不解了。

  他觉得这其中一定存在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

  要么是使用那神秘动力可能需要比较严苛的条件,导致无法与这些器械搭配在一起使用;

  要么便是那神秘力量乃是一种十分稀缺的东西,导致鲁班只能被迫做出取舍,选择将其运用到最为绝妙的东西上面。

  另外,那种神秘动力可能还有其他的属性。

  若仅仅只是单纯提供动力的话,那木鹊也仅仅只是能够飞行而已,若要自由飞行,并对进入地宫的人发起攻击,还需要有自我意识的人类进行操作,就像后世的飞机一样,哪怕再先进,也必须配备飞行员或机长。

  而那只木鹊,则更像是一个拥有许多复杂程序与逻辑的机器人,能够对外界刺激做出不同的反应与调整。

  这就很可怕了。

  众所周知,后世其实已经出现了许多人工智能,并且开始走进千家万户。

  但那些人工智能还有许多不够人性化的地方,受到程序与逻辑的限制,在面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时,一不小心就会变成“人工智障”。

  而那木鹊的“程序与逻辑”,看起来给人的感觉却要比后世的人工智能更加先进……

  就在吴良心中想着这些的时候。

  “咣当!”

  又是一声来自地下的响动。

  那两块青铜板已经缩回了地面之中,而那口黑色木棺也是已经被一个“机床”一般的金属台子升到了地面之上。

  而此时此刻,孙业也终于无法继续转动“船舵”。

  看样子,这个机关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孙先生,你先歇息一下。”

  吴良走上前去,一边细细查看黑色木棺,一边命杨万里将气喘吁吁的孙业扶到一旁。

  “阁下,这棺材使用梓木打造而成,虽然看起来并无特别之处,但细枝末节的手艺却要比那些竖葬棺更加正统,因此极有可能是祖师爷亲手打制而成。”

  孙业却是已经看过了棺材,强撑着对吴良说道,“阁下若要开棺,请以小人的方法来开,一来可尽量保证棺木不受损害,二来这‘子孙钉’的拔除顺序也还有些讲究,莫要坏了祖师爷的规矩。”

  “子孙钉?”

  听了孙业的话,吴良再仔细去看棺材。

  这才发现面前这口棺材并未使用初秋战国时期比较流行的“三长两短”方式进行捆绑封棺,而是颇为超前的使用了铜钉将棺盖钉了起来。

  不多不少刚好七颗铜钉。

  这倒与后世的“子孙钉”习俗相同,据说这种钉法能够使后代子孙兴旺发达。

  这么说起来,难道“子孙钉”的入殓习俗竟也是鲁班最先提出来,并且率先运用到现实中的么?

  这种可能性真不是没有。

  毕竟打制棺材本就属于木工活,而鲁班又是木工的祖师爷,许多延续了上千年的行业规则基本都与他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不过这一看,吴良却又发现了一个很是值得注意的地方。

  只见这棺材上的七颗铜钉中竟有一枚不知为何此刻只有一半钉入棺盖之中,剩下的一半则相当突兀的露在外面。

  “孙先生,你看这是……”

  吴良心中不由的紧张起来。

  这会不会是一个机关,或者……难道棺材里面真有什么变故,因此导致这颗铜钉从棺盖之中退了出来?

  这该不会是什么凶兆吧?

  “阁下不必多虑。”

  孙业却是笑了笑,颇为详尽的对吴良说道,“这颗铜钉是故意只钉了一半,这也是祖师爷立下的规矩,他说凡事不能做绝,做绝事恐对子孙不利,所以这入殓下葬之事也该留些分寸,寓意为留几分地给子孙来耕,留‘子孙钉’给子孙来钉,所以最后一颗钉也要故意只钉一半,表示以后还会有人来钉,自然也就是人丁兴旺的意思了。”

  “原来如此……”

  吴良听罢微微颔首,心中也轻松了一些。

  这么说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与后世年夜饭要故意留一些剩饭,放鞭炮要故意留上几天再清扫是一个意思。

  吴良觉得后世考古应该也有类似的发现,只不过他所学的那些考古教科书中没有详细说明罢了。

  当然。

  也有可能是他看书的时候忽略了这个细节,再加上除了书本上的知识,他穿越之前从未参与过任何考古工作,实践经验几乎为零,确实还存在许多不足之处,需要继续摸索的地方还多着呢。

  ……

  在孙业的指导下。

  吴良等人终于开始了有条不紊的开棺工作。

  除了那颗故意留了一半没钉的铜钉,其余的六颗铜钉都钉的很死。

  不过孙业却对这些拔除铜钉的方法了若指掌,使得吴良等人没费什么力气便依次将其取了出来。

  据他所说,这些铜钉亦是由祖师爷设计。

  寻常人若是不知道这种设计的精妙之处,免不了需要耗费不少功夫,甚至得将棺材凿出几个破口才能打开棺盖。

  而祖师爷之所以这么设计,则主要是为了应对一些比较特殊的迁坟需求。

  春秋战国时期有一些地方流行迁坟的习俗,尤其儒家思想开始风靡之后提倡厚葬,一些家境变化比较大的人家,过上好日子之后便想给先祖迁一处风水宝地。

  一来是为了教自家先祖在下面过的舒服一些,宣泄自己那无处安放的孝心;

  二来则是为了祈求先祖保佑,令自己与家族后人的日子更加兴旺,人丁更加充足。

  于是祖师爷的这种设计也就应运而生,毕竟入殓时钉棺的是打制棺木的匠师,而迁坟时开棺的也是打制棺木的匠师。

  如此在那些不懂行的人面前,既可显出匠师的专业,又可为自己省下许多力气,正可谓是一举两得。

  而这种铜钉则并未失传,直到如今许多专门打制棺木的匠师也仍在使用。

  孙业这样的《公输经》传人自然也不例外。

  如此将铜钉全部拔出之后,便总算到了众人最期待、也最紧张的开启“盲盒”时刻。

  “呼——”

  吴良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尽量将自己那渐渐加速的心跳按捺下来。

  这“盲盒”可与后世的“盲盒”截然不同,后世的“盲盒”最多便是赔钱,但面前这“盲盒”一不小心便会赔上性命。

  更何况,这还是传说中的公输冢。

  在那些“绝户桩”与“黄泉”的加持下,谁也不确定开启这口棺材之后,将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

  因此在这之前,吴良已经命所有人都将“防毒面罩”戴了起来。

  所有能够当做兵器的物件也都那在了手中,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一切意外状况。

  “开吧!”

  如此做好了准备之后,吴良冲典韦点了下头。

  “嘿——!”

  典韦猛然发力,一下子便将棺盖掀翻到了一侧,而后也不向棺材里面查看,而是迅速跳到了两丈之外,双持工兵铲严阵以待。

  “……”

  棺材里面很是安静。

  即使吴良等人静静的等待了半分钟,也没有传出任何动静,更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从里面跳起来或是爬出来。

  吴良用眼神向白菁菁确认过后,轻轻的拍了一下典韦的后背。

  典韦会意走在了前面,一点一点的向那棺材靠近。

  吴良则按住胸前的神秘小鼓,紧跟着走在典韦身后,一旦出现任何情况,他都会立刻拍想小鼓,会与典韦做出最为安全的选择。

  如此一直来到距离棺材只有那么两三米的地方。

  典韦接近两米的身高,已经能够看到棺材里面的绝大部分情况。

  他探着脖子向里面看了几眼,回头过来冲吴良微微摇头:“公子,除了一具不是人尸的古怪尸首,便只有一个看起来很是精致的镶金木盒了。”

  “不是人尸的尸首?”

  一听这话,众人皆是心中惊奇,面面相觑。

  吴良也是心中疑惑,不过通过典韦此刻的表情可以看出,这尸首虽然有些古怪,但应该不是发生了某种可怕的异变,最起码算不上凶险。

  心中如此推断,吴良已经来到了典韦身前,也是探着脖子向棺材里面张望。

  躺在里面的尸首确实不是人尸……

  那是一个仿佛被白蚁侵袭过的千疮百孔的泥人,很多地方已经出现了镂空,甚至有的地方已经塌陷,不过好歹还能看出一个人形。

  而在这个古怪泥人的旁边,确实摆放着一个颇为亮眼的镶金木盒,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装着什么。

  吴良又在典韦的维护下靠近了一些,经过仔细查看,并未发现什么凶险之处,这才回头对孙业说道:“孙先生,你也过来看看?”

  一听这话,除了负责警戒的杨万里与不敢来看的黄月英,剩下的人都好奇的凑了上来。

  “这……”

  看过之后,孙业更是一脸疑惑,“祖师爷的棺木中,怎会殓入一个这样的泥人?且不说祖师爷的尸首并未有遗失的传闻,就算真要以假人代替,以祖师爷的本事,造出一尊栩栩如生的陶俑,又或是用玉石雕刻一尊遗像亦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怎会用工艺如此粗糙的泥人,这好生奇怪?”

  “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吴良再细细看过之后,这才又指着泥人上面已经塌陷的几处地方说道,“我看这泥人大多数地方都是空心,而且里面存有一些又碎又散的骨骼,你此前曾说过,祖师爷乃是跳下郢城城墙自尽而死,有没有可能跳下时摔得严重了些,因此下葬时便需要用泥来固定或是重塑尸首,而经过这么多年,靠泥来固定或是重塑的尸首逐渐腐烂消失,于是便变成了我们所见到的这副模样?”

  他这可不是毫无根据的瞎猜。

  天朝历史上有许多这样的例子,假如尸首损毁严重,通常情况下都会使用一些手段重塑身体之后再入殓与下葬,如此才算圆满。

  只不过有的用的是面塑,有的用的是木雕,有的用的是石雕玉雕……

  比如历史上的关二爷,曹老板为他下葬时因为只有吴国送来的头颅,便用木头为他雕刻了一个身子。

  第三百四十章 最骇人的情况

  “阁下说的……”

  听了吴良的话,孙业先是一愣,接着又一脸惊奇的看向吴良,“……竟是如此合情合理,若非阁下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活了数百年的模样,小人说不定会以为阁下曾亲眼见证祖师爷自郢城城墙上跳下,又亲眼看着祖师爷殓入棺木,否则断然不可能说的这么清晰。”

  “如此说来,你也认同我的说法,认为这就是祖师爷的尸首?”

  吴良沉吟着问道。

  之前他就发现这个孙业比较擅长放彩虹屁,比自己身边这群瓬人军骨干要厉害许多,不过现在这个彩虹屁就略微比较明显与低级了,因此就算被孙业这么说,吴良也是不会很高兴的,他现在只想探求真相。

  孙业倒也并未着急回答,而是低下身子又对那个泥人仔细观察了一番,这才肯定的点头道:“应该错不了,这泥人中那些碎裂的骨头一看就不是腐朽之后才发生的干裂,倒更像是入殓之前便已经发生了断裂,这确实与祖师爷当时的情况保持一致。”

  “嗯……”

  吴良微微颔首,继续观察棺材里面的情况。

  除了这个泥人与那个镶金木盒之外,棺材里面便已经没有其他的东西,因此也并未发现能够证明身份的印章。

  至于那个镶金木盒。

  吴良看它长约30公分,宽约20公分,高则差不多也有20公分,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太小。

  最吸引人的便是上面的镶金工艺,这可就是实打实的黄金了。

  这木盒不但用黄金将八个棱角全部包裹了起来,木盒的盖子与盒身之间的缝隙,也镶上了一条金线,而且抹的十分平整,仿佛是为了将缝隙填补起来一般。

  吴良垫上一块布,伸手进去将这个木盒端了出来,更加仔细的大量。

  端出来之后他才看到。

  这个木盒的侧面还用黄金点缀出了一张十分古怪的鬼脸。

  鼻子、眼睛、眉毛、嘴巴、甚至是胡须,虽然不能说是栩栩如生,但也是一应俱全。

  不知为何,吴良觉得这张鬼脸略微有些眼熟,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眼熟……大概是因为用的都是春秋战国时期那种比较夸张与抽象的表达方式吧?

  春秋战国时期的青铜器与金器花纹基本延续了商周时期的风格,很喜欢用兽面花纹来装饰青铜器与金器,有时这样的兽面花纹也会出现在玉器上面。

  饕餮?

  吴良觉得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相像,不过饕餮纹算是一种比较常见的青铜器纹,后世考古界发现的不少。

  因此吴良对饕餮纹的认识还是比较深的。

  而这张鬼脸虽然与饕餮纹有些类似之处,但也同样有许多不同之处,似乎又不是饕餮纹……

  正如此思索的时候。

  “辟邪宝盒?”

  孙业看到镶金木盒上面的鬼脸,竟直接叫出了它的名字,“这竟是祖师爷制作的辟邪宝盒?里面装的东西一定非同小可!”

  “这盒子叫做辟邪宝盒?”

  吴良与众人再次好奇的看向孙业。

  “正是。”

  孙业重重的点了下头,为众人悉心解释道,“辟邪宝盒乃是祖师爷给这种木盒起的名字,一来是因为木盒上的这张兽脸乃是取自辟邪,二来则是因为这宝箱与辟邪这种吉瑞之兽拥有一样的特性,以四面八方之财为食,吞万物而不泻,只要是装进去的东西便再也无法取出。”

  “这不就是貔貅么?”

  吴良听完一愣。

  再以孙业的说法仔细观察镶金木盒上的那张鬼脸,还真在这张鬼脸的头顶发现了两个小角……因为这两个小角又短又弯,刚才吴良还以为这是鬼脸的眉毛。

  所以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鬼脸,而是貔貅纹?

  只不过后世发现的貔貅纹或是貔貅造型的文物,大多都是侧面表达的卧姿造型,有口衔着玉钱的,也有趴在玉钱上的,很少有这样的貔貅正脸造型,这才是导致吴良这个考古研究生竟没有看出端倪的原因。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孙业将这玩意儿叫做“辟邪”才是正确的叫法。

  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实传说中貔貅是分有雄性和雌性的,雄性名为“貔”,雌性名为“貅”,除此之外,貔貅也还有一角与两角的分别,一角的便叫做“天禄”,两角的则叫做“辟邪”。

  而这个木盒上的貔貅明显由两只角,正应该将其称作“辟邪”。

  只不过现在最应该关注的并不是这个问题,而是这个所谓“辟邪宝盒”的特性。

  这玩意儿难道真的与“貔貅”一样。

  装进去的东西便再也无法取出?

  吴良觉得应该不会那么夸张,这“辟邪宝盒”只要是人力造出来的,所用的材质看起来也不过只是木头与黄金,这都不是坚不可摧的东西,就算使用最没技术含量的方法,直接将其劈开也耗费不了多少力气,怎么可能只进不出。

  或者。

  这其实就是个古代版存钱罐,只是把东西塞进去的时候比较容易,而想要取出来的时候就要费些力气,说不定还得直接将“存钱罐”给砸了才行。

  这倒也还算是比较符合“辟邪宝盒”的特性。

  “也可以说是貔貅,不过祖师爷既然将它命名为‘辟邪宝盒’,自然有他的道理。”

  孙业并未反驳吴良,只是继续为众人解释道,“我爹以前对我说起过这‘辟邪宝盒’,他说这宝盒其实并非完全无法取出存放在里面的东西,只是其中暗藏了玄机,需要用对了方法才能顺利打开,而且只有一次机会,否则便会触动里面的机关,自内而外生出一股无名业火,将存放在里面的东西连同着宝盒一同烧毁,谁也别想拿到。”

  “最初这‘辟邪宝盒’乃是祖师爷特意为楚王设计,为的是保证重要军机政令在传递的过程中泄露,后来还被楚王用来投放遗诏之用。”

  “想不到祖师爷的棺木之中也有‘辟邪宝盒’,这‘辟邪宝盒’中所装必定是祖师爷生前最看重、却又最不希望落入他人之手的东西,我所知的与祖师爷相关的东西之中,只有《公输经》最符合条件,这里面装的八成就是《公输经》了!”

  说到这里,原本已经十分虚弱的孙宝竟是红光满面,就像刚在心脏上扎了一针肾上腺素一般,激动地双手与嘴唇都在不停颤动。

  这……不就是后世特工电影中常见的自毁型密码箱么?

  听了孙业的话,吴良立刻便理解了这“辟邪宝盒”的工作原理,甚至为其找出了类似的参照物。

  不过。

  吴良端着宝盒又前后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宝盒上面并没有类似“密码锁”之类的设置,除了上面那道使用黄金抹平的开口缝隙之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特别之处。

  如此情形之下。

  吴良还真不知道应该如何“正确”的开启这个宝盒。

  当然,对于孙业的说法,他也保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并没有强行开启尝试的意思。

  万一里面真的另藏玄机,到时候自内而外全部烧毁,不管里面装的是不是《公输经》,对于他个人而言,都是一笔难以挽回的损失,同时也将成为一个难以消除的遗憾。

  “你既然如此确定这就是‘辟邪宝盒’,那么你能开么?”

  吴良回头问道。

  他也并没有完全排除孙业可能是在耍花招的可能,为的是不让他打开木盒,而后再将这个木盒骗到手,独吞藏在里面的东西。

  因此目前而言,吴良肯定不会轻易将它交到孙业手中。

  “不能。”

  孙业摇了摇头,接着又立刻颇为期待的补充道,“不过如果阁下信得过小人的话,小人可以竭尽所能尝试一下,再不济也不会轻易损坏里面的东西。”

  “等出去再说。”

  吴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回身将“辟邪宝盒”交到了白菁菁手中,这玩意儿端起来并不沉重,还不至于成为白菁菁的负担。

  至于典韦,他与杨万里还肩负这么多人的护卫任务,不能被这宝盒占了手。

  “……”

  孙业见状欲言又止,仅剩的一只眼睛随着“辟邪宝盒”移动,眨都舍不得眨上一下,可见他心中对着宝盒有多渴望。

  吴良与瓬人军众人看在眼里,暗自交换了一些眼神,自是不由的有对此人又多了一层提防。

  ……

  事到如今。

  吴良再在地宫中查看了一番,确认此处已经没有其他的暗道或是秘境,这便预示着他们已经探完了这座公输冢。

  不过他心里清楚,这次行动其实还不算完,甚至可以说目前只是完成了一半。

  接下来如何带领众人安全的撤离,可能才是真正的挑战。

  河神、水鬼、还有那可能用了“移魂之术”不知道附魂于什么东西之上的鲁班魂魄,都可能将成为将他们永远留在此处陪葬的因素。

  不过在这之前。

  吴良还是像以前一样,与典韦一道重新将鲁班的棺木合了起来,并将那七颗子孙钉定在了相同的位置。

  当然。

  他们也同样没有将事情做绝,最后一刻子孙钉依旧只钉下了一半。

  做完了这些。

  吴良亲自来到那个控制棺材升降的“船舵”前面,打算朝与之前相反的方向转动“船舵”,这样应该就能让鲁班的棺材重新回到地下。

  就在这时。

  “咚咚!”

  “咚咚!”

  “咚咚……”

  那些竖葬棺中立刻又传出了狂躁的叩击声。

  这声音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响亮,其中还伴随着抓挠棺材板的刺耳声音。

  里面的东西似乎已经陷入了狂暴状态,可以想象一旦放它们出来,后果将变的十分严重。

  吴良只得再一次拍击神秘小鼓进行镇压。

  但这一次。

  神秘小鼓的镇压效果似乎弱了许多,吴良先拍了三下,仅仅只是令那些叩击声减弱了一些,却并未完全消失。

  接着他又连拍了三回,算起来总共九下。

  这些叩击声才终于被镇压了下去,地宫中才又恢复了宁静。

  “此地不宜久留啊……”

  吴良心中暗忖,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现象,若是再多待一段时间,不一定会出什么妖蛾子。

  想着这些,吴良便打算立刻将那棺材重新降回去,而后立刻带上众人离开此处。

  哪怕撤离的途中可能还会遭遇河神、水鬼与那不确定是否存在、更不确定身在何处的巫妖王鲁班,那也总比在这里面对这些明显属于“邪物”范畴的东西强出许多。

  至于地宫中那些还未来得及绘制设计图纸的神奇器械。

  吴良也已经想好,他叫孙业在路过时将那些器械的精妙之处都记在了心里,等出去之后再绘制图纸也是不迟,毕竟“辟邪宝盒”在自己手中,由不得这老小子不用心,也不怕他不给自己绘制。

  更何况,最终如果确定孙业没有问题的话,吴良还会将他纳入瓬人军。

  就在这时。

  “咣当!”

  地下忽然又传来一个响动。

  吴良还没有转动“船舵”,那“船舵”不知为何竟自行转动了起来。

  而伴随随着“船舵”的转动,鲁班那口棺材已经开始缓缓向地下沉去,此前收入地下的那两块盖顶的青铜板也正缓缓的升了出来。

  “难不成鲁班的魂魄就在这‘机封’的机关之中?”

  吴良连忙向后退了几步,心中惊奇。

  这已经不是“半自动”了,而是“全自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鲁班要自己把自己重新沉入地下一般,给人一种颇为“人性”的感觉。

  然而与此同时。

  “轰隆隆——!”

  更大的响动传来,整个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公子,你快看这些棺材!”

  杨万里随之惊叫了一声。

  只见就在鲁班的棺材缓缓向地下沉去的同时,那些露了一截在外的竖葬棺周围的土地却出现了松动,正在缓缓的向上抬举!

  “啪!”

  “啪!”

  “啪……”

  随着那些竖葬棺的不断抬举,缚在外面的铁链似乎还连接着地下的某处。

  铁链越抻越紧,有些已经发生了断裂,有的则将棺材勒出了裂痕!

  第三百四十一章 水鬼与木鹊?!

  “立刻撤退!”

  见此状况,吴良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立刻下令道,“典韦来打头阵,杨万里背起孙业,剩下的人紧跟在我身边,不得有误!”

  他们现在已经可以算作完成了对这座公输冢的发掘工作,犯不着也完全没必要与这些竖葬棺里面的东西打交道。

  甚至对于这些所谓的“无魂之人”,吴良连一丝的好奇心都欠奉。

  他不想知道这些东西如今究竟是什么样子,只需要知道这些东西一定都是能够将他们害死的邪物,这就已经足够了。

  “诺!”

  众人也是早已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刻应声跟随吴良一起行动。

  好在瓬人军众人都很有团队意识,就算加上了初来乍到的孙业、诸葛亮与黄月英,这三人一个身负重伤需要有人背着,其余两个还都只是比较听话的孩子,也不会对众人的统一行动造成什么影响。

  因此仅仅只是一个呼吸的反应时间。

  众人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由典韦双持工兵铲走在最前,其余众人走在中间,吴良则肩负起了殿后的责任,一行人以极快的速度穿越了那片快要失控的竖葬棺,沿着来时的路向地宫之外行去。

  现在他们的情况,已经可以说是负面受敌。

  这些竖葬棺里面的邪物虽然骇人,但外面随时可能对他们发难的河神、水鬼、以及不久之前刚做了怪的那个未知事物,这些都可能成为阻碍他们撤离此地的关键因素。

  与此同时。

  “呼——!”

  不知哪里吹来一阵阴风。

  方才吴良命典韦点燃的那十几根蜜烛的火苗疯狂摇曳起来,一瞬间竟有半数被吹灭。

  人点烛,鬼吹灯!

  吴良忽然又想起了后世中的这个说法:这是活人与死人之间的约定,意为进入古墓中先在东南角点燃一盏蜡烛才能开棺,如果蜡烛熄灭,须速速退出,不可取一物,否则便定然无法活着离开古墓。

  刚穿越的时候,吴良还曾用这个说法忽悠过曹禀与周丰,将这二人唬的一愣一愣的。

  但现在当自己真正面对这种情景的时候,吴良的心中竟也是有些发毛,总觉得这是一种十分不妙的凶兆,会不会便是预示着……

  “胡思乱想个蛋!”

  吴良连忙晃了下脑袋,将这个想法甩了出去,强行镇定下来继续与众人撤离。

  “啪!”

  “啪!”

  “噼啪……”

  总算穿过那片竖葬棺,吴良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有些被铁链勒裂的竖葬棺受损已经愈发严重,而那些竖葬棺的裂缝之中,已经伸出了许多血肉模糊的小手!

  这些小手的指头已经没有了皮肉,里面的森森白骨暴露在外,光是看上一眼便后槽牙发酸。

  通过之前那口刻有“宇文忌”三字的棺材中的情景可以想象,这里面的邪物生前一定也有着同样的经历,在求生欲的趋势下,年纪尚小的他们拼命的抓挠棺材板,手指上的指甲与皮肉全部烂掉,却也无济于事。

  他们从害怕到绝望,从绝望到愤怒,再从愤怒到怨恨……终于化作了这充满尸气与戾气的怪物。

  “那是……”

  吴良在一口竖葬棺的裂缝中看到了一张可怖的面孔。

  那张面孔虽并未腐烂,甚至还带着一丝稚气,但它的皮肤已经完全变成了青色,一双全部被黑色瞳仁填满的眼睛里面充满了难以磨灭的戾气与怨恨,脸上的表情也是咬牙切齿的狰狞。

  总的来说,除了这双眼睛与那诡异的肤色,它看起来与活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但仅仅只是对视了一眼,吴良背心便升起一股刺骨寒意。

  他丝毫都不怀疑,这些东西只要从竖葬棺里面出来,就一定会将他们看到的一切生命毁灭,以一种极为残忍的方式!

  “再快一点,谁都不准回头!”

  吴良打了个激灵收回目光,见诸葛亮也忍不住想回头查看后面的情况,立刻大声喝道。

  不要说诸葛亮这个基本没什么盗墓经验的小屁孩,便是于吉那种见过许多世面的老童子,只怕见了这情景也要吓到腿软。

  毕竟在这之前。

  吴良等人见到的邪物与这些邪物有着本质的区别,基于“恐怖谷理论”,这种依旧保持着人类外貌的邪物往往才是最骇人的。

  “!”

  听到吴良的话,诸葛亮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

  不过因为吴良就在后面殿后,这孩子不知是害怕被吴良发现,还是已经领会到了吴良的想法,最终还是没有回头,拉着黄月英一路向前狂奔。

  与此同时。

  “咚!”

  “咚!”

  “咚咚咚……”

  似乎已经觉察到自己的“猎物”正在逃离,竖葬棺中的叩击声瞬间达到了一种刺耳的嘈杂程度。

  有些“无魂之人”竟已经奋力扒拉着原本便受损严重的竖葬棺,强行从里面钻了出来。

  如此到随侯珠的光芒即将脱离那些竖葬棺时,吴良再回头,立刻便被一个血淋淋的凶残画面震撼到头皮发麻。

  只见一个只有一米来高的“孩子”,上半身已经从钻出了竖葬棺里面钻了出来,但是下半身却被棺材断裂之后产生的锋利木刺卡住,木刺已经刺入了人体最为脆弱的腹部。

  可这“孩子”竟毫无退意,两只手依旧扒着地面奋力向他们这个方向爬行。

  而随着那“孩子”的不断前进,它终于还是钻出了竖葬棺。

  但同时那木刺也扯出了它那血淋淋的肠子,一直扯了两米来长,但那“孩子”却置若罔闻,依旧直勾勾的盯着吴良等人,不断向他们这边爬行……

  “咕噜!”

  吴良知道自己不是个晕血的人,也不是个见不得血腥场面的人,但眼前这一幕却令他感到胆寒,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这一次他终于清晰的认识到,这些竖葬棺里面的到底是些什么样的邪物。

  说心里话,他倒宁愿面对的是梁孝王墓中的犼,又或是齐哀公墓中的痋虫巨人,而不是这种类似于僵尸或是丧尸的邪物。

  不是因为下不去手,而是因为感官上比那些非人的邪物更令人心悸。

  “再也不见……”

  吴良心中暗自对自己如此说着,已经迈着步子继续向离开地宫的方向奔去,将那正向他奋力爬行的“孩子”甩在了身后的黑暗之中……

  ……

  如此不多时。

  众人已经再次回到了那个“三弓床弩”旁边,旁边就是那一堆此前令吴良在“心作怪法”的影响下产生强烈退意的古怪木偶。

  “公子,你看这……”

  刚到达这里,众人便已经发现了一个十分诡异的地方。

  只见那个原本双手捧着头颅的木偶,此刻手中已是空空如也,而那颗脑袋也并未丢失,只是重新放置到了木偶的脖子上面。

  而更诡异的则是,那颗脑袋虽然换到了正确的地方,但朝向却又颠倒了。

  因此就成了木偶身体正对着众人、脑袋却背对着众人的状态。

  “……”

  吴良微微蹙眉,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解释眼前的状况。

  鉴于此前那个莫名变换了位置的手摇纺车,吴良有理由怀疑眼前的变化与那手摇纺车之间存在着一定的联系。

  因为它们有着相同的特点,就是都发生了位置上的变化。

  但鉴于孙业此前提到的有关“黄泉”与“移魂之术”的事情,吴良忽然又觉得这木偶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诡异的感觉。

  刚才他怀疑鲁班的魂魄可能转移到了“机封”之中。

  现在他又怀疑鲁班的魂魄会不会就藏在这个木偶之中,因为这玩意儿更像是个人,并且各个关节看起来也能够活动,如果是他决定“移魂”的话,一定会选择这个木偶,而不是那个无法自由活动的“机封”。

  另外。

  那个手摇纺机的莫名移位也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机封”显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与条件,而这个木偶,则就要另当别论了。

  所以……

  “不管它,咱们走!”

  吴良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想到后面还有一大群“无魂之人”跟着,只要这个诡异的木偶没有阻拦他们的去路,他自然也没必要在它身上浪费时间。

  于是一行人继续向地宫外赶路。

  结果没多久他们便又遇到了一个令人心惊的情况——那“木鹊”居然也不见了踪迹,连一个零件都没有剩下。

  与那“手摇纺机”和“木偶头颅”不同,这“木鹊”可不是个小家伙。

  而且之前还被吴良破解了法术,自行分解成了一大堆零散的部件,想要将其一样不少的移走,就算没有时间限制,也同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最令吴良担心的,还是“木鹊”的去向。

  如果只是单纯的消失,其实也只是少了一个可以深入研究的实例,虽然会令吴良感到遗憾,但还不至于心中惊疑。

  他最担心的其实是“木鹊”是否会“死而复生”。

  这还是基于“移魂之术”的担忧,倘若之前这一切皆是鲁班的魂魄所为,那么鲁班既然是这“木鹊”的创造者,肯定也有能力对本就没有什么物理损伤的木鹊进行复原。

  若是如此。

  吴良等人的撤离就又多了一重阻碍。

  就算他们还并未将“爱心月事巾”丢弃,而且白菁菁今天正是月事最汹涌的时候,新换的“爱心月事巾”可能也已经沾染上了污血。

  但面对“木鹊”迅速而突然的空袭,想要保证每一个人的安全,尤其在没有掩体的情况下,也依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公子……”

  众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

  他们虽然还不知道“水鬼”的事情,但也已经通过孙业之口知道了河神的凶险,并且对“移魂之术”也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

  因此越是向外走,遇到的这些诡异的情况越多,心中的担忧也是渐渐多了起来。

  “不要多想,继续走,此处距离青铜大门已经不远,只要走出去将门关上,后面那些东西便无法再追上我们!”

  吴良神色严肃的说道。

  这“木鹊”之前就“死”在“临冲吕公车”附近,而过了“临冲吕公车”,再穿过一条与青铜大门相连的通道,他们便有机会彻底甩掉那些“无魂之人”。

  这段距离其实也就几十米上下,如果动作快一点,很快便能够冲出去。

  然而话音未落。

  “呼啦——!”

  熟悉的声音自前方的黑暗之中响起。

  “是木鹊!”

  众人身子一颤,瞬间紧张起来,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虽然这“木鹊”曾是吴良的手下败将,但它的恐怖战力依旧给众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就算有“爱心月事巾”在手,这一次也未必能够像之前那般好运。

  最重要的是。

  每当这个声音想起来的时候,便是“木鹊”发动袭击的时候。

  吴良亦是心中一惊,看来他的担心到底还是变成了现实,那不知究竟藏于何处的鲁班魂魄已经亲自施为将“木鹊”复原了回来。

  早知如此,方才将“木鹊”击败之后,就应该一把火将其烧掉,彻底断绝这个隐患。

  但现在显然不是心惊与后悔的时候。

  “典韦,故技重施!”

  吴良脑中急转,下一秒便对典韦下达了命令,接着又立刻对众人说道,“剩下的人随我直奔那辆战车,在解决掉‘木鹊’之前不要轻易露头!”

  “诺!”

  典韦应了一声,一边抬着头四下搜寻“木鹊”的踪迹,一边掩护众人向“临冲吕公车”撤退。

  众人则不敢多言,连忙跟随吴良狂奔。

  与此同时。

  前方的黑暗中现出了一个巨大的影子。

  此物不是别人,正是那只死而复生的木鹊。

  不过这次木鹊却没有立刻向众人袭来,而是忽闪着翅膀,不急不缓的停留在半空之中。

  除此之外。

  木鹊的背上还骑着一个干瘦的人影。

  那人影有着一头湿漉漉的黑色浓密长发,身上不着一丝,惨白的皮肤裸露在外面。

  它拥有着与人类一般的五官,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眼睛,它的眼睛瞳孔很大,黑眼球几乎占据了大半个眼眶,只有极少量的眼白。

  “这是……那水鬼?!”

  吴良心中骇然。

  第三百四十二章 最后的救赎

  这一次再见,吴良终于可以确定。

  这“水鬼”其实是一名女子,最起码生前是一个女子,因为她的身体上面有着明显的性别特征,这些特征可不像后世,不可能作假。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现在“木鹊”不但已经死而复生,竟还与那此前偷袭过吴良的“水鬼”达成了某种合作关系,这就是在令吴良有些始料未及了。

  他此刻也无法确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就眼前的情况来看。

  “木鹊”并未像之前一样见到他们便立刻发起毫无策略的强攻,而是像一头被驯服的坐骑一般,颇为听话且平稳的驮着“水鬼”停留在半空之中,保持着对吴良等人虎视眈眈的姿态……它显然已经不再是一头单纯的杀戮机器。

  而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变化,问题应该就出在那“水鬼”身上。

  吴良此前与“水鬼”打过交道,因此知道“水鬼”的武力值并不算强大,就连自己都能从它手中脱身,甚至差一点就完成了反杀。

  但同时他也知道。

  “水鬼”具有一定的智商,懂得利用一些策略,此前它躲在水中假装那种不知名的水草对他进行偷袭,便能够很好的反映出这一点。

  所以……

  是那“水鬼”成功的将“木鹊”复原,而后又将它当做了自己的坐骑?

  那么“水鬼”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为了保护公输冢?

  又或是为了夺走吴良等人冒险带出来的“辟邪宝盒”?

  吴良比较倾向于前者。

  如果是为了扮演黑吃黑的“黄雀”,“水鬼”此前便不会在他还未进入公输冢的时候提前对他发动偷袭,那样不但会提前暴露,还很不符合它的利益。

  也就是说,“水鬼”大概率是在保护公输冢。

  如果是这样,吴良便又要重新审视“水鬼”的身份了。

  在不确定“水鬼”究竟是人是鬼的情况下,吴良充分开动自己的脑洞,很快便得出了两个感觉上最为合理的猜测:

  要么,“水鬼”是人,是守墓人的后代。

  就像当初与白菁菁一家同为守墓人的那个武脉一样,作为守墓人,他们完全摒弃了人伦,原本是人类最终却活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然而依旧没有忘却自己的使命。

  他们无疑是可怜而又可悲的……

  要么,“水鬼”不是人,而是一种不知名的产物,就像“木鹊”一样。

  而之所以“水鬼”能够令“木鹊”起死回生,又能够骑乘“木鹊”,极有可能与孙业之前说过的“移魂之术”有关。

  也就是,“水鬼”很有可能正是鲁班魂魄的藏身之处。

  所以它拥有令“木鹊”起死回生的技艺,又能够驾驭“木鹊”,将吴良等人围堵在了这里。

  不过。

  不管“水鬼”究竟是什么,双方的立场都存在着天然的矛盾,它一定不会轻易放吴良等人安然离去,甚至一定会要斗出一个你死我活。

  只是有一个细节,吴良心中依旧存疑。

  此前孙业讲述他家先祖的遭遇时,只提到了“木鹊”与“河神”的事情,却并未提及任何有关“水鬼”的情况,这也有些奇怪。

  如果不是这些事情在经历了他们家许多代人的口口相传之后,细节上已经出现了一些疏漏,那就是孙业的先祖当初根本就没有见到这个“水鬼”。

  这就又有些奇怪了。

  按照孙业的说法,当年他家先祖虽然损失惨重,但最终还是有一小部分人成功逃出了公输冢。

  而“木鹊”与“河神”当初又显然是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完全没有任何手下留情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水鬼”没有理由不献身出手才对,毕竟任何逃出去的人都有可能令公输冢暴露在世人面前。

  而若“水鬼”当时就在公输冢中,并且其中还藏有鲁班的魂魄,为了保护自己的陵墓不受侵害,它便应该竭尽全力不让任何一个人活着离开,而不是躲在暗处不曾现身,最终导致一些人逃了出来,留下这么大的一个隐患。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吴良百思不得其解。

  与此同时。

  那“水鬼”与“木鹊”也是没有真么大的动作,它们就那么静静的停留在空中,看着典韦的同时,也在看着吴良等人。

  此刻吴良等人已经退入了“临冲吕公车”之内。

  不过现在的“临冲吕公车”已经摇摇欲坠,吴良丝毫不怀疑,只要那“木鹊”再不顾一切的对“临冲吕公车”进行几次撞击,便有可能直接将其撞塌。

  到时候吴良等人不但将会失去掩体,甚至还有可能会被塌下来的战车所伤。

  但“水鬼”与“木鹊”并没有这么做,只是静静的监视着他们……可能是不想毁掉“临冲吕公车”吧,这毕竟是鲁班自己的作品之一。

  而没有向典韦发动攻击。

  则有可能是忌惮他手中的“爱心月事巾”,“木鹊”虽然未必明白方才就是拿东西将它击败,但“水鬼”应该心中有数。

  “……”

  就这样,双方竟进入了一种十分和平的对峙状态。

  吴良等人不敢轻举妄动。

  而“水鬼”与“木鹊”也并未主动发起攻击。

  但吴良很清楚,这种状态对他们而言非常不利,因为他们的后面还有一大群“无魂之人”,倘若如此拖延下去,即使“水鬼”与“木鹊”不动手,等到那群“无魂之人”来到此处,吴良等人也将遭遇灭顶之灾,而且可能要比“水鬼”与“木鹊”更难应对。

  现在,吴良倒很希望那“水鬼”对他们说些什么。

  如此吴良也能进一步了解“水鬼”,从而寻找到新的突破口,为众人撤退创造一些有利条件。可那“水鬼”始终一言不发,就好像与“木鹊”一样,根本就不会说话。

  吴良却并不这么想。

  它既然明显有不也与正常人的思想与策略,那么便一定拥有表达能力,即使不会说话,也可以通过一些肢体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如此想着。

  不愿坐以待毙的吴良只得尝试与“水鬼”进行交流:“阁下究竟是什么人?我们机缘巧合之下来到此处,若是无意间冒犯到了阁下,请阁下言明,我们愿对阁下施以歉意,并做出相应的补偿与承诺。”

  “……”

  听到吴良的声音,“水鬼”微微转动了一下脑袋,一双瘆人的眸子看了过来。

  但它并未发出任何声音,也并未做出任何举动,只是面色平静的看着吴良,就好像根本听不懂他究竟在说些什么一般。

  “阁下如果不方便说话,可以用其他的方式向我们传达意思,我们愿洗耳恭听,并尽可能遵照阁下的意思行事。”

  吴良停顿了一下,又大声说道。

  “……”

  “水鬼”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阁下既不说话,又不做任何表示,这就令我们有些费解了。”

  吴良等待了片刻,又“得寸进尺”的道,“我倒有个不错的提议,我们近日无怨远日无仇,看起来阁下似乎也没有为难我们的意思,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便不再叨扰,这便速速离去,还阁下一个清净。”

  结果话音未落。

  “呼啦——!”

  那“木鹊”却是忽然有了动作,向吴良等人藏身的“临冲吕公车”靠近了一些,停留在空中盘旋起来,全然一副“你动一个试试”的姿态。

  而在这个过程中,吴良也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这反应其实并不是“木鹊”做出来,而是“水鬼”做出的反应。

  因为“水鬼”很明显的侧了一下身子,双腿夹紧了“木鹊”的同时,一只手还拍了一下“木鹊”的后脖颈。

  吴良虽然不清楚这些小动作是如何对“木鹊”产生影响的,但这无疑便是操控“木鹊”作出相应举动的一种方式,确定是“水鬼”在驾驭“木鹊”。

  另外。

  吴良也确定另外一件事。

  “水鬼”能够听得懂他的话,应为他刚才说这番话的时候,并未做出相应的动作,而“水鬼”却在这种情况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并且做出了类似于“威胁”的反应,这已经不用再继续猜了。

  很显然。

  “水鬼”是绝对不会放他们安然离去的。

  而一旦他们从“临冲吕公车”,凭借典韦的战斗力,再加上吴良、杨万里两个能还算是有些战力的壮年,只怕也很难做到在“木鹊”的空袭下保证所有人的安危。

  与此同时。

  “后面那些东西快要过上来了,很多,距离我们已经不足三十丈!”

  白菁菁又向吴良汇报了一个更加令人绝望的消息。

  她指的当然是那些“无魂之人”。

  三十丈则是百米左右,也就是说那些恐怖的“无魂之人”距离他们已经不足百米,不消多时便会来到此处,与“水鬼”和“木鹊”形成合围之势。

  而看“水鬼”的意思。

  它似乎并不打算与吴良等人正面冲突,只是想将他们困在此处,等待那些“无魂之人”前来将他们置于死地。

  “公子,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啊,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

  于吉当时就急了,哭丧着那张老脸连连对吴良说道。

  “……”

  吴良并未搭理他,因为他的脑子正在飞速运转。

  前有“水鬼”、“木鹊”,后有“无魂之人”,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进退两难。

  吴良脑中出现了许多思路,但却已经没有任何一条能够绝对保证众人的安全,于是又被他一一否决。

  他明白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犹豫不决只会令情况变得更糟。

  最终。

  “菁菁,还需你提供一些污血,越多越好!”

  吴良凑到白菁菁耳边语速很快的说道。

  此情此景之下,白菁菁也知道不是矫情与害羞的时候,立刻冲他点了下头,小声说道:“方才我新用的爱心月事巾也流了不少,我这便上去取出。”

  “嗯。”

  吴良微微颔首,回头又对众人沉声说道:“诸位,接下来我们要一起向外面冲刺,由于吉、诸葛亮与昏儿姑娘三人合力搀扶孙业,典韦、杨万里与我尽力抵抗‘木鹊’的袭击,全力维护诸位的安全,不过此举十分冒险,最终未必所有人都能活着离开,诸位需有一个心理准备。”

  两害相权取其轻。

  这是吴良想过的最为合理的做法。

  后面的那些“无魂之人”数量太多,就算战斗力略低一些,亦是吴良等人不可能战胜的存在。倘若那些“无魂之人”还真是浑身尸气,连触碰一下都会要命,那吴良就更加没有办法应对了。

  而“水鬼”与“木鹊”组合在一起战斗力虽然有了明显的提升。

  但吴良却很清楚“木鹊”的弱点,对“水鬼”的实际战斗力也有一个相对清晰的认识,因此只要能够收拾掉“木鹊”,上面的“水鬼”便成了光杆司令,以它那吴良都能够抗衡的战斗力,自是很难再对众人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公子,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么,老朽可还没活够呢啊?”

  听了吴良的决定,于吉差点没直接哭出来,眼巴巴的望着吴良哀嚎道。

  “没了。”

  吴良无奈摇头,正色说道,“如果你真的想活,那就拼上老命去跑,只要跑到青铜门外,关上那扇大神,便能够甩掉‘木鹊’与后面那些‘无魂之人’。”

  “唉,老朽后悔了,早知未得道果便要身死,老朽何苦守这九十余年的童子之身,还不如趁身强力壮时放纵一回……”

  于吉一脸绝望的叹道。

  “放、放下我吧……阁下不必带我,我已是烂命一条,出不出去已没有区别,莫要拖累了诸位才是。”

  孙业却挣扎着说道,接着又苦口婆心对黄月英嘱咐道,“丫头,尽力去跑,一定要活着,我欠黄家的,这辈子怕是还不上了,没想到临死又将你牵扯了进来,只有你能安然无恙,我死了才能把这一只眼睛闭上。”

  “……”

  黄月英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但她的眼中早已没有了恨意,反倒转过头来小脸尽是祈求的望着吴良。

  她……竟在祈求吴良不要丢下这个曾经害过她家的人。

  人生的最后时刻,孙业似乎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救赎,最起码世间少了一个恨他的小姑娘,而这小姑娘,自此也不必受到心中的仇恨影响,变成自己最痛恨的那种人。

  “废话少说!”

  吴良现在可没时间与他们煽情,当即说道,“咱们怎么进来的,便要怎么走,除非谁被那‘木鹊’穿了脑袋……”

  结果话又未说完,吴良的声音已经低了下来。

  因为他蓦然看到,青铜大门方向的黑暗之中,竟浮现出一张庞大的诡异笑脸,那张笑脸的嘴巴,一直咧到了耳后!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一起来看上帝

  河神!

  这张熟悉而又诡异的笑脸,正是吴良等人在地宫之外的河中看到过的那个河神,想要忘记这张笑脸可不太容易。

  所以……

  这一刻,吴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无魂之人”在后面跟着,“水鬼”和“木鹊”在空中盯着,现在唯一的退路又被不知何时进来“河神”挡住。

  这已经不是腹背受敌的问题,他们直接被水、陆、空全方位无死角的包围了。

  陆与空自然不必多说。

  而“河神”与“水鬼”本就是水里的东西,真要到了水里面,那也依旧是它们的主场,吴良等人说不定会死的更快。

  “完了,全完了,老朽今日注定便要命丧于此了……”

  看到“河神”的瞬间,于吉已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副已经认命的绝望姿态。

  这次他的表现已经不能算是扰乱军心了。

  包括吴良在内,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都清楚,于吉只是将事实陈述出来了而已,因此并没有人对他表示不满与斥责。

  毕竟,方才吴良能够想到唯一的办法,便是不计代价在“水鬼”与“木鹊”的袭击之下强冲出去。

  而现在,“河神”的出现瞬间便堵死了他们唯一的出路。

  鉴于此前那些尸首的惨状,吴良完全可以想象,哪怕是典韦这样的不世猛将,在同时面对“木鹊”与“河神”攻击的时候,应该也没办法做到全身而退。

  “木鹊”自是不必多说。

  身手敏捷、力量惊人、坚固异常!

  同时又占据着绝对的制空优势,而典韦则只是一个力量与耐力存在极限的人,如果没有特殊的手段,两者便是在绝对公平的情况下单打独斗,最终败下阵的也会是典韦。

  而现在,又多了一个“河神”。

  它虽然不似“木鹊”一般会飞,但战斗力却未必在“木鹊”之下,最为突出的应该便是它的咬合力,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够一口将人咬下半截的……

  眼下已经不是公不公平的问题。

  而是吴良等人想死在什么东西手中的问题。

  “无魂之人”、“木鹊”、“河神”、“水鬼”。

  如果非要选择一种死法的话,吴良不难想象,死在“木鹊”手中无疑是最痛快的选择,一击爆头,甚至都来不及感觉痛苦,便已经变成了一具死尸……

  “呸!”

  想到这里,吴良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连忙将脑中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拍了出去。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就连他也已经陷入了绝望,认为这次已经很难再有生还的可能,否则他又怎会开始考虑怎么死会比较痛快的问题。

  “公子,请将你那‘失魂香’给老朽闻一闻吧,老朽也没别的指望了,只求毫无知觉的死在这里。”

  坐在地上的于吉忽然又抱住了吴良的腿,揪着他的衣角眼巴巴的求道。

  我靠,这么好的死法我怎么没想到?!

  吴良一愣。

  为老童子的机智点了个赞的同时,果断瞪了他一眼,从他手中挣脱道:“没了!”

  “不可能,方才你还用‘失魂香’为孙业止血来着,老朽看得清清楚楚,怎会这么一会就没了。”

  于吉苦苦哀求道,“公子,你就给老朽闻上一闻吧,老朽随你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总归还有些苦劳,你就成全老朽吧。”

  “……”

  吴良默不作声,他现在真的没有任何办法摆脱困境,可是又不愿就此轻易放弃。

  他在想。

  他还在拼命的想着办法。

  假如……

  他是说假如,假如最终真要留在此处,他还是会选择用“失魂香”成全于吉,也成全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死法,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你这老童子怎地如此不醒事,公子既然不答应你,那意思还不够明显么?公子肯定还有办法能带我们逃离此地。”

  杨万里则走上前来强行将死乞白赖的于吉拖到了一边,一边如此说着话,却也是一边期盼的望着吴良,故作轻松状笑着向他确认道,“公子,我说的没错儿吧,你一定有想到了别的办法吧?”

  “……”

  吴良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露出一抹不置可否的苦笑。

  “……”

  杨万里脸上故意摆出的轻松笑容渐渐垮了下来。

  与此同时。

  “哐!哐!”

  不远处传来两个沉闷的响动。

  是“河神”迈步向前走了两步。

  此时吴良等人才终于看清了“河神”的真面目。

  它竟也是一头机关兽!

  与“木鹊”略有不同,“河神”的身体看起来应该全部由金属组合而成,不过因为常年待在水中的缘故,金属的表面已经生出了一层墨绿色的青苔,看起来就像长了一身墨绿色的毛发一般。

  它的外貌有些类似于鳄鱼或是大鲵,四个爪子呈扁平的蒲扇状,这样的构造对它在水中行动很有帮助。

  一条尾巴大概有两米来长,末端还加了一个圆形的锤状物体,此刻这东西正举在空中,随着尾巴的缓慢摆动轻轻摇晃,这构造则有点类似于一种叫做“包头龙”的恐龙,可以想象这一锤子下去,不要说脆弱的人类,便是后世的坦克装甲恐怕也能被砸出一个大坑。

  而最令人无语的,便是它那咧着故意笑容的大嘴里面的牙齿。

  现在吴良等人终于能够看清楚这些牙齿。

  日积月累之下,这些牙齿已经完全锈成了黑色,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锋利,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缺口。

  但谁都不会怀疑。

  它这一口下去,照样能够将一个活生生人咬成两段。

  毕竟,这可不是一张普通的血盆大口,而是一张金属打造出来的咬合力惊人的绞肉机……

  最重要的是。

  它的体型要比想象中还大一些。

  连接青铜大门的那条通道大概有三米来宽,而“河神”便已经又两米五宽,长度更是达到了五六米。

  只要它愿意,完全可以将这条通道堵得严严实实!

  “机关兽!竟也是机关兽!”

  看到这一幕,吴良顿时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虽然也不敢完全确定,但如果真是机关兽的话,便很有可能与那“木鹊”有着一样的弱点,或许使用“污血”一样能够对其造成致命打击!

  就在这时。

  白菁菁也终于从二层返回,手中已经多了一片沾染了污血“爱心月事巾”,递到吴良手中道:“只有这么多。”

  “再给我一片干净的。”

  吴良回过神来,见这片“爱心月事巾”还很饱满,于是又问白菁菁要了一片。

  白菁菁也没多问什么,很快就从随身的小布包里面取出一片递上。

  而吴良则将两片叠到了一起,用力按压了一下,如此令那片干净的“爱心月事巾”也染上了不少污血,这才对典韦与杨万里说道:“这‘河神’也是机关兽,我们此前的办法或许依旧有效,即是说我们或许仍有舍命一搏的资本,眼下我们三人全部装配污血,典韦武力超群,专心对付那‘河神’,我与杨万里在旁为你掠阵,使那‘木鹊’不能干扰与你,你们二人可有意见?”

  后世关于三国武将有一种说法:

  典韦地面无敌,吕布马上无敌,若是叫吕布骑上典韦,那便是天下无敌。

  这虽只是一句玩笑话,但依旧从某种程度上反映出了典韦的强大战力。

  那“河神”看起来虽然很不好惹,但到了地面上典韦未必就没有一战之力,尤其只是需要将污血涂到“河神”身上,这应该不会太难。

  “杨万里愿意舍命一试!”

  杨万里立刻拱手说道,他那此前被“木鹊”震裂的虎口此刻却有些刺眼。

  “诺!”

  典韦则没有任何废话,只是应一声。

  ……

  于是三人很快准备完毕,硬着头皮冲出了“临冲吕公车”。

  “呼啦——!”

  头顶传来“木鹊”的响动。

  “杀!”

  典韦理都不理,此刻他浑身青筋暴起,每一个骨节都在劈啪作响,每一个毛孔都在喷涌着战意,迈开大步杀向“河神”!

  这便是“古之恶来”典韦的最强状态,只是进了一次公输冢,便连续爆发出了两次。

  这恐怕也是典韦迄今为止遭遇的最大危机!

  “来啊!”

  吴良与杨万里亦是紧随其后,守护在典韦身边的同时,抬头死死盯着那已经在不停的震动翅膀,加快了飞行速度随时准备袭来的“木鹊”。

  就在这时。

  “tui——!”

  “河神”忽然仰起硕大的头颅,发出一个沉闷而又奇怪的吼声。

  嗯?

  吴良不由得一愣,这难道就是“河神”的叫声?

  之前他虽居高临下远远看过“河神”,但还从未听到过“河神”发出叫声,因此并不知道“河神”的叫声应该是什么样的。

  只不过。

  伴随着“河神”这一声吼叫。

  那原本已经不断降低着飞行高度、进入了俯冲状态的“木鹊”,不知为何竟又在空中打了个旋,盘旋着重新升回了原来的高度,并且进入了一种不急不缓的巡视状态。

  这自然是“水鬼”在进行操控,吴良一直紧盯着它,确定它在听到“河神”那一声吼叫之后,便立刻又做了一些小动作。

  与此同时。

  吴良还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那“水鬼”在听到“河神”的吼叫时,脸上明显出现了诧异与担忧的表情,甚至还略微愣了那么一小下,而后才做出了相应的反应。

  所以……

  “河神”那一声吼,其实是在与“水鬼”进行交流?

  他很确定,“水鬼”是听得懂人语的。

  那么,那么一声发音奇怪的“tui——!”,若是非要与人语谐音对照的话,倒与“退”的发音完全一样……

  “这……”

  吴良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此情此景之下,他哪里有功夫往深了想,更何况还是没有确切证据的推测。

  他现在要做的,便是拼尽全力为典韦创造与“河神”单打独斗的条件。

  若是“水鬼”与“木鹊”果真不来帮忙的话,他倒也不介意寻找偷鸡的机会,趁“河神”不注意给它来上一记冷箭。

  毕竟身为一个年轻人,不讲武德是很合理的,也很和逻辑的。

  ……

  说话之间,典韦已经与“河神”短兵相接。

  “嗡!”

  不待典韦接应,“河神”便已发挥自己的体长优势,猛的一个转身,尾巴末端的大锤便夹杂着破空声向典韦面门上砸来。

  “嘿!”

  典韦不愧是典韦,面对这恐怖的雷霆一击,他依旧沉着冷静,奔跑的过程中猛地高高一跃,那大锤便仅以毫厘只差从典韦脚下略过。

  而仅仅只是这一瞬间的机会,依旧被典韦抓住。

  在大锤自典韦脚下略过的同时,他的一只脚竟还猛地向下踏了一下,刚刚好在那大锤上点了一下,而后便以这种令吴良与众人瞠目结舌的方式实现了空中二连跳,高高跃起的同时,手中的工兵铲与“爱心月事巾”一同居高临下向“河神”攻去。

  “!!!”

  吴良此刻真的很想对白菁菁喊出那句经典硬是台词:“菁菁,一起来看上帝……”。

  他发现自己此前虽然对典韦很是看重,但最终还是低估了典韦的战力,历史上典韦虽然在张绣所部的围攻之下死在了宛城,但那段历史记载并没有真实反应出典韦的战力。

  以吴良对这个时代正常兵士的战力了解,典韦绝对可以做到以一敌百!

  所以……

  将典韦留在我身边,对他而言真的是最好的未来么?

  吴良心中不自觉的又浮现出了不久之前刚刚出现过的想法,这样的猛士,这样的名将,跟随着他如此寂寂无名,实在是太可惜了。

  与此同时。

  “不自量力——!”

  那“河神”竟又发出一声吼叫。

  这次吴良与众人皆是听得明明白白,他一定肯定以及确定,这“河神”并不是在单纯的吼叫,它是在说话,说的就是人语!

  说话的同时。

  “河神”的身体已经在尾部大锤惯性的带动下,以极快的速度进行了一个360度的华丽转身,张开血门大口迎向典韦!

  第三百四十四章 坟头拱火

  “嘭!”

  在吴良等人的注视之下,两股绝非常人可比的强大力量对撞在了一起。

  伴随着这声巨响。

  典韦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摔回来。

  而那“河神”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撞击力,不受控制的向后滑行了大约一尺的距离,蒲扇一般的爪子在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沟壑。

  “典韦兄弟!”

  吴良与杨万里连忙冲上前去接应。

  毕竟典韦就算再强大,也终归还是肉体凡胎,力的作用是互相的,钢筋铁骨的“河神”承受了多大的撞击力,肉体凡胎的典韦便也要承受相同的力量,这对典韦来说一点都不公平。

  “韦无妨,公子快闪开!”

  眼见吴良与杨万里竟有用身体将他接住的意思,典韦立刻大吼了一声。

  “退!”

  吴良也不是扭捏的人,他知道典韦此刻依旧能够说出这种话来,便证明典韦暂时并未受到致命伤害,最起码还保持着清醒的意识。

  而以典韦的身手,只要还有清醒的意识与一定的行动能力,便能够在摔落的过程中作出最为合适的应对,应该不至于摔出个好歹。

  反倒是他与杨万里。

  面对如此巨大的力道,如果此刻典韦已经失去了意识与行动能力,他们自是拼了命也要将他接住,避免他在摔落的过程中承受二次伤害,但如果典韦还能够应付,他们强行去接典韦那就无异于买一送二了。

  所以,他果断拉住杨万里,给典韦留出了足够的行动空间。

  “砰!”

  典韦果然就是典韦。

  如此倒退着跌落回来,他竟还能双脚猛的在地上一点,而后极为敏捷的倒退着打两个滚,虽然看起来略显狼狈,但却有效的卸去了绝大部分力道,最后十分平稳的单膝跪在了地上。

  此刻他的工兵铲与绑有“爱心月事巾”的木柄都已断成了两截。

  就连断掉的木柄也早已脱了手,落在了距离“河神”不远的地方。

  他已经尽力了。

  吴良清楚地看到,典韦的双手正在不停的颤抖,这绝不是害怕与胆怯,而是承受了巨大力量之后的后遗症。

  “公子,幸不辱命!”

  吴良扶住典韦刚想说些什么,典韦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对他露出一个很是哲学的笑容。

  “成了?”

  吴良一愣,连忙回头看向“河神”。

  只见“河神”那张诡异笑脸的右侧,果然多出了一道新鲜暗红色的印迹,这无疑就是污血!

  也就是说。

  如果“河神”与“木鹊”原理相通的话。

  大概只需要几个呼吸的功夫,它就会落得与“木鹊”此前相同的下场,不但将会失去行动能力,还会自动散作一地的部件。

  “干得漂亮,我们撤回战车!”

  吴良顿时大喜,立刻教杨万里为他们护法,自己扶起典韦快速向“临冲吕公车”退去。

  现在只要等污血发挥作用,“河神”便可不攻自破。

  而他们要做的便是小心防范,起码要在“水鬼”和“木鹊”的虎视眈眈与“河神”最后的疯狂中保住性命。

  那么,“河神”知道污血对它有着致命的影响么?

  吴良相信它一定是知道的。

  它会说人语,而那“水鬼”又对它言听计从,如此可以判断,两者肯定是一伙的,并且应该还有可能是上下级关系。

  而“木鹊”之所以能够死而复生。

  一定是它们所为。

  所以,“河神”又怎会不知道“木鹊”究竟是败在什么东西手上的呢?

  想着这些,吴良一边向“临冲吕公车”内撤退,一边心中却又有些没底……

  因为他发现一个问题。

  尚有行动能力的“河神”并未因为脸上沾染了污血而进入“最后疯狂”的状态,甚至依旧保持着那张诡异的笑脸,一点追击他们的意思都没有。

  这不符合常理!

  “河神”既然会说人语,而且逻辑十分清晰,便足以证明它拥有不亚于正常人类的智商,所以当它意识到自己已经无力回天时,又怎会如此的淡定与平静?

  果然。

  “呵呵呵呵……”

  “河神”非但没有追击过来,竟还发出了沉闷的笑声,甚至还用一个成语对吴良等人进行了嘲讽——“雕虫小技!”

  “……”

  吴良心脏一沉。

  这话显然便是对他说的,而且显然便是在评价他们刚才的行为与企图,但为防有诈,吴良还是坚持先将典韦扶回了“临冲吕公车”之内。

  然后才转过身来,看向依旧堵在通道口上不动分毫的“河神”。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便是公输班吧!”

  吴良忽然说道。

  “?”

  众人一听这话,先是疑惑的看向吴良。

  但随后细细去回忆公输冢中的所见所闻,再配合“河神”这绝非普通机关兽的表现,脸上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如何?”

  “河神”咧着大嘴,似笑非笑的反问道。

  “你用弟子家中子嗣打下‘绝户桩’,布下‘黄泉’之势,最终成功施展‘移魂之术’,将自己的魂魄移入这头特制的机关兽中,数百年来一直守护着自己的陵墓免受外人侵扰,亦是实现了永生的目的。”

  吴良又正色说道。

  “错了!”

  “河神”却是立刻否认了吴良的说法,收起那诡异的笑容,声音沉闷而又严肃的说道,“吾本不愿与尔等多言,不过尔等如今已绝无逃生可能,吾便与尔等多说两句罢,尔等给吾好好听着:吾此举绝非为了永生,只是进行了一次史无前例的伟大尝试,至于尔等是否能够明白吾这话的意思,那便是尔等的事情了。”

  “尝试?”

  众人面面相觑,确实不太理解鲁班这番话语中的含义。

  唯有吴良沉吟片刻之后,忽然又抬起头来,尝试推演着说道:“如果你将‘移魂之术’当做一次尝试的话……这应该又是一次机关术与术法相结合的试验,你创造出了‘木鹊’,‘木鹊’虽然拥有特殊的动力系统与执行简单指令的能力,但在你看来,‘木鹊’还是过于愚笨了,仍需懂得随机应变的人类操控才能应对所有的情况,尤其当你那临盆的妻子遭遇惨剧之后,你心中悔恨的同时,自是越发对‘木鹊’感到不满意,于是便想尽一切办法对‘木鹊’进行改良,最终才有了这次‘伟大’的尝试,我说的可对?”

  后世的书籍与影视作品很是注重对人性的探索与深挖,其中便有许多类似的故事与角色,因此吴良能够根据鲁班的话推演出这样一个故事,倒也并不怎么困难。

  不过推测始终是推测。

  吴良说出这番话主要还是为了抛砖引玉,最终将鲁班自己的故事给挖掘出来,就算要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呵,你果然与众不同,难怪能想到应对吾那‘木鹊’的办法。”

  听了吴良的话,“河神”也是略微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便又恢复了那张诡异的笑脸,不置可否的道。

  “在对‘木鹊’进行改进的过程中,你已经找到了相应的办法,能够避免污血对机关兽的致命克制,并且用到了你现在附身的‘机关兽’身上,所以,我们拼了命将污血涂到你身上,亦是无济于事。”

  吴良接着试探道。

  “不错!尔等不必指望用这法子对付吾,吾亦不会方尔等生还。”

  “河神”说着话,已是扭头看向了距离吴良不远的孙业,“你随着携带这方锁钥,与宇文禾是何关系吧?”

  “见、见过祖师爷,宇文禾乃是我家先祖……”

  孙业连忙小心翼翼的跪地拜道。

  “哈哈哈……”

  “河神”忽然仰头大笑,“当年宇文禾胆大妄为,竟敢带人前来盗吾陵寝,吾虽未能将其赶尽杀绝,想不到几百年后他的后人竟主动送上门来,倒也了却了吾这一桩藏了祭拜心事,从今往后,世上便再无人知道公输冢的事情了,善哉善哉。”

  “……”

  闻言孙业并未为自己辩驳,只是再将身子伏低了一些,宛如朝圣一般,完全就是一副死得其所的认命姿态。

  “公输前辈,贸然前来打扰确实是我们不对,不过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

  吴良却并不放弃,紧接着又拱手说道。

  “打个商量?”

  “河神”止住笑意,有些好笑的看向吴良。

  “首先我要申明一点,我们此次进来,并未擅自损坏前辈墓中的物件,这战车你也知道,其实是‘木鹊’搞坏的,还有那机封,若非那些‘绝户桩’忽然升起,我等实在没有时间再做处置,也定会想方设法为前辈复原。”

  吴良还真就腆着脸与鲁班商量了起来,“我们真的没有恶意,而且我还可以保证,我们出去之后绝不会对任何人提及公输冢的位置,保证前辈不会因为我们而再次受到侵扰,所以……前辈能不能大发慈悲放我们一马,请前辈相信我们,此举对于前辈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觉得呢?”

  “河神”不置可否的反问。

  “前辈可知我进入公输冢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吴良接着又道,“其实我是一名史官,专门书写传记的史官,此行我的主要目的便是要更全面、更立体的了解前辈,为前辈重新立传,消除后世对前辈的许多误解与毁谤,前辈你有所不知,自打秦国统一六国之后,各国史书皆遭受了严重损失,因此如今世上留下的有关前辈的传记只有只言片语,而且这些留下来的只言片语还全都是对前辈名声不利的记载。”

  “其实给我印象最深的,便是前辈被墨子所屈的事情,那里面干脆将前辈的发明创造写的一文不值,反倒将墨子捧到了极高的地位,仿佛前辈各方各面都在墨子之下一般。”

  “原本我也以为这些史书所载便是事实。”

  “但当我进入公输冢之后,桩桩件件领略过前辈的发明创造,方知前辈的逆天才能,那些史书竟如此诋毁贬低前辈,以此来抬高墨子的名声与地位,哪里有史官该有的实事求是的严肃精神,简直就是信口捻来!”

  “我不知道前辈什么脾气,若换作我,便是真葬入地下数百年,也定要将棺材板掀开告诉世人什么才是真相,什么才是事实!”

  “所以请前辈放心。”

  “若是前辈能够放我一马,我定会重新修撰史书,将前辈的丰功伟绩一样不少的告知世人,教他们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匠师,谁才是沽名钓誉之辈!”

  吴良越说越是愤慨,那副愤世嫉俗的模样,仿佛承受委屈的不是鲁班,而是他吴有才一般,把众人都给听懵了。

  不过他说的也确实是事实,还原历史真相正是他的主要目的。

  而这些史料也是真的,毕竟吴良也不知道存在了这么多年的鲁班魂魄是否通过一些特殊的渠道了解过这些史料,若是乱说被揭穿的话,那就真没得谈了。

  当然。

  有关“绝户桩”的事情吴良只字未提,虽然鲁班与东汉年间的人们,可能并不觉得“打生桩”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但后世确实对这种习俗极为反感,在不知道鲁班对此什么态度之前,他自然不会主动提起这样的“黑料”。

  “呵……”

  听了吴良的话,“河神”却是又发出一声冷笑,不冷不热的道,“你说的这些事情,吾早已有所耳闻,不过吾对世人如何评价并无兴趣……你的时间不多了,吾劝你莫要再做无谓的抗拒,你们谁都休想离开此处。”

  “呜呜呜……”

  随着“河神”的话音,吴良等人已经听到了身后传来蠢蠢欲动的低吟。

  回过头去。

  那一群“无魂之人”已经进入了随侯珠的照射范围,此刻正保持着各自不同的诡异姿态向吴良等人行来。

  它们的行进速度并不快,但却给吴良等人极强的压迫感。

  尤其那还是一群血肉模糊又肤色诡异的孩童,并且保持着狰狞而又嗜血的神态,这样的画面着实令人心悸。

  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无魂之人”的特性

  显然,“河神”作为一个活了数百年的老妖怪,心性绝非常人可比。

  吴良的嘴遁之术在它面前很难起到什么作用,反倒是“河神”的充足准备,轻而易举的将了吴良一军。

  “公子……”

  众人自然也已经注意到了越来越近的“无魂之人”,随即十分绝望的望向了吴良。

  “先上第二层!”

  吴良也确实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办法。

  这些“无魂之人”显然不是“神秘小鼓”能够轻易消灭的,毕竟此前他已经不止一次使用“神秘小鼓”压制这些邪物,最多也只是能够令其暂时安静下来。

  所以暂避锋芒是现在唯一的选择。

  这些“无魂之人”看起来并没有特殊的攀爬能力,如果众人全部上到“临冲吕公车”二层,便占据了易守难攻的地形,那些“无魂之人”便只能通过唯一的楼梯攀爬上来才能够威胁到他们,自然可以撑住更多的时间。

  但这也仅仅只是缓兵之计。

  吴良等人想要安然自公输冢中离开,最关键的决定性因素还是“河神”、“水鬼”与“木鹊”,尤其是挡在通道入口处的“河神”,如果不能顺利解决掉它,想要离开这座地宫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诺!”

  众人瞬间明白了吴良的意思,应了一声之后,连忙互相扶持着向“临冲吕公车”二层撤退。

  “嗷哇——”

  也是这一刻。

  那些原本正不紧不慢的向前移动的“无魂之人”忽然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竟立刻变得激动起来,纷纷张牙舞爪的向吴良等人所在的“临冲吕公车”涌了过来。

  双方本来就只有几十米的距离,这些“无魂之人”虽是孩童身躯,但此刻涌来的速度却又变得极为惊人。

  短短数秒便已经冲到了近前,不顾一切的向“临冲吕公车”上攀爬。

  然而此时。

  吴良等人也才只有年纪最小的黄月英与诸葛亮在众人的托举下爬上了楼梯,剩下的人根本来不及做出更多的事情。

  “砰砰砰!”

  吴良来不及多想,立刻又拍响了胸前的神秘小鼓。

  “!!!”

  这群“无魂之人”到底还是受到了鼓声的克制,仿佛瞬间被石化了一般,如同雕像一般呆立在原地。

  谢天谢地!

  “快!”

  吴良略微松了口气,连忙对众人催促道。

  幸亏“神秘小鼓”对这些“无魂之人”还有一定的作用,否则一旦让它们爬上“临冲吕公车”,而吴良等人还没有顺利上到二层的话,他们便连一丁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公子,要不你还是用‘失魂香’迷倒老朽吧……”

  于吉却又在这时候拉了胯,虽然已经强行被吴良与杨万里推到了楼梯前面,但手脚却有些不听使唤。

  “滚!”

  吴良此刻哪里有功夫与其废话,不管这老童子爬不爬得动,还是与杨万里将他按在楼底上,拖着屁股强行将其送了上去。

  接着是白菁菁、孙业、典韦、杨万里。

  一行人一一上了二层之后,吴良才最后一个爬上楼梯。

  “嗷哇——”

  此时那些“无魂之人”已经恢复过来,眨眼之间便已经涌入了“临冲吕公车”之内,而后立刻向通往二层的楼梯扑来。

  “啪!”

  幸好典韦与杨万里合力去拉吴良。

  吴良的脚才刚刚缩上去,几双血肉模糊的小手便抓在了他的脚刚刚停留过的楼梯上。

  只差那么1秒钟,他就会被这几双小手抓住,且不说会不会被孙业所说的那可怕的尸气入体,哪怕只是受了些皮外伤,那也是来自数百年的死亡一爪,在这个医疗条件极其落后的时代,恐怕也会成为一个十分致命的问题。

  “砰砰砰!”

  吴良惊出了一身冷汗的同时,连忙又拍动胸前的神秘小鼓。

  !!!

  那些“无魂之人”立刻又呆若木鸡,如同雕像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它们确实已经不再是活人,并且与活人有着本质的区别,最起码活人是没有办法像它们一样保持这种绝对的静止状态的,就算强行去保持,也会不受控制的微微抖动,呼吸更是没有办法停止下来,胸腔总要一起一伏。

  而这些“无魂之人”的一动不动,则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动不动。

  抖动、呼吸、起伏……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它们的瞳孔都完全静止了下来,无神的注视着之前所看的方向。

  但这却并没有令吴良感到轻松。

  因为他能够明显感觉到,“神秘小鼓”对这些“无魂之人”的克制效果正在逐渐下降,尤其是时长,已经越来越短了。

  否则。

  他根本就不应该经历刚才的惊险一幕。

  它们重新恢复活力时与他上一次拍响小鼓的间隔,只有短短的十几秒钟。

  “典韦兄弟,你怎么样了?”

  吴良连忙询问典韦的情况。

  与“河神”正面交锋之后,典韦虽然没有受到致命伤害,但双臂却一直在不停的颤抖。

  “韦还可以再战,请公子示下!”

  典韦立刻攥起铁拳,强行稳住了颤抖的双臂,正色对吴良说道。

  与此同时。

  “嗷哇——”

  那些“无魂之人”瞬间又恢复了活力,聚在通向“临冲吕公车”二楼的楼梯之下,互相推搡着向上攀爬,一副要对吴良等人嗜血啖肉的凶残姿态。

  这次“神秘小鼓”对“无魂之人”的控制效果无疑又短了不少,大概也就只是令其冷静了几秒钟的样子。

  “慢着……”

  也是这一次,吴良却忽然意识到了一个此前从未想过的细节。

  “砰砰砰!”

  吴良果断再一次拍响“神秘小鼓”。

  那些“武魂之人”则再一次化作了一动不动的雕像。

  接着吴良回头对众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又轻手轻脚的从脚边捡起一块被“木鹊”撞断掉落下来的小木板,一挥手向“河神”的方向扔了出去。

  “梆……梆!”

  木板掉落在距离“河神”还有两丈远的地方,弹起又落下,发出两声清晰的响动。

  “嗷哇——”

  这一瞬间。

  那些一动不动的“无魂之人”立刻猛烈的颤抖了一下,而后竟一窝蜂的从“临冲吕公车”上涌了下去,直朝那块发出响动的小木板冲去。

  它们的速度依旧很快。

  仅仅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已经冲到了那块小木板旁边。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无魂之人”极为精准的将小木板抓了起来,而后张开牙齿层次不齐的嘴巴,“咔嚓咔嚓”几下便将那小木板咬成了木渣。

  后面的“无魂之人”没有抓到小木板,却也不曾放过掉落下来的木渣,竟又那些木渣捡起来放入口中大嚼特嚼,狰狞而又满足的表情,仿佛在食用什么美味佳肴一般。

  “……”

  看到这一幕,众人汗毛都倒立了起来。

  这些“无魂之人”对待一块小木板与那些木渣都如此凶残,更何况他们这些血肉之躯,只怕一旦落入它们手中,连骨头都很难剩下吧?

  然而此时,吴良却是精神大振。

  “不是什么所谓的魂魄,这些‘无魂之人’感应的恐怕是声音!”

  吴良压制着声音对众人说道。

  “声音?”

  众人一愣。

  与此同时,可能是听到了吴良的声音,那群正在对小木板渣子施暴的“无魂之人”猛地又停顿了下来,动作极为一致的将脑袋转向了吴良等人这边。

  不过这一次,它们并未立刻蜂拥而至。

  而是静静的站在那里,脑袋僵硬而又无声的微微转动着,似乎在不停的调整耳朵的角度,想要听到更多的东西。

  这一幕,像极了吴良看过的一部后世恐怖片中的情景。

  只不过不同的是,在那部恐怖片中,这种听声辨位的邪物是一群护士,而在公输冢中则变成了一群可怖的孩童。

  不过此时,吴良却不能再说话了。

  他只得向身边的于吉做了几个手势示意,并亲自动手从他口袋中掏出了绢布与毛笔,接着在上面轻轻写道:“这些‘无魂之人’应该不能通过魂魄来感应我们的位置,否则又怎会放弃我们去追我抛出的那块木板,我怀疑它们最敏感的其实是声音,只要是发出声音的东西,都会遭受它们的无差别攻击。”

  “……”

  众人看到吴良所写的内容,更加不敢说话,只是脸上露出了相当复杂的神色。

  唯有白菁菁却是恍然大悟的表情,从吴良手中拿过毛笔,接着吴良的笔迹在绢布上继续写道:“吴有才说的可能性很大,我仔细回想,这些‘无魂之人’每次出现暴动,似乎都与声音有些关联,另外我注意到,自这些‘无魂之人’出现之后,那‘河神’便再未轻易说话,也并未移动半步,它似乎也在尽量避免发出声音,不去惊扰这些‘无魂之人’。”

  白菁菁说的也是事实。

  除了最后提醒吴良“你们时间已经不多了”之外,“河神”确实已经半天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了,只是静静的在远处看着。

  与“木鹊”不同。

  “木鹊”维持在空中盘旋的时候,基本不会发出声音,就算有声音它也在空中,那些“无魂之人”根本不可能触碰到它。

  但“河神”因为体型与重量的原因。

  哪怕不说话,每移动一步都会发出十分沉重的声音,剧烈运动的时候声音只会更大。

  它现在一声不吭,又一动不动,似乎就是有意如此。

  只不过看“河神”那一身钢筋铁骨的样子,这些血肉之躯的“无魂之人”应该也很难对它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它这么做,若不是害怕被“无魂之人”所伤,那么就单纯只是想借助“无魂之人”的力量干掉吴良等人,以逸待劳了吧?

  这也并非全无道理。

  它只要守好出路,便可以完全杜绝吴良等人逃走的可能。

  哪怕只是耗着,最后耗死的也只会是吴良等人这群必须吃喝的活人,如此反倒可以令它那无聊而又无趣的日子增添一些波澜,百利而无一害……

  沉吟片刻,吴良又从白菁菁手中拿过笔来,接着写道:“典韦,你的手臂可还能精准投掷?”

  历史记载中便有典韦将长枪当作标枪投掷杀敌的事情,他有时上阵杀敌时常会背上十几支标枪,不敢说是百发百中,精准度也是十分可观。

  “……”

  典韦微微点了下头,给了吴良一个肯定的眼神。

  “将你那两根断掉的木柄投向‘河神’,一来证实我与菁菁的推断,二来也可观察‘河神’如何应对这些‘无魂之人’。”

  吴良挥毫写道。

  典韦看过之后已是无声站起身来,略微准备了一下便将手中的一根木柄投向“河神”。

  “梆……梆!”

  “河神”自是没想到吴良等人到了这个时候竟还敢造次,也不知是没有防备,还是懒的躲避又或是不必躲避,就这么被那半截木柄精准无误的砸中了额头,而后落在了地上。

  “嗷哇——”

  那群本就距它不远的“无魂之人”听到响动,立刻又受到了刺激,表情瞬间变得狰狞的同时,已是一窝蜂向“河神”涌去。

  木柄的下场不必多言。

  “河神”也因此受到了那群“无魂之人”的袭扰。

  不过也仅仅只是袭扰而已,它们在“河神”身上又抓又咬却不能伤它分毫,只是扯下了一部分墨绿色的青苔,露出了盖在青苔下面的铜绿。

  对此“河神”却是满不在乎,依旧不曾发声,也并未有所动作。

  那些“无魂之人”对着“河神”抓咬了片刻,终于也意识到这似乎不是它们的猎物,有一些已经渐渐将它放弃,在附近动作缓慢而又漫无目的游荡起来。

  然而骑乘“木鹊”飞在空中的“水鬼”却不知为何忽然变得愤怒起来,那张惨白的面孔因为愤怒而变得更加狰狞。

  “呼啦——!”

  它竟直接驱使着“木鹊”向“临冲吕公车”袭来,似乎要为吴良等人对“河神”的冒犯找回场子。

  “莫要冲动,他们已是死路一条!”

  见此状况,“河神”终于忍不住再次发出声音。

  “就是现在!”

  吴良眼疾手快,立刻将自己那绑有“爱心月事巾”的木柄塞入典韦手中。

  为了防止发生失误,他还提前将“蚕神宝丝”绑在了木柄末端,丢出去依旧能够快速将其收回。

  第三百四十六章 破局!

  破局。

  吴良知道,在这种对他们来说已是死局的情况之下,唯一能做的便是想办法彻底搅乱局势,在混乱中寻找一丝破局的契机。

  现在可不是玩什么“敌不动我不动”的时候,而应该玩起“敌不动我乱动”的套路。

  “河神”显然很难成为破局的突破口。

  “水鬼”与“木鹊”也不好对付,不过好在吴良已经对“水鬼”的战斗力以及“木鹊”的弱点有所了解。

  至于那些“无魂之人”。

  它们便是这个死局之中最不稳定的因素。

  经过吴良刚才的尝试,他已经发现,这些“无魂之人”并非“河神”能够控制,它们只会受到声音的指引与刺激。

  也就是说,谁能够巧妙的将声音因素利用起来,便等于在某种程度上控制住了这些“无魂之人”,可以借此使得局势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

  所以方才他命典韦向“河神”投掷木柄并未只是单纯的尝试,目的也是要先将局势搅乱,根据“河神”、“水鬼”、“木鹊”与“无魂之人”做出的不同反应,寻找破局的机会。

  不过“水鬼”与“木鹊”的激烈反应还是出乎了吴良的预料。

  他确实没想到“水鬼”在见到“河神”因吴良等人的举动受到“无魂之人”袭击之后,竟会瞬间变得怒不可遏,立刻驾驭“木鹊”便向他们这边袭来。

  这其中显然有些情绪化的东西。

  即是说“水鬼”与“河神”的关系可能并不简单,最起码已经超越了普通的上下级关系。

  非但“水鬼”出现了情绪化的行为,就连“河神”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否则“无魂之人”出现之后便一言不发的“河神”,又怎会一反常态,立刻用规劝的语气劝阻“水鬼”?

  这语气显然不仅仅只是上级对下级下达命令的生硬语气,其中多多少少附加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然而出现这样的乱局,还是给了吴良一些机会。

  他的脑子转的很快,立刻察觉到了一些端倪,自是要抓住这个十分难得的机会将局势搅得更乱,先从“水鬼”与“木鹊”下手。

  典韦的反应也并不慢,木柄入手的瞬间便已经明白了吴良的意思。

  恰好此时已经距离吴良等人很近的“水鬼”听到“河神”的规劝,愣了一下之后立刻驾驭“木鹊”在空中来了个急刹车,使得“木鹊”的身形在惯性的作用下出现了片刻的短暂停顿。

  “唰!”

  典韦也是眼疾手快,一挥手便将木柄掷了出去。

  “砰!”

  绑有“爱心月事巾”的木柄精准无误的命中了“木鹊”的腹部,最先碰到“木鹊”身体的正是绑有“爱心月事巾”的较沉的那一段,因此碰撞的声音有些沉闷。

  如此弹了一下,木柄掉落了下去。

  不过“木鹊”的腹部已经应声出现了一团暗红色的印迹,那正是“爱心月事巾”上的污血。

  “漂亮!”

  吴良精神一振。

  如此不消片刻,那“木鹊”便会像之前被污血玷污,化作一堆部件从空中掉落,他们自然也就少了一个威胁。

  至于那上面的“水鬼”。

  自然也要随“木鹊”一同掉落下来。

  吴良对“水鬼”的实力有些了解,失去了“木鹊”的它,就算不会摔伤或是摔死,如果没有其他的特殊能力,恐怕也很难再对吴良等人造成威胁。

  而且掉落下去之后的巨大动静,一定会惊动那些“无魂之人”,届时“水鬼”便成了“无魂之人”的新猎物,到时看它要如何应对!

  与此同时。

  正因为出声规劝“水鬼”而被那群“无魂之人”围攻的“河神”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脸上那诡异的笑容已是悄然消失,连忙又用前所未有的急促语气对“水鬼”吼道:“向下飞,快降落!那‘木鹊’沾染了污血,很快便要摔落了!”

  一边冲“水鬼”吼着,“河神”终于将再次将它那强大的战斗力展现了出来。

  “嘭嘭嘭!”

  只见它此刻已不再默默忍受那些“无魂之人”的袭扰,猛地一挺身子,又是一个360度转身,便将那尾巴上的大锤甩了起来。

  那些只有稚童大小、甚至都已经爬到它身上的“无魂之人”立刻被甩飞或是击飞。

  有些倒霉的“无魂之人”直接被大锤击中,半个身子瞬间便化作了一团碎肉,软趴趴的瘫在地上。

  就算是这样,仅剩的半个身子爬起来后,依旧还在极为执着的向“河神”爬行。

  甚至有的“无魂之人”直接就被削去了脑袋,可哪怕没有了脑袋,它们也依旧还能够自由行动,只不过可能正像吴良所推断的那样,这些“无魂之人”乃是听声辨位,没了脑袋它们便没有了听觉器官,行动的方向也开始出现了错乱,竟然还会撞墙。

  “莫慌,向吾这边来!”

  摆脱这些“无魂之人”之后,“河神”紧接着又一边向前快速爬行,一边对空中的“水鬼”吼道。

  它动了!

  暂时离开了被它挡的严严实实的通道!

  或许是年久失修,也或许是本身构造便是如此,它在爬行的过程中,四肢便会发出“咣当咣当”的巨大响动,这响动足以盖过其他的声音,令它成为那些“无魂之人”最大的目标。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终于让出了那条离开地宫的通道。

  “……”

  只是现在吴良等人依旧不能轻举妄动。

  “河神”爬行起来的速度也是极快,而那些“无魂之人”虽然能对它造成一定的干扰,却并不能奈何于它。

  所以吴良等人若是想借此机会逃之夭夭,还是非常困难。

  毕竟他们之中有老年人、有孩童、还有一个受伤严重的孙业,就算是这种情况下,这样一群人依旧不可能跑得过“河神”。

  就更不要说在不进行任何接触的情况下,从那一大群“无魂之人”之中穿梭而过。

  与此同时。

  吴良也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那“水鬼”似乎能够被摔死,而且是从这种只有三十多米的空中跌落便能够摔死,所以“河神”才会如此紧张。

  所以那“水鬼”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如果是邪物的话,就像那群“无魂之人”一样,哪怕脑袋都没了还能够继续行动,想“死”应该比“活”的难度还要大出许多。

  吴良不免有些疑惑。

  他又不自觉的回忆起此前与“水鬼”拼斗时的情景。

  如此越想,他便越是觉得“水鬼”实在是太弱了,弱的根本就不想像邪物……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

  “所有人将鞋子脱下,随时准备逃离!”

  吴良短暂的沉吟了一下,又立刻做出一个决定。

  光脚行走时发出的声音更小,逃跑的时候更不容易惊动那些“无魂之人”,尤其是在如此嘈杂纷乱的环境中。

  “诺!”

  众人明白吴良的意思,自是连忙照做。

  而当他们才刚将鞋子脱下一半的时候。

  “呼啦——!”

  伴随着一声熟悉的响动,“木鹊”的飞行姿态已是出现了异常,猛地僵住,而后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开始坠落。

  此时“木鹊”正在向“河神”那边飞行,距离地面只有十来米的高度。

  然而忽然出现这种情况,“木鹊”飞行方向立刻便出了问题,在翅膀的角度影响下,虽不怎么平稳,但还是在空中绕着“河神”头顶划出一个大圈,而后歪歪扭扭的向吴良等人所在的“临冲吕公车”滑翔而来。

  “这……”

  看到这一幕,吴良心中自是一惊。

  这玩意儿虽然已经失去了动力,但在惯性与地心引力的作用下飞过来撞上“临冲吕公车”,以“临冲吕公车”这本就摇摇欲坠的情况,没准儿便会直接被撞塌。

  就算没有撞塌……

  吴良清楚地看到,随着“木鹊”向这边滑翔而来,“河神”略微愣了一下之后,也正在奋力向这边爬行而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若非“河神”此前略微带了些猫戏耗子的心态,又或是不希望出现漏网之鱼,想要借助“无魂之人”之手将吴良等人玩死,以它的战斗力,就算是吴良等人一起上去拼杀,也未必是它的对手。

  而此番“河神”过来,可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它一定会顺手将吴良等人灭掉,而吴良等人现在却还对它一筹莫展,根本就不知道它有什么弱点,更无法妥善应对它的攻击。

  何况“河神”的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循声而来的“无魂之人”……

  “公子……”

  众人也已经意识到了情况的严峻,纷纷屏住呼吸,攥了手中的工兵铲。

  谁也没有想到,最后竟是这么个引火烧身的局面。

  现在已经便是想躲恐怕也没地方躲了,唯有拼上性命与“河神”一战,至于结果……总之不能死的太过窝囊,丢了瓬人军的脸面!

  ……

  “嘭!”

  在众人的注视下,“木鹊”最终还是没有直接撞上“临冲吕公车”。

  而是提前发生了解体,化作一堆部件散落在了距离“临冲吕公车”一丈来远的地方,这一堆部件摔落在地上之后,在惯性的作用下依旧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不少部件一直滑到碰到“临冲吕公车”才终于停了下来。

  那“水鬼”也是。

  它的脸色明显有些惊慌,随着那些部件一同向前滑行,最终在“临冲吕公车”旁边停了下来。

  不过看起来应该没有承受什么严重的伤害,只是手臂和腿上出现了几道划伤,渗出了一些殷红的血液,除此之外,应该还受到了一些惊吓,停下之后便坐在地上有些茫然的发起了呆。

  与此同时。

  “咣当咣当……”

  那“河神”却是依旧来势汹汹,蒲扇状的金属大爪每次落地,便能在地面上刨出一个小坑,身后带起了一片纷飞的碎石与尘土。

  而那群“无魂之人”听到如此响动择也变得更加激动,稚嫩的脸上表情更加狰狞,张牙舞爪的跟在后面。

  “咕噜!”

  于吉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不只是他,众人也都能想象的到,只要“河神”冲杀过来,无论是这部摇摇欲坠的“临冲吕公车”,还是他们这些藏身于此的人,都将立刻遭遇灭顶之灾。

  然而对此,他们却是毫无办法……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吴有才,你要做什么?!”

  白菁菁忽然惊叫了一声,并下意识的向前奔去。

  众人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吴良竟正在跨越“临冲吕公车”边缘的木头护栏。

  这一次他没有对任何人下达命令,也没有要求任何人协助,所以也没人知道吴良究竟在做什么。

  “公子?!”

  其余众人也是连忙冲过来。

  然而他们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哪怕最早发现吴良如此举动的白菁菁,也没能及时拉住吴良,一眨眼的功夫吴良已经自战车上跳了下去。

  好在“临冲吕公车”二层距离地面也就只有一丈左右的高度。

  吴良自上面有所准备的跳下,而不是失去平衡的摔下,倒还不至于受到什么致命伤害。

  “砰!”

  落地的那一瞬间,吴良立刻向前翻滚卸力,只是因为已经提前脱下了鞋子,双脚还是感受到了钻心的疼痛。

  不过生死时刻,他哪里还能顾得了这些小细节,立刻又强忍着疼痛站起身,如同饿虎一般扑向不远处的“水鬼”。

  “?!”

  众人更加不明白吴良究竟在做些什么。

  这“水鬼”可是邪物,吴良究竟在想些什么,竟打算与这“水鬼”拼死一搏?!

  “?!”

  “河神”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脸上明显出现了惊慌的表情。

  下一刻。

  “站住!”

  吴良已经一只手掐住了“水鬼”的脖子,另外一只手则也将铜匕首抵在“水鬼”的脖子上,大声对那“河神”喝道:“若胆敢再向前一步,她便要给我们陪葬!”

  “哗——!”

  此话一出,“河神”真就立刻停了爬行。

  爪子在地上滑行了半米,最终停在了距离吴良只有不足一丈远的地方。

  第三百四十七章 嫂夫人,你觉得呢?

  “砰砰!”

  “砰砰!”

  “砰砰!……”

  吴良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动的极为剧烈,血液随着心脏的剧烈跳动,正一下一下的撞击着自己的脑子。

  这无疑是一步险棋。

  从产生这个想法到付诸实施,整个过程只有短短几秒钟的思考时间。

  吴良并没有想好行动的所有细节,他只是觉得这可能是破局的唯一机会,如果错过便再也不会再也不会出现这么好的机会。

  当然,这其中也伴随着极大的风险。

  假如他的判断出现了失误,并没有令“河神”投鼠忌器,那么此举便会彻底激怒“河神”,从而加速他与身后众人的死亡……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横竖都是死,早死与晚死在吴良看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任何时候他都绝不会后悔迈出这一步,心中也绝不会因为此举觉得有愧于众人,他唯一需要负责与道歉的,便只有当初将这些人纳入了瓬人军,并将他们带进了公输冢……

  不过现在。

  看到“河神”因为自己的举动紧急刹车,那张巨大的脸上还同时露出了十分惊慌的表情。

  “呼——!”

  吴良终于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这证明……他赌对了!

  这“水鬼”确实对“河神”极为重要,并且重要到了能够成为其“软肋”被自己要挟的程度,这正是吴良如此冒险想要得到的最好结果。

  其实这个结果早有一些端倪。

  方才典韦在吴良的示意下,再次将污血涂到“木鹊”身上时,“河神”的紧张表现便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

  若非是对其十分重要的人,此前极有耐心的“河神”又怎么瞬间乱了分寸?

  当然。

  这个细节并不是令吴良做出这个冒险行为的决定性因素。

  因为那时吴良还在指挥众人脱下鞋子,尽可能避免引起那些“无魂之人”的注意,寻找机会趁“河神”将通道让开的空档逃离出去。

  因此。

  决定性的因素其实是“水鬼”!

  随着“木鹊”的解体与坠落,吴良首先注意到了“水鬼”身上出现的伤痕。

  那些伤痕渗出了殷红色的血迹,看起来与正常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个细节令吴良想起了此前与“水鬼”战斗时的感受。

  这“水鬼”实在是太弱了,她的实力着实没有办法教吴良将其与“邪物”联系在一起。

  在这个基础上。

  吴良又联系起了其他的细节:

  在“木鹊”还没有坠落的时候,“河神”便已经开始紧张。

  “河神”担心的显然不是“木鹊”,那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堆木头与金属,就算被污血玷污坠落之后,也很快便能够完成修复。

  如此可以判断,“河神”紧张的绝对不是“木鹊”,而是“水鬼”。

  在这个基础上再继续往下想又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水鬼”与“无魂之人”之类的邪物有着本质的区别,它被摔便有可能会死!

  于是吴良立刻又联想到了一个问题:

  若“水鬼”被摔便会死。

  那么被杀……会不会死呢?

  想到这里的时候,“水鬼”已经摔落到了“临冲吕公车”之下,“河神”也正来势汹汹,吴良已经没有时间再继续去思考,他必须立刻做出决定。

  情况赶不上变化。

  于是。

  来不及与任何人沟通说明,甚至还没有把相关的细节全部想明白,吴良还是立刻将自己的想法付诸了行动。

  就算冒险,他也不得不拼上性命赌这一次。

  不成功便成仁。

  因为他已经确实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带领众人成功走出去了,想要解决问题,就必须行些非常手段。

  而眼前的事实证明。

  他似乎赌对了。

  “河神”不是毛熊,所以“水鬼”也不是最危险的人质……

  “放开她!你若胆敢动她一根汗毛,吾定要将尔等碎尸万段!”

  “河神”显然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它强行停止下来之后,脸上的惊慌之色逐渐转化为震怒,口中发出沉闷而又愤怒的声音。

  “这可怎么办才好?我已经动了不止一根汗毛,看来我们是在劫难逃了。”

  听到“河神”的威胁,吴良非但没有退让,反倒更加用力掐住了“水鬼”的脖子,并将铜匕首的锋刃压在了“水鬼”喉咙处的皮肤之上。

  铜匕首本就比一般的兵器锋利,如此之下已经划破了“水鬼”的皮肤。

  殷红色的血液顺着锋刃渗了出来。

  除此之外,吴良心中也是有些异样。

  与之前不同,这次他掐住“水鬼”脖子的同时,竟从她的身体上感受到了一丝温度。

  这温度与他的体温相差不大。

  而上一次在地下河边上忽然被“水鬼”抓住脚踝时,他感受到的却是一阵冰凉,两者有着显而易见的差距。

  吴良也说不上来这究竟是为什么。

  不过人的体温是会因为环境发生短暂变化的,当初浸泡在水中,体表的温度自然会随之下降,而如今离开了地下河,体表的温度自然也会与体温保持一致。

  如此之下,吴良已是越发疑惑起“水鬼”的本质来。

  他见过的邪物虽然不少,但是这样的人形邪物却还是头一回接触,尤其是这样的零距离接触……

  所以。

  人形邪物应该有体温么?

  那些“无魂之人”又是否有着同样的体温呢?

  “你!”

  见吴良非但没有受到它的威胁,反而胆大妄为,竟真敢对“水鬼”动刀子,“河神”一时之间竟语塞起来,连忙咬牙喝道,“你莫要再乱来!你此前的所作所为,吾可以既往不咎,但你若敢再伤害于她,吾定不会饶你……”

  “哎呀!”

  话音未落,吴良却是忽然又惊叫了一声。

  原来他竟又一不小心“失手”,使得铜匕首在“水鬼”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小伤口?

  好在他这“失手”还挺有分寸,那小伤口很小也很浅,充其量只是轻轻划破了长约1公分左右的皮肤,放在正常人身上,第二天就能够结痂痊愈。

  ?!

  看到这一幕,“河神”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连带着气势都弱了许多。

  “对不住对不住,我真不是故意的,他们都了解我,我这个人胆子特别小,尤其受不得旁人恫吓,只要一被人恫吓威胁手就稳不住,所以……”

  吴良则连连陪着笑道歉,接着又诚惶诚恐的看向“河神”,小心翼翼的问道,“……这次我是不是真的死定了,板上钉钉的没救了?”

  “……”

  “河神”愣了半晌,终于极不情愿的说道,“既然你不是故意的,吾倒也并未全然不讲道理,这次也不再追究,不过倘若你再……”

  “我再什么?”

  吴良立刻晃了晃手中的铜匕首,似乎手又有些不听使唤。

  “?!”

  “河神”立刻没了声音,连忙改口说道,“没什么,只要你不再伤害于她,吾便不再与尔等为难,如此你可满意?”

  “Emmm……我考虑一下。”

  吴良微微点了下头,又指了指“河神”身后,“那些东西要过来了,我可没有阁下的钢筋铁骨,心中不免有些害怕,不如阁下先代为处理一下?”

  “蝼蚁而已。”

  “河神”再回头瞥了一眼,二话不说便摆动起尾巴上的大锤回身冲向那些“无魂之人”。

  那些“无魂之人”哪里会是“河神”的对手。

  此行便如同狼入羊群,立刻被它连撞带砸,杀了个人仰马翻鸡飞狗跳,根本就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

  “这……”

  看着眼前这神奇的一幕。

  “临冲吕公车”上的众人皆是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看样子还是有点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正在努力消化这突如其来的逆转。

  尤其看到吴良方才竟与“河神”讨价还价了起来。

  甚至到了最后,“河神”竟被吴良逼的连一句略带威胁意味的话都不敢再说,他们原本绝望至极的心中更是翻腾起了惊涛骇浪。

  这番操作着实震撼到了他们。

  同时也令队伍中几个才刚加入进来对吴良还没有太深了解的人,比如孙业、诸葛亮与黄月英领略到了吴良的“无耻”。

  他们怎会看不出来,吴良此前的“失手”根本就是有意为之。

  他那是在不断试探“河神”的底线,逼迫“河神”一点一点做出让步。

  而事到如今。

  “河神”已经不止答应放他们安然离开公输冢,甚至已经在他的胁迫下去帮忙收拾那些他们根本不知应当如何应对的“无魂之人”了。

  而这局势的三百六十度逆转,就发生在方才的几秒钟之内。

  或者说。

  就发生在吴良悍然跃下“临冲吕公车”,不顾一切的将“水鬼”劫持之后。

  要知道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做好了永远留在这里的心理准备,甚至像于吉一样,想要向吴良讨要“失魂香”,好教自己死的没有痛苦……

  这“过山车”坐的,实在太教人始料未及了。

  直到现在他们之中还有人没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吴良怎么就知道“水鬼”乃是“河神”的弱点,怎么就敢跳下去尝试劫持“水鬼”,怎么就知道这“水鬼”能被劫持?

  那可是“水鬼”啊!

  正常人见了都只会想着怎么才能躲远一些的邪物啊!

  劫持一个邪物?

  亏吴良能想得出来,天底下竟有如此胆大妄为的人。

  最重要的是,此举居然还成功了,你敢信?!

  与此同时。

  “阿巴阿巴阿巴!”

  那“水鬼”却是忽然挣扎着冲“河神”大喊大叫了起来,脸上露出焦急而又内疚的表情,似乎想要表达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哑巴?”

  吴良心中奇怪,捏住“水鬼”的下巴向它口中看去。

  这一看他才发现,“水鬼”口中没有舌头,又或者说,只是根部留有小半截舌头,并且那小半截舌头上还有一个十分齐整的断口。

  这说明它不是天生的哑巴,而是后天被人切去了舌头。

  “这究竟是……”

  吴良越发觉得这“水鬼”身份奇怪。

  羸弱的力量、正常的流血、不该存在的体温、截断的舌头、“河神”的紧张……

  这些细节联系在一起,吴良越发觉得“水鬼”不像是什么邪物。

  可“水鬼”的样貌却也与正常人有着不小的区别,尤其是眼睛与肤色,这绝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样子。

  “住口!”

  听到“水鬼”的声音,“河神”一边踩碎了一个“无魂之人”的脑袋,一边对“水鬼”大声呵斥起来,“你与吾夫妻一场,又在这地宫之中陪伴了吾一十七年,吾虽不能与你同生共死,却也要见你寿终正寝!”

  “一十七年?”

  吴良听完又是一惊。

  听到“夫妻”二字的时候,吴良还以为这“水鬼”便是鲁班那历史记载中乘坐“木鹊”遇难的妻子,被鲁班同样使用“移魂之术”留住了魂魄。

  但在听到这“一十七年”与“寿终正寝”之后,吴良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这“水鬼”显然不是吴良所想的妻子,极有可能就是一个活人!

  至于那异于常人的眼睛与肤色……若一个正常人在这种绝对黑暗的环境中生存一十七年,眼睛与肤色一定会发生巨大的变化,这是所有生物都有的适应性!

  所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嘭!”

  “河神”一记甩尾,轻而易举的将一个“无魂之人”拍成了肉泥,不过似乎还想再留一手,它倒并未将所有的“无魂之人”全部消灭,只是灭掉了接近半数之后便转身再次来到吴良面前。

  “立刻放了她,吾放尔等离开便是,决不食言!”

  一双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制成的透亮眼睛盯着吴良,“河神”语气冰冷的道,“莫要再挑战于吾,这对尔等并无好处。”

  “我相信阁下的信誉。”

  吴良却又不紧不慢的道,“不过还得劳烦阁下一路护送我们离开,届时我自会将阁下‘妻子’安然无恙的归还,决不食言。”

  “你休要得寸进尺,真当吾奈何不了尔等么?”

  “河神”咬牙喝道。

  吴良则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又笑眯眯的说道:“另外我还有一事不明,方才听阁下言语中的意思,这位‘妻子’与阁下相比,似乎年轻了不少,而且寿命也很有限,不能与阁下永生永世长相厮守,这倒有些奇怪了,可否请阁下为我解惑,阁下的这位妻子究竟是何身份?”

  “此事与你无干,莫管闲事!”

  “河神”没好气的沉声斥道。

  “此事确实与我无干。”

  吴良微微颔首,却又说道,“不过我倒有一个不错的提议,虽不能令阁下与这位‘妻子’永生永世长相厮守,但也能令二位之间的情谊永世流传,我想,如此当阁下的这位‘妻子’寿终正寝时,未尝不是一种陪伴,亦能少一些遗憾。”

  “如何?”

  “河神”似乎已经意识到吴良想说些什么,但见“水鬼”在听到吴良的话之后已是悄然停止了挣扎,还有那么点认真倾听的意思,到底还是问出口来。

  “不如让我为她立个传记。”

  吴良笑呵呵的道,“阁下已经知道我是一名史官,史官最擅长的便是为人为事立传,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说完他又侧了侧脑袋,挑事般的对自己怀中的“水鬼”说道:“嫂夫人,你觉得呢?只要你有此意,你家君子若是果真在意你,定然也不会反对,我说的对吧?况且不过是立个传记,便可令二位的情谊永世流传,除了令世人艳羡之外,对你们不会有任何影响,何乐而不为呢?”

  第三百四十八章 真正的凶恶

  听着吴良与“河神”还有“水鬼”的神之交流,原本以为已经在劫难逃的众人逐渐不再那么紧张。

  因为局势已经在吴良的“胡作非为”下完全翻转了过来。

  在这绝境中,吴良不但创造出了他们想都不敢想的生机,甚至还通过不断的要挟隐隐控制住了“河神”与“水鬼”。

  至少以目前的情况来看。

  主导着局势的已经不再是“河神”,而是吴良。

  “公子这张嘴啊。”

  于吉也是已经不再去想讨要“失魂香”死个痛快的事情,而是一脸佩服而又有些遗憾的摇头自叹道,“老朽但凡能有他一半的嘴上功夫,也不至于活了这么大年纪依旧一事无成,没准儿多年以前便已求得了道果……”

  说到这里,于吉又像是忽然意识到不小心将什么重要的东西说漏了嘴一般,连忙闭上嘴巴不再多言。

  好在平时他有事没事便将“道果”啊“天道”之类的东西挂在嘴边,再加上目前的情况之下,根本就没人还有心思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因此倒也没有人多想什么。

  “就凭你?我看还是算了吧。”

  杨万里瞥了于吉一眼,顺势将话茬接了过去习惯性的怼道,“公子哪里只是嘴上功夫了得,他可是有勇又有谋的能人,若是换了你,方才那种局面之下,你有胆从这里跳下去捉那‘水鬼’么?就更不要说公子不知何时已经看透了一切,竟知道制住‘水鬼’便可令那‘河神’投鼠忌器,你有这本事么?也不知道是谁方才哭着喊着向公子讨要‘失魂香’要早早自尽,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这次于吉倒是极为少见的没有回怼,反倒认同的点了点头,颇为信服道:“你说的不错,老朽与公子相差甚远,因此公子才是公子,老朽只能是老朽,怎可相提并论。”

  “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

  杨万里哼哼着说道,面对轻而易举缴械投降的于吉,他也失去了抬杠的动力,终于不再继续针锋相对。

  “你们公子不会真是打算重修古史的史官吧?”

  一旁的孙业则颇为疑惑的问道,“若是换旁人得此机会,定是巴不得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你们公子非但不着急离去,反倒费尽心思打听起祖师爷的私事来,这却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

  “……”

  众人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们跟随吴良已经有些时日,早已知道吴良不是寻常的盗墓贼。

  不过他的终极目标究竟是什么,吴良没有正面谈论过,他们也不曾正面询问过,因此还真没人能够说的清楚。

  而关于“史官”这种说法,吴良今天也是头一回说出来,这究竟是忽悠“河神”的说辞,还是心中的真实想法,目前还不得而知。

  不过有时候。

  他们也觉得吴良确实就像一个史官。

  他对墓中的黄金珠宝并不感冒,最感兴趣的便是墓中的文献记载,非但要悉心查阅论证,还会将其中有价值的东西记录下来。

  现在吴良府上最多的便是那些来自不同古墓的简牍。

  平时无墓可盗的时候,他便会与于吉一同蹲在存放简牍的屋子里,一看就是一整天,颇有那么点废寝忘食的意思……

  ……

  “……”

  听了吴良这挑事一般的话,“水鬼”脸上划过一抹憧憬之色。

  然而当它再看向“河神”时,不知为何却又忽然挣扎着摇起头来,全然一副拒绝吴良“好意”的意思。

  居然没有起到作用?

  吴良一愣,自己这番话的意图确实比较明显,他就是想搞清楚“水鬼”的身份以及与“河神”之间的关系。

  不过同时他也确实没安什么坏心眼儿。

  这么做不管是对“河神”还是对“水鬼”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坏处,还能给他们之间的情谊增添一些仪式感。

  反正据他了解,女性还是比较注重仪式感的。

  诸如后世的那些相识纪念日、相恋纪念日、结婚纪念日、生日……等等经常被粗线条的男人们忘记或忽视的日子,以及两人之间发生过的一些比较特别的事情,几乎每一个女生都能如数家珍,如此可见一斑。

  不过这“水鬼”似乎有些不同。

  如果不是时代不同导致的观念差异,那么便可能是出于“水鬼”的阅历与身份与正常人的差异,而发生的一些改变。

  吴良比较倾向于后者。

  因为同属于这个时代的白菁菁与闻人昭,以及家中的那十个美人,她们身上或多或少还是表现出了对仪式感的关注,只是可能因为社会地位的缘故,不像后世那么明显。

  所以……吴良正在想应该继续说些什么才能令“水鬼”与“河神”乖乖就范。

  “立!”

  “河神”不知为何竟忽然改变了主意。

  “唉?”

  吴良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诧异的看向“河神”。

  但“河神”却并未看他,而是面色郑重的望着“水鬼”,正色说道:“吾说立传!你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宫之中陪伴了吾一十七年,这一十七年是吾这几百年来唯一还能感觉的吾还活着的日子,终有一日你要先吾而去,吾什么都不曾给你,也什么都给你不了你,无论如何也要给你一个名分,便教这伙贼人与世人,为我们做个见证罢。”

  “呀——”

  此话一出,吴良明显感觉到怀中的“水鬼”身子猛然颤动了一下,口中发出一声嘶哑却又颤抖的叫声。

  吴良听不懂“水鬼”的意思,单从这一声喊叫之中,他却极为清晰的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深刻情绪。

  “啪嗒!”

  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在了吴良掐住“水鬼”脖子的手上。

  吴良侧头向“水鬼”脸上看去。

  不知何时,“水鬼”那惨白消瘦的脸上已是布满了泪痕,还不挺有豆大的泪珠自她那黑眼球极大的眼睛里面涌出。

  若是之前,吴良看到这张脸,心中只会有恐惧与不安。

  但此时此刻,吴良心中却是另外一番感触。

  这绝不是因为“水鬼”很弱,弱到就连他都能够轻易制服……而是他越来越觉得,“水鬼”可能就是一个活人,一个身世极为可怜的活人,否则她便应该不会出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宫中。

  “呀……”

  一边流着泪,“水鬼”又挣扎起来,依旧在不停的冲“河神”摇头。

  “不必说了,吾意已决。”

  “河神”则面色严肃的说道,“这蟊贼说的不错,为你立个传对吾而言并没有什么坏处,对你却很重要,自打吾成了这副模样之后,忘性便愈来愈大了,待你不在人世之后,或许过不了多久吾便会将你彻底遗忘,有人替吾记住你,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

  这次“水鬼”依旧在摇头,只是摇头的幅度还是小了一些。

  同时她的腿还有些瘫软,使得吴良掐着她的同时,还得费些力气将其撑住,好在“水鬼”的身子倒也不是很重。

  “蟊贼,接下来吾说的字字句句你都需好好记着,敢有一句疏漏,又或是出去之后胡编乱造,吾定不饶你!”

  “河神”终于又用十分强硬的语气对吴良说道。

  “不敢不敢,这关乎小人的职业道德,小人自是要认真对待。”

  吴良忙不迭点头陪笑道。

  他心里清楚,“河神”答应叫他为“水鬼”立传,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一来,可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二来,则进一步保证了自己与旊人军的安全,毕竟立传可是出去之后才能办的事情。

  不过他也不会因此便放松警惕,更不会轻易放开“水鬼”,这是他们现在最大的依仗,只要没了“河神”便能够随时食言。

  说完,吴良又回头冲“临冲吕公车”使了个眼色:“老先生,字字句句都记录下来,莫要辜负了公输先生对咱们的信任。”

  “好嘞。”

  于吉应了一声,连忙拿出纸笔,做好了准备。

  “你还有道德可言?”

  “河神”确实忽然揶揄了吴良一句。

  “噗嗤!”

  想不到“河神”竟会说出这种话来,白菁菁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刻紧张的气氛又缓解了不少。

  吴良回头瞪了白菁菁一眼,还试图为自己辩解:“公输先生,话不是这么说的,我这个人吧……”

  “不必向吾解释,是非自有世人决断,况且吾也不是有德之人……”

  “河神”确实已经打断了他,直接回忆着进入了主题,“你这蟊贼狡诈,应该已经猜出来了,她其实并不属于公输冢,她与你们一样,是个活生生的人,否则你又怎敢挟持于她来胁迫吾。”

  “她叫做赵萍,浮萍的萍。”

  “你也看到了,她没了舌头不能言语,又不识字,来到公输冢时,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利索,这名字还是吾根据她写出的错误百出的字迹推测而来。”

  “你既然来自外面,应该对河神娶亲的事情有所耳闻吧?”

  “她就是外面那些自以为是的人送来孝敬我的妻子中的一个,剩下的那些妻子你进来时应该已经见过,都与那些肩舆摆放在一起,有的已经化作了枯骨,最近的也已经成了腐尸……吾将这些新娘尸首与肩舆拖进来,倒不是真将她们当做了吾的妻子,只是觉得这些女子也是可怜人,想给她们一个安息之地,莫要便宜了那些鱼虾,也权当做给地宫添些人味,打发吾这无趣的日子。”

  “只有她,当吾将她与那沉入河底的肩舆拖入地宫中之后,她竟又奇迹般活了过来。”

  “初见她竟活过来时,吾也曾忧心她若是逃出去,便会将地宫的秘密暴露出去,因此立刻对她起了杀心。”

  “然而她见了吾,却以为已经到了阴间,吾便是阴间的使者,见吾要杀她时,她既不害怕也不逃跑,反倒表现的十分坦然,似是已经认命了一般。”

  “吾本来无趣,于是便起了心思故意试探于她,特意向她说明了她还未死的事实,并告诉她吾能够助她离开此地,若她果真想走,吾再立刻断绝了她的希望,将她杀死。”

  “哪知她得知自己未死,尤其是得知吾要将她送出去之后,她反倒吓得浑身发抖,死死抱住吾不住的摇头,她虽不能言语,但吾却知道她的意思,她竟在恳求吾不要将她送出去……”

  “这还是头一个见了吾非但不害怕,反倒恳求吾留在地宫中的生人。”

  “吾心知这地宫除了这条地下河之外便没有旁的出路,而宇文孽徒在那上面挖出来的通道,若无外人接应,仅凭她一个人也决计不可能逃走,于是吾许是许久不曾见人有些烦闷,竟鬼使神差的答应将她留了下来。”

  “自那之后,她便留在了此处。”

  “平日里吾捉些鱼虾带上岸来供她吃食,她也十分听话,从来不在地宫中乱转,若吾有时上了岸,她还会来到吾身边,悉心为吾拔取常年附在身上的水草、青苔与河蚌。”

  “渐渐的,吾竟习惯了她的陪伴。”

  “闲来无事时,吾还会将她叫到身边,因为语言不通,而吾又实在无趣,于是便开始慢慢的教她识字,如此她便能够向吾表达一些意思复杂的东西,而吾也能够了解她的过往……不知何时起,吾竟对她的过往产生了好奇心,想去了解她的一切。”

  “如此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年,正是因为她的出现,吾这无趣的日子也逐渐变得有趣起来。”

  “渐渐的,她终于学会了写字。”

  “吾便问她,当初为何不肯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地宫?”

  “她说,这里虽然黑暗,但却比外面光明得多,外面才是真正的暗无天日。”

  “吾又问她,当初她为何不怕我?”

  “她说,吾虽长相凶恶可怕,但与外面那些乡民的凶恶比起来,便不那么可怕了,她见过真正的凶恶,与吾相比,那些乡民才是真正的恶鬼,她宁愿老死在这地宫之中,也永远不想再见到那些恶鬼,再回到那暗无天日的人间。”

  第三百四十九章 如何要挟于吾?

  这便是“河神”与“水鬼”的故事。

  原来“水鬼”确实如吴良此前猜测的那般,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邪物,只不过是一个在“河神娶亲”的仪式中被乡民献祭给“河神”的可怜女子。

  而对于“水鬼”宁愿留在地宫之中与连人都不算的“河神”为伴、也绝不愿再回到外面世界的决定。

  吴良表示理解的同时,心中也是有些怅然。

  他完全可以想象的到“水鬼”曾经究竟经历了什么。

  割舌、祭河……

  这便是那些乡民对她所做的事情,在这个人命如草的时代,作为一个弱女子,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家世与靠山,她断然没有能力反抗这些暴行。

  就像此前尹健家中的孩子一般。

  尹健好歹也是曹老板手下的一员兵卒,就算是这样也没有能力阻止自己的孩子被捉去“打生桩”,甚至就连他自己的性命都朝不保夕。

  幸运的是,在遭遇这种事情的时候,尹健遇到了吴良。

  而“水鬼”,却只能被迫去承受这一切。

  在遭遇了这些非人的暴行之后,对于“水鬼”而言,选择留在这座地宫中与“河神”为伴,无疑成了最好的归宿。

  “……”

  听完了“河神”的话,众人也是纷纷陷入了沉默。

  身为这个时代的土著,类似的事情他们定是听过不少,甚至有的人可能还亲眼见过。

  也是因此,他们也更容易理解“水鬼”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为何能对“河神”写出那样的话语。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面对这样的事情,他们大多也同样无法反抗,更没有能力去帮助那些可怜的人们,甚至有时还不得不被迫成为那些乡民中的一员,假装自己漠不关心,假装自己加入了狂欢,如此去避免这些暴行降临到自己头上。

  此时此刻,每个人的胸口都或多或少有些憋闷。

  “这里虽然黑暗,但却比外面光明得多……”

  “水鬼”的这句话虽然通俗易懂,与那些文人墨客的文采相差甚远,但却比闲来无事的无病呻吟深刻得多,直击每一个人的心灵。

  在这样的时代,他们与他们的家人也同样无法做到独善其身,只有顾影自怜……

  “原来如此。”

  沉默之中,吴良却忽然又很不合时宜的指着那些被“河神”挡在身后的“无魂之人”,抛出了一个可能会令其下不来台的问题,“看得出来公输先生亦是有些怜悯之心,这我倒有些好奇了,公输先生打下的那些‘绝户桩’又是怎么一回事?”

  “吾此前已经说过,这是一次史无前例的伟大尝试!”

  面对这个问题,“河神”脸上却并无愧疚之色,而是十分严肃的说道,“为了这次尝试,吾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这些‘绝户桩’皆是吾门下弟子自愿献来,绝无一人受到胁迫,就连吾自己,亦是毫不犹豫的跃下城墙,甘愿做这次伟大尝试的先驱……如你所见,吾的这次尝试成功了,因此无论是吾还是这些‘绝户桩’,都死得其所!”

  “那不过是你与你那些弟子的意愿罢了,这些‘绝户桩’的意愿你可曾问过?”

  吴良直视着“河神”反问道,“此前我在一口竖葬棺中看到了一些字迹,这些字迹的内容想必公输先生也应该看过吧?”

  “……”

  “河神”顿时无言以对,片刻之后,竟变得恼怒起来,吊着眼睛大声斥道,“你懂些什么,任何尝试都需付出相应的代价,便是创造一件完美的木工,亦要废掉许多木料进行尝试才能完成,因此吾绝不后悔当年做出的这个决定,你休要多言!”

  这是恼羞成怒了。

  吴良能够想象“河神”此刻的心境,如果不是内心之中对此事尚且抱有那么一丝的歉意,“河神”的表现便会比现在理直气壮的多,至少没必要忽然如此激动,仿佛被他揭了短一般。

  “或许吧。”

  吴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有些事点到即可,没必要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深挖刺激于它,转而又问了一个自己更感兴趣的问题,“公输先生,我尚有一事不明,坊间传说你给《公输经》下了诅咒,任何修习《公输经》的人必定承受诅咒,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不信?”

  “河神”不答反问道。

  “我个人倾向于这是你为了延续匠师传承抛出的迷障,你先公开发表给《公输经》降下了诅咒的言论,再命一部分弟子献上子女打下‘绝户桩’,从而将‘诅咒’一说坐实,使得一些居心叵测之人不敢再修习《公输经》,更不敢再用《公输经》害人。”

  吴良很是直白的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你认为,设下区区一道迷障,便能够阻止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利用《公输经》追名逐利?”

  “河神”忽然笑了起来,反问了吴良一个关乎人性的问题。

  “……”

  吴良顿时无言以对。

  他不由的想起了后世《资本论》中的一段话:

  “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

  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

  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

  有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

  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绞首的危险。”

  这里面的“它”,完全可以用来指代《公输经》与那些居心叵测之人。

  毫无疑问,《公输经》若是被利用起来用于讹诈与胁迫他人,能够创造的利润绝对超过了300%,这便足以使得一些人为了眼前的利益,忽视掉“诅咒”带来的影响。

  所以。

  如果《公输经》的诅咒只是迷障的话。

  《公输经》恐怕根本就不会失传,而且经过数百年的时间,八成早就已经被人们识破,再一次成了所有工匠追捧的“武林秘籍”。

  即是说。

  《公输经》的诅咒极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吴良基于“绝户桩”做出的一些推论,可能才是真正落入了“迷障”之中。

  “所以,《公输经》的诅咒究竟存不存在?”

  吴良已经领会了“河神”话中的意思,却仍想从他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呵呵,这可不像是一个能够进入公输冢、推演出‘木鹊’弱点、还破解了吾那‘机封’的能人口中会问出来的问题。”

  “河神”依旧咧嘴笑了起来,模棱两可的说道。

  “公输先生教训的是,是我太过执着了。”

  吴良终于心领神会与其相视一笑,施了一礼不再追问。

  然而两人的对话却是令“临冲吕公车”上的众人听得一头雾水。

  “老先生,所以有才哥哥与公输班打了半天哑谜,这诅咒究竟是有还是没有?”

  诸葛亮一脸好奇的凑到于吉身旁,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

  “公输班虽然并未明说,但以老夫的理解,应该是有的。”

  于吉捋着胡须,蹙眉说道。

  “若是真有,他直说便是,又何必与有才哥哥故弄玄虚,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么?”

  诸葛亮又问。

  “这……你就得问公输班了,老夫怎会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或许他就是喜欢脱裤子放屁呢?”

  于吉颇有想法的教导起了诸葛亮,“不过若换了老夫,老夫也不会明说,如此非但不回落了气势,还可显得老夫高深莫测,你多学着点,以后肯定用得上。”

  “喔,多谢老先生指点……”

  诸葛亮若有所思的点头,显然将于吉的话听进了心里。

  “你这老童子,教也要教些好的,怎好传授你那些江湖骗术,真是老不正经。”

  听到诸葛亮与于吉的对话,杨万里顿时又来了精神,习惯性的抨击起来。

  “你这匹夫又知道些什么,这可都是老夫的生存之道,若是换了旁人,便是跪下来祈求老夫,老夫也还未必愿意传授哩。”

  于吉反唇相讥道,“再说,似你这等不学无术的匹夫,恐怕连公子与公输班这番言语中的深意都未必听得懂吧?”

  “谁说我不懂,我早就听懂了!”

  杨万里挺了挺胸,正色说道,“依我来看,既然公输班与公子都未明说,那这诅咒肯定就是子虚乌有,定是另有不便公之于众的隐情。”

  就在这时。

  “原来如此……”

  半吊子《公输经》传人孙业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喃喃自语起来。

  而后他不知为何又强撑着自“临冲吕公车”上爬下,步履蹒跚的来到“河神”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忏悔一般的伏下说道:“孽徒之后孙业,多谢祖师爷指点!”

  “这……”

  众人见状又是一愣,面面相觑。

  “河神”什么时候指点过他,他又究竟从那些模棱两可的话中悟到了什么,为何忽然向“河神”跪拜感谢。

  所以,现在是不是应该防着点他?

  免得他与“河神”同气连枝,做出对公子与我们不利的事情来?

  想着这些。

  之前早已跃下“临冲吕公车”,立于吴良身侧为其掠阵的典韦已是下意识的站到了吴良与孙业之间。

  ……

  最终,吴良还是与“河神”达成了共识。

  吴良等人将在“河神”的一路护送下离开地宫,等到了最开始那个藏于悬棺之后的通道时,“河神”受体型所限无法进入通道,吴良才会将“水鬼”归还于他。

  “河神”明白吴良的顾虑,因此也并未提出异议。

  而在这个过程中。

  吴良并没有提出将“水鬼”一并带出去,助其回归人类社会的想法,他同情“水鬼”的遭遇,也完全有能力为“水鬼”提供安稳的生活。

  之所以没有提,倒不是怕“河神”不情愿从而翻脸,而是站在“水鬼”的角度设身处地的着想。

  常年暗无天日的生活,已经使得她的身体与心理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样的她已经很难再适应外面的生活,甚至就连对于正常人而言最普通不过的阳光,恐怕也会成为杀死她的利刃,就更不要说基于她现在这异于常人的外貌,从而产生其他那些就算是吴良也无法控制的因素导致的心理问题。

  后世并不乏相似的例子,那些脱离了人类社会许多年的人们,最终的结局都不太好。

  与此同时。

  “河神”也并未提及“貔貅宝盒”的事。

  它早就已经看到了被白菁菁抱在手中的“貔貅宝盒”,这玩意儿个头不算太大,但也绝对不小,根本不可能藏起来。

  而那本就是“河神”的陪葬品,而且是棺椁之内唯一的陪葬品,那显然是它生前最看重的东西,不可能认不出来。

  但它也只是一扫而过,并未特意提起此事,也并未要求吴良等人将“貔貅宝盒”留下。

  对此,众人心中自是有些奇怪。

  不过他们也并未主动向“河神”询问此事,这是他们在公输冢中搞到的唯一一件可以带走的东西,费了这么大的劲,他们自然也不愿轻易放弃,万一“河神”本来没注意到这玩意儿,他们问出来反而被“河神”觉察,并强行索回了怎么办?

  于是大伙眼观鼻鼻观心,统统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而在这期间。

  孙业也并未做出什么异常的举动,撤离的过程显得异常和谐。

  如此一个时辰之后。

  一行人已经再次回到了当初进入这座地宫的狭小通道前面。

  吴良命众人先进入了通道,自己则挟持着“水鬼”留在了最后。

  如此等最后一人进入通道之后,吴良先是将提前从孙业带来的青铜大门钥匙抛到了“河神”面前。

  “Duang!”

  “河神”抬起一只前脚用力一踩,那圆盘状的钥匙便化作一块铁饼,“吾已遵守了承诺,你也该履行承诺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吴良却依旧没有放开“水鬼”,而是一脸狡黠的问道,“那‘貔貅宝盒’要如何开启?只要阁下说出来,我立刻将她归还。”

  “‘貔貅宝盒’只有一次开启机会,若是错了里面的东西便会立即销毁,吾便是告诉了你,你敢轻易尝试么?”

  “河神”却并未发怒,而是一脸笑意的反问道。

  “……”

  吴良无言以对。

  他确实不敢轻易相信“河神”,更不敢轻易进行尝试,因为“河神”有足够的动机毁去里面的东西。

  “不过吾可以告诉你,那宝盒中所存,正是吾所创的《公输经》,里面非但记载了吾当年传授于诸多弟子的技艺,还有不少吾从未示人的技艺,你若真有本事解开,那便说明《公输经》不该失传,此乃吾亦无法违抗的天意。”

  “河神”似是已经看透了吴良一般,笑呵呵的说道,“去吧,你虽不是什么妇人之仁的人,但已经到了此处,你的人已尽数生还,你便断然无法再对她下手了,还如何要挟于吾?”

  第三百五十章 “剑锋金”

  吴良亦是惊讶于“河神”识人的本事,不过转念再一想,这可是一只活了数百年的老妖怪,活着的时候又取得了如此巨大的成就,若是这点本事都没有那才奇怪。

  于是。

  “公输先生,《公输经》就在眼前,我都不知道我会为了得到它做些什么,你未免也太自信了些吧?”

  吴良还是决定诈唬了“河神”一下。

  “不如咱们打个赌,你若能立刻动手杀了她,吾便将‘貔貅宝盒’的正确开法告诉你,你若是做不到,便不要在吾面前耍这些花招,速速离去,吾不想再多看你一眼。”

  “河神”反倒硬气了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侧过了身去。

  “哈哈哈,不愧是公输先生,就此别过!”

  吴良终于不再抱有侥幸心理,当即放开“水鬼”冲“河神”拱了下手,回身头也不回的钻入通道向外爬去。

  如此来到外面。

  典韦先顺着“蚕神宝丝”爬上悬崖顶部。

  而后其他人一一绑好,在典韦的协助下依次被吊了上去,一切都十分顺利,自然不必多说。

  在返回襄阳城的路上,众人的话依旧不多,都还在回想方才公输冢中的遭遇,尤其是那些“河神”并未明说的细节。

  最终,还是诸葛亮率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凑到吴良身边问道:“有才哥哥,我还是没有想明白,《公输经》的诅咒到底是真是假啊?”

  “真的。”

  吴良肯定的点头。

  “所以正如于吉老先生说的那样,方才公输班就是在故弄玄虚,为了令自己显得高深莫测一些?”

  诸葛亮继续问道。

  “也不完全是。”

  吴良笑着说道,“依照我的理解,其实所谓《公输经》的诅咒,咒的不是《公输经》本身,而是人心。”

  说着话的同时,吴良又看想了不远处的孙业。

  在公输冢中的时候,他亦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似乎已经悟到了鲁班话中的涵义,只是不知道与吴良的理解是否一致。

  “多谢阁下,若早些遇上你,早些见到祖师爷,小人便不会误入歧途,害人终是害了自己了……”

  孙业苦笑着冲吴良施了一礼,颇为感慨又有些悔恨的说道。

  这显然是肯定了吴良的说法。

  “喔……”

  诸葛亮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紧接着却又问了一个更深的问题,“可如果咒的只是人心的话,《公输经》为何还会失传?”

  “因为人心可畏。”

  吴良知道诸葛亮正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年纪,也并不觉得他烦,而是颇为耐心的解释道,“富不过三代,这句话虽然并不绝对,却也并非全无道理,能够握在手中的财富尚且如此,隔着肚皮的人心自是更难把握,数百年的时间已经够传十几甚至几十代人,只要有一代之中除了心术不正之人,《公输经》便无法再传承下去,失传只是迟早的事。”

  “原来如此,我好像明白了。”

  诸葛亮总算不再发问,默默的退到一边消化去了。

  吴良则主动来到孙业旁边,接着说道:“看孙先生的样子,似乎心事很重啊。”

  “阁下不必来为小人宽心。”

  孙业依旧苦笑着摇了摇头,声音沙哑的说道,“如今小人已经明白,虽然小人祖上被祖师爷打下了‘绝户桩’,但后来祖上掘出了桩子,又受了高人指点,这‘绝户桩’已经不至于令我家断绝香火,如此才能传到小人这一代。”

  “另外一方面,小人祖上虽对《公输经》有所觊觎,以致在祖师爷死后做了一些不敬之事,但却从未利用《公输经》害过旁人,起码算不上心术不正,如此才能避过《公输经》的诅咒,将香火与《公输经》传承到小人这一代。”

  “两者缺一不可。”

  “唯独到了小人这里,小人为了一己私利,终究还是使用《公输经》做了恶事,使得诅咒降临我身,成了家族数百年来最大的罪人。”

  “自作孽不可活,小人不值得阁下同情,更不敢奢求黄家谅解,只求临死之前能够亲自前往那几个被小人害死的无辜孩童坟前谢罪,如此便死也能安心一些了。”

  哀莫大于心死。

  孙业此刻的状态便是如此,他现在只求一死,不论黄家是否愿意赦免他,他也难逃五弊三缺的诅咒之苦,注定孤苦伶仃、孤独终老。

  而一个死人对于吴良来说,可就一点用都没有了。

  这一趟与孙业接触下来,吴良对这个家伙也有了一些了解,看得出来他其实并不是彻头彻尾的恶人,再加上又是身怀《公输经》的异士,早已生出了招揽之心。

  并不希望这个家伙就这样轻易死去。

  因此,吴良还需给他创造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

  再回到襄阳黄家,已是第二天的事了。

  黄承彦与两位夫人自是十分热情的接待了他们,唯独对孙业依旧有着很深的怨念,每次看到他脸色便会立刻转冷。

  孙业也是心有亏欠,默默的站在院子中等候发落。

  吴良则假装没有看见,与黄承彦客套了几句之后便直奔主题:“黄先生,此次出行我这诸葛贤弟与昏儿姑娘一同经历了许多事情,两人相比之前又亲近了许多,但不知为何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协调,便特意又请老先生为二人卜了一卦,你猜如何?”

  “如何?”

  黄承彦连忙问道。

  两位夫人也是瞬间紧张起来。

  之前吴良提亲,他们对诸葛亮的家世很是满意,再加上黄月英的外貌确实不太符合当今审美,已经欣然同意了这门婚事。

  如今吴良再说出这种话来,却又是一副打算反悔的样子,自然令他们感到不安。

  “?”

  甚至就连诸葛亮与黄月英都是一脸的诧异之色。

  尤其是诸葛亮,此前撮合他与黄月英的人是吴良,现在又说出这种话来的也是吴良,他都搞不清楚吴良究竟什么意思了。

  最重要的是。

  一起经历了这些事情,诸葛亮已经发现黄月英越来越对自己胃口了,现在教他再与黄月英分开,他还不愿意呢。

  “老先生,还是你来说吧?”

  吴良笑了笑,转身将舞台交给了于吉。

  而于吉亦是不负所望,会心一笑之后,便走上前来捋着胡须侃侃而谈道:“此行老夫又细细观测诸葛公子与令爱骨相推演出了两人的命格,二人皆为八字逢金的剑锋金命。”

  “剑锋金者,白帝司权,刚由百炼,红光射于斗牛,白刃凝于霜雪。”

  “剑锋金为诸金中最强之金,乃百炼精钢,而八字逢金的剑锋金,更是硬中之硬的命格,无论与何种命格结合皆会形成克制之局,因此婚姻断然不可草率,否则必有平头、大败、妨害、聋哑、破字、悬针等凶煞妨碍,灾祸凶事接连不断,非但对自身不利,对子孙后代与家中长辈亦有影响。”

  “不过……”

  “大抵剑锋乃金之最利者,只宜八字逢水的大溪水,若是在这段婚姻中加上此水来调和,却又是大吉的姻缘。”

  “如此两者皆是炼制之金,再有大溪水从中调和,方可形成强强联手之势,非但可逢凶化吉畅通无阻,对子孙后代与各家长辈亦是好处甚多,这才是真正的天赐良缘呐。”

  瞧瞧!

  这就是老童子的深厚功底,简直章口就来,而且说的一套一套的令人信服,从来不会教吴良失望。

  只有一点,吴良却是有些惊疑。

  这所谓的“剑锋金”命与“大溪水”命,吴良在后世也听说过。

  民间有些地方还有结婚前为新人算命的传统,这其中便会用到类似的命理说法,除了“剑锋金”与“大溪水”,这是一种五行命理学说,其中还有“路旁土”、“炉中火”……等等一系列的命理归类,比“十二属相”与“十二星座”要细致的多。

  但据他所知,这玩意儿貌似是出自明朝才出现的《三命汇通》,作者乃是一名进士,叫做万民英,清朝时此书还被编入了《四库全书》,因此流传到了后世。

  因此吴良实在难以想象,类似的说辞怎么会从东汉末年的于吉口中说出来?

  想想似乎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

  那便是这种命理学说其实出现的很早,只是到了明朝才被那个叫做“万民英”的进士着成了书籍,并在民间广为流传。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

  等眼前的事办完了,再好好向于吉咨询一番,自然能够得到答案。

  “这……”

  众人听了于吉的这番说辞,却是更加一头的雾水。

  不过他们也并未什么都没有听懂,略微总结一下便会发现,于吉的意思是,诸葛亮与黄月英的婚姻其中还存在一些凶煞,必须要一个“大溪水”命的人从中调和,如此才能逢凶化吉,大吉大利。

  只是。

  婚姻本是两个人的事,难道还能改成三个人不成?

  “呃……我虽然大概听明白了老先生的意思,但却想不明白其中的操作,这‘大溪水’命需如何调和两个孩子的姻缘?”

  黄承彦想了半天,总算抓住了其中的关键。

  “其实说难也不难。”

  于吉点了点头,老神在在的说道,“只需找来一个八字逢水的大溪水命之人为二人证婚即可。”

  “原来如此。”

  黄承彦的眉头总算舒展了一些,沉吟着道,“如今距离昏儿及笄还有三年,婚事也在三年之后,倒还有寻找这大溪水命之人的机会。”

  “大溪水命之人好找,但八字逢水的大溪水命之人却是少数,说是万里挑一亦不为过,恐怕需要花费许多力气,若实在无法找到,这门婚事便只能作罢,万不可一意孤行。”

  于吉立刻又给他泼上了一盆冷水。

  “这可如何是好?”

  黄承彦的脸顿时又皱了起来,一脸为难的道。

  “这老夫就没有办法了。”

  于吉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话至此处。

  黄府已是一片寂静,每一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大家伙的心中都或多或少有些郁闷,原本已经商量好的婚约,忽然出现这样的意外,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最难受的自然当属诸葛亮与黄月英。

  两个人在历史上本就是夫妻,本就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与姻缘,如今又一起在公输冢中经历了那些事情,可以说是已经激活了那份牵绊与姻缘,显然却又有人告诉他们“你们恐怕不能在一起”,这确实是有那么点过分。

  如此沉默了片刻。

  “我不在意!”

  诸葛亮忽然抬起头来说道,“有才哥哥,我不在意什么凶煞不凶煞,我只知道我与昏儿妹妹很合得来,请有才哥哥成全。”

  很难想象,这是自一个只有十来岁的孩子口中说出的话。

  难道这年头的孩子都这么早熟么?

  还是因为诸葛亮是一个特例?

  “我在意!”

  吴良却是板着脸斥道,“如是无法调和凶煞,这不只是对你一人不利,对昏儿姑娘与黄家人皆会不利,当然,也包括你的叔父、母亲、姐姐、弟弟,此事断然不可疏忽。”

  “那我就去找,不是还有三年么,我一定会将那八字逢水的大溪水命之人找来!”

  诸葛亮又攥着拳头大声说道,“昏儿妹妹,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迎娶你,这是我与你之间定下的约定。”

  “诸葛哥哥,我相信你。”

  一直没有说话的黄月英终是开了口,已是泪眼婆娑。

  “……”

  吴良这次是真信了邪。

  在诸葛亮与黄月英身上,他终于第一次极为真切的感受到了历史车轮的力量。

  在这种力量之下,他只是轻轻的推波助澜了一小下,便令两个人原本历史上就会在一起的人,提前大概十年绑定在了一起,而且还是很难拆散的那一种。

  不过他的计划还是要继续进行下去。

  “既然如此,我们也只有尽力去找这大溪水命之人了。”

  吴良“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便不动声色的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孙业,“黄先生,此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第三百五十一章 造化弄人

  其实关于如何处置孙业的问题,前往公输冢之前黄承彦、吴良与孙业三方便已经初步达成了共识。

  孙业将被带到黄家死去的三个男童坟前赔罪、偿命。

  如今吴良这个恩人再将这个问题提出来,黄承彦还以为吴良忘了,只得又颇为郑重的重新说了一遍:“杀人者偿命,此人需先在我那三个孩儿坟前赔罪,此后他若是愿意自裁,我亦可以接受,若是不愿,那便由我来亲自动手,至于死后,我可以依他的遗愿,将他葬在其父旁边便是。”

  黄承彦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孙业的身后事也是办的仁至义尽。

  众人听过之后纷纷点头,对黄承彦的胸怀与为人亦是多了几分敬佩。

  “多谢黄先生成全,小人谢罪之后甘愿自裁!”

  黄承彦如此表态,反倒令孙业更加愧疚,当即跪倒在地对黄承认拜道,“若还有来世,小人愿为黄先生做牛做马,弥补小人犯下的过错。”

  如此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黄家与孙业倒也算是在最后时刻达成了某种和解,虽不能说是皆大欢喜,但也是一个相对比较圆满的结局。

  “……”

  唯有黄月英在一旁看着,带着稚气的脸上划过一抹纠结之色,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抿上嘴没有插话。

  孙业是黄家的仇人不假,他理应为她的三个可怜的弟弟偿命。

  但这次在公输冢中发生的那些事情,却已令她对孙业产生了一些不太一样的感觉……他不但舍命救了她,还一直在拼命维护她的周全。

  所以现在,黄月英不知自己是该恨他,还是应该将公输冢内孙业的所作所为说与父亲,为他求一求情。

  这个问题,对于尚且年幼的黄月英来说,实在有些超纲……

  就在这时。

  “黄先生,如此会不会太便宜此人了?”

  吴亮却忽然又开口问道。

  “?”

  众人一愣,立刻一脸诧异的看向了吴良。

  除了提前在私底下通过气的于吉,没有人知道吴良的想法,因此也无法理解吴良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们对孙业这个人的看法也很复杂,他此前虽然误入歧途酿下了悲剧,但在公输冢中又拼命维护黄月英恕罪,就算这些并不足以抵消他所犯下的所有罪行,如今甘愿自裁谢罪,也算是倾尽所能进行了弥补。

  众人虽不会同情于他、替他求情,但心中也已经不似之前那般痛恨于他。

  所以。

  众人不是太明白吴良此刻究竟何意。

  他们还算是了解吴良的为人,他有时虽然无耻了一些,但大是大非上却拎得很清,对于类似的人与类似的事时,也总会留上一线,不把事情做的太绝。

  “吴校尉此话何意?”

  黄承彦亦是不解的问道。

  “黄家非但被他害了三条人命,更是险些彻底绝后,昏儿姑娘也变作了这般模样,若是只让他以死谢罪,显然是便宜了他。”

  吴良却是瞟了孙业一眼,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有些残忍的笑道,“对仇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因此依我所见,黄先生需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在他身上用尽天下酷刑,总之断然不能教此人死的太过痛快,如此才可为三个子嗣讨回公道,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

  众人心中更加惊疑。

  他们忽然觉得眼前的吴良有些陌生,甚至怀疑吴良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了体,因此才会忽然性情大变,说出如此冷酷的话来。

  “有才哥哥?”

  诸葛亮更是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他跟随吴良的时间最短,对吴良的了解也最浅,此刻看到吴良脸上的笑容,再听到吴良的话,背心竟升起了一股凉意。

  “这……黄某对酷刑不甚了解,还请吴校尉详细指教。”

  黄承彦这辈子也没做过什么残忍之事,听吴良这么说,浑身也是有些不自在,却又不敢拂了吴良的面子,只得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抱拳说道。

  “这你可就问对人了。”

  吴良顿时一脸亢奋,满面红光的说道,“咱们先从最轻的开始,先将他的指甲全部拔掉,正所谓十指连心,此举绝对能教他疼个死去活来,接着再将他的指头一一敲碎,教他知道什么叫做疼痛加倍,如此缓上一天之后,再找铁匠打制一个铁刷,铁刷上铸满尖利的铁钉,在他身上刷一下,便能带下许多皮肉,却又不至于立刻要了他命,嗯……容我再想想,对了,我们还可以……”

  “吴有才!你究竟怎么了,是不是魔怔了?”

  听到这里,白菁菁终于再也听不下去,忍不住出声叫停了他,俏脸之上尽是不解与担忧之色。

  “咕噜!”

  就连此前已经做好了赴死准备的孙业此刻都是一脸煞白。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不应该等着前往黄家三个孩童的坟上谢罪,最好现在就找个机会抓紧时间一头碰死,否则接下来可就是生不如死的下场了。

  “菁菁,你不懂。”

  吴良却是理直气壮的道,“未经他人难,莫劝他人善,孙业对黄家犯下如此罪行,那可是三条人命啊,倘若不是恰好遇上了我们,只怕还要承受更多的苦难,家破人亡都是迟早的事,因此无论黄先生对孙业做任何事都绝不为过。”

  说完,吴良又立刻一把握住一脸恐慌之色的黄承彦,极为热心的说道:“黄先生,我知道你宅心仁厚,未必下得去手,没关系,你若是真下不去手,可以将此事交给我来办,这种事我最在行,要如何处置于他只需你一句话,作为亲家我自是责无旁贷。”

  “呃……”

  黄承彦甚至都不敢将自己的手从吴良手中抽出来,吭哧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道,“其实黄某对此人也……”

  “明白了,既然黄先生也是这个意思,那就先从拔指甲开始吧!”

  吴良根本不给黄承彦把话说完的机会,立刻又对典韦喝道,“典韦,你来按住此人,莫教他胡乱挣扎!”

  “……诺。”

  饶是典韦从不抗命,此刻也是略微犹豫了一下,才捋起袖子向孙业走去。

  “且慢!”

  事到如今,黄月英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连忙跑上前来一边拦住吴良,一边对黄承彦请求道,“爹爹,你快说句话救救他吧,他此前虽然猪油蒙心害了我们一家,但此次出行却舍命救下了女儿,那肩膀上的伤口便是替女儿而受,若非是他舍命相救,女儿恐怕就回不来了。”

  “这……竟有此事?你详细说来。”

  黄承彦一愣,又是连忙说道。

  “如此这般……”

  黄月英立刻将公输冢中的经历说了一遍,尤其是最绝望的时候孙业所说的那些话,黄月英更是一字不落的进行了复述,如此说完了之后,又道,“爹爹,他虽对我们一家做下那些恶行,但如今也是真心悔过,女儿不求父亲饶他性命,只求父亲莫要折磨于他。”

  “……”

  听完了这些事情,黄承彦已是面露挣扎之色。

  此前吴良要令孙业不得好死,他便已经动了恻隐之心。

  如今黄月英又亲口说出这些事来,自是比吴良这些外人相劝更加奏效,黄承彦亦是更加下不去手了。

  “君子,不如……”

  两位夫人亦是来到黄承彦身旁,神色复杂小声说起话来。

  片刻之后。

  “唉——”

  黄承彦又看了面如土色的孙业一眼,终于长叹一声,对吴良说道,“吴校尉,依我看这酷刑还是免了吧,只要他在我孩儿坟前自裁谢罪,黄某也就心安了。”

  “既然如此,那便依黄先生的意思来吧。”

  吴良则是颇为惋惜的摇了摇头,示意典韦退回去,回头又对于吉说道,“老先生,这自裁谢罪是不是也该有个说法,否则坟前再死人也是个不吉利的事。”

  “正是。”

  于吉连忙上前说道,“尚需此人将生辰八字交予老朽,老朽做个法事,提前在坟前将何人何事通告天地,敬告亡魂,如此再命他自裁,方为上上之举。”

  “孙业,你可愿意交出生辰八字?”

  吴良看向孙业问道。

  “愿、愿意。”

  孙业现在只求能死个痛快,哪里敢忤逆吴良的意思,自是忙不迭点头称是。

  于吉顺势将珍藏的黄纸与毛笔送上,教孙业将生辰八字等信息写在了上面。

  结果才刚写完。

  “嘶……你是大溪水命?”

  于吉看着黄纸上的字迹,老脸上露出一抹惊疑之色,而后又闭上眼睛,一只手摆在脸前细细掐算起来。

  与此同时,他脸上的表情也在不断变化。

  时而皱眉。

  时而疑惑。

  时而惊奇。

  时而震惊。

  片刻之后,于吉再睁开眼睛时,已是一脸的难以置信,颇为夸张的对吴良说道:“这……公子,老朽活了近百年,还是第一次遇上如此巧合的事情,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老先生的意思是?”

  吴良不解的问道。

  “此人竟就是八字逢水的大溪水命之人,若由他来为诸葛公子与昏儿姑娘证婚,便可调和二人的婚姻,你说此事是不是巧合至极?”

  于吉正色说道。

  “果真如此?”

  吴良一愣。

  众人亦是愣住。

  黄家不共戴天的仇人,竟又是诸葛亮与黄月英那万中无一的贵人,任谁也想不到竟还有这种事,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老朽为人算了一辈子命,还从未出过差错。”

  于吉极为肯定的道。

  “这可真是造化弄人啊,天下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吴良沉默了一阵,最终一脸无奈的喃喃自语起来。

  而另外一边。

  黄承彦与两位夫人亦是一脸愕然。

  他们也全然没有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一边是女儿的终生幸福,一边是害过他家的仇人。

  女儿的终身幸福,他们自然极为看重。

  但对于孙业这个仇人,从黄承彦此前的表态就能看出,他虽然在听过黄月英的遭遇之后,已经略微对其动了恻隐之心,但依旧无法原谅孙业,仍希望孙业为自己那三个夭折的孩儿偿命。

  这对于黄承彦来说,无疑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黄先生莫要为难。”

  吴良看出黄承彦的纠结,反倒走上前来为其宽心道,“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却遍地都是,昏儿姑娘不是还有三年才及笈么,我们仍有不少时间去寻这八字逢水的大溪水命之人,或许到时候就找到了。”

  “若是到了时候却不曾找到又当如何?”

  黄承彦下意识的问道。

  “这……若是果真无法找到,那便取消婚约吧,总不能明知二人婚姻犯了凶煞,仍将他们往火坑里推吧。”

  吴良无奈的摇了摇头。

  “有才哥哥,我与昏儿妹妹一见如故,此生非她不娶,便是前方有刀山火海也绝不退缩。”

  话音未落,诸葛亮竟立刻犯起了倔劲,站出来望着黄月英赌咒一般的大声说道。

  “混账!”

  吴良瞪起眼泪故意斥道,“你小小年纪懂些什么,还在我面前玩起了山盟海誓,况且就算你愿意,昏儿姑娘的想法你可曾考虑过,莫要因为年少的一时冲动害了自己,还害了别人!”

  “我……”

  一听这话,黄月英也立刻对诸葛亮做出了回应,虽然声音不大,但却异常坚定的道,“我也非诸葛哥哥不嫁,若要因此承受苦难,我没有半句怨言。”

  “就算你们不怕,你们的家人呢?他们也要因此受到牵连,难道你们也能够不管不顾么?”

  吴良却依旧在继续的给二人泼出冷水。

  “……”

  两人顿时没了声音。

  一时之间,黄府又变得寂静无声,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后。

  “要不……”

  黄承彦经过了挣扎与权衡,终于如吴良设计好的那般,主动站出来直视着孙业,正色说道,“孙业,你此前舍命营救昏儿,又对她以性命相拖,黄某记你的情,但这还远远不足以抵消你对黄家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昏儿的终身大事,你若于三年后为她证婚,我愿将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你可愿意?”

  “不过我还有个条件,在为昏儿证婚之前,你需由吴校尉进行管束,只有由他监管于你,我才能够相信你会遵守诺言!”

  黄承彦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根本没有办法控制孙业,三年的时间,若孙业还有异心,一个不留神便可能再次令黄家万劫不复。

  但吴良可就不一样了。

  方才他已经亲耳领教了吴良的残忍手段,倘若孙业胆敢再胡作非为,吴良定能立刻叫他后悔来到这世上,如此便有了保障。

  听到自己想听到的话。

  吴良心中自是大喜。

  如此一来,心已死去的孙业也终于有了一个继续活下去的充足理由,可为瓬人军所用。

  只是如此算计来的结果对黄家来说,多少还是有些亏欠与不公。

  吴良心中亦是有那么点歉意,因此他已经想好,孙业欠下的债,他会用其他的方式替其加倍偿还与弥补……

  第三百五十二章 我究竟错在了哪里?

  “这……”

  孙业原本便已是孤家寡人一个,后又得“河神”指点,得知了《公输经》“诅咒”的真相,早已没了活下去的信念,以死谢罪在他看来便是最好的归宿。

  哪知临了却遇上如此巧合的事情,他摇身一变竟又成了干系到黄月英终身幸福的关键人物……

  孙业也是始料未及。

  面对黄承彦那并不怎么友好但却极为诚恳的“请求”,孙业下意识的看向了黄月英,那个他曾拼上性命救下的小丫头。

  这一辈子,他只为这么一个人拼过命。

  也正因如此,他对黄月英已经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便是他最后的救赎,是他心中唯一的净土,甚至有那么点视如己出的感觉。

  所以,他是真心实意的打心眼里希望黄月英余生幸福美满,如此他此前舍命救她才更有意义。

  “……”

  黄月英也在望着他,眼中充满了期盼与请求。

  如此沉默了片刻,孙业终于点了点头,却又坚持说道:“既然是黄先生的意思,小人便只好再厚颜苟活三年,不过一码归一码,小人不敢奢望黄先生既往不咎,待诸葛公子与昏儿姑娘大婚过后,小人自会当着黄家人的面自裁谢罪,决不食言!”

  “黄某已经言明与你一笔勾销,但到了那时你若仍要自裁谢罪,那便是你的事了,黄某也不拦着。”

  黄承彦不冷不热的道。

  他心中的怨气并没有那么容易消除,如此决定不过是为了黄月英的终身幸福,无奈做出的决定罢了。

  “小人晓得。”

  孙业微微低下了头,不再多说什么。

  “既然如此,孙业这个人我就带走了,待昏儿姑娘及笈之日,我再带诸葛贤弟与孙业一同回来,与黄先生和两位夫人一道成全这桩婚事。”

  吴良顺势将话茬接了过来,回头又对典韦示意了一下。

  典韦会意献上一个提前准备好的木盒,木盒沉甸甸的,其中所盛正是此前从丘穆公墓中带出来的部分金器,大约有个十来斤重。

  “这是我为诸葛贤弟准备的订婚聘礼,请黄先生与两位夫人笑纳。”

  吴良笑呵呵的说道。

  如今襄阳城一带局势还算稳定,通货膨胀比较那些连年战乱的地方要轻不少,因此这些黄金不但能够解了黄家目前的困境,应该还可以为其提供一定的起步资金,改善黄家人的生活水平。

  这算是吴良给黄家的第一份补偿。

  “这……”

  木盒入手黄承彦便感受到了其中的分量,于是忍不住打开看了一眼,这一看便将他吓了一跳,连忙推辞起来,“吴校尉,使不得啊,这可万万使不得,你给的实在太多了……”

  饶是黄家曾经也家道殷实过,黄承彦也不是没有见识的人,可这么一下子多黄金也不是随随便便便能够见到的。

  “黄先生是觉得我这诸葛贤弟的诚意不值,还是昏儿姑娘配不上?”

  吴良笑着反问道。

  “当然都不是……若吴校尉坚持如此,黄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黄承彦被问的愣了一下,话说到这个份上,又见吴良一副凭亿近人的土财主笑容,他也只能又惊又喜的收了下来。

  “杨万里,你去置办些酒肉来,今夜我们便在黄府歇息,定要与黄先生及两位夫人畅饮一番,庆祝诸葛贤弟与昏儿姑娘订下婚约,明日一早启程。”

  吴良回身又对杨万里说道。

  “诺!”

  杨万里应了一声,连忙跑去照办。

  众人也是颇为欢喜,此行出来了的时间已经不短,大家一起经历了不少险情,如今也是时候好好放松一下子。

  “怎能再教吴校尉破费,该黄某尽地主之谊才是……”

  黄承彦反应过来连忙去拦杨万里。

  “已经是自家人了,黄先生不必见外。”

  吴良却已经握住了他的手将其拉到了一边,压低声音郑重说道:“黄先生,我尚有一事需与你说明,此事非同小可。”

  “何事?”

  黄承彦一脸疑惑,也是连忙收起笑容小声问道。

  “我此行来到襄阳城,乃是奉刘将军之命行秘密之事,故而随行兵士都留在了城外,只带了这些亲信。”

  吴良煞有介事的说道,“因此刘将军虽命我前来拜会黄先生,但也希望黄先生不要声张此事,更不要胡乱打听,否则若是暴露了行踪,恐怕坏了刘将军大计,倒是就连我也不好向刘将军交代,黄先生明白我的意思么?”

  “原来如此,黄某明白!”

  黄承彦忙不迭点头,正色说道,“稍后我便嘱咐夫人与环儿、昏儿,绝不在外人面前提及此事,我们一家都不曾见过吴校尉。”

  “正是如此。”

  吴良笑了起来。

  这样最后的隐患也消除掉了,这么做自然也是为了黄家考虑。

  过了今晚,吴良与瓬人军就拍拍屁股走了人,便真是日后有人提起他来,也断然不可能拿他怎样。

  但黄家不同。

  若是黄家将此事到处乱说,再有人调查出他与瓬人军的来历,那黄家便等于与曹老板扯上了关系,偏偏此处又不是曹老板的地盘,到时候少不了便会因此为黄家带来一些困扰,甚至是杀身之祸。

  吴良做事,尽量都要有始有终,面面俱到。

  不然好事最终变成了坏事,可就得不偿失了。

  “事不宜迟,黄某这就与夫人去为诸位收拾一下客房,顺便与她们交代此事?”

  黄承彦也是个谨小慎微的人,紧接着便又说道。

  吴良拱手笑道:“那就有劳黄先生了。”

  ……

  次日。

  吴良带领瓬人军骨干外加一个半残的孙业返回邓县,接着便下令瓬人军兵士收拾了随行物品,没多久便踏上了返程的路。

  当然,诸葛亮一家也一同跟在了军中。

  这次返程算是瓬人军比较轻松的一次,因为他们的车队之中并没有携带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

  至少明面上没有,像丘穆公墓中抬出来的“木牛流马”与简牍,还有公输冢中收集出来的那些个已经生了些锈迹的凿子,这些东西在外人眼中都算不上值钱货色,真要有什么人前来打劫,大概率也只会劫掠他们随行的粮食和马匹,反而忽略掉这些不起眼的好东西。

  其中最容易引起外人注意的,也就只有“貔貅宝盒”了。

  但这宝盒体积并不算大,很容易便能够隐藏起来,就连随行的瓬人军兵士都不知道它的存在与价值。

  而瓬人军兵士们更不知道的是。

  别看这次吴良没能率领瓬人军满载黄金珍宝而归,但他其实已经赚了个盆满钵满,简直不要太嗨皮。

  木牛流马、厌劾之术、金刚钻、战国连发弩、装有《公输经》的貔貅宝盒、不少失传的简牍……

  还有熟读兵法并成功掌握了“八阵图”的诸葛亮、半吊子《公输经》传人并观摩过公输冢中那些失传的大型战争器械的孙业……

  吴良这根本就是闷声发大财,无形之中便完成了中饱私囊的操作。

  不过也正是因此,瓬人军兵士返程的心情并不像以前返程那般美丽:

  “这次有点出师不利啊,咱们出来这么多天,费了这么大力气,非但没挖出多少黄金,也没带回什么值钱的宝贝,无异于白来了一趟。”

  “如此空手回去,校尉怕是不好向使君交代啊……”

  “使君应该不会怪罪校尉吧?这盗墓不比其他,能不能挖到值钱的东西全看墓主人当初陪葬了多少,这不只是个技术活,还是个运气活,就连校尉也不可能保证每次都满载而归,使君应该不会理解不了吧?”

  “我看校尉心情倒是不错,他应该已经想好了对策。”

  “希望如此,不过这次咱们就别指望使君能有什么赏赐了,不克扣咱们的军饷就不错。”

  “呵,你还敢想赏赐的事……”

  “……”

  ……

  陈留城,朱府,宗祠。

  “吃里扒外的东西,还不跪下!”

  家主朱逊一脚踢过去,便将已经与吴良结为异姓兄弟的朱三公子朱鲁踹的跪倒在了祖宗牌位前面,怒不可遏的骂道。

  “父亲饶命,我知道错了……”

  朱鲁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哭喊着告饶。

  “说!你错在哪里了?”

  朱逊又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厉声问道。

  “我错在……错在……呃……”

  朱鲁连忙转动脑筋,可惜吭哧了半天,依旧没有说出朱逊想听的话来,反倒露出了一脸的茫然之色。

  “看我不打死你这逆子!”

  见朱鲁这副模样,朱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腮帮子一抖转身拿起一条鞭子便要对他执行家法。

  “君子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

  一名中年女子见状连忙跑上来拉住朱逊苦苦劝道,“永康自小忠厚老实,性子还有些软弱,他定是受了那新去的县令言语蛊惑与胁迫,因此才做出这些糊涂事来,请君子看在永康年幼无知的份上饶了他这一回吧。”

  “年幼无知?”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朱逊顿时更气,一把甩开这中年女子,发泄一般的用力将鞭子抽打在旁边的案几上,又厉声骂道,“这逆子如今已二十有一,我在他这个年纪时早已独当一面,便是他那几个年纪相仿的兄弟如今亦是办事牢靠,朱家事务交给他们皆可令我安心,怎地换了他便是年幼无知?此事你也有责任,常言道‘慈母多败儿’,若非你平日里对他过于宠溺,事事都护着他,这逆子又怎敢做出这等吃里扒外的事来,你也给我在祖宗牌位前跪下!”

  “君子,啊……”

  中年女子被这一甩身子失衡,顿时重重的摔倒在地,似是不小心磕到了肘子,忍不住捂着胳膊发出一声痛叫。

  “母亲!”

  朱鲁见状面色一急,方才只敢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他,此刻竟忽然来了勇气,猛地起身扑到中年女子身边,红着眼睛关切问道,“母亲,你没事吧?”

  “没事,永康,快跪下向你爹认错!”

  中年女子却又立刻拽着朱鲁的胳膊将他按倒在地,一边拽一边道,“你正是受了那县令的蛊惑对不对?你已经知道错了对不对?你现在就向你爹保证,从今往后,你再也不与那县令来往,不听他的胡言乱语,你会好生管理朱家在雍丘的产业,可以令你爹安心,你倒是快点说呀!”

  其实此刻祠堂之内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还有不少朱家的族人。

  只不过朱逊这个家主正在大发雷霆,其他人都很明智的选择了沉默,免得惹火上身。

  如今见朱鲁与他的生母如此狼狈,有一些人非但冷眼旁观,还多多少少有些看热闹的心思,甚至心中还在暗爽。

  其中最爽的还要数朱鲁的两个哥哥,一个弟弟,以及他们各自的生母。

  这些兄弟之间与各位大小夫人之间本就是天然的竞争关系,尤其这个时代,母凭子贵绝非说说而已,如今这些兄弟都已成年,虽然按照汉朝礼节,长子通常会是无可争议的家族继承人,但事无绝对,有些事情仍是事在人为。

  朱鲁这个憨憨,自然是几个兄弟中最没希望的一个。

  几个兄弟也从来没有将他放在眼中。

  不过朱鲁的生母就不太一样了,她年轻时姿色过人,又擅甩袖折腰之舞,深得家主朱逊的宠爱,因此朱鲁才有机会掌管朱家在雍丘的产业。

  也是因此,她早就受到了其他大小夫人的妒恨,并且这种妒恨还在这些夫人的言传身教中,传递给了下一代。

  因此如今见朱鲁与其生母受到朱逊责罚,他们心中多的就是幸灾乐祸。

  甚至有人早已勾起了嘴角,就差笑出声来了。

  “永康,你倒是快说话啊!”

  见朱鲁竟还犹豫了起来,中年女子那叫一个心急如焚,恨不得扯住朱鲁的嘴巴,强按着她说出话来。

  她了解丈夫的脾气,若朱鲁主动认错悔过,或许还有那么一丝回旋的余地。

  如若不然,朱逊恐怕会对他数罪并罚,后果极为严重。

  结果令谁都没想到的是。

  “母亲,我也想认错,可是我没做错啊……”

  朱鲁这个铁憨憨竟还如此坚持说道,“今年咱们家的田产有一大半都荒废了,只有雍丘县的地产全部顺利完成了春耕,今年的收成肯定也不会太差,如此对咱们好,对佃户也不赖,这些可都是有才兄助我办完的,他可是我的贵人,因此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我究竟错在了哪里?”

  第三百五十三章 曹老板也要站队?

  “你这逆子……混账!”

  此话一出,无疑是给正在气头上的朱逊添了一把火,朱逊已是气的浑身发抖,抬手便是狠狠一鞭子抽向朱鲁。

  “啪!”

  一声脆响,朱鲁的右侧脸颊上皮肤已经绽开,一道宽有两指的血印随之出现,鲜血顺着面颊流淌下来。

  “永康!”

  中年女子吓了一跳,情急之下连忙用身子护住朱鲁。

  “你给我让开,今日我定要打死这逆子,教他知道吃里扒外的下场!”

  朱逊本来还要再打,终是被这中年女子拦着下不得手,气的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一般大吼。

  “……”

  朱鲁也是被这一鞭子给抽懵了。

  他虽然之前就不怎么受朱逊待见与重用,但在母亲的庇护之下,他的小日子过得倒也算比较滋润,最起码在朱家并不会受到旁人欺负,平时犯些无伤大雅的小错,朱迅也从未对他动过手,甚至都懒得追究与责问。

  唯有这一次,他就算是再傻再愣,也知道父亲是动了真怒,这次的事情定是非同小可。

  可是……

  他依旧想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

  我这有才兄虽然脾气不太好,我与他也是不打不相识。

  但是他对我确实还是不错的,非但助我完成了春耕,也并未减少了我家在雍丘田产的收成比例,另外他家的“神女”在春耕的时候还无偿助我修建了“天车”,使得今年的收成有了保障。

  这怎么去想,对我家也是好事,为何我爹要对我如此大发雷霆,谁能告诉我,我到底错在了哪里啊?

  “君子息怒,永康犯下如此大错,身为母亲我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今后我定当对他严加管教,请君子看在我的份上,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中年女子见朱鲁仍然在捂着脸发愣,知道没办法指望他自救,只得转而抱住朱逊的腿苦苦哀求起来。

  “哼——”

  朱逊挣了两下,中年女子却是越抱越紧,哀求的声音越来越大,朱逊到底还是念及夫妻感情,终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用力将鞭子掷在地上,而后强压下心中的怒气,沉声说道:“即日起,除了一日三餐,这逆子不再享有府上的月例钱,立即搬往泽秀园居住,不得出门半步,府内任何人不得暗中接济于他,不得与其私交,违者重罚!至于雍丘的产业,交由永盛代为接管,谁也不得再为他求情!”

  “君子?”

  一听这话,中年女子顿时如丧考妣,甚至连哭都不知该如何哭了。

  完了!

  全完了!

  将监管雍丘产业的权利交还出来还是小事,但这搬往泽秀园居住可就全完了!

  泽秀园里面住的是什么人?

  那是朱鲁的一个叔父,他曾勾结外人与朱逊争夺家主之位,失败之后便被朱逊勒令居住在了泽秀园,常年派族内亲卫把守,如今活的像个活死人一般,不见天日。

  因此可以说,泽秀园便等同于朱家的监牢。

  唯有犯了大错、朱逊想杀却又不想被外人看笑话的族人,才会被关进泽秀园中软禁起来,永远都不会再有走出来的机会。

  其实方才朱逊质问朱鲁“错在哪里”的时候,还并未决定如此惩治于他。

  没有人会对一个不打算给任何机会的人问出这样的问题。

  可惜朱鲁实在是太憨了,非但没有抓住最后的机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竟还敢公然顶撞朱逊,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不过。

  有人忧愁便有人欢喜。

  “永盛绝不辜负父亲的期望!”

  长子朱越已是立刻站出来,满心欢喜的接下了雍丘这个摊子。

  “君子……”

  朱鲁的母亲自是不甘心朱鲁落得这么一个下场,连忙又抱紧了朱逊的腿,哭喊着想为朱鲁求情。

  哪知朱逊此刻却已是下了狠心,语气冰冷的喝道:“我已说过,谁也不得再为他求情!你若再纠缠不休,便与这逆子一起搬往泽秀园居住罢!”

  “……”

  朱鲁的母亲顿时没了声音。

  这等同于下了最后通牒,朱鲁的下场断然不可能更改。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她寒心的。

  就算朱鲁有错在先,这件事情可以暂时不提,可夫妻这么多年,朱逊竟一点都不顾及两人之间的情分,欲将她也一同打入“冷宫”。

  想到这些,她的心中便涌现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气!

  抖!

  冷!

  于是。

  就在宗祠内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的时候。

  “我去!”

  朱鲁的母亲忽然说道。

  “?!”

  朱逊与众人诧异的望向这个中年女子。

  “我如今已人老珠黄,留在家中怕是要碍了你的眼睛,既然如此,我与永康一用搬去泽秀园居住便是,正好遂了你的意,如此你可满意!”

  朱鲁的母亲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咬着牙站起身来直视朱逊,当着所有人的面厉声说道。

  铁憨憨二号正式上线。

  也就是吴良不在当场,若是在场,他定是要好好考虑一下朱鲁这么铁这么憨的原因,毕竟后世研究表明,除了后天环境的影响,人的性格其实也有相当一部分是从父母那里遗传来的。

  反正此事若是换做了他。

  此情此景之下,他应该会选择曲线救国,如此也算给朱鲁留了一丝希望。

  待过上一些时日,朱逊的气消了之后,再以枕边人的身份在朱逊那里吹吹枕边风,不求能让朱鲁过上以前的潇洒日子,最起码还是很有机会将他从泽秀园中捞出来的。

  毕竟朱鲁就算再混账。

  也还是朱逊的亲生骨肉,况且朱逊也不是头一天知道朱鲁是个憨憨,消气之后再想起此事,很大概率会觉得,就算朱鲁有些事情做的不妥,也是受了“外人蛊惑”,倒也不算是主观上背叛了他与朱家,如此定罪也确实是重了些,大不了以后不对他委以重任便是了。

  就算再不济。

  凭借朱家夫人的身份,也有机会使朱鲁在泽秀园的日子过得舒服一点。

  而现在。

  若是她也住进了泽秀园,可就真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最重要的是,现在这么多族人都在旁边看着,她如此正面硬刚指望得到什么结果,难道指望朱逊当着众人的面向她服软不成?

  这显然是不现实的,一家之主的脸面难道就不重要了么,若是朱逊此刻果真妥协,以后还如何管束其他夫人与子嗣?

  所以,此举注定是一步臭棋,并不比朱鲁那个铁憨憨高明多少。

  于是。

  “……”

  如此沉默了片刻,朱逊的目光已是越来越冰冷,终于开口喝道,“来人,送这逆子与陈氏前往泽秀园!”

  “噫!”

  此话一出,朱鲁母亲立时急火攻心,眼睛一翻昏死了过去。

  “母亲!”

  朱鲁连忙扑上去扶住母亲。

  ……

  朱鲁与其母陈氏被带走之后。

  朱逊遣散了众人,只将长子朱越一人带进书房训话。

  “永盛,你先来说说那混账究竟错在了哪里?”

  朱逊端起案几上的茶水一饮而尽,胸中的火气终于被浇灭了一些,这才叹了口气看向朱越问道。

  “回父亲的话,永康错有三处。”

  朱越连忙起身,低眉顺眼的答道,“其一,他不该听那县令谗言,将佃户的佃租从六成降到了两成。”

  “此举已经对周边几县造成了不良影响,使得周边几县的佃户已有不少弃租,跑到雍丘种田去了,咱们朱家在周边几县亦有不少田产,如此非但影响了咱们朱家在陈留的利益,对其他的家族亦有不小影响,使得他们已对咱们朱家产生了不满。”

  “永康以为咱们以前到手的佃租不足两成,却不知道如今政局动乱,朝廷早已失去了对天下的掌控,因此咱们在向朝廷缴纳地税的时候,已有多种方法能够少缴或是不缴,其他家族也都在如此运作,只不过大家俱都心照不宣罢了。”

  “另外,佃租降低还将影响到田地本身的价值,而田地是咱们的主要产业,若是田地价值降了,便等于咱们资产价值缩水了。”

  “也是因此,咱们才宁愿看着良田因为无人耕种而变成荒地,也绝不降低佃租。”

  “因此永康自以为此举并无不妥,其实却是真真正正将咱们家的利益拱手相让,实在过于愚蠢;”

  “其二,他不该同意那县令在雍丘私开农田,还为其提供便利。”

  “从表面上来看,那县令并未侵占咱们朱家的田产,甚至还对咱们朱家的田产进行了明确的划分,似是在维护咱们的产业,但实际上却也是在对咱们进行限制。”

  “可如今这世道,汉室已经逐渐式微,早已无暇理会各个地方的事务,只要是咱们朱家势力范围之内的地方,是不是咱们的田产已经不再重要,全凭我们自己说了算,而那县令在雍丘私开农田,便等于是在侵占我们的田产。”

  “我们可以不去开垦,他却不能随意去用。”

  “这与上面一点危害相同,市面上的农田多了,咱们的田地也就不值钱了。”

  “除此之外,若是各方势力都来效仿,久而久之必定会削弱那些豪强对咱们的依赖,从而降低咱们的话语权,这对咱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其三,他不该擅作主张、隐瞒不报。”

  “此事事关重大,永康自己判断不足,却又不及时回来与父亲商议,使得如今木已成舟,处理起来已经变得十分棘手,若换做是我,事情定然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说到这里,朱越还不忘不动声色的踩了朱鲁一脚,以此来显得自己高人一等,拔高自己在朱逊心中的印象分。

  “你说的虽然并非面面俱到,但也说到了几处重点。”

  朱逊点了点头,接着又问,“如今我命你接管了雍丘的产业,依你所见,应当如何处置此事最为妥当?”

  “先将佃租提回六成,若那些佃户不情愿,便以收回田地相胁,再强迫那些流民归还预支用来维持生计与播种的粮食,还不上的便强迫他们签下卖身契成为咱家的奴役,倒还多了一些免费的劳力,反正如今春耕已经完成,大多数佃户都无法放弃,便是再去租种别的土地也已经错过了春耕,我只需解决掉几个不识抬举的刺头,便可令他们不得不妥协。”

  朱越微微一笑,自信说道。

  “那县令与他开垦出来的田地呢?”

  朱逊不置可否的再问。

  “他是最大的变数。”

  朱越想了想,蹙眉说道,“听说他是曹孟德亲自指认的县令,咱们若是动了他,便是拂了曹孟德的脸面,如今曹孟德在兖州与徐州可谓如日中天,好在此前张邈反叛于他的时候咱们并未响应,倒也博得了他的一些好感,再加上咱们家在陈留士族中的声望,他应该也不会轻易为难咱们,不过若是拂了他的脸面,那可就不好说了,因此……此事我还没有想好,请父亲指教。”

  “舍得。”

  朱逊笑了笑,极为简洁的说了两个字。

  “这……”

  朱越一脸疑惑,再次拱手道,“永盛不懂,请父亲解惑。”

  “正所谓‘有舍才有得’。”

  朱逊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嘬了一口茶不急不缓的说道,“听闻最近曹孟德正在集结人马筹备军饷,剑指徐州广陵攻打张邈、吕布叛军,而张邈、吕布叛军已经与退守广陵的陶谦沆瀣一气,因此这必是一场鏖战。”

  “父亲的意思是……”

  朱越依旧有些不解,眉头皱的更紧。

  “我已经派人联系了陈留的其他家族,打算共同拿出五千石粮食送给曹孟德,助他此战一臂之力,而仅咱们朱家一家,便要负担其中的两千石。”

  朱逊笑道。

  “父亲,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朱越闻言惊道。

  “张邈、吕布战败之后,兖州的局势已经明朗起来,咱们也是时候站队了。”

  朱逊胸有成竹的道,“反过来言之,曹孟德也同样要站队,他想拿咱们的粮食,是该站在咱们这一边,还是站在那小小的县令一边,哈哈哈哈……”

  第三百五十四章 啥叫胡克定律?

  泽秀园内。

  朱鲁与陈氏已经被提前押送了过来。

  佣仆们正在收拾其中一间久未住过人的宅子,两人虽被打入了“冷宫”,但依旧还是朱家的人,这些脏活累活用不着他们亲自动手,佣仆也并不敢对他们不敬,至少明面上不敢。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唔唔唔……”

  瘫坐在院中的一处亭子内,陈氏泣不成声,她此前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会落到这步田地,心中一片凄凉。

  “母亲,孩儿……”

  跪在陈氏身旁,朱鲁也是完全不知该如何安慰母亲。

  此刻他依旧没有想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

  如果非说他有什么错,那就错在不该将母亲也牵扯进来,害的母亲与他一同被关进了泽秀园……

  “你这不知轻重的败家子,明明知道自己脑子不够灵光,为何要与那新来的县令来往,为何要听信那新县令的谗言,如今害的我们母子二人被关进了这里,这下你满意了么?”

  陈氏心中自是有不少怨气,一边流着眼泪恨铁不成钢的斥道。

  “母亲,孩儿知错了。”

  朱鲁只得不住的磕头,口中却依旧说道,“可孩儿也是站在朱家的立场仔细考虑,觉得有才兄提议之事皆是好事,才答应与他联手治理雍丘的啊,父亲若是觉得孩儿做得不对,也应该与孩儿说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怎好一上来便教孩儿认错,这叫孩儿如何去认?”

  “你还提那县令!”

  见朱鲁还是如此说法,陈氏顿时气的捶胸顿足,可惜面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她舍不得打又舍不得骂得狠了,只得拍着石桌自哀自怨起来,“造孽啊,我这一辈子过得何其风光,什么之后受过这样的委屈,怎滴就生了你这么个不知所谓的傻孩子,最终落得这么一个下场,真是造孽啊!”

  朱鲁也算是个孝子,如今又连累母亲一同受罪,自是不会与其呛声。

  不过这件事他越想越是不解,越想越是迷惑。

  如此沉默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母亲,父亲临了也没告诉孩儿究竟错在哪里,可否请母亲为孩儿解惑,也叫孩儿死个明白。”

  “你问我我问谁?”

  哪知陈氏竟脱口而出,接着又颇为不忿的咬牙骂道,“我听你说起那些事情,也并未觉得你做错了什么,谁知道他朱有卿究竟哪根筋搭错了,非教你当众说出错在哪里,这分明便是在为难我们母子!”

  “我总算想明白了,他朱有卿哪里是要惩治你,分明是听信哪个贱货的谗言,借此机会将我关入泽秀园!”

  “否则他提前与我通个气,我也能给你提个醒,我们母子二人又怎会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

  “好你个朱有卿,我侍候你这么多年,为你生儿育女,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竟如此不念旧情作践于我,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我们母子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说着话陈氏又抱住朱鲁大哭起来,不过这次她仿佛终于想明白了整个事情的始末,仇恨已经全部到了朱逊身上。

  “母亲……”

  朱鲁任由陈氏抱着痛哭,脸上尽是心疼的表情,临了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来的精神抬起头来对陈氏说道,“母亲,现在还不是自苦的时候,此事或许还有转机!”

  “转机?什么转机?”

  陈氏哭声一滞,连忙擦了个把眼泪问道。

  “这转机便是我那位有才兄……”

  朱鲁开口说道。

  “你还敢提此人!”

  一听这话,陈氏顿时又是一脸怒意,差点抬手就给朱鲁来上一巴掌。

  不管她认为朱逊是如何的借题发挥,但吴良却是此事的始作俑者,若是没有这个人递刀,他们母子二人哪里会有此一劫。

  因此如今说要怨恨,她更怨恨的还是吴良。

  “母亲,你且听我说完。”

  朱鲁连忙又道,“我此前结识有才兄的时候,还结识了一位活了一百二十岁的老神仙,这老神仙不但会延年益寿、推测吉凶的方术,还会一门察人命理的摸骨之术。最终我苦苦祈求,这位老神仙才答应为我摸骨,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陈氏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吸了下鼻子问道。

  “他说孩儿天庭饱满可吃官饭,地阁方圆可掌大权,头圆眼大双眉浓,伏樨骨插天庭中,口角向上法令长,颧骨丰满五指容,鼻直口方无偏斜,无论何处都显示孩儿注定是大富大贵之人,绝不可能只做一个小小的县丞!”

  朱鲁平时不学无术,主要是学不会记不住,但竟能够将于吉当初忽悠他时所说的那番说辞一字不落的背了下来,可见也确实是下了点功夫。

  “竟有此事?”

  陈氏听完愣住。

  她虽知道自己这孩子什么德行,但身为一个母亲,哪怕明知是自欺欺人,也永远相信自家孩子能够成龙成凤。

  如今听到这番说辞,她心中也是有些惊喜。

  “确有此事。”

  朱鲁郑重点头,说道,“那老神仙还说孩儿如今屈居于此,主要是命中少了一位贵人,若能与这位贵人互相扶持,补足命中所缺,便可一举冲破桎梏,自此成为大富大贵之人,莫说一个小小的雍丘县,只怕陈留也困不住孩儿!”

  听到这里,陈氏心中又不由“咯噔”了一下,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蹙眉望向朱鲁:“他口中的这个贵人,是不是就是那新县令?”

  “母亲怎么知道?”

  朱鲁一脸意外的问道。

  “那这位老神仙,与那新县令也有干系吧?”

  陈氏面色已经沉了下来,接着又问。

  “他正是与有才兄同行至此,母亲真是一说就中。”

  朱鲁连忙又道,“那老神仙还说,孩儿亦是有才兄的贵人,我们二人分则俱损,合则俱荣,因此孩儿心中有数,如今只是有才兄去了别处公干,尚不知道孩儿与母亲的事情,若是知道了此事,他一定会想办法帮助咱们,而只要我们二人精诚合作,便可趋吉避凶,共富共贵,此事定然不在话下……”

  “啪!”

  这一巴掌终于还是落在了朱鲁脸上,陈氏的眼泪已是控制不住再次涌了出来,捶胸顿足哭声震天:“苍天啊,我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你竟要如此惩治于我!”

  ……

  半月后。

  一队人马悄无声息的开进了雍丘县,而后一分为二。

  一大部分前往瓬人军建于雍丘的驻地,一小部分直奔陈留城内而去。

  这一小部分人,便是吴良与他的瓬人军骨干,吴良每次归来都要先回自己府上报个平安,顺便了解一下最近的时事。

  然后。

  他就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他这次出行前,仅向百里香提出了一个构思的“金刚伞”竟已经被复原出来了!

  虽然目前还只是一个竹子与木头制作而成的样品,但百里香已经通过几个小机关实现了一键开合功能。

  吴良拿在手中试了一下,开合的速度很快,在这个没有枪炮的冷兵器时代,只要他反应够快,在危险降临之前完成开合绝对不成问题!

  “孙先生,你来试试,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试过之后,吴良心中已经颇为满意,不过还是把孙业叫了过来,希望他能够提出一些有价值的意见。

  “啪!”“啪!”

  拿到“金刚伞”样品,孙业也是颇为惊奇。

  不过他在这方面颇有造诣,不用吴良提醒便找到了手柄上的机关,轻轻按了两下,“金刚伞”随之自动开合。

  “这……”

  看到“金刚伞”的变化,孙业瞬间来了精神。

  随后立刻蹲下身来,小心翼翼的将“金刚伞”放在地上,而后竟动手开始拆解。

  “家主?”

  百里香见状自是有些焦急。

  “无妨,让他拆拆看,他若是拆坏了,我教他赔你十把。”

  吴良笑着抚了抚百里香的脑袋,发自内心的夸赞道,“我家香儿果然不同凡响,这么快就做出了我要的‘金刚伞’,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

  “婢子不敢,婢子只做出了‘金刚伞’,家主要的‘飞虎爪’婢子还未完成,请家主再给婢子一些时间。”

  百里香连忙诚惶诚恐的道。

  看着百里香那张小脸上的两个黑眼圈,吴良了解这丫头的性子,已经猜到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这孩子一定又是通宵达旦的研制“金刚伞”与“飞虎爪”。

  吴良心中不由的有些心疼,接着又道:“凡事皆需循序渐进,怎能一蹴而就?”

  “家主教训的是……”

  百里香连忙低头认错。

  就在这时。

  “心思玲珑,创意非凡,这东西绝了!”

  正在拆解“金刚伞”的孙业忽然嚎了一嗓子,一脸惊喜的道,“这几个机关虽然简陋了些,但组合在一起竟创造出如此绝妙的东西,可真是令我眼前一亮呐!”

  史书记载,伞是鲁班的妻子为了给丈夫遮风挡雨,从而发明出来的工具。

  而作为《公输经》的传人,哪怕只是半吊子,孙业对伞这种东西也并不陌生,何况此前在众人在公输冢中,也见过一柄竹伞。

  那木伞便能够自由进行开合,不过并未引起众人的过多关注。

  而这“金刚伞”与那竹伞就有所不同了,这未必是工艺的差距,而是创意的差距。

  就好像后世的许多发明专利一样,并非制作起来有多困难,而是在那之前,还没有人想到这种创意罢了……

  “金刚伞”与鲁班的竹伞也是一样。

  以鲁班的技艺水平,连那么复杂的机关兽都能够造的出来,怎么可能造不出与“金刚伞”相似的半自动伞。

  甚至就连孙业这样的半吊子,说不定也能够造的出来。

  可如果他们此前根本就没有往这方面想过,那么伞的形态与开合方式就不会创新,只能停留在了最初的状态,“金刚伞”这样的半自动伞自然也就不会出现。

  所以。

  孙业说的是“心思玲珑、创意非凡”,而并非对“金刚伞”中的机关赞誉有加。

  “看样子这伞令孙先生很是满意?”

  吴良笑着问道。

  “这伞是这位姑娘的作品?”

  孙业不答反问道。

  “不错。”

  吴良点头。

  “不是……这伞是家主设计的,我不过是在家主的指引下出了一些力罢了。”

  百里香却是连忙摇头。

  “不是令小人满意,而是令小人折服。”

  孙业面色激动,指着拆出来的几个机关说道,“不过这伞在细节方面却是仍有改进的余地,二位请看,这几处机关设计虽然的颇具心思,但若是能够将其中的几个部件优化一下,改用转心轴,将会变得更加稳固,更加耐用。”

  “但这样就违背了胡克定律!”

  听了孙业的话,一向极为乖顺的百里香竟立刻反驳道,“我进行了许多次尝试,若要提供足够的力道支撑‘金刚伞’快速闭合,便必须保证这几个机关拥有足够的弹力,若是照你那样改进,定是会令弹力变小,日后家主要是将这伞做成铁的,能不能自动开合都不一定!”

  “啥?”

  《公输经》传人顿时一脸懵逼,“啥、啥叫胡克定律?”

  “是家主教给我的力道原理,你连这些基本的力道原理都不知道,怎敢对我的造出来的东西指手画脚?”

  百里香竟又傲娇起来,小手一叉腰,冷哼一声道。

  “?”

  孙业又一脸惊疑的看向吴良。

  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吴良了,此前在公输冢中的时候,吴良能够一眼认出鲁班的那些发明创造与具体功用,这便已经让他觉得吴良很不简单。

  如今就连吴良家中一个尚未成年的小姑娘都张口闭口都是他闻所未闻的“力道原理”,听起来很是高大上的样子。

  甚至还对他这个《公输经》传人嗤之以鼻……

  孙业并没有觉得下不来台,而是觉得自己就像一只井底之蛙,有些羞愧难当,同时也越发觉得吴良深不可测。

  “……”

  吴良则是一脸惊奇的看向了百里香。

  这丫头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想不到在外人面前竟是如此的伶牙俐齿,可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啊。

  第三百五十五章 王炸

  不过见孙业已经彻底被噎住,吴良还是顺势的给他找一个台阶,笑呵呵的道:“孙先生莫怪,其实也不是什么高深的原理,只是我自古籍中总结出来的一些东西罢了,你若是感兴趣的话,回头我叫香儿总结出来拿给你瞧瞧。”

  “这……合适么?”

  孙业明显对这些东西极感兴趣,但作为一名匠师传人,他也知道有些核心的东西是不方便外传的,因此还有些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合适。”

  吴良无所谓的笑道,“香儿,孙先生是自己人,听到了么,稍后你将我教你的那些东西整理一下给孙先生瞧瞧,若是能够对他有所帮助,那自是最好的。”

  “是,家主。”

  百里香对吴良向来百依百顺,见他这么说,总算点头应了下来。

  “那就多谢吴校尉了,也多谢这位姑娘,小人感激涕零。”

  孙业连忙拱手谢道。

  “不必多礼。”

  吴良点了点头,又道,“另外,香儿,孙先生亦是不可多得的匠师传人,掌握了不少已经失传的技艺,今后你们二人需精诚合作,若是遇上解决不了的难题,你们二人商量着来或许便能够克服,稍后你也将我那‘飞虎爪’的想法与遭遇的难题说与他听听,听取一下他的意见,这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婢子遵命。”

  百里香又多看了孙业一眼,这才施礼应道。

  显然她对孙业还是有些看法,不过却又不敢违背吴良的意愿,因此才不得不答应下来。

  吴良看在眼里,也并未放在心上。

  像他们这样的技术性人才,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执拗,以后一起办事也一定会产生许多分歧,肯定杜绝不了技术上的争论与碰撞。

  不过在吴良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反倒能够避免闭门造车的结果。

  所以,他也不打算过多过问。

  何况孙业作为一个成年人,性子相对比较稳重,而且也比较谦和,吴良对他还是比较放心的,尤其面对百里香这样一个小姑娘的时候,基本不可能出现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去吧。”

  如此想着,吴良冲两人摆了摆手,又向百里香追问了一句,“陈金水与尹健可在宅子里?”

  “尹屯长最近都在雍丘,陈都伯在。”

  百里香说道。

  “那就把陈金水叫进来吧。”

  吴良微微颔首。

  ……

  不久之后。

  吴良已经通过陈金水之后了解到了雍丘目前的情况。

  屯田工作目前进行的还算顺利,已经完成了春耕,只是吴良等同于接了外包的朱家田产那边出了一些状况。

  原本说好的两成佃租,现在重新提回了六成。

  朱家目前的态度十分强硬,不同意就要收回田产,还要求归还此前借用的粮食与种子,另外还要额外收取农具与牲口的租借费用。

  “朱鲁居然敢跟我玩这手?”

  吴良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这倒不是朱鲁的决定,现在负责雍丘田产的已经不是朱鲁了,半个月前忽然换成了朱家长公子朱越,这些事也是朱越来了之后才开始的。”

  陈金水连忙解释道。

  “我就说嘛。”

  吴良恍然大悟,凝神说道,“看来朱家到底还是对我在雍丘的所作所为非常不满,这是准备对我进行反制了,不过倒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此事你去找过程昱么?”

  “找过了,程太守说此事算是朱家的内务,他最多只能尽力从中斡旋,实在没办法强行干预,否则若是得罪了陈留的一干士族,他在使君那里没办法交代。”

  陈金水点了点头,如实说道。

  “嗯……”

  吴良表示理解。

  程昱的表态也在情理之中,如今这世道,士族的影响力依旧不容忽视。

  有时候就连曹老板也不愿将他们得罪的太狠,以此来换一个名正言顺与局势稳定……此前的张邈反叛便是一个教训,正因曹老板将那出言不逊的名士“边让”杖杀,使得兖州士族人人自危,张邈反叛的时候,陈宫借机游说了一番,便使得整个兖州都乱了起来,使得曹老板在历史上险些满盘皆输。

  当然,曹老板也绝对不是任由那些士族揉捏的人。

  后来依旧杀了不少不将他放在眼中的名士,其中就包括在后世人尽皆知的“孔融让梨”典故中的名士孔融。

  不过曹老板能杀这些士族,却并不代表程昱、或是旁人能够替他得罪这些士族。

  吴良心里清楚,程昱心里也清楚。

  曹老板之所以将程昱放到陈留来做太守,就是看重了程昱的老沉与稳重,为的就是稳定与笼络那些士族,免得再搞出张邈那样的幺蛾子。

  所以出了现在这档子事,最难受的应该就是程昱……

  “程太守还特意交代,公子若是回来了教俺立即派人去通知他,他要亲自登门拜访与公子商议此事。”

  陈金水又适时补充道。

  “那你派人去通知他了么?”

  吴良问道。

  “还没有,万一公子不想见他哩,所以俺只听公子的,公子叫俺派人俺再派人。”

  陈金水一脸睿智的道。

  “那就派人去吧,我正好也想听听他的想法。”

  吴良赞许的点了点头,程昱还是要先见见的,许多事情,尤其是有关曹军的军机要务,程昱肯定不方便对陈金水说起,只能对自己透露。

  而这些事情吴良也需要提前了解一番,才能够做出合适的应对。

  不过临了,他还是多问了一句:“那朱鲁呢,他怎么样了?”

  “这俺倒是不太清楚,俺只是听说他好像因为此事已经被朱家家主朱逊关了起来,似乎还挺严重,这辈子都未必出的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陈金水答道。

  “那八成就是确有其事了。”

  吴良微微颔首,“这个家伙还挺对我胃口的,而且说好了我们互为贵人,若是顺手的话,少不了还是要拉他一把。”

  ……

  半个时辰后。

  “吴校尉此次出征定也是满载而归吧?不知带回来多少黄金?”

  见了吴良之后,程昱却并未立即与他商议雍丘县的事,反倒一脸笑意的关心起了吴良此行的收获。

  “恐怕要令程太守失望了,这次瓬人军共探了两座先秦古墓,这先秦古墓不比汉墓,其中并无陪葬黄金。”

  吴良毫不掩饰的说道。

  “一点都没有?”

  程昱顿时愣住。

  “倒也不能说是一点都没有,我从其中搜罗了一些金器,加起来应该能有个几十斤吧?”

  吴良说道。

  其实那几十斤黄金已经有大半被他送给了黄月英一家,不过这都不是事,之前几次行动曹老板给吴良分了一些作为分成,轻而易举便能够补足。

  但这不是程昱询问这个问题的关键。

  几十斤黄金对于一些寒门而言,已经算是一笔巨资了,但对于曹老板的大军而言,却连塞牙缝都不太够看,与“一点都没有”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可就不太好办了啊……”

  闻言,程昱已经皱起了眉头,满脸忧色的对吴良说道,“使君早已准备挥师徐州,誓要铲除张邈、吕布余党,再将那杀父仇人陶谦斩于马下,吴校尉可知使君为何一直等到了现在仍未出兵?”

  “等我?”

  吴良自是明白程昱的意思,却又故意说道,“不应该啊,年后我才自乐安国为使君带回一批珍珠,使君若要出征,想来粮饷的空缺应该不会太大才是。”

  “打仗不其他,必须做好万全准备,没有人会嫌粮草充足吧?”

  程昱摇头说道。

  “所以……”

  吴良皱眉引话道。

  “这便是化解雍丘事宜的关键了。”

  程昱倒也并不将吴良当外人,相当直白的说道,“如今朱家已对吴校尉在雍丘的所作所为十分不满,为了获得使君的支持,朱家牵头陈留士族筹集了五千石粮食,准备献于使君表达衷心,顺便控诉你在雍丘的举措,撤了你那雍丘令一职,说不定还想将你弹劾治罪。”

  “因此,吴校尉若是此行收获颇丰,使君八成不会理会他们,毕竟吴校尉此前立下了许多不世之功,孰轻孰重使君心中有数。”

  “可吴校尉这次空手而归,使君对那五千石粮食的兴趣可就大了……”

  “不过依老夫所见,吴校尉依旧不必太过忧心,便是念及此前的功劳,使君应该也不会惩治吴校尉,只是为了得到那五千石粮食与陈留士族的支持,使君要以大局为重,少不了便需在他们面前做做样子,吴校尉这雍丘令一职与此前在雍丘置下的产业恐怕是无法保全了,还需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程昱的意思浅显易懂,语气也相当诚恳,一番分析已经为吴良点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同时也有一些规劝他的意思。

  免得曹老板在陈留士族面前“做样子”的时候,吴良接受不了,做出一些不明智的举动。

  不过吴良也听的出来。

  这应该不是曹老板指示程昱前来与他通气的,而是程昱自己的见解,否则程昱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更多的应该是安抚,而不是建议。

  另外。

  在程昱眼中,吴良搞“屯田制”将那些无主的荒地开垦成为农田,就是在给自己谋私利,如今利益受损,心中定会不满。

  结果。

  “竟还有这等好事?”

  吴良非但没有任何不满的表现,反倒露出了一脸的惊喜之色。

  “好事?”

  程昱有些疑惑。

  “陈留士族公开支持使君,还主动为使君送上粮饷,而我只需要配合使君在他们面前做做样子,这难道不是好事?”

  吴良反问。

  “是!自然是好事!使君英明神武,这些士族支持使君只是迟早的事情。”

  程昱求生欲极强,连忙疯狂点头道,“想不到吴校尉竟如此深明大义,倒是老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么想必吴校尉也应该明白,此事绝非老夫不肯为吴校尉出力,而是实在有心无力吧?”

  “自然。”

  吴良傲然一笑,扬眉说道,“只要程太守还记得欠我十斤黄金的事,咱们便依旧是至交好友。”

  “……”

  程昱脸上的笑意为之一僵,“老夫想起还有一些公务亟待处理,告辞!对了,今夜我会用飞奴将你已归来的消息汇报使君,使君大约会在两日之后前来陈留,一来是要亲自面见朱逊与其他的士族,二来则是为你接风吸尘,因此你这两日最好不要胡乱走动,顺便再好好想想见到使君时的说辞,如何才能不令他太过失望。”

  ……

  送走了程昱之后。

  吴良并未去想如何向曹老板复命的事情,这些他早就已经想的十分清楚,并且提前做好了准备。

  他也并未去想应当如何应对陈留士族的发难。

  这些陈留士族即将对他发难的事情,正是吴良很早之前就已经布下的棋局,这些事情非但不会引来曹老板的反感,反而桩桩件件都是大功一件。

  所以。

  现在他在考虑的是,如何利用这次“危机”进一步获得曹老板的信任与倚重,从而令瓬人军的转型之路大踏步向前迈进。

  其实大体的框架吴良已经构建完成,只是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还需进一步优化,才能产生“王炸”的效果……

  如此沉吟了良久。

  “陈金水。”

  吴良对门外叫了一声。

  “公子,何事?”

  陈金水忙不迭从外面小跑进来,拱手问道。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雍丘的屯田事务一直都是尹健在负责吧?”

  吴良问道。

  “正是。”

  陈金水答道。

  “放飞奴出去,通知他立刻回来向我汇报目前屯田事务的进度。”

  吴良点头说道。

  “诺!”

  陈金水应道。

  “你再叫人去一趟王府,告诉王庆我回来了,命他带上曹氏盐行正式营业之后的账本前来见我,我与他有要事商议。”

  吴良正色说道。

  “诺!”

  陈金水应了一声便要出门。

  “还有。”

  吴良却又叫住了他,接着说道,“去看看我这次带回来的孙业是否已经安顿好了住处,若是已经安顿完毕,也叫他前来见我。”

  第三百五十六章 立个军令状吧

  半个时辰后,王庆来到府上。

  也不过就几个月没见,王庆的状态与此前将最后两个盐行的市劵送与吴良时已是天差地别,整个人满面红光春风得意,就连身型也比之前丰满了一圈。

  见到吴良,王庆拱手便拜:“有才贤弟回来为何不提前派人打声招呼,愚兄也好提前做些安排,亲自出城迎接贤弟才是。”

  “咱们兄弟之间不搞这些虚的。”

  吴良起身还了个礼,而后直截了当的问道,“余年兄,我提到的东西你可都带来了?”

  “除了这个月尚未收回来的账本,剩下的都已带来,几名佣仆正在院内卸车,稍候便会抬进来给贤弟过目。”

  见吴良直接说起了正事,王庆也是不敢含糊,连忙正色答道。

  “卸车?”

  吴良迈步来到院内。

  只见王庆竟直接带来了两辆马车,马车上则拉这几个大木箱子,箱子上面刻下了相应的月份分类,里面装的则都是一卷一卷的竹简。

  “……”

  吴良这才蓦然想起,这年头纸还是紧俏物资,而且因为制作工艺的问题不易长久保存。

  所以现在商行记账用的还是简牍,就算是初次见面时牛叉哄哄祭出“左伯纸”来的王庆,也断然没有勇气用纸来记账。

  更何况王家此前险些因为一场他爹的葬礼破产,王庆也算是得了不少的教训,再加上如今当了家知道了柴米贵,就算现在盐行的形势很好,他也不敢再像此前那般奢侈,能省的地方还是要节省一些。

  就像现在,王家目前的境况要比他爹在世时殷实,他却像吴良一样只穿了一身朴素的布衣,已经不再穿绸缎衣衫了……

  “有才贤弟。”

  王庆正儿八经的做了一段时间生意,如今也是日益成熟起来,不待吴良说些什么,便又自怀中掏出一卷简牍,双手承了过来,“这些只是各个盐行每月的细账,我这里还有亲自汇总而来的总账,先请贤弟过目。”

  “余年兄办事真是越来越细致了,里面请,咱们边看边聊。”

  吴良咧嘴笑了起来,拉住王庆的手又回身回了客堂。

  其实曹氏盐行自开张到现在,也就才刚刚过了不到四个月的时间。

  因此这按月汇总出来的总账并没有多少内容,只是将盐行的开张数量与各月的收支状况进行了一个汇总记录。

  吴良对那些细账也没什么兴趣,他要的就是总数。

  当然。

  他不会告诉王庆自己根本就没打算细账,一会肯定会教他将细账留下来,在宅子里放上几天之后再教他派人来拉走。

  这算是一种“监督”。

  财帛动人心,免得王庆以为没人会查他的账,久而久之渐渐动起歪心思来,最终影响了“兄弟”之间的感情,还有可能危及曹老板对他的信任。

  “第一个月,总计收入粟米三百二十石,布帛一百一十匹,黄金十六斤,这是扣除了成本之后的净收益么?”

  翻开总账看了片刻,吴良抬头问道。

  “正是。”

  王庆连忙点头道,“刚开张时,按照贤弟的意思,愚兄先制了一批雪花盐,带上盐一家一家走访了陈留的士族,每家送上一斤当做拜礼,还特意向他们说明了雪花盐的益处,那时起咱们曹氏盐行的雪花盐便成了士族必选的好盐,几天之后便迎来了许多订单,可谓是一鸣惊人,只可惜那时咱们的盐场规模尚小,哪怕连夜制盐也不能满足需求,因此便只有收益还是少了一些了。”

  “哦……”

  吴良微微颔首。

  心中却在想,这还少?

  已经不少了好么!

  需知在汉朝官制中,便是一人之下的三公,不提那些见不得光的灰色收入,一年的俸禄也就5000石粮食罢了。

  如此比较起来,这盐行的收益已经相当可观了。

  此前他将盐行的经营全部交给了王庆,只有在上次自乐安国回来,与王庆交代联合闻人家购置海盐的事时,才简单的问了一句,只知道盐行发展的还算不错,也并未深入了解。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

  因此在他看来,盐行才刚刚起步,不但要扩展盐场规模,还要扩大经营范围,在各地铺设盐行分店,如此投入定会不小,所以初期能够达到收支平衡便已经算不错的了。

  结果没想到第一个月便已经实现了如此可观的盈利。

  这着实给了吴良不小的惊喜。

  “第二个月,总计收入粟米七百六十石,布帛五百一十匹,黄金一百斤……”

  这已经不只是翻了一倍,而是翻了好几倍……

  吴良心中越发惊喜。

  这段时间曹氏盐行的门店已经顺利在陈留铺开,也正是吴良自乐安国回来的时候,那时王庆还向吴良提到过一个向陈留郡周围的几个郡扩张经营时遇到的现实阻碍——市劵。

  毕竟出了陈留郡,程昱便不能再为曹氏盐行提供便利,想要再继续开设分店,便需要通过购买或是其他的方式获得朝廷颁发的盐行市劵。

  结果当时吴良却只是淡然一笑,反问了王庆一个问题:“你忘了咱们盐行的招牌了?”

  “曹……氏?”

  王庆一愣。

  “放心去开吧,这便是咱们的金字市劵,看到这招牌,除了使君本人之外,没人敢来找咱们的麻烦。”

  于是,曹氏盐行正式进入了疯狂扩张模式。

  正如吴良所想的那般,哪怕是抢了其他盐行的生意,那些盐行也只得忍气吞声,而各地的县令太守更是见了也假装没看见,根本没人来找曹氏盐行提市劵的事情,仿佛默认了一般,同样没有人敢在曹老板面前提起此事。

  以至于曹老板现在应该还不知道曹氏盐行的事情。

  否则曹老板肯定不可能不过问,曹氏盐行也不可能相安无事的经营到现在……不过就算过问了也无所谓,吴良此前早就与王庆签下了一份合约,曹老板就是最大的受益人,若曹老板问起来,只需将那份合约交给他即可,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大功!

  有哪个老板会不喜欢“主动加班”为自己的兰博基尼努力的员工呢?

  “第三个月,粟米一千二百石,布帛七百五十匹,黄金一百六十斤……”

  收益依旧在突飞猛进。

  不过再想想,此时曹氏盐行在兖州已经颇具规模,而一个兖州要比后世除去边远地区的一个行政省还大,就算此时人口不如后世,社会生产力也极低,但雪花盐的定价本就是面对那些占据了绝大部分社会资源的士族,这收益倒也在情理之中。

  “这个月的账本还未收回来,不过据愚兄了解到的情况,这个月的收益还有更大的突破,光是粟米似乎已经突破了两千石,其他还需另算。”

  王庆适时补充道,“不过接下来的增长速度应该便要放缓了,咱们盐行在兖州的门店已经接近饱和,虽然使君已经控制了徐州一大半的地区,但徐州靠海,那里的海盐资源颇为丰盛,开设盐行售卖雪花盐的收益远不如内陆,因此我不打算继续在徐州增设盐行。”

  “你的想法是对的,就算要在徐州增设盐行,也要等使君彻底拿下徐州,占据稳定下来之后再增。”

  吴良点了点头,说道。

  短短三个月总计收获粟米二千一百九十石,布帛一千三百七十匹,黄金二百七十六斤……这还只是起步。

  就算曹老板分得四成,他与王庆各自分得三成。

  亦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收入,在如今通货膨胀极其严重的乱世,换算成黄金,怎么也得有个几千金。

  这怎么也抵得上成功盗一次黄金如山的皇室汉墓了。

  最重要的是,这还不像盗墓一样,只是简单一锤子买卖,后续还会不断产生收益,妥妥的可持续发展。

  曹老板就算再傻,也定能分得清孰轻孰重。

  尤其与朱家联合陈留士族凑出来的五千石粮食相比,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若非贤弟提携,愚兄哪里能有今天的光景,王家恐怕永无翻身之日了。”

  王庆一脸感激的叹道。

  “钱财还是小事,我看这次使君来了,余年兄说不定能像我一样混个校尉当当,或许就是最近几日的事。”

  吴良笑呵呵的道。

  “贤弟要保举我?”

  王庆一愣,惊喜问道。

  这年头还很流行“士农工商”的阶级论调,士族之所以称为士族,自是尤其看重官职的高低,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拼命往上爬,这才是真正的光宗耀祖。

  “余年兄就安心等好消息吧。”

  吴良默认道。

  但实际上,他根本不会举荐王庆。

  甚至如果曹老板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他还会态度极为鲜明的反对。

  毕竟任何时代拉帮结派都是统治者的逆鳞,吴良可不会去触这个霉头,永远都只会做曹老板一个的“自己人”。

  只是以他对曹老板的了解,曹老板一定会以这种成本最低的方式控制并笼络王庆。

  所以。

  给王庆封个官职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

  接下来吴良又分别见了尹健与孙业。

  分别向他们了解并提前布置了一些任务之后,便算是安排好了此次面见曹老板的事情。

  带曹老板到来。

  “空手而归”的吴良将会一下子给曹老板好几个巨大惊喜,合在一起就变成了王炸,从而引导曹老板完成瓬人军与自己的转型。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些细节还是不得不防……

  “尹健,咱们的驻地之内还有一些以备不时之需的空房吧?”

  吴良开口问道。

  “有。”

  尹健拱手说道,“除此之外,兄弟们还合力为校尉修建了一处单独的别院,虽然简陋了些,但校尉前往驻地时,也能有个安静一些的安身之所。”

  “有心了,替我谢谢兄弟们。”

  吴良此前安排修建驻地的时候倒没想过这茬,想不到瓬人军这些糙汉子还挺用心,自是颇为惊喜的道,“你回去告诉大伙,过几天使君来了陈留,我定会为大伙多谋些福利,带大伙吃香的喝辣的。”

  “这……校尉,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问。”

  尹健却是忽然一脸的为难。

  “校尉虽然不曾提起,可我听这次回来的兵士说,此次前往荆州收获十分寒酸,只怕使君知道了要大失所望……因此,若使君降下罪来,兄弟们都愿意一同承担责罚,校尉万不可瞒着我们一肩承担,实在不行,兄弟们可以一同跪在使君面前为校尉求情,这是大伙的意思!”

  尹健忽然单膝跪在地上,语气诚恳的说道。

  “你这么说起来……”

  吴良心中一暖,一张脸却立刻习惯性的哭丧了起来,嘴上也是习惯性的叹息起来,“唉,难啊,队伍不好带啊,不说了,什么都别说了,我既然做了你们的校尉,便应对你们所有人负责,有福大伙一同享,有难我自一肩承担便是,哪有为难你们的道理,你回去告诉大伙,不必为我忧心,我自有计较。”

  “校尉,我……”

  尹健眼睛都红了,吸了下鼻子哽咽着还想说些什么。

  “不要再说了,告诉所有的兄弟,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擅自行事,否则便不再是瓬人军的人!”

  吴良满面愁容,却又“故作坚强”的大手一挥。

  如此见效果已经差不多了,他才又缓了缓语气,接着说道:“替我办件事,稍后你将白菁菁与我那些家眷一道接去驻地住上几天,再派几个会造饭的伙夫过来,使君离开陈留之前,绝对不允许她们回来,明白了么?”

  “这是为何?”

  尹健抬起头来,有些疑惑的问道。

  “没有为什么,总之这件事交给你了,你只需要记住,无论如何白菁菁与我的这些家眷都绝对不允许出现在使君面前,绝对!这是军令,听明白了么?”

  吴良正色说道。

  “诺!”

  尹健自是不敢多问,连忙拱手应道。

  “不行,我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

  吴良想了想又道,“要不你当着我的面立个军令状吧,要比‘提头来见’再狠一点的那种。”

  第三百五十七章 冷落

  两日后。

  曹老板终于来了陈留。

  吴良自是提前收到了程昱的消息,与他一同前往城外迎接。

  除此之外,随行的还有陈留城内以朱逊为首的一干士族家主,他们虽然有逼迫曹老板站队的意思,但表面上依旧是在向曹老板表忠心,这些表面文章自然也要做足。

  于是。

  吴良就在这样的条件下与这些士族见了第一面。

  程昱作为陈留太守,夹在中间自然免不了要为双方引荐一番,不过在为众多家主介绍吴良的时候,他还是略微有些偏向,不着痕迹的说道:“老夫身边的这位便是如今的雍丘令吴县令,各位可不要小瞧了他,他此前追随使君立下汗马功劳,早已被封作了校尉,当初若非他过于谦让,这陈留太守一职便是他的,恐怕就轮不到老夫了。”

  校尉?

  听到程昱的介绍,朱逊与诸多家主顿时又对吴良多了一层认知。

  他们此前到底还是小瞧了吴良,以为吴良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官吏罢了,如此看来,吴良的能量比他们想象的要大,至少不是任人揉捏的角色。

  尤其是那些势力小一些的士族,如今心中已是不由有些忐忑,扭头看向了朱逊。

  “见过吴校尉,吴校尉看起来年纪尚小,真可谓是年少有为,百闻不如一见啊。”

  朱逊却面不改色的冲吴良拱了下手,笑呵呵的说道。

  “见过朱家主,此前我也经常听永康贤弟说起朱家主,只是没有找到机会登门拜访,如今一见朱家主果然英姿勃发,绝非常人可比。”

  吴良也是一边拱手还礼,一边笑盈盈的说道。

  “永康……”

  听吴良提起了永康,朱逊目光不易察觉的冷了一下,嘴上却是依旧客气道,“吴校尉谬赞了,幸会幸会。”

  “幸会。”

  如此两人的初次对话便已经草草结束。

  吴良已经对朱逊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此人从外貌上来说,只能说是其貌不扬,顶着一张不太容易引人关注的大众脸不说,身上也没什么异于常人的气质,若是换上一身布衣,吴良在大街上与其迎面而过,恐怕也不会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

  但身为朱家的家主,这恐怕就要另当别论了。

  此人看起来如此平凡,却能够令目前在朝中已无官职的朱家成为陈留士族之首,在陈留士族中树立起极高的声望,足以说明他的城府与手腕。

  尤其是方才。

  程昱抛出吴良的校尉身份之后,在场的不少家主都不约而同的表现出了一些忧虑,唯有他还能面不改色的与吴良打招呼,使得吴良仅通过这些表象无法判断出他的内心想法,这便已经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你故意的!”

  与程昱站在最前面,吴良瞟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道。

  “老夫也是一片好心。”

  程昱也是压低了声音,露出老狐狸一般的狡黠笑容,“若是他们知道了吴校尉的官职,自觉知难而退的话,使君来到此处见到陈留一片和谐景象,无论对于老夫,还是对于吴校尉,都是一件好事,吴校尉以为呢?”

  “但你剥夺了我装逼打脸的机会!”

  吴良故意说道。

  其实他比程昱更加清楚,曹老板此行前来陈留,一来是想看看他从荆州归来的收获,二来肯定也是得到了一些风声,想借此机会缓和一下与当地士族之间的关系,如此才能放心的率兵攻伐徐州。

  毕竟刚刚经历了张邈反叛的事。

  曹老板伤疤还没好不可能忘了疼,尤其张邈此前还是他最信任的友人之一,这无疑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对这方面的事情定是更加上心。

  甚至就算继续攻伐徐州、誓要灭掉张邈、吕布所部的决定,某种程度上也有一些做给这些陈留、乃至整个兖州的士族看的意思。

  所以。

  这个时候曹老板与陈留士族交恶,绝对是一个极不明知的选择,吴良想的明白,曹老板肯定也想的明白。

  也是因此。

  吴良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在这件事上与朱逊还有那些陈留士族一较高下。

  他只是要借此机会达成自己的目的……

  “装逼打脸?”

  这个从未听过的词汇,自是令程昱显露疑惑之色。

  “总之你要记得,我拿你当莫逆之交,你却为了一己私利算计我,这个仇我记下了,从现在开始除了那十斤黄金,你又欠下我一个人情。”

  吴良一脸傲娇的道。

  “……”

  程昱顿时有一种被讹上了的感觉,但见吴良不依不饶的样子,也只得无奈的点头道,“只要这次吴校尉答应老夫以大局为重,这人情老夫认了,日后定会尽力弥补,如何?”

  他这意思也很明显。

  无非就是叫吴良忍住脾气受些委屈,不要与那些士族硬刚,不要令自己为难,更不要令曹老板为难,如此方可实现“他好我也好”的结果。

  结果。

  吴良的回答却又立刻令程昱紧张起来,只见他笑了笑,不置可否的道:“那就要看他们的本事了。”

  ……

  与此同时。

  朱逊与陈留士族也在私下议论。

  “朱家主,这县令竟还是曹孟……使君亲封的校尉,此事恐怕不宜过激行事,还需从长计议啊。”

  有人已经有些不太自信了。

  “只要咱们齐心,陈留乱不乱便是咱们说了算,一个校尉又算的了什么?”

  朱逊目露不屑之色,试图以此来稳定军心。

  “可程太守说他曾立下汗马功劳,我听说曹孟德颇为护短,恐怕未必会因此偏向咱们。”

  又有人小声说道。

  “你们不要忘了,咱们还将为献上五千石粮食,曹孟德即将出征,如今最缺的便是粮饷,孰轻孰重他应该心中有数!”

  朱逊又胸有成竹的说道,“不过……”

  “不过什么?”

  众人连忙问道。

  “不过此人既然不仅仅是个县令,还是个有功的校尉,咱么也应该适当加码增加在曹孟德的心中分量,教他无法不倾向咱们。”

  朱逊说道。

  “加码?如何加码?”

  众人一脸疑惑的问道。

  “将粮食增加到一万石,我朱家原本贡献两千石,如今愿愿自领四千石,你们也在原有的基础上翻倍!”

  朱逊自信说道,“一万石粮食,莫说是一个曹孟德,便是势力更大兵卒更多的袁本初见了,亦是无法拒绝,曹孟德又怎能不心动?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我们给的够多,便没有人能够拒绝咱们。”

  “这……”

  说到这里,已经有一些家主皱起了眉头。

  他们并非每一个人都像朱逊一般家大业大,随随便便就舍得将捐献出来的粮食翻倍,免不了还是要考虑一下此举的得失。

  尤其此事还是朱家牵头,只怕到时候曹操记住更多的还是朱家。

  他们这些凑数的一不小心就会变成“支持曹老板的某某某”,连名字都未必能够被曹老板记住。

  见状,朱逊似乎已经看透了他们的心思一般,接着又道:“当然,这多出来的粮食自然不能白给,只要大伙愿意配合我,到时我定会向曹孟德请命,为各家在各自的势力范围内谋得一些实权,从今往后就再也不怕来个什么所谓的吴县令、李县令、张县令之流了,诸位以为如何?”

  “若是如此,我们便可一劳永逸,高枕无忧了。”

  一听这话,立刻有人点头响应。

  还是那句话,这些人既然身为士族,哪怕有些已经成了寒门,但对权利依旧有着近乎疯狂的渴望,更是深刻理解权力的重要性。

  所以朱逊的这套说辞还是很能够打动他们的……

  此举虽然有些类似于买官。

  但买官怎么了,买来的官也是官,只要能够被承认,一点都不寒碜!

  “我也觉得此计可行,那就仰仗朱家主了。”

  “愿听朱家主调度。”

  “还是朱家主眼界高……”

  “……”

  ……

  迎接曹老板的人可谓是各怀心思。

  也就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一队高举“曺”字旗的人马终于出现在了视线之中,这正是曹老板的随行人马。

  吴良眼力不错。

  大老远就看到了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的曹昂与曹禀。

  曹昂自不用说,曹禀自打离了瓬人军之后,便一直作为裨将跟在曹昂身边打仗,也算是遂了他的夙愿,此刻比在瓬人军的时候精神多了。

  程昱与诸多士族自然不敢站在原地等待,连忙策马迎了上去。

  吴良也跟在其中。

  不过吴良却有意没有骑乘曹老板赏赐的绝影。

  此前在公输冢外的时候,他无意间发现了绝影的特殊脾性,便已经多留了个心眼儿,不管这是不是曹老板对他的试探,他都绝不会教曹老板知道绝影甘心为他的胯下之臣。

  不久之后,两拨人马已经迎在了一起。

  曹老板这次倒是挺讲究排场,自一辆绸缎装饰的奢华马车中走出来,在程昱的陪同下与一干士族一一相见,显得颇为亲善。

  只是单单没有与吴良说话,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之后便隔了过去。

  甚至就连曹昂与曹禀也是一脸的冷漠,就好像从来都没见过吴良一般。

  这一幕自是被朱逊与一众士族看在眼里。

  见这情况,他们看向吴良的眼中已经略带了一些不屑与嘲弄:

  “什么校尉?”

  “什么立下了汗马功劳?”

  “曹孟德根本就没有将此人当一回事,亏我们还惴惴不安了半天!”

  “是不是根本就用不着一万石粮食,五千石粮食足以,要不要与朱家主商议一下,莫要再加码了……”

  “……”

  吴良心中却是一点都不郁闷,更谈不上担忧。

  曹老板无疑是个聪明人。

  吴良能够将朱逊与这些士族的“献礼”当做好事,曹老板自然也有类似的想法。

  就像程昱说的,打仗不比其他,没有人会嫌粮饷太过充足,曹老板也没有理由将这五千石粮食拒之门外。

  因此在曹老板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次不管他收获如何,都肯定是要受些“委屈”的,而这次受的“委屈”越大,立下的功劳也就越大,曹老板定会想办法补偿于他。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吴校尉,戏司马请你去后面车上一叙。”

  一名兵士已是悄然来到吴良身边,捏着嗓子小声说道。

  “带路。”

  吴良微微颔首,这是曹老板派戏志才来与他沟通,准备在朱逊与这些士族面前演一场双簧了。

  “请。”

  在这名兵士的带领下,吴良只身来到队伍最后的一辆马车旁边。

  戏志才已经掀开了帘子,一脸笑意的迎接道:“吴校尉受了使君冷落,心中没有不满吧?”

  “末将怎敢。”

  吴良也是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身旁的兵士之后,大大方方的跨上了戏志才的马车,这才笑着说道,“戏司马差人将末将叫来此处,定是使君的安排,使君文成武德运筹帷幄,此番冷落于我定有他的道理,末将配合便是。”

  “吴校尉恐怕早就猜到了,莫要再装。”

  戏志才直截了当的拆穿了他,接着说道,“这正是使君的意思,这次为了获得这些人的支持,他会当众收回你这县令一职,另外,你在雍丘做的那些事,使君也已经有所耳闻,只要你衷心为使君办事,他倒不反对你借机谋取一些私利,但你仍需把握分寸,莫要坏了使君大计才是。”

  已经知道了雍丘的事情,又要收回县令一职。

  言下之意就是雍丘的那些“田产”也不用再想了,要么收归公有,要么便可能作为礼物送给朱家,以此来笼络人心。

  不过通过这这番话也可以看得出来,曹老板对吴良还是十分偏袒的。

  言外之意便是告诉他,只要把握住分寸不影响后方稳定,谋取私利之类的事情曹老板还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哪里是偏袒,根本就是纵容了好么?

  想想后世乾隆年间的和珅,也就不过是这种待遇了。

  “使君与戏司马恐怕是误会末将了。”

  吴良闻言却是已经笑了起来,而后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递到了戏志才手中,“请戏司马过目,以戏司马的聪明才智,定是一看便知。”

  第三百五十八章 得再加点

  “这是……”

  戏志才一时之间自是搞不清楚吴良此举究竟何意,一脸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之后,终是将竹简接过来摊开查看。

  这竹简上面记载的正是吴良在雍丘实施“屯田制”的明细。

  其中包括开垦了多少无主荒地,安置了多少流民,秋收时的预期收益也写得一清二楚。

  而收益的构成则分了三个方面:

  第一个方面,自然是曹老板最关心的粮食问题。

  这些开垦出来的土地哪怕按照四六分成的方式收取地税,秋收时也能够收获近万石粮食,而且仅仅是一个县区的收益;

  第二个方面,则是人口方面的收益。

  如今乱世之中,兵源也是各路诸侯不得不面对的老大难问题,曹老板也是一样,每次征兵几乎都是强制性的抓壮丁,而当地的百姓一旦收到这类的消息,尤其是那些青壮年,能跑的立刻就会跑掉,宁愿做流民也绝不参军。

  而“屯田制”则又将这些流民集中到了一起,征起兵来自然要比之前容易一些;

  第三个方面,则是“屯田制”的政策问题。

  在这里,吴良偷偷将“屯田制”偷换了一下概念,将其改成了后世出现的“均田制”。

  这是历史上“屯田制”崩盘之后才出现的一种土地政策,说白了其实就是将无主土地按人口数分给无地之人耕作,土地为国有,这是目前吴良正在实施的“屯田制”,但在耕作一定年限后可以归耕者所有,并且所得的宅田还能够传给后人,这就变成了“均田制”。

  这种制度不但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使贫民摆脱豪强大族的控制,而且不用进行强硬的限制便能够是老百姓自愿耕种并固守一处田地,产生源源不断的生产力。

  如此老百姓的生活稳定了,社会生产力开始恢复,曹老板的粮饷问题也能够得到实质上的解决。

  当然。

  这种制度也不是完美的,道随时移,人的劣根性导致任何制度都无法避最终走到土地兼并严重的地步,终有一天还是要崩盘。

  但这已经是吴良能够想到的对老百姓不错,对曹老板也有利的最佳选项。

  老百姓有田可耕,有饭可吃,最重要的是心中有了希望。

  哪怕之后被曹老板征了兵去打仗,他们也多了一种是在保护自己与后人的土地财产的信念,这对于他们来说或许并不是坏事。

  而曹老板也从中得到了自己最需要的东西。

  吴良不是圣人,他也做不了圣人。

  以史为鉴,他只知道任何不考虑统治者利益的激进改革与制度,都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统治者必须得到双赢才能够满意,制度才能够顺利推行,而这里的“双赢”不是对双方都有利,而是统治者要赢两次。

  至于老百姓,有田可耕,有饭可吃,顺便能够拥有一些看似触手可及的希望,并且能够为这一丝可能触及的希望奋斗。

  便已经是最幸福的事了。

  而他能为他们做的,也只有这些而已……

  “戏司马觉得如何?”

  见戏志才细细的阅读着竹简中的内容,不久之后终于读到了末尾,脸上的震惊之色亦是越发强烈,吴良笑着问道。

  “你这……这皆是你一人的想法?”

  戏志才忍不住问道。

  “自然不是,我哪有理由这样的本事?”

  吴良果断否定,扯谎说道,“此乃我自一处齐国古墓中发现的篆刻在墓道上的文字所载,那上面说当初齐国便是用了这种制度,因此粮饷充沛、政局稳定,从而北击山戎,南伐楚国,终成就一番霸业。”

  “竟有此事?”

  戏志才微微皱眉,他亦是饱读诗书之人,却从未听过此事。

  “前有始皇帝焚书坑儒,焚尽六国史书,后有楚霸王火烧阿房宫,使得藏于阿房宫内的孤本毁于一旦,使得此前史记多数已经失传,恐怕如今能够看到的《太史公记》亦只是东拼西凑而成,没有相应的记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吴良笑呵呵的道。

  “嗯……”

  戏志才点了点头,似是认同了吴良的说法,接着又道,“因此,你在雍丘做这县令,便是为了将这‘屯田制’付诸实施,为使君分忧?”

  “戏司马又误会我了,我哪里有这等远见?”

  吴良却又摇头说道,“其实我只是行县令之事罢了,新官上任三把火,承蒙使君厚爱,教我做了这雍丘令,我自然不愿辜负使君的期望,哪知到了雍丘我才发现,雍丘县内到处都是荒废的土地,却又尽遍地是饿殍流民,不说是百废待兴,也可以说是无药可救了。”

  “那是我才忽然想起齐国古墓中所载的‘屯田制’。”

  “心中想着雍丘已经是这番无可救药的局面,而这‘屯田制’恰好又能将荒废的田地与流民利用起来,因此便心血来潮将其付诸了实施。”

  “后来戏司马也知道,我没过多久便外出替使君办事去了,两日前才刚刚返回,此时得知‘屯田制’实施的情况,才猛然意识到这制度竟有如此成效,这制度既然在雍丘能够实施的下来,那么若是报于使君,使君再与整个兖州实施,岂不是要解决大问题?”

  “因此这次使君前来陈留,我正要将此事向使君说明,请使君定夺一二。”

  听了吴良的话,戏志才却是咧嘴笑了起来,上下打量着吴良道:“吴校尉这次怕是又要立下大功了,不过在我看来,吴校尉却未必没有远见,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戏司马谬赞,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

  吴良嘿嘿笑道。

  其实吴良心里也清楚,他有时候故意坳出来的人设未必能够瞒得过曹老板与戏志才的眼睛,不过只要没有跳出“知足”与“忠心”的范畴,曹老板便绝对不会将他揭穿,更不会对他产生别的想法。

  至少在他还有用的时候不会。

  这就已经够了。

  “对了,使君已经收到程太守的消息,听说瓬人军这次前往荆州一无所获?”

  戏志才也不在此事上多言,接着又故意问道。

  “钱财方面确实近乎一无所获,但非要说起来,也并非什么都没有找到……”

  吴良正色说道。

  “吴校尉不必忧心。”

  戏志才似乎是受了曹老板嘱托,特意前来安慰吴良,紧接着便又笑盈盈的说道,“使君来时已经说了,这本就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此事并不怪你,要怪也只能怪那古墓的主人太过吝啬,你不需心有负担。”

  “使君还是那般善解人意,末将感激涕零。”

  吴良连忙表态。

  “因此,他这次若撤了你的雍丘令一职,又或是当众呵斥于你,也只是图陈留士族的粮食与支持,绝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需当理解。”

  戏志才又道。

  “自然理解,不过……”

  吴良乖顺点头,但却似乎还有话说。

  “不过什么?”

  戏志才疑惑问道。

  “不过这些陈留士族联合在一起才肯拿出区区五千石粮食,便要换走我的雍丘令一职,还要借此胁迫使君当着他们的面违心斥责于我。”

  吴良做心疼状捶胸顿足道,“我这人没脸没皮,倒是没什么了不得,只是心中却免不了要为使君忿忿不平啊,他们又算什么东西,竟敢胁迫使君依他们的意思行事!此事决不能这么算了,戏司马以为呢?”

  “非常时期,便应非常应对,使君也是以大局为重。”

  戏志才不置可否的道,“不过我看你似乎还有些其他的想法,不如说来听听?”

  “我是个小人物,不懂什么大局不大局,也不敢擅自揣摩使君的想法,反正我就认一个死理,一分价钱一分货,他们若要胁迫于我,五百石粮食我也就认了,但使君何许人也?”

  吴良撇了撇嘴,一副市井之徒的嘴脸说道,“在我眼中,使君可是天上的日月,五千石粮食便想遮日蔽月,未免也太便宜他们了,怎么也得再加点才行!”

  “噗!加点?哈哈哈哈……吴有才,你可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妙人!”

  听了这话,就连戏志才也无法再保持温文尔雅的稳重模样,忍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那叫一个前仰后合。

  如此笑了半晌,好不容易止住笑意,一边擦拭眼角的眼泪,戏志才又压低声音附耳说道:“使君若是知道你竟将他明码标价,不知又该作何感想……不过我倒觉得你说的极有道理,你既然对我说出这个想法,定是已经想好了对策,说吧,你想怎么办,只要不会坏了使君大计,我亦是乐意配合于你。”

  ……

  一个时辰后,郡府之内。

  “啪!”

  将朱逊等人呈上来的简牍扔在案几上,曹老板面色已经沉了下来,声音冰冷的问道:“吴有才,你可知罪?”

  那简牍上列出了吴良出任雍丘令之后的数条罪状,小到玩忽职守不理政务,大到胁迫三老侵占土地,桩桩件件皆有人证,这些罪状依照汉律革职查办都是轻的。

  至于人证嘛。

  以朱家在陈留的势力,轻而易举的便能够找出来,况且那些三老本就是朱家的狗腿,叫他们说什么他们就得说什么。

  “属下知罪。”

  吴良站起身来来到堂中,躬身说道,“属下有些事情做的确实不妥,辜负了使君的信任,伤害了雍丘百姓的感情,属下自愿卸去雍丘令一职,跟随使君回去接受惩罚。”

  “呵呵。”

  见事情似乎比想象的还要顺利,朱逊等人已是暗自笑了起来。

  结果他们也就高兴了那么两秒钟的功夫。

  便听吴良接着又道:“不过在此之前,请使君容许属下将近期所办之事进行述职,为官几月也算是善始善终了。”

  “你述吧!”

  曹老板并未给吴良好脸色,不冷不热的说道。

  “诺。”

  吴良施了一礼,随后又将此前给戏志才看过的那卷简牍掏了出来,双手捧起道,“这是属下利用职务之便收拢流民在雍丘开垦荒地牟得的部分私利,愿全部献出请求使君网开一面,请使君过目。”

  “去!”

  曹老板白了他一眼,又冲戏志才使了个眼色。

  戏志才连忙上前从吴良手中接过简牍,刚要回身送到曹老板手中,曹老板却是又不以为意的哼了一声:“念与我听!”

  “诺!”

  戏志才连忙停下,回过身来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念道:“一月至今,收拢流民两千四百余名,开垦无主荒地六千余亩,皆已完成春耕,与一干流民约定四成佃租,预计再过几月秋收,可收回佃租万余石……”

  “你说收回佃租多少?”

  曹老板总算直起了一些身子,提高音量问道。

  “这上面写了,万余石。”

  戏志才连忙答道。

  “万余石……”

  曹老板作沉吟状,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这……”

  朱逊等人听到此处也是吃了一惊。

  他们虽然都对雍丘屯田的事情有一些了解,但其实并未深入了解,再加上吴良与瓬人军行事十分低调,使得他们都将此举当做了一场小打小闹,怎么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雍丘县居然被吴良攥出了这么多油水。

  这一刻,就连他们都开始考虑要不要也学学吴良的做法,将周边的流民都收拢起来,在自己的地盘开垦更多的田地牟利了。

  另外。

  万余石!

  他们咬着牙加了码,也只打算向曹老板献上一万石粮食而已,而一个小小的雍丘县便能够攥出这么多的油水,而且是四成佃租……

  他们能够想的明白,曹老板又怎会想不明白?

  他们见到曹老板如今已经开始沉吟,定然也是再考虑这个问题。

  而若是曹老板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也选择将手伸过来,那可就不像吴良这个小小的雍丘令这么好对付的了。

  所以。

  如今应该如何施为,才能够将这些此前没有看到的油水握在手中呢?

  有如此大的油水。

  一万石粮食想要打动曹老板,令他甘愿让出放弃,显然已经有些不太够看了……

  就在这时。

  “朱家主,你此前说陈留士族愿献上多少粮食助我攻打徐州来着?”

  曹老板忽然很合事宜的问道。

  第三百五十九章 魔幻的现实

  “我……”

  朱逊自是没想到曹老板竟会在这个当口问出这个问题,真是好直白、好不做作。

  最主要事到如今,朱逊等人已经打算将贡献的粮食从五千石增加到一万石的事情,还只有他们这些陈留士族知道,曹老板与吴良都还一无所知……

  而曹老板听到“屯田制”的预计收益,心中震撼与惊喜的同时,自是已经瞧不上那区区五千石粮食了。

  必须得加钱!

  而且就算是加了钱,曹老板也断然不可能将这巨大的收益拱手相让,最多为了获得他们的支持,给他们稍微分那么一点汤喝,而且还得是有附加条件的让利。

  所以曹老板现在问出这个问题,就是在讹诈这些陈留士族。

  这已经与给不给陈留士族面子、要不要撤吴良的职没有了关系,而是一大块蛋糕摆在面前,要如何分配才能令自己满意的问题。

  “……”

  陈留士族此刻也是面面相觑。

  他们在猛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同时,心中也对自己刚才咬牙决定才凑出来的一万石粮食的分量产生了巨大怀疑。

  所以,是不是应该再加点?

  他们考虑着这个问题,最终目光齐齐汇集在了朱逊身上。

  朱家才是陈留的领头羊,此事最终还是要朱逊来替他们做出决定,不过此时此刻,当着曹老板的面商量肯定不合适,他们只有不约而同的对朱逊微微颔首,表示愿意再加一次码。

  至于加多少,自然也由朱逊全权决定,他们这颔首,便是授权与附议的意思。

  “呵呵,我还道只有我一人年纪渐长,记性渐渐变差了,原来朱家主竟也有同样的问题啊。”

  见朱逊愣了半天没有说话,曹老板又半开玩笑的说道,其中多少有些施压的味道。

  “回禀使君,我等打算拿出两……”

  朱逊咽了口口水,终是下定了决心,咬着牙却又面不改色的说道。

  结果这个“两”字才刚刚说出来。

  “使君,这后面还有旁的记录。”

  戏志才却又立刻很合事宜的打断了他,指着吴良此前承上去的竹简说道。

  “哦?竟然还有?”

  曹老板顿时皱起了眉头,颇为严肃的瞟向吴良,厉声叱道,“好你个吴有才,我才封你做了几个月县令,你究竟做了多少贪赃枉法的事,真当我不会斩你么?志才,你继续念,我倒要看看这厮究竟胆大包天到了何种地步!”

  曹老板已经不再继续关注朱逊献粮的数目,听到一个只发出半个读音的“两”字便已经限定了范围。

  曹老板心中有数。

  戏志才心中更加有数,否则他又怎会在这时候打断朱逊?

  而与吴良提前串通好了的也只有戏志才一人,曹老板来不及串通,完全就是在尚不知情的情况下自由发挥。

  由此可见,曹老板也同样是个难得一见的妙人。

  “诺。”

  戏志才应了一声,接着说道,“同样一月至今,假借使君名义开办曹氏盐行,未曾办理市劵,便私自将使用秘法炼制出来的雪花盐进行销售,如今曹氏盐行已遍布兖州,三个月共计获利粟米二千一百九十石,布帛一千三百七十匹,黄金二百七十六斤……”

  “嘭!”

  再听到这里,就连曹老板本人都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一巴掌拍在了案几之上,破口大骂:“吴有才,你好大的胆子!”

  这些收益放在一起,恐怕也已经有五千余石粮食,而且仅是起步阶段三个月的收益。

  并且与“屯田制”不同的是,这年头粮食每年只能种上一季,而人却是一年四季都要用盐,即使说全年十二个月都在不间断的产生收益,亦是十分可观!

  朱逊与陈留士族亦是吃了一大惊,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不会吧?那曹氏盐行竟也是这县令私自开设?”

  “我一直以为是曹孟德的手笔,王家这次傍上了条大船哩……”

  “竟敢以曹孟德的名义中饱私囊,这县令可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啊,这下好了,曹孟德怕不是要诛他九族?”

  “他方才将这些全部献给曹孟德,便是为了请求曹孟德网开一面。”

  “只怕是功不抵过啊……”

  “那王家也要因此受到牵连,如此一来,这盐行的生意便无人掌管了,而曹孟德又要外出征战,定是无暇管理盐行之事,少不了要找人代办,咱们自然也有机会。”

  “你的意思是……”

  “若能分一杯羹自然是最好的,不过此事必须依靠曹孟德的势力,否则难以长久。”

  “……”

  说着说着,有几个颇有影响力的陈留士族便已经悄然凑到了朱逊旁边,与他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不是没人想过独吞盐行的生意,但此事既需要炼制雪花盐的秘法,又需要得到曹老板的支持,就算是朱家也未必有这么好的牙口能够单独吞下。

  “属下知罪!”

  吴良则是被这一拍吓得连忙伏倒在地,诚惶诚恐的赔罪道,“属下愿将所有的盐行与炼制雪花盐的秘法献于使君,只求使君留属下一条狗命!另外,属下还有用,这雪花盐的秘法与那屯田制皆是属下一手操办,属下已经有了这方面的经验,还可以为使君办事!”

  “你要为我办事,我却不敢再用你了!”

  曹老板目光冰冷,大手一挥,“来人!将此人拿下,待我腾出手来再审问于他!”

  “诺!”

  两名亲卫走上前来,架住吴良的肩膀便将他向堂外拖去。

  “使君饶命!使君饶命啊……”

  吴良吓得大声呼喊。

  就在这时。

  “使君息怒。”

  戏志才终于又很合事宜的走上前来,拱手对曹老板谏言道,“使君,依臣所见,此人虽心术不正,但这些事办的却是颇有条理,倒也算是个难得一见的内政鬼才,若教人在旁监督于他,未必不能为使君所用。”

  “你的意思是……”

  曹老板蹙眉问道。

  “若是他这‘屯田制’能够在使君的领地中全面实施,再佐以盐行等方面的利益,使君日后攻城略地,便再无粮饷之忧。”

  戏志才正色说道。

  “……”

  听到这里,朱逊与那些陈留士族已是紧张起来。

  完了!

  这下完了!

  倘若曹孟德真听取了戏志才的建议,决定在陈留乃至整个兖州施行这屯田制,他们就不用再去考虑染指这方面利益的事情了。

  这令颇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此前只是一个小小的雍丘令而已,“屯田制”也只是在雍丘一县实施,这对他们的利益影响还不算大。

  若是他们不将此事闹到曹老板这里,而是暗地里偷偷效仿的话,说不定还会因此受益颇多。

  现在可好,这么一闹曹孟德也知道了。

  此事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不过……”

  注意到朱逊与那些陈留士族已经表现出了忧虑,戏志才忽然又话锋一转,面露难色。

  “不过什么?”

  曹老板顺势问道。

  “不过这‘屯田制’想要实施起来,必定要先安置大批流民,这便需要一大笔物资,再加上开坑农田、播种等等方面的消耗,亦不是一笔小数目。”

  戏志才接着说道,“而使君最近正打算挥师东去,恐怕没有足够的物资支撑此事,尚需三思而后行呐……臣窃以为,吴有才有这方面的经验,若是教他负责此事将功赎罪,想来他也不敢不尽力而为,若是他也办不成此事,到时使君再办他不迟。”

  “使君,属下愿为使君当牛做马,求使君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吴良连忙又哭喊了起来,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与此同时。

  !!!

  朱逊与那些陈留士族也从戏志才的话中得到了一些提示。

  说的不错,这“屯田制”想要实施起来也不是一句话的事,尤其曹孟德此前专注军事,农耕方面的物资储备自是十分匮乏,再加上近期还要打仗,想要同时实施此事更是难上加难。

  但曹孟德缺的东西,他们有啊!

  吴良此前也是忽悠了朱鲁,得到他的支持才能在雍丘将“屯田制”试点办成。

  于是……

  “朱家可为使君分忧!”

  朱逊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经抢先一步说道。

  刹那间,一石激起千层浪:

  “赵家也可为使君分忧,赵家的农具、牲口与粮食,皆可为使君所用!”

  “陈家也是,陈家在圉(yu三声)县还算有些物资,若使君打算全面实施屯田,陈家愿助使君一臂之力!”

  “田家责无旁贷……”

  “……”

  他们这可不是在向曹老板表忠心,他们是在实实在在的为自己争取利益。

  身为士族,他们都不是第一天与“上面”打交道,很多时候双方都是合作共赢的关系,上面的政策要实施下去,他们往往都是最直接的获利者,除了中间环节,后续也有许多可以操作的余地。

  而此事利益巨大,曹老板八成是要实施的。

  现在最好的选择便是退而求其次。

  若是他选择跳过他们,直接派自己人率兵来办,这里面的一些“操作余地”便必定会缩小,那才是真正动了他们的利益。

  就算这些士族中有些家主未必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但朱家家主朱逊的表态已经足以打动他们,若是没有利益,朱逊又怎会如此心急,都不与他们进行商量便立刻表态?

  想不想的明白不重要。

  果断跟上就对了,肯定不会错的!

  “这……”

  曹老板怎会不明白他们在想些什么,但现在他也同样需要这些士族的支持,于是故作沉思状沉吟了片刻,忽然又问,“刚才的事还未说完,朱家主,你刚才说打算拿出多少粮食助我东征?”

  “两万石。”

  这一次朱逊说的极为果断,很是豪气的道,“我朱家一家愿拿出两万石粮食,助使君攻打叛贼!”

  ???

  其余陈留士族顿时愣住。

  无耻老贼!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利益当前,这无耻老贼竟直接甩开了他们,意欲在曹孟德面前独占鳌头?

  “爽快!”

  曹老板当即一拍案几,站起身来大声笑道,“朱家主果然是爽快人,这陈留的屯田事宜自当由朱家牵头,我打算在陈留郡另设典农校尉一职,不隶郡县专管专制,这中郎将的人选便从朱家选出!”

  “使君,我陈家愿拿出一万石粮食!”

  圉县陈家家主见状亦是连忙大声表态。

  “嗯……志才帮我记下,各县也的确需要另设典农都尉一职,校尉分身乏术,应由都尉代为分忧。”

  曹老板点头说道。

  “使君,我田家也愿出一万石粮食!”

  “使君,我孙家……”

  “我赵家……”

  “……”

  一时间,陈留诸多士族家主竟像是进了菜市场一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捐献起了粮食,只怕一不小心被曹老板忽视。

  这场面看起来竟略有些幼稚与好笑。

  全然没有了百姓们印象中那士族该有的温文尔雅与高高在上的姿态。

  但这就是现实,比更加魔幻的现实。

  吴良并不觉得奇怪,后世做金牌导游的时候也曾接待过一些鼎鼎有名的富商与各种二代,他们在人前与这些士族也差不多,可是私底下做的事情,尤其是涉及利益时所说的话与所做的事,吴良只能用辣眼睛来形容。

  不过接下来的事,吴良也不打算掺和了。

  曹老板何许人也?

  他肯定是不会做亏本生意的,他只是在做局势与利益之间的权衡,所以这些士族最终恐怕未必能从曹老板身上讨得多少好处,不落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就算不错。

  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真·赔了夫人”……

  “兄弟,还不快点把我带下去,难道还要使君说第二次?”

  吴良碰了碰身边架着他的两名亲卫,笑呵呵的说道。

  “?”

  两名亲卫一愣。

  他们虽然见过吴良,但其实并不怎么熟,所以他们也不是太理解吴良到底什么意思,还笑得出来,难道不打算再为自己的“狗命”努力一下了么?

  “走吧,我已经没救了。”

  吴良口中如此说着,心中却还在想,曹老板既然许了朱家一个“典农校尉”……

  那么自己身为朱鲁的“兄弟”与“贵人”,怎么也不能叫这个可怜的家伙流血又流泪啊,毕竟当初屯田的时候,他是真帮了大忙。

  再至于“临冲吕公车”、“三弓弩车”、还有传说中的“木牛流马”。

  这才是吴良给曹老板准备的大惊喜。

  吴良已经命孙业绘制出了相关的设计图纸,还做了几个小模型。

  不过这些与战事相关的东西,肯定不能当着这些士族的面拿出来,待曹老板处理完了眼前的事再说吧。

  第三百六十章 窗户都没有!

  大约两个时辰后。

  前脚送走了朱逊与陈留士族的各位家主,后脚曹老板与戏志才便来到了临时关押吴良的柴房之中。

  “使君!”

  两名守在门外的亲卫连忙起身行礼。

  “吴有才何在?叫他出来。”

  曹老板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却还是强行绷着脸语气生硬的说道。

  他现在心情极佳,甚至有些激动。

  只是动了动嘴皮子的功夫,便从这些陈留士族手中套出了九万石粮饷,与此前的五千石相比根本就是天上地下,换了谁也没办法不激动。

  当然,他也做出了一些让利。

  不但许诺给这些陈留士族分成,还要将各地的“屯田制”工作交给他们的人来负责,好端端的一场交易而已,偏偏要办成与当地士族沟通感情的会面,说来也是好笑的很。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曹老板何尝不知,“屯田制”若是交给这些士族来主导进行,用不了多久便会失去掌控,最终演变成一场士族们瓜分利益的狂欢,而他在消耗完了这些讹诈出来的粮饷之后,则依旧要为粮饷的事情犯愁,可谓是治标不治本,这完全违背了“屯田制”的初衷。

  但暂时也只能如此。

  总之先稳住这些士族再说,待他灭了张邈、吕布与陶谦之流,将兖州与徐州的局势稳定下来,才能够腾出手来干预此事。

  到了那时再来插手。

  陈留士族应该已经将完成了陈留一带的“屯田制”前期工作,不但省去了前期的大量资源投入,还能捡一个现成的,使得这些陈留士族变成他的打工人,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

  这插手也是要讲究策略的,强行插入肯定会适得其反,从而引起陈留士族的剧烈反弹,最稳妥的方式便是治一部分人,护一部分人,令他们内部先乱起来,而后再寻找借口分而击之,即可防其之口,又可断其之手。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自是要日后再说……

  曹老板正在暗爽的过程中。

  两名亲卫已经打开了柴房的门,探头向里一看,却见吴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入了梦乡,不但流了一地的哈喇子,还正抱着一捧干草上下其手,也不知道做了个什么美梦……

  “这人心真大啊,真他娘的不怕死啊……”

  两名亲卫心中无语,连忙跑进去将他摇醒,“吴校尉!吴校尉!使君来了,快快醒来!”

  “啊?使君?”

  吴良睁开惺忪的睡眼,果然见曹老板与戏志才已经站在了门口。

  此刻曹老板已经皱起了眉头,而戏志才则是一脸名为“好笑”的笑意,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见过明公,属下失态。”

  吴良连忙打了个滚站起身来,顺便擦了一下脸上的口水。

  “吴有才,你刚才定是做了个美梦,说出来教我与志才也涨涨见识?”

  曹老板板着脸问道。

  “明公说笑了,属下只是睡觉不老实,其实并未做梦。”

  吴良低眉顺眼的说道。

  “是么?”

  曹老板瞟了一眼吴良下身,意有所指的道。

  戏志才则默默的别过了脑袋,虽然大家都是男人,但这画面确实不雅。

  “……”

  两名亲卫看了一眼之后亦是连忙收回目光,强忍着绝不让自己不小心笑出来,免得为自己引来罪责。

  “明公误会了,这是尿憋的,请使君容许属下先去小解一下,尿完就下去了。”

  吴良却是一点都不尴尬,颇为艰难的躬了下身,陪着笑嘿嘿说道。

  “我与志才在客堂等你,若是管不住就割了再来见我!”

  曹老板终于不再与他扯淡,冷哼一声带着戏志才转身走了。

  如此走出吴良的视线,他才忽然又侧过脸来对戏志才小声说道:“志才,此人看起来虽不三不四行为颠倒,但却总能做出些我意料之外的事来,我有些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使君是觉得有些事上无法完全掌控于他吧?”

  戏志才会心问道。

  “我虽知道用人不疑的道理,但他搞出来的‘屯田制’与那曹氏盐行,皆是干系到我军命脉的大事……他若甘心为我所用还好,若是去了旁人那里,又或是他自己便藏有野心,便又成了一大祸患。”

  曹老板凝神说道。

  “那使君的意思是?”

  戏志才已是面露担心之色,连忙拱手诚恳说道,“请使君务必三思,吴有才乃是臣亦不得不佩服的天纵奇才,至少志才观他目前的一言一行,皆是在尽心为使君办事,并且从不染指军事与政事,何况这‘屯田制’与那盐行也皆是毫无保留的献给了使君,而非待价而沽,因此臣以为,吴有才乃是可以信任的人,就算使君心中有所顾虑,也断然不可被他看出来,更不要轻易试探于他,万一寒了他的心,那是可就追悔莫及了。”

  “这我自然知道。”

  曹老板微微颔首,“只是……他若是我曹家人就好了,这便是最令我担忧的地方,倘若换了旁人,我欲将旎儿许配于他,他定是求之不得,可吴有才却用一个我颇为认同的理由婉言谢绝了我,实在教我无法安心呐。”

  “颇为认同的理由?什么颇为认同的理由?”

  戏志才有些疑惑的问道。

  “嗯……说了你也未必能懂。”

  曹老板一愣,好像说漏嘴了一般迅速跳开这个话题,继续说道,“总之他有机会却不肯做我的女婿,哪怕理由令人信服,此事依旧使我十分介怀,每每想起便心生不安。”

  另外。

  曹老板没有对戏志才说的是,他其实已经在用一种极为隐秘的方式试探吴良了,这次试探的结果可非同小可。

  “若使君只是因此事介怀,志才倒有一计,或可令吴有才不得不就范,只是恐怕要委屈一下女公子。”

  戏志才沉吟着说道。

  “不必!”

  哪知曹老板面色却是猛地一变,冷声说道,“他吴有才就算再有本事,终究不过只是一介庶民,而我曹家就算再不济,也曾是位列三公的大家,我要收他做女婿,却还要煞费苦心设计一番,那未免也太抬举了他,此事倘若传扬出去,便又是给了那些常常攻讦于我的人话柄,到时我又该当如何自处!”

  “使君所言极是,是臣失言了。”

  戏志才见曹老板如此抗拒,自是不敢多言。

  “……”

  曹老板也是不再说话,只是心中还在不断思考戏志才的计谋到底是什么。

  最近他并未外出征战,因此对家中事务也有了不少的了解,尤其是这个令他头疼的曹旎,正房丁夫人已经不止一次向他说起曹旎迷恋吴良的事情,要求他去管一管这个不晓事的女儿。

  甚至。

  丁夫人还向他展示了曹旎最近做的一些女红,练字时写的一些字,竟有许多都与吴良有关。

  因此若真要曹旎“委屈”一下的话,这个不知矜持为何物的丫头,恐怕非但不会觉得委屈,说不定还要喜出望外、欢呼雀跃呢。

  这可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不过。

  曹旎愿意受些“委屈”,他曹孟德却不愿受这委屈!

  这是什么道理?

  好你个吴有才,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难道我愿将宝贝女儿嫁你,还要拿我的脸面去做嫁妆不成?

  没门!

  窗户都没有!

  ……

  客堂内。

  “吴有才,听闻你此次前往荆州终是空手而归?”

  等吴良进来站好,曹老板不知为何黑着一张脸,立刻开门见山的问道,话语中颇有那么点问责的意思。

  吴良不知曹老板为何忽然如此,只得陪着笑说道:“回禀明公,属下这次出行确实并未找到黄金珠宝,但其实也并非一无所获,只是此前不便在外人面前展示,因此未曾对使君提起。”

  “哦?你究竟有何收获?”

  曹老板微微一愣,这货又不按套路出牌,他原本准备好的那套说辞自然是用不上了。

  “请明公差人出去,将正在郡府门外等待的几名瓬人军兵士领进来,使君一看便知。”

  吴良低眉顺眼的说道。

  方才他在柴房睡觉做美梦,陈金水等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在外面等了好几个时辰,的确是难为他们了。

  “去个人将他们领进来!”

  曹老板立刻又板起脸来,一边下令一边瞪着吴良说道,“若你带回来的东西能够教我满意,我便不与你计较,若你带回来的东西教我失望,我定要你好看!”

  “?”

  听了这话,吴良下意识的瞅了戏志才一眼。

  现在曹老板明显有点不对劲。

  按理说他才从陈留士族手中讹了更多的粮饷,又得了曹氏盐行,正应该是心情最好的时候,为何现在口中说出的话字字句句都像是吃了枪药?

  而且。

  今天他明明是立了大功,不管是曹氏盐行还是“屯田制”的始末,他都与戏志才通了气,就算曹老板此前不知道,现在也应该已经获悉。

  所以吴良不太理解。

  曹老板到底在与他计较个什么,为什么还要他好看,总觉得曹老板现在说的与他所想的根本就不是一件事情啊?

  “……”

  戏志才则是颇为无奈的耸了耸肩。

  吴良也是服了。

  问题是现在他还不能直接向曹老板提出疑问,否则那就成了抬杠与质疑,不管曹老板因何如此都只会是火上浇油。

  不过好在,吴良知道他接下来拿出来的东西,几乎不可能令曹老板失望。

  于是心绪便也快速安定了下来。

  如此片刻之后。

  脸都被太阳晒红了的陈金水终于等人“赶”着已经修复完成的“木牛流马”走进了客堂之内。

  而看到这两辆奇形怪状的车子进入客堂的过程。

  曹老板与戏志才已是一脸惊奇的站起身来。

  “吴有才,这……这是什么东西?”

  曹老板目不转睛的问道。

  他方才看得很是清楚,郡府的客堂门口修建了一个共有五层的石阶,正门上还有一个高约一尺有余的青石门槛。

  一般的马车若是不用人抬,根本就不可能行驶进来,可这两辆奇形怪状的车子却能够如履平地,而且全程都只有一个兵士在后面扯着两条绳索驾驭,气都不喘一口就将这两辆车子“赶”了进来。

  “此乃‘木牛流马’,说白了就是运粮车,可载一岁粮,当然也可以用来运送其他辎重。”

  吴良笑呵呵的走上前去,掀开“木牛”背上的盖板。

  曹老板与戏志才此时才发现,原来这车子竟不是空车,里面已经载了满满一车粟米?!

  “?!”

  看到这一幕,曹老板与戏志才的眼睛已是瞪得老大。

  装载一岁粮……

  不用畜力?

  一名兵士便可毫不费力的赶走?

  这是曹老板与戏志才再见到“木牛流马”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这‘木牛流马’可日行多少?”

  戏志才到底是搞谋略的,此时脑子依旧十分清醒,张口便又问了一个十分要紧的问题。

  “日行三十里不在话下。”

  吴良说了个最保守的数字。

  “咕噜!”

  戏志才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眼中很快浮现出难以言喻的惊喜,立刻拱手对曹老板拜道,“恭喜使君,贺喜使君,吴有才真是使君的一员福将,有了‘木牛流马’这等神物,我军将再无运送粮饷之困扰,粮草军数量至少可削减七成,马匹与牲口亦可解脱出来用在更加重要的地方!”

  “哈哈……哈……”

  曹老板终于再也绷不住,一不小心笑出声来,但看到吴良那张帅脸,他却又立刻咳嗽了两声,面色一改冷声说道,“这‘木牛流马’虽确实不错,但还达不到令我满意的程度,最多只能算是没有失望,就勉强算你将功抵过吧……”

  话音未落。

  “使君再请看!”

  吴良却又立刻一把掀开了尹健抱在手上麻布,指着盖在麻布下面的一个小模型说道,“此乃‘三弓床弩’,不过目前我只是做一个小小的模型,此物可放大数十倍使用,以树干为箭杆,以铁器为箭翎与箭头,力道之足可以直接钉入城墙之中,无论攻城略地,还是固守城池,皆是不可多得的克敌利器!”

  第三百六十一章 中郎将!

  说着话。

  吴良又推了尹健一把,将“三弓床弩”模型的箭头调转了方向,而后伸手开始转动床弩后面设置的两个小绞轴。

  伴随着小绞轴的转动,连在上面的绳索被卷了起来,三张合并在一起小弓被逐渐拉开。

  如此绞到一定程度之后,三张小弓已经吃足了力。

  此时吴良又将小绞轴固定住,拿起三支与之配套的箭矢,放入三道箭槽之中。

  然后。

  “梆!”

  吴良猛地打开小绞轴的固定机关,三支箭矢一起射出。

  曹老板与戏志才身子一颤,连忙循着箭矢射出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三支箭矢已经轻而易举的没入了郡府客堂的砖石墙壁之中,只留下短短的一截尾巴还在微微颤动。

  看到这一幕。

  !!!

  曹老板与戏志才都是一脸震惊,眼睛又比此前睁大了不少,嘴巴亦是微微张开。

  这年头并非没有威力强悍的弓箭。

  比如“铁胎弓”,也可以叫做铁脊弓。

  但曹老板与戏志才很清楚,铁胎弓根本就不是寻常人使用的!

  那玩意儿非但本身重量就十分惊人,想要拉开还需要异于常人的臂力,因此有时候能否拉开并使用铁胎弓,渐渐的也就成了衡量一个武将臂力的标准。

  而一般兵士使用的弓箭,力道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因此这年头弓手打仗时基本上都不会瞄准敌人直射,而是会居高临下或是朝高空射箭,如此形成箭雨利用箭矢抛物线下坠时的重力加速度来增加威力。

  若是选择直射的话。

  虽将箭矢射入木头,射入草人,射入没有甲胄护体的人体自是不在话下,但却绝对不可能直接射入砖石墙壁之中,更不要说一下射出三箭,还全部没入墙壁……至少两三寸?

  这力道,自然不必多言!

  就像吴良说的。

  若是将这个模型放大数十倍,再将那上面的三张弓换做巨大的铁胎弓,那射出的箭矢威力自是极为惊人!

  并且。

  方才吴良转动那小绞轴的时候,看起来似乎并未使用太大的力气,射出箭矢的力道却远胜于一般的弓箭,甚至已堪堪可与铁胎弓比肩……

  这才是最令曹老板与戏志才震惊的地方。

  这已经不是事半功倍的问题,而是事半功数十倍的问题!

  “这……东西是你做出来的?”

  曹老板下意识的问道。

  “明公高看属下了。”

  吴良谦虚一笑,故意卖了个关子,转身却又掀开了李原手中的麻布,指着下面那个小楼一般的模型继续介绍道,“明公再再请看,此乃‘临冲吕公车’。”

  “此物亦可放大数十倍使用,与城墙等高,车内分上下五层,亦可以根据需要加层,每层有梯子可供上下,车中可载几百名兵士,配备弓弩枪戟刀矛等兵器,攻城时只需将车推到城墙边上,兵士们通过顶层的天桥冲到城上与敌人拼杀,而不是像此前那般一齐挤在城下承受城上敌人的单方面虐杀。”

  听到这里。

  戏志才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

  “另外。”

  吴良却是根本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一伸手又掀开了另外一名兵士手中的麻布,“此乃‘壕桥’。”

  “许多城池城下皆设有壕沟与护城河用来据敌,‘临冲吕公车’虽然精妙,但遇上壕沟与护城河便无法靠近城墙,而‘壕桥’便可解决这方面的问题。”

  “明公请看,这‘壕桥’共有三辆战车组成,可以自由拆分,亦可以自由添加,通过上面的转轴轻松连接在一起,如此一来,无论城池下面的壕沟与护城河是宽是窄,‘壕桥’皆可在极短的时间内搭建出一个可供‘临冲吕公车’畅通无阻的平台,从而令我军在任何时候攻城都不处于劣势。”

  “戏司马,你似乎有不同的见地?”

  说到此处,吴良才终于看向了戏志才,笑呵呵的问道。

  “……”

  此刻戏志才的眉头已经又舒展开来,满脸惊喜之色的拱手赞道,“吴校尉的设计极为精妙,考虑也十分全面,志才佩服还来不及,哪会有什么不同的见地。”

  “使君!”

  说着话,戏志才又立刻向依旧一脸震撼之色的曹老板说道,“有了这‘临冲吕公车’与‘壕桥’,再加上‘木牛流马’运送粮草,我军此次攻打徐州定是十拿九稳,张邈、吕布、还有那陶谦的死期已到,使君杀父之仇得报指日可待!”

  “因此请使君尽早下令着手建造这些奇物,再责令兖州、徐州各地边境城池布下那‘三弓床弩’,令四周环绕之敌不敢轻举妄动!”

  曹老板闻言总算回过神来,却是又微微蹙眉看向了吴良,接着之前的问题问道:“我问你这东西可是你所创造,你却说你没有这个本事,这是何意?难道另有高人?”

  “明公有所不知。”

  吴良正是要引曹老板问出这个问题,从而实现自己的目的,连忙拱手说道,“这次属下率人前往荆州,本是为了发掘一处齐国古墓,结果却在机缘巧合之下进入了另外一个战国奇人的陵墓,这些东西正是在那奇人之墓中发现。”

  “奇人?什么奇人?”

  曹老板好奇的问道,

  “明公可曾听过一个叫做‘公输班’的奇人?”

  吴良反问。

  “公输班……”

  曹老板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顿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的问道,“可是那个战国时期曾发明云梯欲助楚王攻宋的公输班?”

  “明公真是博闻强记,正是此人!”

  吴良果断送上一记马屁,接着说道,“属下率人貌似进入了公输班的陵墓,便在陵墓之中见到了这些东西,可惜这些东西过于庞大无法带出,属下又知这皆是难得一见的奇物,于是便原地将其拆解之后,绘出了详尽的设计图纸,等回到陈留才寻找工匠进行了复原。”

  说着话,吴良又从怀中掏出几块叠好的绢布双手承到曹老板面前,低头说道:“这便是属下直接之后绘出的设计图纸,其中的诸多细节都进行了详细记录,使君只需命人依照图纸建造即可。”

  “吴有才,你可真是有心了,哈哈哈哈!”

  接过图纸看了一遍,曹老板终于再也无法绷住,极为畅快的大笑了起来,“这次你又立下了如此大功,可惜我已将‘绝影’都赏给了你,这次竟不知该如何奖赏于你了。”

  “说起‘绝影’来,属下又有话要说。”

  吴良却是立刻想到了什么,忽然又道。

  “哦?什么话你尽管说。”

  曹老板眼中忽然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紧张”,面上却笑呵呵的问道。

  “明公能不能将‘绝影’收回去,给属下换个用得上的奖赏?”

  吴良嘿嘿笑着一脸市侩的说道。

  “放肆!”

  曹老板闻言面色忽然一冷,指着吴良的鼻子厉声斥道,“那绝影随我征战多年,脚力耐力皆是马中王者,曾数次于千军万马之中助我脱困,我忍痛将它赏赐于你,你竟敢说它没用!绝影虽不能言语,但我却不能容忍你如此说它!”

  “明公恕罪!”

  吴良自是“吓了一跳”,连忙哭丧着一张脸躬身解释道,“属下不是说绝影没用,只是属下实在用不上啊,不敢隐瞒明公,自打明公差人将绝影送到属下这里来之后,属下亦是喜出望外,可属下也不知怎么回事,绝影死活不肯教属下骑乘,还险些将属下摔伤,以至于属下现在都有了心理阴影,出门都不怎么敢骑马了,只敢骑驴,不信明公问问属下这些兵士,属下现在出门可真是在骑驴啊~~~”

  “噗!”

  旁边忽然传来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

  竟是戏志才实在没有忍住,一不小心喷笑了出来。

  与此同时,戏志才也终于彻底明白了吴良在曹老板的心中的分量。

  戏志才作为曹老板最信任的人,也是了解“绝影”的特性。

  只不过这件事曹老板并未对戏志才说起,这次来陈留的路上他还在想曹老板为何没有骑乘“绝影”,想不到竟是用来试探吴良了。

  能够当得起曹老板用“绝影”来试探的人是什么人,又或者说曹老板此前将他当成了什么样的人,答案自是不言而喻。

  也是因此,戏志才此刻才笑得出来。

  因为吴良骑不了“绝影”,便是已经通过了曹老板的终极考验,接下来曹老板将会对吴良信任许多,如此曹军也不必失去这样一个天纵奇才,可谓是皆大欢喜。

  “你笑甚么?”

  曹老板瞪眼斥道。

  “使君恕罪,臣想到吴校尉堂堂一个校尉骑驴的情景,一时没控制住。”

  戏志才连忙收起笑容,躬身说道。

  “我还以为志才已经到了喜怒不行于色的境界,看来还差的远啊。”

  曹老板说着话,又不小心看见了吴良那张委屈的苦瓜脸,然后,“噗——吴有才,还不收起你那副要死的样子!”

  “噗哈哈哈哈……”

  ……

  笑罢之后。

  屏退了客堂内的瓬人军兵士,曹老板终于又对吴良问道:“吴有才,这公输班的陵墓怎么样了?”

  “回禀明公,公输班生前精于机关之术,他的陵墓亦是机关重重。”

  吴良立刻将提前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属下将这些东西拆解记录下来之后,意欲开启公输班棺椁时终是触发了防盗机关,彼时整个地宫地动山摇,地面也随即出现了涌现地火的裂缝,属下只得立刻带人仓皇逃窜,好不容易才保住了性命,而那地宫则掩埋在了巨石与烈火之中,就算再命人挖开,恐怕也只能看到一片无用的残骸了。”

  “即是说,已经没有人能够再进入这座陵墓,更不了能从陵墓中得到这些东西了吧?”

  曹老板又问。

  “正是如此。”

  吴良点头说道。

  “好!好!如此甚好!”

  曹老板不疑有他,连连点头称好,“你做的也很好,我方才已仔细想过,如今我已有了曹氏盐行,若那‘屯田制’实施顺利,亦可在一定程度上填补粮饷亏空……此前子脩与安民都随你下过古墓,他们与我说起过,那古墓之中常有人力难以抗衡的邪物,稍有不慎便回丢了性命,此前你已为我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形势一片大好,你劳苦功高,也是时候享享清福了,不必再前往这些凶险之地,如你所愿,我打算封你为‘临冲中郎将’,将这些战车的建造事宜交由你全权负责,这可是个轻松无责的官职,你可满意?”

  总算拜将了!

  但说好的“摸金中郎将”呢,这“临冲中郎将”是个什么鬼?

  虽然吴良知道“临冲”二字指的就是战车,可他对闭门造车这种事实在一点兴趣都没有啊,摸金啊,我要摸金啊……

  不过。

  仅冲“中郎将”这三个字,便已经说明了吴良如今在曹老板心中的超然地位。

  毕竟就连曹老板最信任、最倚重的夏侯惇,如今的军衔也不过只是校尉,折冲校尉兼东郡太守,如果所猜不错的话,吴良应该还是曹老板起事之后封下的第一个“将”!

  “明公为属下着想,属下感激涕零!”

  吴良连忙躬身道谢,接着却又掏出一卷于吉重新誊撰的竹简,双手奉上说道,“不过明公你看这是什么?”

  “齐史?”

  曹老板看到最前面的两个大字,面露疑惑之色。

  “明公,这正是属下发掘古墓时在墓中找到的古史传记,明公应该知道,前有始皇帝焚书坑书,后有楚霸王火烧阿房宫,导致先秦的古史传记早已十不存一,那前汉所著的《太史公记》中的记载虽是如今主流,但其实有许多内容皆是道听途说而来,不可尽信,尤其当属下在古墓中见到一些先秦古籍之后,更是发现了两者之间的许多差池。”

  吴良忽然变得极为严肃,正色说道,“因此属下逐渐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属下想寻访天下古迹,探索那些失传的古籍,重新编撰一部最接近历史真相的史书!”

  “另外。”

  “开办曹氏盐行所用的雪花盐秘法,在雍丘试点的屯田制,还有这些奇思妙想的战车,皆是属下寻访古迹时所得,古人的智慧令属下叹为观止,属下相信,在寻访的过程中,属下还将为使君待会更多震惊世人的东西,令使君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而属下计划编撰的史书,也将以使君命名,这可是造福千秋万代的壮举,使君必将名留青史。”

  “请使君成全!”

  “……”

  听了吴良的话,曹老板再次愣住。

  如此思索了半天之后,他终于开口说道:“你这想法还真是颇为大胆,不过我很喜欢……”

  第三百六十二章 发丘大将军!

  吴良这记马屁才是真正拍到了曹老板的心坎里。

  编撰比《太史公记》更加真实准确的史书,必定会对后世产生极为深远的影响,若此书能够著成,还以他的名字命名。

  那么他名留青史自是板上钉钉的事。

  曹老板其实是个极其看中名望的人,此前因为宦官之后的身世他可没少受到那些士族名士歧视与攻讦,而为了堵住这些人的嘴,他也下令杀了不少人,结果非但没有起到积极的作用,反而带来了一些不好的影响。

  比如这次张邈反叛,虽然曹老板嘴上不肯承认,但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就是杀人之后产生的负面影响所致。

  而编撰史书可就大不相同了。

  这比《太史公记》更加真实准确的史书具有无可替代的价值,今后定会受到天下士族追捧与传唱,而他的名字,也定会与这部史书一同为天下士族熟知,此乃造福千秋万代的功绩,到了那时候,还有多少人会在意他这宦官之后的身世?

  况且。

  著成《太史公记》的司马迁早年遭受了腐刑,早就已经成了宦官,后世又有多少人在意他的宦官身份?

  何况我不过只是宦官之后罢了,这又不是我能选的……

  想着这些,曹老板亦是有些激动,笑意盈盈的说道:“你既有如此抱负,我本该上书朝廷封你做个‘太史令’,当年司马子长(司马迁)便官至此位,在我眼中你便是我的子长,但你此前已经言明不愿入朝为官,我亦不好勉强,却又不能教你名不正言不顺,如此便只好暂时委屈于你,封你为‘司史中郎将’了。”

  麻蛋!

  怎么又他娘的成了“司史中郎将”?

  说好的“发丘中郎将”呢,说好的“发丘印”呢?

  虽然在得到“太公印”之后,吴良已经怀疑这玩意儿就是传说中的“发丘印”,但心中对此还是多少留有那么一丝的期待。

  而如今曹老板一连说出两个杂号中郎将的军衔,都始终没有说中“发丘中郎将”。

  吴良不免有些失望,还略微有些心急。

  会不会是因为我的出现与所作所为改变了历史走向所致?

  如果我没有强行实施瓬人军的转型,曹老板如今仍要依靠瓬人军盗墓得来的黄金与珍宝来维持军饷,结果会不会不太一样?

  毕竟所谓“发丘”,“发”乃“发掘”之意,“丘”乃“坟墓”之意。

  两个字连在一起,便是“发掘坟墓”之意。

  而现在在吴良的努力之下,曹老板终于表示要让瓬人军变得“名正言顺”,那么“发丘”这种不被世人接受的词汇,自然也不能与瓬人军和他联系在一起了,否则恐怕又要引起不小的非议。

  所以……

  “怎么,你不满意?”

  见吴良微微蹙眉,半天没有谢恩,曹老板疑惑问道。

  “属下不敢!”

  吴良回过神来连忙拜道,“明公如此抬举属下,属下怎会不满,只是方才乍一听到这军衔略有些别扭,‘司史’听起来应是文官,而‘中郎将’听起来又是武官,两者放在一起便有一些自相矛盾的感觉了。”

  “哈哈哈,此乃我有意为之。”

  曹老板却是斜睨着他大笑起来,“你既能替我发掘那九死一生的古墓,又能为我编撰史书,可不就是能武能文么?另外……你可要想清楚,司马子长的‘太史令’已是史官顶峰,隶属于太常之下,年俸仅有六百石,而随便一个中郎将,年俸便有两千石,若是这官职由你自己来选,你要做何选择?”

  “还是中郎将好,拜谢明公。”

  吴良连忙躬身谢道。

  “这就对了,即日起你便专门寻访各地的古迹与古籍,力争将古往今来的事务如实记载,任何人不得干涉于你,成书之前此书亦不必公示于人,就连我也不能例外。”

  曹老板满意点头,接着又道,“至于发掘古墓时是否能够掘出黄金珠宝,我亦不再强求,你尽力而为便是。”

  “属下明白,定不负明公厚望!”

  吴良应道。

  事到如今,他暂时也不知该如何引曹老板说出“发丘中郎将”五字,只得安慰自己那“太公印”就是传说中的“发丘印”。

  现在他已经拥有“发丘印”,又晋升成了“中郎将”,就勉强算作重现了历史吧。

  哪知吴良才刚刚安慰完自己,曹老板却忽然又笑呵呵的自言自语起来:“遥想我起兵至今,可谓是处处受阻事事不顺,唯有这半年多,也就是秘密建立瓬人军发掘梁孝王墓之时起,非但得了有才这么一员福将,所遇诸事皆可逢凶化吉心想事成,方才有了今天的光景,最近我便在想,我如今拥有的一切皆是发迹于丘,简称‘发丘’啊。”

  ?!

  听到这话,吴良心头猛地一颤。

  出现了!

  “发丘”二字终于还是出现了!

  所以说,他一直在想的“发丘中郎将”并不算完全没有希望了么?

  而所谓“发丘”,其实也并非是“发掘古墓”,而是“发迹于丘”的意思么?

  “有才,你再受些委屈。”

  曹老板回过身来,又拍了拍吴良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待有一日我平定天下动乱,再无人敢非议于我时,我定然不会忘却你的功劳,我要封你为‘发丘大将军’,官居一品,我还要将你的抱负公之于众,为你立下法令,规定天下古墓只有你有特权发掘,任何人私自发掘皆是死罪,我要助你早日完成这部造福千秋万代的史书!”

  发丘……大将军?

  吴良愣住了。

  重点是官居一品!

  汉朝出现过的一品大将军有哪些?

  建威大将军、骠骑大将军、中军大将军、镇东大将军、抚军大将军……

  这里面除了骠骑大将军之外,剩下的一品大将军地位皆在三公之上,也就是说几乎仅次于皇帝,真正意义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还有。

  立法?

  规定天下古墓只有你有特权发掘,任何人私自发掘皆是死罪。

  这便已经与后世颁布的法令有些类似了,只是细节方面仍比较粗糙,而且颇具封建君主制的立法特色。

  这一刻。

  吴良终于明确了曹老板的野心。

  他想称帝!

  若非做了皇帝,又怎么能封给他这样的官职?

  而历史上曹老板之所以没有称帝,只是官至丞相,并不是他不想,恐怕只是时机未到。

  毕竟历史上曹老板虽已“挟天子以令诸侯”,将羸弱的汉室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但实际上依旧存在许多内忧外患。

  “称帝”绝不是一句话的事,也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这将会牵扯到许多人的利益,尤其是那些根深蒂固的老牌士族的利益,曹老板一旦称帝,将有可能演变成为一场难以解决的内耗,从而影响曹老板的大计。

  更何况,曹老板还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直接受益者。

  此举等于控制住了天下的喉舌,掌握了舆论。

  此前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就敢称帝的人,比如拿了个传国玉玺就敢称帝的袁术,都没落得什么好下场,反而成了众矢之的。

  如此前车之鉴摆在面前,曹老板在这件事上更是要无比谨慎……

  不过吴良其实并不太在意这个问题。

  反正历史上汉室灭亡亦是不可避免的,曹老板虽未曾称帝,但曹丕却称了帝,之后刘备也称了帝,孙权同样称了帝。

  他主要是在思索另外一个问题。

  发丘……大将军。

  一品。

  可以肯定的是,历史上曹老板绝对没有设立“发丘大将军”这个官职,否则史书上就不可能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笔。

  毕竟按照曹老板现在的说法,这个官职将会是位居一品的大官,跺一跺脚都能令整个朝野抖上三抖的大官。

  怎会没有任何记载?

  反倒在正史中写成了一个小小的“发丘中郎将”?

  另外。

  曹老板肯定也不曾颁布“奉旨盗墓”的法令。

  这个时代颁布这样的法令简直就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注定会受到大量的批评与质疑,需知就连后世考古,做的也是“抢救性发掘”,即是说只有当古墓已经暴露,并且遭受到了不可逆损坏的时候,才会入场进行考古,否则便都以保护为主。

  因此,这样的法令若是曾出现过,也断然不可能不在历史上留下痕迹。

  不过。

  不可否认的是,东汉末年的历史上也不曾出现过吴良这个穿越者,或许正是因为他的出现与搅局,曹老板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事实上。

  吴良并不怀疑曹老板现在的这番表态是发自真心。

  但他却也不会轻易信以为真。

  若曹老板有一天真当上了皇帝,真成了俯视天下的九五之尊,他反而更加不敢相信。

  此一时,彼一时。

  屁股决定脑袋。

  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也未必便真的能够随心所欲,相反还会产生更多的顾虑与想法。

  以史为鉴,曹老板现在的许诺,到了那时候,或许反而会成为他的一道催命符。

  毕竟历史上“杯酒释兵权”的事情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有几个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身在汉朝也不必说远的,就说汉高祖刘邦身边的那些个开国功臣,落得一个好下场又有几个?

  所以。

  若有一天真到了那时候。

  曹老板硬要给,他当然不会拒绝。

  但曹老板要是不再提,那么他也绝对不会伸手去要,甚至还会尽可能的保持低调,实在不行就告老还乡远离是非……

  如此想着。

  “承蒙明公抬爱,属下生来就是个平头百姓,苦日子过惯了,对声名与权势其实并无太多想法,只求能为明公办些小事,换得一生衣食无忧便已知足,实在不敢再想其它。”

  吴良一边躬身道谢,一边低眉顺眼的说道。

  “我意已决,此事不必再说!”

  曹老板大手一挥,不容置疑的说道。

  “谢过明公。”

  吴良只得应了下来,再次谢道。

  他心里明白,从现在开始他算是正式进入了曹老板的嫡系阵营,是真真正正的嫡系,有资格获悉曹老板终极野心的嫡系。

  戏志才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否则刚才曹老板说那番话的时候,他便没有资格在场,也不该如此淡定。

  而如今的陈留太守程昱显然不在此列。

  这次曹老板来到陈留,作为太守,程昱其实只是陪同那些陈留士族走了个过场而已……

  “对了明公,属下忽然想起一件事,想求明公成全。”

  吴良忽然又道。

  “所为何事?”

  曹老板心情正好,爽快问道。

  “属下想求明公帮忙救下一个友人。”

  吴良低头说道,“此人乃是陈留朱家的三公子朱鲁,属下此前出任雍丘令时,想在雍丘试验‘屯田制’的效果,于是便施以巧言哄骗了朱鲁,使得他不但没有阻挠属下开垦田地,还为属下招来的流民提供了粮食、农具与牲口,如此在他的大力协助之下,属下才能够顺利完成春耕,可惜后来此事败露,朱家家主朱逊大发雷霆,已经将朱鲁软禁了起来,这辈子怕是再也出不来了,属下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因此为他求情。”

  “竟有此事?”

  听到这话,曹老板顿时一脸的惊奇之色。

  “难怪那朱逊对你恨得咬牙切齿,我倒是很好奇,你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竟能将此人哄骗到这步田地……”

  戏志才也是微微一愣,忍不住颇为好笑的说道。

  “戏司马说笑了,倒不是我的手段有多高明,主要是此人这里不太灵光。”

  吴良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对二人露出一个“你懂的”的笑容说道,“也是因此,属下心中才越发过意不去,斗胆求明公帮忙。”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终归属于朱家的家事,我出言干涉恐怕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啊。”

  曹老板微微蹙眉道。

  “使君,我倒有个主意。”

  戏志才却又凝神说道。

  “哦?你说来听听。”

  曹老板抬眼道。

  “使君此前不是许了朱家一个典农校尉么?”

  戏志才笑着说道,“此人既是朱家的人,使君大可以任命他来做典农校尉,如此算是兑现了对朱家的承诺,朱家也不能再为难于他了。”

  “万万不可!”

  吴良闻言立刻提出异议,“戏司马可能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此人脑子不太灵光,恐怕担不起典农校尉一职。”

  “正因如此,我才大力推举此人。”

  戏志才却是露出老狐狸一般的狡黠笑容,悉心说道,“此乃一举两得之计,一来,遂了吴将军的心意;二来,这个位子的人并不需要多么聪颖,此人脑子不灵光反而易于控制,使君正好利用他来掌控陈留的屯田事宜,岂不美哉?”

  第三百六十三章 你们的吴校尉没了

  人有的时候也不能太聪明。

  正是因为戏志才太聪明,吴良才能用最笨的办法轻而易举的实现自己此行的另外一个目标。

  事到如今。

  他已经算是完成了从盗墓贼到史官的华丽蜕变。

  最起码在曹老板这里已是如此。

  只要曹老板的思想发生了这样的转变,他与瓬人军便不再仅仅只是替曹老板办脏事的工具,因此在这部将以曹老板命名的史书完成之前,他们也不再是稍有问题便会被曹老板划清界限、急于肃清的黑历史,这正是吴良想要达成的效果。

  而对于他的“好兄弟”朱鲁。

  吴良也确实发挥了“互为贵人”的作用,不但教朱鲁吃上了官饭,并且这碗官饭还十分夯实,一下子就从没有资格录入朝廷官籍的县丞,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校尉,而且是不隶郡县的校尉,瞬间便拥有了与陈留太守程昱平起平坐的资格。

  成了典农校尉的朱鲁,朱家自然不敢再将其关在泽秀园里面。

  据吴良所知,目前朱家的所有族人中还没有一人拥有比校尉更高的官职,而且是曹老板亲自任命的军官。

  朱家的家法再高,也断然高不过曹老板的军法。

  而且别看吴良整天借鉴夏侯惇的做法拍马屁,说什么只愿做曹老板的官,不愿做汉室的官之类的话,其实曹老板现在的绝大多数人事任命照样会上报朝廷入册的,只不过汉室早已式微,只能批一个“准”字罢了。

  其他圈地为王的豪强亦是如此。

  这不过就是走个过场,体现一个所谓的“名正言顺”。

  再者说来,现在就连曹老板自己如今也领着一个兖州刺史的官位,对外自认还是汉室的臣子,一州刺史任命的校尉,自然也是“名正言顺”的朝廷官员。

  朱家即是士族。

  哪怕真不怕死,不认曹老板的军法,也得认朝廷的国法,于公于私都不能再拿朱鲁怎么样,说不定有些事还得仰仗于他。

  如此又说了一阵子话。

  程昱亲自进入客堂,通知曹老板已经准备好了私宴,询问何时开宴。

  曹老板这才终于不再谈那些不适合当外人谈论的内容,教程昱叫来陈留的几名重要官员与宴,与他们进行友好交流。

  私宴过后。

  吴良也是有些倦了,于是顺势与那些官员一同离去。

  待堂内只剩下曹老板与戏志才时。

  略微有些醉意的曹老板才来到戏志才身边,勾住他的肩膀小声说道:“志才啊,你此前不是还有一计未说于我听么?”

  “什么计?”

  戏志才一愣,疑惑问道。

  “还能有什么计,自然是那可令吴有才不得不就范的计谋。”

  曹老板提示道。

  “啊?使君,你此前不是说……”

  戏志才瞬间明白,却又有些不解。

  “我忽然想通了,吴有才必须得是我曹孟德的女婿,不论使什么手段,哪怕提刀架着他的脖子逼迫于他,总之此人我要定了,绝不能便宜了旁人!”

  曹老板目光深邃的说道。

  ……

  雍丘县。

  瓬人军驻地。

  “夫人,家主怎么还不来?”

  吴良的一众小美人围拢在白菁菁身边,颇为恭敬又按捺不住的小声询问。

  “不是说了么,不要叫我夫人,我不是你们的夫人。”

  白菁菁被这称呼搞得一阵脸红,只得极为无奈的纠正道。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纠正她们了。

  自打被吴良当着这些小美人的面扛入房内睡了一晚之后,她们便将她默认为了夫人,非但嘴上叫着,平时见了她也都施以夫人的礼数,丝毫不敢怠慢。

  “遵命夫人,可是家主怎么还不来啊,他不会被使君责罚了吧?”

  一种小美人仍在弱弱的追问。

  “责罚?他为什么要被使君责罚?”

  白菁菁不解的问道。

  “回禀夫人,是婢子听说的。”

  鲍柔施了一礼,小心翼翼的说道,“家主这两日忽然命我们搬到雍丘来,自己却只留了几个兵士在陈留伺候,这本就十分反常,婢子们心中皆是有些不安,恰巧婢子方才出去时,听到几名兵士聚在一起议论,说家主这次出征一无所获,使君定是十分不满,恐怕要受到使君责罚,而这两日使君正好要来陈留……于是婢子们便害怕了起来。”

  “是啊夫人,如今咱们已经来到此处两日,公子却迟迟不曾现身,婢子们越想越是担忧,因此忍不住前来叨扰夫人……”

  百里香也是低下头红着一张小脸说道。

  实际上不止是他们。

  瓬人军的兵士们亦是惴惴不安。

  吴良平日里待这些兵士不错,更是为他们谋取了不少福利,这些兵士自然也是对吴良心服口服,不说所有人都能为吴良献上性命吧,起码也是真心实意的希望吴良平安无事。

  只不过与以往不同。

  这次吴良出征的收获在他们看来实在是比之前几次所差甚远。

  因此他们普遍认为曹老板一定会不满,吴良这次就算不会受到责罚,也定会受到十分严厉的训斥。

  如此大家伙互相议论着,悲观的情绪已经在瓬人军驻地内蔓延起来。

  甚至几名军官已经在与诸多兵士商议,待吴良回来的时候,大伙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温暖吴良那颗受伤的心。

  一齐喊个口号?

  一齐向吴良表个决心?

  一齐主动要求降低粮饷,将功赎罪?

  甚至。

  还有人主张大伙一同前往陈留向曹老板请罪,为吴良求情,请曹老板对吴良网开一面……不过这个想法立刻被几名军官否决。

  这时候擅离驻地可是重罪!

  他们倒并未过多考虑自己,主要是此举可能非但不能为吴良开脱,还会为他增添新的罪名,从而令他受到更重的责罚,毕竟吴良怎么说都是他们的头子,他们做了事,吴良也是难辞其咎。

  最后几名军官只能去找典韦与杨万里商议此事。

  然后。

  这件事便被典韦与杨万里给强行压了下来。

  随行的兵士也只知道吴良等人进入了丘穆公墓,对公输冢的事却是一无所知,而他们两个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因此并不担心。

  只是此事涉及许多秘密,吴良不说,他们自然也不会到处乱说。

  “不要胡思乱想,吴有才的命可硬着呢,他不是常说好人不长命,恶人遗千年么?似他这样的人,定是要长命百岁的,怎么可能有事?”

  白菁菁听完就笑了,颇为淡定的道,“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吴有才现在还不曾现身,定是跑去处理其他的事务了,待他回来时,定是又受了使君褒奖,说不定还有升官了呢。”

  “真的么夫人?”

  一众小美人有些狐疑的道。

  “不要再叫我夫人了……”

  白菁菁无奈扶额,她真是受够了这个称呼。

  就算要叫,也要等到……之后再叫啊,那时才符合事实。

  不过。

  此前在公输冢外说过的那番话,这个坏人不会当真了吧,所以他只是现在还没腾出手来,只要腾出手来就要找我兑现诺言了吧?

  怎么办?

  这要怎么办才好啊?

  白家的祖训不能逾越,否则我就成了白家的不孝女,爹爹绝不会原谅我的……

  就在这个时候。

  外面忽然传来一些嘈杂的声音,与平时瓬人军兵士打闹的动静有着明显的区别。

  “又是怎么回事?”

  白菁菁疑惑起身,走出屋子查看。

  吴良这些家眷所住的宅子虽然瓬人军驻地之内,但为了保护吴良与家眷的隐私,与驻地还隔着一个院子。

  穿过院子推开院门。

  只见正有一个马车队浩浩荡荡的开进驻地之内,而那马车上则装满了物资,尤其是走在前面的马车,更是装满了对瓬人军兵士极有吸引力的酒肉。

  押送这个车队的人,看起来应该是陈留郡的兵士。

  而领头的则是一个身披铜甲、颈系绿布的人,此人骑着高头大马,气势比那些兵士高了一大截。

  “我见过,这身行头定是使君的亲卫!”

  有人立刻认了出来。

  毕竟此前张邈反叛的时候,瓬人军中的一部分兵士在吴良的示意下,也曾与曹老板的家眷和亲卫一同从陈留赶往鄄城,因此对这身行头并不陌生。

  “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心中充满了疑惑,忍不住向身边的人发问。

  “呃……”

  看到眼前的一幕,所有的瓬人军兵士此刻都是一头雾水,没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那名亲卫却是很快给了众人答案,只听他驻马而立,环视一圈之后大声吼道:“还不来个人接收使君赏赐?”

  吴良不在,典韦便是瓬人军中官职最高的人。

  此时典韦早已走上前去,拱手说道:“瓬人军军候典韦,前来接收使君赏赐!”

  “使君有令,瓬人军此番立下大功,特许全体大宴三日!”

  那亲卫又大声说道。

  “谢过使君!”

  典韦躬身谢道。

  “谢过使君——”

  瓬人军兵士虽然现在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此行明明一无所获,又到底立下了什么大功,但见典韦已经拜谢,也是连忙跟着一同施礼。

  所以……

  他们此刻更关心的问题是,吴良到底怎么样了?

  使君的赏赐既然已经到了,那么吴良为什么没有一同出现?

  不过。

  应该不会有事吧?

  毕竟既然是赏赐,那么吴良也不应该受到责罚才是……

  “这是此次使君赏赐的清单,你轻点过后速速教你的人将赏赐抬走,我还要回去向使君复命。”

  那亲卫自然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只是将一卷竹简交给典韦,如此说道。

  “诺。”

  典韦应了一声,虽然心中本就不慌,却也还是抬起头来多问了一句,“敢问这位兄弟,吴校尉为何没有一同回来?”

  “已经没有吴校尉了。”

  那亲卫办完了正事,也是瞬间没了架子,语气平和的对典韦说道。

  ???

  !!!

  一听这话,正摩拳擦掌准备上前搬运物资的瓬人军兵士瞬间呆立当场,仿佛被平地惊雷劈中了天灵盖一般。

  没、没了?!

  就这么轻易的……人就没了?!

  为什么会这样?!

  不就是一次出征一无所获么,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他们这盗墓又不比旁的事,谁能保证每次盗的墓里面都装满了黄金珠宝?!

  使君竟如此狠心,直接把吴良给灭了?!

  与此同时。

  “嘤——!”

  跟在白菁菁身后的一种小美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竟是身子剧烈一颤,小脸之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瞳孔不停的缩动。

  百里香听到这话更是直接眼珠子一翻,仰面向后倒去。

  而鲍柔则面色瞬间煞白,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如同雕像一般站在原地,身子微微晃动。

  天旋地转!

  对于这些苦命的小姑娘而言,吴良便是天,跟了吴良之后,她们才有了天。

  但现在,她们的天,塌了!

  “?!”

  就连典韦、白菁菁、杨万里、于吉、孙业、诸葛亮等知道内情的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亦是吃了一惊。

  他们倒不相信吴良会这么轻易的没了……

  毕竟吴良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在曹老板面前作死的人,而且如果不是作了大死,曹老板断然不会轻易把他搞没。

  但亲卫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也是令他们十分费解。

  “你们这是什么反应?”

  那亲卫见到瓬人军众人那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心中亦是十分费解,忍不住又开口问道,“难道你们不应该欢呼雀跃才对么?你们的吴校尉虽然没了,但却多了一个吴将军,他如今已被使君封作了‘司史中郎将’,这还是使君封下的第一个中郎将,吴将军这才叫做真真正正的平步青云啊,自此你们的官职也要跟着水涨船高哩。”

  “?!”

  众瓬人军兵士又是一愣。

  中郎将!

  竟然封将了!

  一无所获却还能封将,他一定是用了什么妖法,蛊惑了使君吧?!

  看他们的表情,这个结果似乎要比吴良没了更加令他们费解……

  “兄弟,以后尽量莫要大喘气,真的会死人。”

  典韦却指了指院子门口的女眷,正色对那亲卫劝道。

  这话之中,其实包含好几层含义。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万万不可交恶

  朱家泽秀园内。

  “母亲,老先生真的对我说过,我与我那贵人有才兄乃是分则俱损合则俱荣的关系,我们遭此一劫主要是因为他最近不在陈留,你只需再忍耐一些时日,待我有才兄回来,我们定能立即化险为夷,你要相信我啊母亲。”

  见母亲陈氏又忍不住凄凄艾艾的抹起了眼泪,朱鲁叹了一口气,来到陈氏身边握住她的手好生相劝。

  “莫要再与我提你这挨千刀的贵人!”

  陈氏顿时来了脾气,一把甩开朱鲁的手情绪激动的斥道,“我与你说了多少遍,吴有才与那老神仙根本就是一伙,他们联起手来哄骗了你,若是没有他,我们母子二人又怎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母亲,我那有才兄眉清目秀,那位老神仙也是慈眉善目,他们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哄骗我的人啊。”

  朱鲁依旧坚持说道。

  “你这孽子……难道恶人会在脸上写字不成?!”

  陈氏已是气的簌簌发抖,说都不会话了。

  这样的争论几乎没过两天就会重现一次,陈氏也不知道朱鲁究竟喝了什么迷魂汤,就是死活都听不进她的话,依旧对吴良充满了信任,坚信只要他回来,他们母子二人便能狗转危为安,轻而易举的走出泽秀园。

  “常言道‘相由心生’,就算脸上不会写字,亦可通过面相看出些端倪吧?他们若真是恶人,定会生的贼眉鼠眼,谁看了都会心生不适才是。”

  朱鲁据理力争道。

  “……”

  陈氏顿时无言以对,上下打量着自己这个亲生儿子,半晌之后终是仰天长叹了一声,语气绝望的道,“永康啊,母亲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母亲请讲,莫说一件,便是十件百件孩儿亦不会推辞。”

  朱鲁连忙说道。

  陈氏抬起手来指着十丈外的一个小凉亭说道:“离我远一点!你去那边的凉亭里坐会吧,我不叫你你便不要过来,也不要与我说话,我想清静一会。”

  “母亲,你若想清静一会我不说话便是,我还可以给你捶背扇扇,为何要离母亲远一点,我想陪着母亲。”

  朱鲁不解的道。

  “唔!”

  陈氏眉头一皱捂住了胸口,心口又闷又疼。

  “母亲,你怎么了?”

  朱鲁连忙关心问道。

  “去!还不快去!”

  陈氏抓狂的两只脚在地上使劲踢腾,她真的受够了,老天为何如此不公,为何要如此惩治于她。

  “好,我去,我这就去,母亲莫要烦躁。”

  朱鲁终于不敢多言,连忙起身。

  就在这个时候。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之内。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朱家家主朱逊,他正带着四名佣仆快步向母子二人这边走来,脸上挂着不太自然的笑容。

  “父亲?”

  忽然见到朱逊,朱鲁脸上的鞭痕又隐隐作痛起来,下意识的躲到了母亲身后。

  “君子?”

  陈氏也是瞬间愣住,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有些失神的问道,“永康,我看到你爹来看我了,我不是眼花看错了吧?”

  “母亲,你没看错,正是父亲来看你了。”

  朱鲁有些忌惮的看着朱逊,小声说道。

  “就知道他放不下我……”

  陈氏顿时面露惊喜之色,连忙扯了扯衣领又道,“永康,快,你快看看的我的发髻是否梳理整齐,衣着是否得体!”

  “母亲装扮向来得体,不必担心。”

  朱鲁打量着点头说道。

  “那就好……”

  陈氏这才放下心来,清了清嗓子,塌着的腰肢立刻挺得笔直,但目光却已不再看向朱逊,而是故作清冷装看向了他处,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朱逊一般。

  ……

  片刻之后,朱逊已经来到近前。

  “哼!”

  陈氏反倒耍起了小性子,又将脸向外偏了一偏,鼻腔之中发出一声嗔怪的轻哼。

  其实她心里正在偷偷想着:只要朱有卿叫我一声,我便立刻流下眼泪扑上前去小鸟依人,万不可做的过头了……

  朱逊平日里什么脾气她是最清楚的,从他口中听到软话基本不可能。

  他如今能亲自前来泽秀园看望于她,便已经是做出了极大的退让,说明此事已经有了一些转机,她稍微的耍一下小情绪倒也能增进一下夫妻感情,但若是不依不饶,那就是自己不识抬举有台阶不下了,到时说不定就真要关在泽秀园中独居一辈子。

  甚至。

  就连此刻这小小的故作嗔态,她的心中都有那么些忐忑,担心朱逊因此转身离去……

  而就在她心中忐忑不安的时候。

  “夫人,永康,前些日子的事是我太过上纲上线,教你们母子受委屈了。”

  朱逊却笑呵呵的如此说道。

  这显然是一句软话,一句她此生想都不敢去想的软话,破天荒的主动道歉!

  “君子?!”

  陈氏闻言瞬间转过头来,满脸的惊疑之色。

  她已经忘了流泪的事,也忘了扑上去小鸟依人的事,只是觉得面前的朱逊有些陌生,好似根本不是她认知中的君子。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今天的朱逊明显转了性子,这一点都不正常,极不正常!

  “?”

  朱鲁亦是有些诧异。

  不过有了前些日子的教训,他此刻已是不敢再乱说话,依旧躲在母亲身后默默的望着朱逊。

  “你们这么看着我做甚么,难道我脸上有字?”

  朱逊却是依旧一脸笑意,颇为温和的道,接着又扭头对身后几名佣仆喝道,“你们几个,还不快去房内将夫人与永康的细软收拾起来,迎接他们回府?”

  “诺!”

  几名佣仆连忙跑去照办。

  “?!”

  陈氏与朱鲁心中却是不由的更加惊疑。

  朱逊非但主动表达了歉意,还如此主动的迎接他们回府,这就显得更不正常了。

  难道之前的事就这么算了?

  但这似乎已经不仅仅是既往不咎的问题,而更像是他们母子立了什么大功一般,简直不可思议……

  “永康,脸上的伤还疼么?”

  朱逊接着又道,“那日是我下手重了些,你莫要记在心里,这次回去我定会好好补偿于你……你此前不是一直说你大哥永盛的南院日头最足么?这次回去你便住去南院,我再给你精心挑选二十个婢女,教她们好生照料你的起居,你以为如何?”

  受宠若惊!

  此刻陈氏才是真正体会到了这个词的含义。

  她现在心中已经开始慌了。

  总觉得朱逊现在根本就不是在向他们表达善意,而是在给他们送“断头饭”,“断头饭”吃完了也就要送他们走了……

  “君子,你这是……”

  陈氏诚惶诚恐的问道。

  “不疼了不疼了,父亲教训儿子天经地义,孩儿又怎敢怀恨在心。”

  然而朱鲁在听到这番话之后却是已经激动了起来,竟还乐呵呵的惊喜问道,“不过父亲,你说的是真的吧?永盛大哥的南院你真打算给我居住,还要送给我二十个精心挑选的婢女?永盛大哥没有意见么?”

  “自是真的。”

  朱逊笑着点了点头,“你可是咱们朱家近二十年来出的第一个校尉,理应有如此待遇,永盛怎敢有意见?”

  “校尉?”

  朱鲁又是一惊。

  “?!”

  陈氏一双杏眼亦是睁大。

  朱鲁脑子不太灵光,陈氏虽比他略强但也没强出多少,可两人并非痴傻,也是知道“校尉”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官职。

  这是一个独立的军衔,与专管内政的一郡太守和专管防务的郡都尉属于平级。

  也就是说,他现在已经可以与陈留太守程昱平起平坐了?

  “不错,你已被册封为‘典农校尉’,专管陈留郡境内的屯田事宜,不隶郡县,委任令已经递了上去,印绶不日便会送到。”

  朱逊点头说道。

  其实昨日他便已经收到了这个消息,当时他的第一个想法便是,曹老板绝对是故意的,他定是暗中调查了朱家,才故意将“典农校尉”一职安在了朱家最不成器的朱鲁身上。

  曹老板并不打算教朱家在“屯田”的事情上掌握太大的权力。

  为此他思索了一整夜,甚至产生过让朱鲁……消失的恶毒想法,以此来要求曹老板更换人选。

  但朱鲁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虎毒亦不食子,他下不了这个决心。

  而且曹老板既有此意,他就算这么做了,恐怕也未必便能够如愿以偿,说不定还会激起曹老板的猜疑,将“典农校尉”一职收回去教旁人来做,如此才是真正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最终。

  朱逊只能退而求其次。

  朱鲁就算再不济,也是他朱家的人,只要是他朱家的人,作为父亲他便依旧可以教唆朱鲁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总好过“典农校尉”一职落入旁人手中。

  所以朱鲁与陈氏肯定不能再关在泽秀园里了。

  他还要对朱鲁好一些,让他感受到家族的温暖,免得这傻小子再傻呵呵的被他人挑唆利用而不自知……

  哪知听到这话,朱鲁却反倒微微簇起眉头,陷入了令朱逊不解的沉思之中。

  片刻之后。

  “父亲,有才兄是不是回到陈留了?”

  朱鲁忽然抬起头来问道。

  “你还敢提起此人!他虽回到了陈留,但如今已经不再是雍丘令,你以后不准与他来往,听到没有!”

  听到这个名字,朱逊顿时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意。

  好在曹老板已经当着他的面扯了吴良的县令一职,如今雍丘县少了这么一个害群之马,而陈留郡的屯田事宜也由朱家人掌控,他们倒也没在吴良身上吃太大的亏……

  “果然!”

  朱鲁恍然大悟,拉着陈氏的手喜笑颜开道,“母亲,你听到了么?我就说那位老神仙不会骗我,他说我天庭饱满可吃官饭,地阁方圆可掌大权,而且我与有才兄互为贵人,这不,有才兄一回来我就当上了校尉,这可比以前的县丞厉害多了,你瞧着吧,只要有才兄在,我还要往上升,封侯拜将不在话下!”

  “我……你这逆子!”

  朱逊瞬间脑中一阵眩晕,血压有点高的承受不住。

  这蠢货真心没救了,你这官职明明是你老子用了两万石粮食买回来的,你他娘的居然感谢起了旁人!

  我一世英名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傻儿子。

  早知道当初他生下来就该丢入桶中溺死,如今也不必如此憋气,真是造孽啊……

  “休要胡说!”

  陈氏这些天听他念叨这些本就不信,又见朱逊此刻的表情十分难看,连忙说道,“这不过是巧合罢了,你想啊,你们既然互为贵人,为何只有你升为校尉,他却丢了县令一职呢,这你又要如何解释?”

  “母亲,你有所不知,我这有才兄本就是校尉,他来雍丘做这小小的县令不过是兴趣使然罢了。”

  朱鲁想了想,又恍然大悟的道,“我爹只说他被撤了县令一职,却并未说他被撤去校尉一职,也就是说他现在最起码也还是校尉,那县令就算不做也丝毫不会影响于他,没准儿这次他其实是明降暗升,已经成了比我这校尉更厉害的中郎将也说不定,毕竟我们可是互为贵人,分则俱损合则俱荣的贵人,我都升了,他又怎会不升?”

  “莫要再说了,莫要再说了……”

  听他说这番胡话,再看朱逊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陈氏心中不由的更慌,生怕朱逊一怒之下再将他们母子二人关起来,因此连忙上来试图捂住朱鲁的嘴,不教他继续胡说八道。

  “母亲,我们真的互为贵人,你一定要相信我……”

  朱鲁却还不明白陈氏究竟什么意思,梗着脖子坚持说道。

  与此同时。

  “……”

  朱逊的脸色却又悄然发生了改变,似乎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他再看向朱鲁,已是正色说道,“永康,你稍后带些礼品去见一见这个吴有才,证实一下他是否明降暗升,若果真如此,我便信你们互为贵人,今后非但不会阻止你与他来往,我还要亲自前去恭贺他加官进爵。”

  他怎会轻易相信“互为贵人”的鬼话?

  但他却不得不信明降暗升的本事,这一点尤为重要,甚至关系到朱家的族运!

  毕竟吴良的宅子与家眷就在陈留,今后一定会在陈留常住,若果真在这种情况下都能明降暗升,那便万万不可与之交恶……

  第三百六十五章 大锅里的人头

  瓬人军驻地。

  送来赏赐的车队离开不久,吴良便也回来了。

  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曹昂与曹禀两兄弟,这二人与吴良都有过命的交情,因此死乞白赖的坚持跟来为他庆贺晋升之喜……

  但吴良清楚,这两个家伙其实就是来蹭酒的。

  曹昂的目的或许还没有那么纯粹,但曹禀百分之一千就是蹭酒!

  他们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喝到吴良酿制的高度烧酒了,在加上平时跟在比较自律的曹老板必须有所收敛,如今好不容易得到这个机会自然要好好放纵一番。

  结果三人才刚到驻地不久。

  便又有一个人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在替吴良经营曹氏盐行的王庆。

  此前吴良教他开办曹氏盐行的时候就欠下了合约,合约中约定盐行收益的分成,王庆占三成,吴良占三成,曹老板占四成。

  这次吴良将合约也献给了曹老板,并将自己那三成全部归到了曹老板名下,使得曹老板独占了七成。

  曹老板自是大喜。

  顺便就也给王庆这个“打工人”封了个官职——盐曹掾。

  这官职同样不隶郡县,直接对曹老板一人负责,曹老板领地之内的所有盐行经营活动都由他来管理。

  这就是垄断,是有军队支持的垄断。

  这在某种程度上,等于将对盐业重新进行整合收归“国有”,由曹老板“政权”来掌握整个盐业。

  虽然以曹氏盐行目前的发展状况,就算没有这权利,仅仅依靠雪花盐的技术优势,也已经在兖州境内形成了垄断的雏形,但有曹老板亲自背书,显然要比现在更正规一些,也更便利一些。

  因此王庆这次前来,除了恭贺吴良晋升之外,还有一个目的。

  便是来与吴良商量相关曹氏盐行接下来的营销策略,以及出任盐曹掾之后,对待其他盐行的方针。

  只因曹老板封他做了盐曹掾之后,还特意嘱咐于他。

  教他莫要用这权利去明着对付其他的盐行,因为现在兖州的其他盐行大多也都掌握在一些士族手中,若是使用权利明抢定会引起这些士族的反弹,最好用比较温和的手段令他们自己干不下去主动关张,如此比较有利于局势稳定。

  王庆自然不敢忤逆曹老板的意思。

  可一时之间又拿不定主意,也不敢因为这点小事在去叨扰曹老板,因此便只有跑来向吴良取经。

  事到如今。

  吴良也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陈留郡内只要是与他关系还算不错,不管是被他忽悠,还是主动投靠的人,都成了举手投足之间便可令陈留郡、乃至整个兖州士族震动的实权人物,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实现了光宗耀祖的愿望。

  偏偏这些人还都不是吴良主动请求曹老板任命的,而是曹老板自己的决定。

  因此哪怕曹老板生性多疑,也很难去联想吴良是否有拉帮结伙的嫌疑,更何况吴良那么“无私”的将自己掌握的东西“全部”献出,秘方与设计图纸也不曾有丝毫保留的意思,曹老板看在眼里,对他的信任已是达到了顶峰……

  结果王庆进门看见曹昂与曹禀,立刻便又变的拘谨了起来,向二人施礼过后便弱弱的待到了一边作陪,甚至屡屡觉得来得不是时候,尴尬的想要告辞。

  “不必拘谨,我们皆是前来恭贺有才贤弟晋升之喜,因此今日有才贤弟才是东家,我们这些客人除了说些好听话,只管吃好喝好便是。”

  曹禀倒是很会慷他人之慨,大声叫嚣道,“有才贤弟,你还不速速叫人送上酒来,难道怕我们喝了你的不成?”

  “安民兄说的哪里话,只是我那酒太烈,空腹喝下只怕几碗就醉了。”

  吴良则笑呵呵的道,“稍安勿躁,我已叫人将肉收拾了煮下,再给咱们弄些下酒菜来,今天咱们定要一醉方休,怕只怕安民兄一会醉的太快。”

  其实今天是整个瓬人军一醉方休。

  曹老板派人送来了赏赐的酒肉与粮食之后,瓬人军兵士们都先将其搬入了库房老实等着,等到吴良回来下令开火时,大伙才终于开启了狂欢模式。

  “有才贤弟,我怀疑你在激我,不过我可不吃这一套,我是斯文人,喝酒向来只用酒杯。”

  曹禀有些心虚的道。

  “安民,你怕是说反了吧,我怎么不曾见你喝酒用过酒杯?”

  曹昂斜睨问道。

  “我……那是以前,我现在已经改了!”

  曹禀老脸微微红了一下,心中正在想要说点什么来岔开这个话题。

  就在这时。

  “公子!公子!出事了,你快来瞧瞧!”

  院子外面忽然传来焦急的喊声,不多时杨万里便已经冲入了客堂之内,脸上挂着不少惊色。

  “究竟怎么回事?”

  吴良蹙起眉头,一边向外走一边询问。

  “肉!这次的肉有问题,公子去看一眼便知!”

  杨万里跟在后面,也不知道是不知该如何描述,还是不便当着堂内其他人的面来说,回答得有些含糊。

  “咱们也出去看看。”

  见此状况,曹昂也已经站起身来,叫上曹禀与王庆一同向外走去。

  ……

  如此来到院外的驻地之内。

  驻地中间的广场上已经架起了十来口大锅,大锅的下面木柴烧得正旺,大锅内的肉汤则咕嘟咕嘟的冒着泡,肉香四溢。

  但此刻,正在等着吃肉的瓬人军兵士却都是一脸的古怪。

  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期待与喜悦,甚至不远处有人还在不停的呕吐,那痛苦的表情应该已经将隔夜饭给吐出来了。

  “究竟怎么回事?”

  看到众人的表现,吴良心中越发奇怪。

  杨万里则已经将他带到了一口大锅旁边,指着大锅里面那肉香四溢的汤汁说道:“公子,你看。”

  此刻肉汤已经煮的发白,上面漂浮着一层油脂泡沫。

  除此之外。

  “杨万里,你……”

  吴良暂时还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刚想训斥杨万里教他莫要再卖关子,然而下一秒,他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只见伴随着沸腾的肉汤翻滚,一个球状的大肉块慢慢浮了上来,然后打了个滚又快速沉了下去。

  也是这一眼,吴良立刻看出了那肉块的本质。

  那竟是一颗脑袋!

  脑袋上面还能看到缠绕在一起的黑色头发,五官已经被煮的肿胀烂熟,但吴良依旧能够分辨的出来,那不是普通肉食的脑袋,竟是一颗人头?!

  吴良在看的时候,曹昂、曹禀与王庆三人也一同凑了过来向里面张望。

  “呕……”

  只这一眼,王庆立刻便承受不住,掩住嘴巴吐了出来。

  他自小娇生惯养,又从未上过战场,见过的血腥场面自是极少,不然不能与吴良等人相比。

  况且就算是瓬人军中上过战场的兵士,也有人承受不住。

  毕竟。

  这锅里煮烂差点被他们吃下去的人尸,与战场上以及古墓中的尸首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给人带来的心理冲击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

  “这肉哪来的?”

  吴良的眉头已经拧成了疙瘩,回头对杨万里问道。

  其实他大概已经猜到这肉的来历,瓬人军也不是顿顿吃肉的大户,肉食储备亦是很少,而曹老板才刚命人送来了酒肉赏赐……

  “这……”

  杨万里看了曹昂与曹禀一眼,有些犹豫。

  “直说无妨!”

  吴良沉声道。

  “回公子的话,这正是使君今日命人送来的肉……”

  杨万里只得硬着头皮说道。

  “……”

  一听这话,曹昂与曹禀皆是面色一变,不自觉的对视了一眼,而后曹昂也是皱起了眉头,看着杨万里说道,“不可能!我父爱民如子,明德惟馨,断然不会行此等有悖人伦之事,这其中定是出了什么差池!”

  说完,曹昂又正色对吴良说道:“吴将军,劳烦你将所有军中经手过这批肉食的人统统招来,我要亲自审问,定要搞清究竟是何人动了手脚,竟敢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我定不轻饶!”

  “杨万里,照长公子的话去办。”

  吴良点了点头,便叫杨万里去招人。

  不得不承认,曹昂的临场应变能力确实十分过人,难怪曹老板对他寄予了厚望。

  出了这样的事,他第一时间便将曹老板摘了个一干二净,维护好曹老板的声誉,然后再公开表达要将此事彻查到底的决心,这无疑是最妥善的做法。

  如此若此事与曹老板无关,那自然没有什么影响。

  倘若真与曹老板有关,在调查的过程中也同样能够私下动用一些手段,不管是找个替罪羊还是通过其他的方式,总能够将此事处理的干干净净,教那些不知情的人说不出什么来。

  这在后世,也是十分常规的操作,尤其是官场。

  不过与此同时。

  吴良也在思索此事的可能性:

  他并不认为这件事与曹老板有关。

  历史上曹老板虽然做过屠城的事,也听从程昱的建议教麾下兵士吃过人肉制作的肉脯,但那都是缺粮缺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不得不做的无奈之举。

  眼下曹老板可不缺粮,而且还刚刚狠狠的讹诈了陈留士族一笔,此次出征攻打徐州都未必能够用的完。

  更何况瓬人军就这么几百个人,就算天天让他们吃肉吃到吐曹老板也不是养不起。

  所以,在吴良看来,曹老板完全没有这么做的动机与必要,就算真做了此事,也断然不可能直到现在才被发现,难道瓬人军兵士都是瞎子?

  同样,他也不认为瓬人军中有人做了此事。

  瓬人军也还算是个比较团结的小团体,而且大家现在的日子过的都还算不错,至少吃喝不愁,实在犯不着冒这个险。

  况且就算有人做了这事,既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换了曹老板赏赐的肉食,那么为什么不将脑袋给处理掉呢,这不是等着被抓住么?

  更何况,这么多人在场眼巴巴的望着锅等肉吃。

  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头丢入锅中,没煮过的人头可比煮烂的人头容易辨认的多……

  所以。

  此事定有蹊跷,只是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吴良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

  ……

  不久之后。

  吴良、曹昂、曹禀与王庆等人重新回到了堂内。

  典韦、于吉、白菁菁、诸葛亮、杨万里等人也一同来到堂内,与他们一同到来的还有二十几个瓬人军兵士,他们要么此前负责搬运了肉食,要么是看管物资的库管与下锅的伙夫。

  “吴将军,这是你瓬人军的地方,理应由你审问,请!”

  曹昂倒并未喧宾夺主,而是主动站到了边上,然后对吴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吴良也不与他谦让,点了点头看向众人直接问道:“此前接收使君赏赐的是谁?”

  “是属下。”

  典韦站出来行礼道。

  “当初你接收赏赐时,可曾仔细检查过其中的肉食?”

  吴良又问。

  “检查过。”

  典韦正色说道,“这批赏赐中共有五十头羊,皆是经过宰杀剥去了皮毛的成羊,属下一一进行查验,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之处,而后才教人搬运。”

  吴良点了点头,又问:“搬运的人又是谁?”

  这次一下子站出来十来个人,其中一个什长代表发言:“是属下等人,启禀将军,属下等人搬运这些肉食时,亦可确定这些肉食皆是成羊。”

  “库管?”

  吴良又道。

  两名库管也是连忙站出来说道:“回禀将军,此前确实入库五十头成羊,皆都记录在案,方才出库二十头,亦已记录在案。”

  “伙夫?”

  “回禀将军,属下确实从库房领了二十头成羊,也是当着大伙的面剁开投入锅中,此事在场的兄弟都可为属下作证,绝对做不得假。”

  问到这里。

  堂内所有人都已是皱起了眉头,就连吴良也完全没有了头绪。

  此事真心蹊跷的紧,既然所有人见到的都是成羊,这自然首先排除了曹老板的嫌疑,毕竟人间送来的就是成羊,瓬人军兵士全都亲眼所见。

  而等这批肉食到了瓬人军之后。

  从接收倒入库,再从入库到出库,甚至直到下锅开煮,整个过程也都在众目睽睽下进行,一环扣着一环,亦是不可能作假。

  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变出人头来了呢?

  最奇怪的是居然还不止一颗。

  吴良方才叫伙夫一口锅一口锅的检查了一遍,十几口大锅中竟总共找出来四颗人头来,这就是四条人命。

  若是就一颗,还可以说是有人趁众人不注意偷偷投入。

  四颗可就真没办法合理解释了,这根本就不可能不被那么多望着锅等吃肉的兵士发现……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

  “公子,老朽忽然想起一个极为少见的邪术,或许只有此术才能办到此事。”

  于吉忽然站出来主动说道。

  第三百六十六章 曹昂与曹禀失踪了!

  “什么邪术?”

  听了于吉的话,众人皆是好奇的望向了他。

  “此术唤作‘魇昧术’,这种邪术非但能够迷人心智,如牲口一般任由驱使,术法高深者还能够将中术者伪装成牲口掩人耳目,借此来牟取利益。”

  于吉说道,“据老朽所知,有人曾利用此术将人化作犬只与猴子,命其于闹市中表演奇观赚取钱财;也有人利用此术将人化作驴子与牛马,使其从事极重的劳作,直至活活累死;但利用此术将人化作羊来卖肉,老朽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天下竟有如此邪术!”

  听到这里,众人已是面露震惊之色,睁大眼睛问道。

  吴良则是忽然想起了一些后世貌似与此术有些相似的民间传闻。

  这种民间传闻多与一些丧尽天良的人贩子有关,据说这些人贩子拐走了孩童之后,便会用手段迷了孩童的心智,而后再在孩童身上涂满一种神秘毒药,待孩子皮肤溃烂殆尽,再将狗毛或猴毛烧成灰,配合另外一种神秘毒药敷在孩童嫩肉上,孩童便会开始重新长出一层皮,并生长狗毛或是猴毛,再佐以其他的邪药,令其长出尾巴来,如此便完成了“人变狗”或是“人变猴”的过程。

  只是此术不易成功,十停小儿,有九停熬不住换皮之痛,惨遭夭亡,因此不知要害死多少孩童才能成功。

  不过一旦成功,这人贩子便等于抱上了金饭碗。

  从此走南闯北行走于闹市之中表演奇观,虽不敢说是日进斗金,却也可保许多年衣食无忧……

  这传闻虽然在一些细节上与于吉所说的“魇昧术”有些许的差别,但某些地方却又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只是不知道于吉说的与吴良所知的究竟是不是一回事。

  “若果真如此,谁掌握了这门邪术,岂不是再也不必为马匹犯愁,轻而易举便能够组建出一支庞大的骑兵,而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曹昂沉吟了片刻,忽然问了一个角度十分刁钻的问题。

  “?”

  吴良闻言惊疑的看向了曹昂。

  这确实是个值得深思却又令人骇然的问题,最重要的是,这话还是出自曹老板的长子——曹昂之口。

  吴良忽然觉得,他对曹昂这个长公子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历史上任何做下了大事的人,手上多多少少都沾染了鲜血,但曹昂在听到“魇昧术”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这样的问题,这依然是一个值得吴良注意与警醒的细节。

  人性本就十分复杂,存在着许多个侧面。

  而绝大多数人在与人交往的时候,都只会露出少数的几个侧面,从而组建出一个看起来相对脸谱化的形象。

  这是一张面具,也是一种伪装。

  而藏在面具与伪装之后的人性,只有特定的情况下才会显露出来。

  在这之前,吴良早就知道曹昂有着比较深的城府,不过曹昂一直以来对他都还不错,甚至在齐哀公墓中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也不曾有什么表里不一的表现,吴良对他的感官也一直都还不错。

  但现在曹昂脱口而出问出这样的问题,却让吴良心中忽然多了一丝警醒。

  曹昂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或许作为朋友,他还是一个热心、爽快、值得信任、甚至能够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可靠之人。

  但作为一名将领,又或是曹老板的继承人,一个政权的掌控者……

  恐怕就要打一个问号了。

  因为刚才这个问题已经暴露出了一丝迹象,在面对此类决策的时候,他的思考模式可能会更加倾向于功利,其他方面的东西皆可为功利做出让步,甚至包括友情、爱情、亲情、信仰、乃至人伦……

  也是因此。

  吴良心中已经有了一种感觉,倘若有一天曹老板不在了,接替曹老板位子的人换成了曹昂,他的一举一动反而需要更加小心谨慎,不容有丝毫的差池,否则必遭灭顶之灾。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不然。”

  于吉却是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此术虽然厉害,但据老朽所知,却也并非是无懈可击,此术最大的克星便是水。”

  “中了此术的人不能碰水,就连饮水也是不行,平日里只能喂送掺了秘药的水来维持水分与邪术,倘若碰到了水,无论是下雨,还是海水、河水、井水,不消片刻便会变回人形,轻易被人识破。”

  “只因此术过于伤天害理,一旦败露,施术者便难逃极刑,因此施术者施展此术皆是为了自用,极少敢拿去与旁人做买卖。”

  “原来如此。”

  此刻曹昂似乎也猛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问题暴露出了一些什么,不动声色的看了众人一圈,但见众人并没有特别的反应,于是也不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位老先生的意思是,正因这些羊肉投入了锅中之水,因此才变回了人形,锅中的人头便应如此解释……如此说来,想要进一步验证此事,只需在库房内剩余的成羊上面泼水查看即可,是也不是?”

  “长公子心思缜密,老朽佩服。”

  于吉拱手说道。

  “吴将军,你以为呢?”

  曹昂又看向了吴良。

  “我们一同前往验证,一试便知。”

  吴良点头道。

  ……

  瓬人军驻地库房内。

  “哗——哗——”

  剩余的三十只成羊已被依次排列开来,瓬人军兵士用水桶拎来了井水,将这些成羊全部泼了一遍。

  吴良等人静静的站在一旁查看,没有人说话。

  起初这些已经剥了皮的成羊没有任何动静,井水顺着骨肉流淌下来,库房内只能听到滴滴答答的声音。

  如此过了大约三分钟所有的样子。

  “唰唰!”

  一只成羊的两条后腿忽然踢动了两下,动作十分僵硬,仿佛诈尸一般。

  “?!”

  看到这一幕,众人皆是吃了一惊,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

  紧接着。

  “唰唰……唰唰……”

  竟又有好几只成羊也跟着踢动起了后腿,并且整个身子也在不停的抽搐,越抽动静越大,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挣脱出来一般。

  就在这剧烈的抽搐之中。

  这些成羊的形体逐渐坍塌了下去,身上的骨骼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伸长开来,仅仅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化作了不着一丝的人体!

  “……”

  众人皆是瞪大了眼睛,任谁也没见过如此古怪而又骇人的情景,只觉得自己的认知正在经受极大的考验。

  不过并非所有的成羊都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吴良默数了一下。

  剩下的这三十只成羊中,其中有七只化作了人形,而剩下的二十三只则毫无变化,也就是说,那些应该是真羊。

  这七具变化出来的人体有男有女,变化完毕之后便又一动不动了。

  吴良走上前去仔细查看,确认他们早已全部殒命。

  致命伤都在脖颈上,而且皆是一刀致命,干净利落。

  这伤口与那些没有变化的成羊完全一致,也就是说,他们应该是死在同一个人、同一把刀、同一种手法之下。

  通过这个细节。

  吴良已经猜到了他们是死在何人手中——屠夫。

  这又不是武侠世界,人人都是剑法刀法过人的高手,若非宰杀手法熟练到了某种程度的屠夫,很难造成如此利落并且如此统一的致命伤。

  但屠夫在屠杀他们的时候知不知道他们并不是真羊,那就不太好说了……

  “长公子,你看。”

  吴良将这个细节指给曹昂查看。

  “如今通过验证,这批成羊中确实掺杂了一部分中了‘魇昧术’的人。”

  曹昂沉吟着说道,“据我所知,这批成羊乃是我父临时命人在陈留采购而来,负责采购与运送的人乃是对我家忠心耿耿的亲卫,我自是不会怀疑于他,而瓬人军只是负责接收,各个环节皆是十分透明,再加上这些羊与人伤口一致,与此事有关的嫌疑亦可以完全排除,那么此事若要追查下去,便应自这批成羊的出处查起,重点是屠夫与肉坊。”

  “长公子说的是。”

  吴良拱手说道,“此事还需尽快去查,做下此事的人定然知道此时不日便会败露,八成赚上一笔之后便会立刻转移。”

  “正是如此。”

  曹昂点了点头,回头对吴良说道,“有才贤弟,遇上这档子事,我已无心再饮酒作乐,只好改日再来叨扰了……安民,你即刻随我返回陈留,我们与那负责采购的亲卫一同前往肉坊对质,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诺!”

  见曹昂面色严肃,曹禀本来还想向吴良要一坛子打包烧酒带走,但最终还是一脸痛惜的强忍了下来,点头应道。

  “有才贤弟,改日再会,不必相送。”

  曹昂接着冲吴良拱了下手,便带着曹禀快步向外面走去。

  不多时。

  两人与随行的兵士已经上了马,踏着一道烟尘出了瓬人军驻地,消失在了吴良等人的视线之中。

  望着他们的背影,于吉压低了声音说道:“此事应该叫咱们去查才对,说起应对邪术,咱们瓬人军才是专业人士,更何况公子还身怀厌劾之术,那才是邪术克星。”

  “老先生莫要抬举我了,我的厌劾之术对着魇昧术未必有用,方才我便无法看出这些成羊的问题。”

  吴良却摇了摇头,笑呵呵的说道,“再说,有人包揽了此事,咱们又何必去趟这滩浑水,安安稳稳的待在家中喝酒吃肉难道不香么?”

  他说的是实话。

  他掌握的“厌劾之术”确实没能在这件事看出任何问题,不过这其实也无可厚非,毕竟“厌劾之术”本来也只是姜子牙后代黑白两道术法相争的产物,而并非克制天下所有的邪术,自然不能奢求它无所不能。

  当然,这并非吴良不想掺和此事的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吴良看得出来曹昂有自己的想法,主观上并不想教他掺和此事。

  再结合曹昂此前提出的那个问题,吴良有理由怀疑曹昂对“魇昧术”产生了不小的兴趣,他这次回去可能并不仅仅是要将此事调查个水落石出,更多的可能是想找到这个能够施展“魇昧术”的术士。

  尽管于吉已经说过,这“魇昧术”有着难以弥补的缺陷。

  非但能够被水克制,还需使用秘药进行维持。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魇昧术”依旧能够在如今的战局中发挥一定的作用,只要成本比购置战马低,便不是不能在特定的情况下使用。

  “香!很香!特别香!”

  杨万里果断点头,顺便还不忘挤兑了于吉一句,“我说老童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欢多管闲事了?这可一点都不像你啊。”

  “老夫只是说说而已,谁想管这闲事?”

  于吉撇了撇嘴,无所谓的道。

  “行了。”

  吴良打断了二人,接着又道,“传我的命令,将这些尸首与那些锅都抬到驻地外面挖个坑埋了,用新锅再将这些无事的成羊煮上,咱们继续吃咱们的肉喝咱们的酒……哎呀不好!”

  说到这里,吴良忽然一拍脑门,仿佛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怎么了公子?”

  众人心中一惊,连忙问道。

  “我居然忘了这茬!”

  吴良痛心疾首的道,“出了这档子事,使君赏赐咱们的肉可就无端少了十几挂,此事我方才竟忘了对长公子提起,好教他禀告使君莫要忘了回头给咱们补上,否则这损失就要咱们自己承担,亏了,真是亏大了啊,不行,下回我见了使君一定要好生暗示于他。”

  “……”

  众人顿时无言以对。

  咱能不能稍微有点格局啊,我的吴将军,使君怕不是想抽死你……

  ……

  两日后。

  吴良忽然收到了一个石破惊天的消息——曹昂与曹禀失踪了!

  曹老板在陈留住了这么几日,处理完所有的事务之后便准备启程返回鄄城,回去集结兵马不日便将挥师徐州。

  但临行之际,却才发现不见了曹昂与曹禀。

  非但他们二人,二人随行的几名精兵和曹府的一名亲卫也一同不知了去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第三百六十七章 志才,我想抽死这货!

  当吴良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陈留已经封了城。

  并且曹老板还严密封锁了消息,若非曹老板的亲卫奉命过来传信,他直到现在也还像陈留城内的大多数人一样完全搞不清楚这次封城的原因。

  “神秘失踪……具体什么情况?”

  吴良自是很自然的联想到了此前发现的“魇昧术”,两天前曹昂与曹禀离开瓬人军驻地的时候,摆明了就是打算去调查“魇昧术”的事情。

  所以,难道这两个家伙不小心着了道?

  “吴将军见谅,使君已经对此事下了噤令,莫说小人知之甚少,便是真听到了一些什么,也不敢擅自多言。”

  亲卫拱手说道,“不过使君既然派小人前来召见吴将军,定是要与吴将军商议此事,吴将军万万不可耽搁,请立刻随小人动身。”

  “善。”

  吴良点了点头,立刻起身叫人备马。

  这一次,他没有叫瓬人军骨干随行,曹老板既然已经下了噤令,自是不希望将这件事传扬出去。

  毕竟曹老板不久之后便要挥师徐州,而曹昂又是他最倚重的长公子。

  现在忽然出了这档子事,不管曹昂与曹禀能不能找得回来,对于这个时代相对迷信的人们来说都有那么点“出师不利”的意味,必然会对曹军的士气产生一些影响。

  而瓬人军内除了他之外的人,对于曹老板来说都属于“外人”,曹老板自然不会希望这些“外人”在场。

  与此同时。

  吴良也在思索曹昂与曹禀的处境。

  现在他还不确定这两个家伙究竟失踪了多久,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失踪的时间越久,找回来的可能性就越渺茫,两人的处境也更加凶险。

  毕竟,他们既有可能就是着了“魇昧术”的道,没准儿已经变成了某种牲口被藏了起来,甚至是……杀人灭口!

  若是时间比较久的话,施术者就有充足的时间离开陈留城,又或是完成杀人灭口并且毁尸灭迹的操作。

  这样追查起来,难度可想而知。

  若是时间短一些,施术者被留在了城内,倒还有那么一线希望。

  但就算是如此,曹昂与曹禀也未必就还活着。

  毕竟与这二人一同失踪的还有几名精兵与曹府亲卫,这无疑增加了他们暴露身份的可能,做这种事的人都是亡命徒,倘若施术者知道了他们两个人的真实身份,为了自保与避免后续的一系列风险,自然是杀人灭口最为稳妥。

  若真出了这种事。

  曹老板未免也太悲催了些。

  想象去年才死了父亲,如今攻打陶谦还未成功,大仇尚未得报,如今长子便又不明不白的没了,简直就是一桌杯具。

  不过这倒与真实的历史形成了一定程度联动。

  因为历史上,曹昂与曹禀就是一同死去的,只不过是死在了宛城,而且要比现在晚了两年多的时间。

  除此之外。

  与这二人一同死去的还有典韦与绝影……

  不过现在典韦与绝影显然还没有卷入这件事中,目前也没有什么危险,似乎又与历史轨迹有着不小的区别。

  ……

  吴良跟随亲卫来到曹家旧宅客堂的时候。

  戏志才与程昱正在一边站着,曹老板则在不停的来回踱步,眉头早已拧成了麻花,宛若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有才,你可算来了!”

  见到吴良,曹老板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来,而是不顾身份的快步迎上来问道,“听闻两日前子脩与安民自你那里回来之后便在调查一件怪事,你快与我说说子脩与安民这几日究竟在办何事,又可能去了什么地方?”

  曹昂和曹禀竟然根本就没有将“魇昧术”的事情告诉曹老板?

  吴良微微一愣。

  曹禀没多少城府,一心只想着打仗立功,应该不会刻意隐瞒此事。

  所以按下此事不表的应该是曹昂,至于有什么目的,吴良更愿意相信他是想办好此事给曹老板一个惊喜,又或是不想曹老板为这种“小事”费心,而不是藏有其他的私心……毕竟此事吴良与瓬人军兵士都知道,未必便能够瞒住曹老板,而曹昂非但是曹老板的亲儿子,还是曹老板目前最合适的继承人,也实在犯不着动太多的心思。

  另外。

  此前他就看出曹昂对“魇昧术”有一些想法,而他若真想将这邪术为曹军所用,还要避免受到世人声讨,自然也要注意保密工作。

  “确实出了一件怪事,长公子从瓬人军驻地离开时,便言明要将此事调查个水落石如,如此这般……”

  吴良也不隐瞒,一五一十的将那天的事情说了一遍,有关“魇昧术”的传闻也说了个明明白白。

  “世间竟有如此厉害的邪术?”

  听了吴良的描述,曹老板与戏志才都还未说话,程昱已是不由的惊叹起来。

  很显然这个家伙也像曹昂一样,对“魇昧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不过吴良倒一点都不意外。

  历史上这个老头能用人肉制作肉脯来应付粮饷不足的问题,那么想到使用“魇昧术”来补充战马自然也不在话下,而且可能比曹昂更加没有心理负担。

  只是……

  这时候不是应该首先关注曹昂与曹禀的安慰么?

  “……”

  闻言曹老板与戏志才都扭头一脸古怪的看向了程昱。

  “使君恕罪,老臣失言。”

  程昱也是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小心翼翼的躬身施礼道。

  “如此说来,子脩与安民这两日八成便是在调查此事……他们如今莫名失踪,恐怕也与此事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曹老板凝神说道。

  “若是如此,使君更不可再有耽搁!”

  戏志才紧接着便道,“请使君即刻下令,首先,命程太守率领陈留守军全城进行搜索,挨家挨户排查牲口,每一头牲口皆需用水泼过加以验证,若有人家中牲口数目多了或是少了,都要一并带回来进行审问,言辞含糊与抗拒者皆可严刑拷打;”

  “其次,命府上亲卫前往此前采购肉食的肉坊拿人,无论是掌柜、伙计还是佣仆,乃至肉坊的背后的士族,一个都不能放过,全部带回来详细审问;”

  “再次,请使君将调查之事交由吴将军全权负责,吴将军乃是常与邪术打交道的异士,无疑是最佳人选!”

  戏志才这次说话的语速很快,而且语气十分果决,全然不是平时与曹老板商量的口气,而是类似于要求的请求。

  可见他也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不过他的情商也是不低,并未将曹昂与曹禀的危险处境直白的说出来。

  当然。

  曹老板本来也是个人精,这种事情他心中也是早就有数,又何须戏志才说得太过明白,于是在听过戏志才的话之后,曹老板也是没有丝毫迟疑,当即点头对程昱说道:“仲德,志才的话你都听到了,速速去办!”

  “诺!”

  程昱连忙应了一声,迈着已经不太利索的腿脚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志才,你去安排府上亲卫,就照你的意思办,要快!”

  曹老板又对戏志才道。

  “诺!”

  戏志才也快步跑了出来。

  曹老板最终来到吴良身边,重重的按住他的肩膀,正色说道:“有才,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无论陈留守军还是我府亲卫你皆可随意调动,就算是我,你亦可随意使唤,我只有一个要求,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子脩与安民给我找回来!”

  这次曹老板的手很重。

  压的吴良略微有些维持不住身体平衡。

  这便是曹老板此刻心境的外放表现,曹禀尚不好说,但曹昂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决不容有任何闪失!

  “诺!”

  吴良拱手应道。

  心中却是不由的苦笑起来。

  此事非同小可,曹老板虽然没有逼他立军令状,但却也给了他巨大的压力……若是能够找回曹昂与曹禀,这必又是大功一件,但若是找不回,曹老板虽未必会在事后直接迁怒于他,心中也定会极为失望。

  这个担子,可一点都不轻啊……

  不过就算曹老板没有给他压力,他也一样会尽力而为,且抛开曹昂不谈,曹禀也算是一个能与吴良尿到一个壶里的好友,吴良同样不希望他遭遇什么不测。

  ……

  不到半个时辰。

  曹府亲卫便已经将与那批羊肉有关的人全部带回了曹府。

  “使君,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田家世代住在陈留,可从未办过一件作奸犯科的事啊……我田家对使君亦是忠心耿耿,前几天才刚献上一万石粮食,使君明鉴啊!”

  为首的一个身形发福的中年男子一见到曹老板,便哭丧起脸嚎了起来,眼睛都跟着微微泛红,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此人唤作天翁,正是陈留田家的家主。

  陈家在陈留的势力虽然不如朱家,但也颇有一些牌面。

  而曹老板前几日采购羊肉的肉坊,正是田家名下的产业之一。

  “我无意为难于你,此次找你来只是问话。”

  曹老板不置可否的看了他一眼,指着吴良说道,“我丑话说在头里,接下来吴将军问你什么你便如实回答什么,不可有半句虚言,否则那便是你自讨苦吃,怪不得我了。”

  “小人定当知无不言,吴将军请问。”

  田翁怎会看不出曹老板不是在与他开玩笑,忙不迭点头说道。

  “前几天曹府曾在你家的肉坊购置了一批成羊,共有五十挂,此事你可知晓?”

  吴良直截了当的问道。

  “小人知晓,彼时使君府上亲卫来采购时,肉坊中并无这么多存货,展柜还曾跑来向我请示,我批了些钱命掌柜临时采购了一批活羊,宰杀过后又教他亲自送了过来。”

  田翁小心翼翼的说道,接着又下意识的问道,“吴将军,可是这批成羊出了什么岔子?”

  “不错,其中有近二十挂不能食用。”

  曹老板封锁了消息,吴良自然也不会说明,只是点了点头含糊说道,顺便也试探一下田翁的反应。

  “你是怎么办事的,使君要的肉食也敢以次充好!”

  一听这话,田翁也不问为何不能食用,立刻来到一个膀大腰圆、浑身油污的光头壮汉面前,抬手便是狠狠一巴掌。

  “家主,我……”

  那光头壮汉虽比田翁高了一个头,但挨了这一巴掌也不敢有任何动作,只是一脸委屈的试图为自己辩解。

  “即日起这肉坊掌柜便不是你了,你给我回府抬肩舆去!”

  田翁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扭头便又躬身对曹老板与吴良陪笑道,“使君、吴将军,此事是小人管教不力,小人稍后便叫人再送上五十挂上好的成羊来聊表歉意。”

  “那肉是使君赏给我们瓬人军的赏赐,不必送来此处,直接送去雍丘的瓬人军驻地即可。”

  吴良一边不动声色的说道,一边却在揣摩田翁话中的一个关键词——“以次充好”。

  这个“以次充好”的含义可就多了。

  要么是一般的“以次充好”,比如存放时间较久的变质肉,又或是使用比较瘦弱,以及其他的廉价肉类代替,后世商家也有人使用这样的套路。

  要么便是……吴良正在查的,与“魇昧术”有关的“以次充好”。

  不过田翁既然能够将这话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大概率变应该是前者,毕竟后者一旦败露可不是小事,最轻都要人头落地,他应该没这么蠢吧?

  与此同时。

  “……”

  听到吴良居然直接叫田翁将赔偿的肉食送去瓬人军驻地,曹老板与戏志才不由的对视了一眼,两人本就不是一般的君臣关系,互相之间极为了解,瞬息之间已进行了一番神交:

  志才,我想抽死这货!

  这时候使君就莫要与他计较了,这货平时什么德性使君又不是不知……

  就算知道,这种时候这混账竟还惦记着他那点破肉,简直没轻没重不分主次,因此我才更想抽死他!

  使君息怒,请使君以大局为重,这货有时颇有些急智,或许这是他的一部分计谋也说不定。

  什么计谋?

  这……臣也不知,且先看这货接下来如何行事吧。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东汉也有发际线烦恼

  见曹老板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田翁自然不敢忤逆吴良的意思,连忙陪着笑说道:“小人遵命,回头小人便命人给吴将军送去。”

  与此同时。

  田翁也不是没有脑子与情商的人。

  通过这个小细节他便能够感觉的到,现在的吴良并不仅仅只是曹老板的嘴巴,而是在这件事中掌握了生杀夺予大权的角色,自是更加不敢有任何轻视之心……哪怕几天前曹老板才当着诸多陈留士族的面撤了吴良的雍丘令,当时他也在场,但区区一个县令与“将军”相比,中间不知相差了多少层。

  这恐怕是个扮猪吃虎的大佬,绝对不容小觑的大佬。

  他已经意识到此前陈留士族一同弹劾吴良,乃是一步极其愚蠢的臭棋,好在……田家不是牵头的人,朱家才是,吴良要真有报复的心思,也有高个子的人顶着。

  不过。

  田翁此刻心中也已经开始打鼓。

  他觉得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倘若只是从他家肉坊采购的肉食出了问题的话,不过是一句话就能够解决的事,曹老板完全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

  “嗯。”

  吴良满意的点了点头,却是已经不再继续向田翁问话,而是看向了刚被田翁抽了一巴掌的光头掌柜,开口问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这位兄弟,你看清楚现在的情势了么?”

  “啊?”

  光头掌柜被问得一脸懵逼,愣了一下之后才连忙拱手应道,“小人愚钝,未曾领会将军的意思,还请将军明示。”

  “那小人就再说的明白一点,你听好了,那批肉并不仅仅是不能食用这么简单,而是出了大岔子,关乎人命的大岔子。”

  吴良看着光头掌柜的眼睛说道,“所以,现在也不仅仅只是赔偿的问题,搞不好可是要人头落地的,田家主非但保不了你,就连他与田家如今也是自身难保,这下小人说的应该够明白了吧?”

  “噗通!”

  一听这话,这看起来颇为壮实的光头掌柜已是吓得面色煞白,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苦苦告饶起来:“将军明鉴,小人可以对天发誓,小人绝对没有在这批成羊上动任何手脚,这可是送来使君府上的东西,就是借小人十个……一百个胆子小人也万万不敢啊。”

  另外一边。

  “……”

  田翁与田家的人的身子亦是不由的打了个颤。

  饶是田翁此前已经意识到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却也绝对没料到竟有吴良说的如此严重,听他的意思,不只是他可能会受到牵连,就连整个田家也有可能将会遭受灭顶之宅。

  可直到现在,吴良也并未将具体的事情说出来。

  这令他们一头雾水的同时,亦是教他们更加惴惴不安起来。

  “小人相信你没这个胆子。”

  吴良却又拍了拍光头掌柜的肩膀,笑着说道,“所以小人可以给你一个澄清的机会,只要你老老实实交代你所知的一切,小人自会保你毫发无伤。”

  “将军尽管询问,小人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敢有半点隐瞒!”

  光头掌柜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连忙感恩戴德的磕头。

  “不过这里人多口杂,为防你受到一些不必要的干扰,小人决定私下审问于你,随小人进来。”

  说着话,吴良又故意看了面色紧张的田翁与田家人一眼,然后才转身走进了位于客堂后面的一间暗房。

  “……”

  光头掌柜已被吴良吓得魂不守舍,自是赶忙爬起来连滚带爬的跟了进去。

  “走,咱们也去看看。”

  曹老板与戏志才见状,亦是带着两名贴身护卫紧随其后。

  “砰!”

  随着暗房的门被关上,田翁与田家人又是不由的身子一颤,一个个脸色比那光头掌柜方才还要惨白,紧张之色溢于言表。

  ……

  暗房内。

  “小人来问你,田翁方才说你们肉坊以次充好,这是什么意思?”

  吴良开门见山的问道。

  “回禀将军,如今这世道,能吃起肉的人已经少了许多,肉坊内时常有些放了许久的存肉,有时存肉变了味或是生了虫,小人便会使些手段将味道盖去,亦或是将虫除去,用些香料与颜料重新加工一番当作鲜肉来卖。”

  光头掌柜连忙如实说道,“不过这种肉吃了大抵也就是叫人闹闹肚子,吃不死人的,而且这样的肉小人只会卖给那种无权无势的人,那些人便是发现了端倪找上门来,只需小人与店里的伙计动手教训一顿即可,翻不起什么波浪,似使君与将军这样的大人物,还有城里熟悉的士族来了,小人们是绝对不会如此以次充好的。”

  “如此说来,这次使君采购的成羊,你并未以次充好?”

  吴良又问。

  “没有!吓人对天发誓绝对没有!那些羊皆是小人亲自前往牲口集市采购而来,当天杀好了便命人送到了使君府上,一刻都没敢耽搁,小人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断然不敢对使君要的肉食动手脚,小人还想活命啊!”

  光头掌柜疯狂摇头,情真意切的赌咒道。

  “那好,小人再来问你,最近两日可曾有人前往肉坊询问这批肉的事?”

  吴良点了点头,接着问道。

  “有。”

  光头掌柜说道,“前天傍晚那位在肉坊订下这批肉的军爷带了几个人来了,那位军爷进了门二话不说便将小人与伙计推到一边,而后提上桶将肉坊内的成肉与牲口全部用水浇了一边,小人不知什么事情,又不敢抗拒,只得陪笑上去询问。”

  “那位军爷也不答复,只是看着那些肉与牲口等待了许久,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似的。”

  “后来待那些肉与牲口身上的水都干了,才有一位小人从未见过的年轻军爷开口,当时问的便是与这批肉有关的事情。小人一一如实答过之后,这几位军爷倒也不曾为难于小人,不多时便又一齐走了。”

  说到这里,光头掌柜又哭丧着脸告饶起来,“将军明鉴,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将军开恩啊。”

  “……”

  曹老板微微动容,似乎想要开口追问,因为那个年轻军爷很有可能就是曹昂。

  结果不待他开口,吴良便已经继续问道:“你口中那位年轻的军爷当时可是穿了一身灰色衣裳,腰系黑色带子,配有一长一短两柄宝剑,头顶还配有一条绿色的纶巾?”

  “正是!正是!那军爷气度不凡,看起来绝非一般的军爷。”

  光头掌柜连连点头。

  “使君,是了。”

  吴良回头冲曹老板点头确认,接着又问,“那位年轻的军爷问了你什么问题,你又是如何作答。”

  “诺。”

  光头掌柜又连忙说道,“那军爷亦是先说那批肉出了岔子,却又不肯明说出了什么岔子,只教小人给一个说法,小人心知这些肉并未以次充好,还道那军爷是来讹诈于小人,于是便报上了我家主人的名号,又好生将小人亲自宰杀这批羊的事说了一遍。”

  “那军爷听过之后,又详细询问了这批羊的来历,要求小人详细到每一头羊的来历。”

  “这小人哪里能说得上来,只是告诉他这批羊都是自城南的牲口集市采购而来,后来那位军爷便没有再问什么,也没有再追究此事,一同离去了。”

  “小人那时还以为极为军爷便是来讹诈小人,只是听我家主人的名号之后不敢造次,此事便到此为止了,因此也并未多想,哪里想到这批肉竟是真出了大岔子,甚至还惊动到了使君与将军,小人实在不知为何如此啊。”

  城南的牲口集市?

  听到这里,吴良已经大概猜到曹昂与曹禀的去向,他一定会前往那里继续调查,不过究竟查出了什么,现在又身在何处就不好说了。

  所以。

  现在要调查曹昂与曹禀的下落,恐怕要先从城南的牲口集市开始。

  但在这之前,仍需要掌握更多的情况,否则城南的牲口集市肯定不只一家商户,而如今这世道,这些商户后面大多也都有些背景,只通过普通手段恐怕无法做到有的放矢,还有可能打草惊蛇。

  倘若叫那施术者猜到失踪的是曹昂与曹禀,如果曹昂与曹禀现在还活着的话,反倒会立刻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闪人灭口毁尸灭迹无疑是最妥善的做法。

  如此沉吟了片刻。

  吴良忽然又问:“你既然说不出每一头羊的来历,那么这批羊便肯定不是从一人手中采购来的吧?”

  “将军睿智。”

  光头掌柜接着又道,“其中大部分是从常驻集市的三个贩子手中购得,小人与他们常打交道,只有十几头乃是自一个从未见过的贩子手中购得,若非这贩子要价比其他家低了一些,小人还未必会从他那里买羊……此事小人也如实告诉了那位年轻军爷,那位年轻军爷还特意问了这贩子的长相。”

  “哦?什么长相?”

  吴良连忙问道。

  这从未见过的贩子,无疑是目前最大的嫌疑人,曹昂定然也是问出了这个线索之后,才不再继续追问,然后去了牲口集市。

  “这贩子一脸络腮胡子,大概有一指来长,右边眼睛应该是瞎的,绑了一个皮质的眼罩,另外……头发看起来挺密也挺黑,但不知为何却并未绑成发髻,反而用一块布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小人只看到他脖子后面露出来的几缕头发,以此判断而来,做不得数,这个细节小人也是现在才想起来的,倒并未对那位年轻军爷提起。”

  光头掌柜挠着自己的光头感慨说道,“只因小人年少时也被称为村上的美男子来,怎奈十七那年忽然开始脱发,后来越脱越多,不到双十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非但没了美男子之称,还时常受人取笑,因此对此事颇为在意……将军莫怪,是小人多话了,小人知罪。”

  “……”

  吴良莫名想笑,原来不只是后世的人对发际线颇为看重,这年头的人对头发也有着相同的执念。

  不过不到二十就成个光头,这恐怕是一种病……

  当然。

  他提供的这个细节也同样值得注意,这年头的汉人并不喜欢裹头巾,无论男女、也无论贫富,只要头发尚且完好,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将头发裹起来,这更像是一种西域人的做法,当然也或许是一种隐藏身份的做法。

  “此人身材如何?”

  吴良又问。

  “与成年男子相比略瘦了一些,个头也不是太高,走起路来脚下轻飘飘的,说话时也似是吃了沙子一般,又细又哑听起来很是别扭。”

  光头掌柜接着说道。

  一个极有特点的形象已经呈现在了吴良脑中。

  莫说后面的这些细节,便只说那络腮胡子与眼罩,只要此人还在牲口集市,甚至还在陈留城内,便很难隐藏起来。

  “明公,可以派人去找了。”

  吴良回头对曹老板说道,“到了牲口集市一旦见到此人,立刻将其拿下带回来进行审问,另外……再派一些兵士乔装守在集市,监视其他的贩子,若有发现什么异常表现,也要立刻抓回来,宁抓错不放过。”

  “志才,你去安排!”

  曹老板点头对戏志才说道。

  “诺!”

  戏志才连忙退出去照办。

  不过吴良知道,现在能够找到此人的机会其实也并不太大,就像他之前想的那样,这本就是一桩一锤子买卖,如果他是施术者,赚完了这次肯定会立刻换个地方,而不是等待事情败露被找上门。

  只是这个施术者似乎还有些逆向思维。

  毕竟曹昂与曹禀前去查探此事时已是买卖做完了之后,然后这两个家伙还是失踪了,这就说明那施术者倒并未在做完了买卖之后立刻离开……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又或是施术者究竟有什么想法。

  尚且令吴良一筹莫展。

  当然。

  他也并非完全相信光头掌柜的话,也并未排除田翁与田家人的嫌疑。

  于是。

  “你留在此处。”

  吴良将光头掌柜留在了暗室之内,而后调整了一下表情,黑着一张脸与曹老板一同走了出来,看到天翁便冷笑道:“田家主,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希望你莫要拿田家一家老小的性命儿戏。”

  第三百六十九章 最古怪的问题

  “?”

  听了这话,曹老板先是愣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便明白过来吴良其实是在利用心理诈唬田翁,于是下一秒他便也将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拉了下来,向田翁投去一个威压十足的目光。

  “啊?”

  田翁自是又被吴良的话吓了一大跳,又看见曹老板这随时准备动刀的目光,饶是他心理素质再好,此刻也是心胆俱颤,腮帮子一抖下意识的问道,“使、使君,吴将军,可是那混账掌柜在你们面前胡咧咧了些什么?”

  “你觉得呢?”

  吴良不答反问道。

  “使君,吴将军,你们可莫要听那混账胡说八道啊,小人从未做过对不住使君的事,就连这批成羊出了岔子,小人也是方才听吴将军说起才耳闻,请使君与吴将军明鉴!”

  田翁面色一急,吓得连忙大声说道。

  不过他倒未像那光头掌柜一样跪倒在地,汉朝本就不流行跪礼,就算要跪也只跪天子与父母,田翁本就是自视甚高的士族,又作为一家之主,不到万不得已断然不会像平头百姓一般自贱。

  “哼!”

  听了这话,曹老板很合时宜的冷哼了一声。

  吴良在心里给曹老板的默契与配合点了个赞,嘴上却又阴阳怪气的说道:“田家主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呐,我可以给你透个底,该说的,不该说的,肉坊掌柜全都说了,田家主若是打算继续负隅顽抗,那我就不多问了,不过一会田家主可莫要说我没给过你机会。”

  说着话的同时。

  吴良还在田翁身后那群族人身上不停的打量,目光之中夹杂着些许残忍与玩味的味道,似乎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对他们下手一般。

  “……”

  被吴良这么看着,田家族人顿时个个心底发毛,一种即将大难临头的感觉涌上心头。

  “哇——!”

  一个年纪较小的孩童已是被吓的哭出声来,旁边的妇人急忙将这孩子的嘴巴捂住,不停的安慰哄劝。

  但这妇人脸上亦满满尽是紧张之色。

  “嘤嘤……”

  有些少女与妇人则是忍不住轻声啜泣起来。

  这个年代身为士族的家眷,她们虽不说过得养尊处优,却也不像穷苦人家一样颠沛流离,哪里经受过这样的事情,自是已经害怕到了极点。

  “这……”

  被吴良这么一诈,再听到家眷们的哭声,田翁的脑子已是嗡嗡作响,身子不受控制的微微摇晃。

  他不确定那肉坊掌柜究竟对吴良与曹老板说了什么,但此时此刻,他也不敢再继续从吴良口中探话又或是抱有什么侥幸心理……

  终于。

  “使君,小人知错了,恳求使君绕小人一回!”

  田翁终于再也招架不住,放下身段“噗通”一声向曹老板跪倒,伏在地上苦苦哀求起来。

  此人果真有问题?

  吴良顿时精神一振。

  ?

  曹老板的眉头也是瞬间皱了起来,沉声喝道:“我要听你亲口说出来!”

  “小人不该在背地里议论使君,更不该在背地里诋毁使君。”

  田翁头也不敢抬一下,只是伏在地上瓮声瓮气的道,“小人曾妄言使君与强盗无异,一个年俸不足两百石的典农都尉就敢收一万石粮食,简直不知所谓……其实小人当时只是随口发了句牢骚,心中其实依旧对使君极为尊敬,请使君恕罪!”

  “……”

  曹老板面色微微变了变。

  这显然不是曹老板与吴良想要听到的答案,他们现在更关心的是曹昂与曹禀的事情,也可以说是有关“魇昧术”的事情。

  不过,这也算是个意外收获,只是曹老板现在没功夫料理这种小事。

  “还有!”

  吴良果断继续诈道。

  “没有了,真是一点都没有了!”

  田翁这次已是没有任何犹豫与迟疑,摇着头连连说道,“小人此前与使君并无瓜葛,便是张邈带头反叛使君时,小人也不曾支持于他,更是从未议论过使君,只有这次一时图嘴上痛快说不了不该说的话,真的没有了啊使君,小人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还不肯说是吧?”

  吴良却依旧不依不饶,回头又对曹老板拱手道,“使君,此人冥顽不灵,请使君决断。”

  “使君,小人真的只有这次,其余时候绝对没有冒犯使君,亦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请使君明断啊!”

  眼见“死到临头”,田翁连忙更加大声的告饶,眼睛都已经红了,但却并未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来人!”

  曹老板也知道吴良的意思是差不多了,终于不再与田翁废话,大声喝道,“将田翁与其族人带下去好生看管!”

  “诺!”

  一队兵士闻言冲了进来。

  丝毫不理会田翁与田家族人的哭天喊地,推搡着便将他们强行带了下去,客堂之内终于恢复了宁静。

  “有才……”

  眼见在田翁身上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曹老板终于又露出了焦急之色,看向吴良。

  “使君稍等。”

  吴良对着曹老板施了一礼,回头又来到暗房之内,对此前已经交代过的光头掌柜厉声喝道:“你竟敢对我有所隐瞒,田翁已经全部交代清楚,我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死是活你自己决定!”

  ……

  随着浑身瘫软、尿了一地的光头掌柜被拖出暗房。

  吴良的审问终于结束。

  除了此前光头掌柜交代的那些情况,吴良的诈唬并没有得到更多的线。

  “使君,而今之际,便只有耐心等待戏司马的消息了,倘若能够找到那羊贩子,便有可能找到长公子与安民兄。”

  吴良目光低垂的对曹老板说道,“还有程太守,他如今正率人全城搜查,若长公子与安民兄还在城内,依旧有极大的可能被找出来,请使君稍安勿躁,我亦会即刻带些人手前往牲口集市查探,尽全力将长公子与安民兄带回来。”

  曹老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却仿佛吐出了阳寿一般,那张原本看起来很有精神的脸庞瞬间颓然了许多,腰杆也随之佝偻下来,看起来至少苍老了十来岁。

  他目光疲惫的看着吴良,声音沙哑的道:“有才,你可知子脩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

  吴良并未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他听得出来曹老板现在不是在问他问题,而是在自述。

  “我对他寄予了极大的期望,从小到大都在有目的的培养于他,他也从未令我失望……我如今打下的基业,终有一日是要传给他的。”

  曹老板果然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他今日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便是我此生最大的损失,我已经无心无力再培养出另外一个子脩了。因此今天不论是谁,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能将子脩给我安然无恙的带回来,他便是我曹家永世感念的恩人。”

  说到这里。

  曹老板似是已经不想在多说些什么,又似是直到现在不是耽误时间的时候,终是冲吴良摆了摆手,道:“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诺!”

  吴良拱手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出去的时候,吴良还在揣测曹老板方才所说的那番话。

  他虽然并不清楚历史上曹昂死于宛城时,对曹老板究竟造成了多大的打击,但这一次的事情,却也重返体现出了曹昂在曹老板心中的分量。

  当然,同时也体现出了吴良现在在曹老板的分量。

  这算是一次还比较深入的交心,至少在吴良的认知之中,像曹老板这种位置的人,若是对谁明确说起“立嗣”的人选,那谁便已经是真正进入权利最中心位置、而且是最信任的权臣了。

  这等于给他指了条明路。

  今后他根本不需要像其他的臣子一样选择站队,坚定不移的支持与辅佐曹昂便断然不会出错,这对于一名臣子而言,无疑便是最大的奖赏。

  不过曹老板的想法真就这么单纯么?

  也不见得。

  倘若曹昂这次真的找不回来,曹老板的这番话也将变为废话。

  这从某个层面来说,也是在对吴良进行施压,等于告诉他,他现在找回曹昂不仅仅是为了曹老板,也是为了他自己。

  为了自己的利益,每一个人都一定会拼尽全力。

  因此这也可能是曹老板的御人之道。

  因为掺和了“魇昧术”的缘故,曹老板现在显然也已经将吴良这个“专业人士”当做了最大的希望,他需要吴良为此拼尽全力,因此主动给了吴良一些在他看来极有诱惑的饵料。

  可惜,他看错了吴良。

  吴良虽会拼尽全力,但却并非是因为曹老板给的“饵料”。

  相比曹昂,他更关心曹禀的安危。

  另外,他若能够顺手救下一些无辜的人,亦是会出手去做……他可以想象,倘若曹昂这一次真因为这件事情殒命还无法找到凶手,那么以曹老板的性子,陈留八成会有一批无辜的人陪葬。

  田家。

  牲口集市的贩子甚至是百姓。

  历史上曹老板为父报仇攻打徐州时能够下令屠城,那么牵扯上了此事的田家、贩子、甚至是略有些干系的百姓,恐怕亦会因此受到牵连。

  他看得出来。

  田家大概率与此事无关,他虽然对士族没多少好感,但亦不会看他们枉死反而拍手称快。

  那些常驻牲口集市的贩子与百姓更是不可能做下此事,他们属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人群,若因此事受到牵连更是冤枉。

  除此之外。

  还有“魇昧术”。

  实话实说,吴良其实对“魇昧术”没多少兴趣,不过他也同样不希望“魇昧术”落入曹老板或是曹昂手中。

  他完全可以想象的到他们得到“魇昧术”之后会做些什么。

  这年头死人已是家常便饭,在天下统一之前,吴良知道自己无力阻止,但战死、饿死与在“魇昧术”的折磨下死去,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

  吴良可以将“临冲吕公车”、“三弓床弩”、“壕桥”……等等这种用来杀人的战争器械交给曹老板,助其尽快统一天下,结束这连年征战的局势,但只要有可能,还是会尽力去阻止他获得“魇昧术”。

  ……

  吴良将一众瓬人军骨干从雍丘驻地召集而来的时候,曹府已经传来了消息。

  戏志才亲自率人前往牲口集市寻人并未达到预期的结果。

  他没有抓到那个特点鲜明的羊贩子,教人乔装在集市内打探,也确实证实了光头掌柜的说辞:前几天集市中确实来了那么一个人,不过卖完了那批羊便离开了,从此再未现过身。

  除此之外。

  集市内的贩子还证实,的确有那么几个疑似曹昂与曹禀的军爷来过集市,时间正是他们见过光头掌柜的半个时辰之后。

  那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牲口集市都已经快要打烊了。

  至于程昱那边。

  搜查工作仍在继续,这工作量可不小,短时间内应该结束不了,不过目前依旧一无所获,甚至连一丝线索都没有。

  “公子,这事恐怕不好办啊,若是最后办不成,那长公子若是……使君不会连咱们一起怪罪吧?”

  于吉倒是现实的很,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瓬人军的处境。

  “尽力而为吧,剩下的事有我顶着。”

  吴良不置可否的道。

  “可是……该查的地方都被人查过了,该文的人也都被人问过了,咱们现在要从何查起啊?”

  于吉又皱着一张老脸问道。

  “哪没的就从哪查起,先去牲口集市。”

  吴良带头走在了前面。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线索基本已经全部中短。

  唯一可以确定的情况是,前天夜里便是曹昂与曹禀失踪的时间,曹府护卫确定当夜曹昂与曹禀没有返回曹府,他们还以为这两个家伙留在瓬人军驻地喝酒了,因此也没有人过问。

  可问题是。

  据牲口集市的贩子说,曹昂与曹禀当天来到牲口集市也并未找到那个奇怪的羊贩子,然后便悻悻的离开了,从此失去踪迹。

  这就是最古怪的问题。

  难道他们在离开的路上又机缘巧合的遇上了目标不成?

  若是如此,牲口集市到曹府之间的这段路,便应是调查的重点……

  第三百七十章 夜探章台

  不多时,一行人便已经来到了牲口集市。

  吴良并未进入牲口集市查探,也并未去找集市内的牲口贩子询问情况。

  因为戏志才已经率人去查探过了,吴良觉得以戏志才的能力定然不会有所疏漏,因此他就算再查一遍估计也不会得到更多的信息。

  所以来到牲口集市门口的时候,他便将身子转了过来,背对集市向曹府所在的方向望去。

  “从此处返回使君府上,总共有几条道路可走?”

  吴良回头对典韦问道。

  典韦正是陈留人士,非但自小在这里生活,还于陈留城的守军之中服役了许久,自是对城内的情况了如指掌。

  “三条。”

  典韦正色答道,“一条乃是大道,不过路程要略远一些,其余两条虽需要穿过一些狭窄的胡同,但路程要略近一些……其实差不太多,此处到使君府上总共也就三四里地的路程,就算再近也近不了多少。”

  “嗯。”

  吴良点了点头,沉吟着继续说道,“曹昂与曹禀离开牲口集市时已是戌时(下午7点),开春之后天已经变长了,到了戌时仍未大黑,你们觉得此时曹昂与曹禀如果不回曹府,会去什么地方?”

  “饭庄吧?”

  杨万里接话说道,“他们二人未在瓬人军驻地用饭,接着到达肉坊与牲口集市的时间又较为紧凑,算起来应该并未在途中停歇,更没时间用饭,到了这个时候恐怕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要是换了我,定是要找个地方垫垫肚子再说。”

  “不错,而且据我了解,曹禀是个极好杯中之物的人。”

  吴良再次点头,“他在我那里没有喝上酒,恐怕早已按捺不住肚子里的馋虫,可在使君面前又不敢敞开了肚子痛饮,因此我猜他极有可能怂恿曹昂在外面用饭,如此才能喂饱肚子里面的馋虫。”

  “公子的意思是……”

  众人顿时精神一振,吴良的话无疑打开了一个全新的调查方向。

  “典韦,你可知这三条路上共有几处可供饮酒的地方?”

  吴良又对典韦问道。

  “若是韦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共有四处,其中两个是酒肆,还有两家是寻常百姓只敢在外面瞧瞧的酒家,全部位于大道之上。”

  典韦回忆了一下,说道。

  “好,咱们就从这些地方查起。”

  吴良已经抬脚走在了前面。

  其实他现在对此也没十足的信心,只能算是跟随自己的判断尽人事听天命。

  毕竟这年头可不像后世一样到处都是天网监控,根本就无法确定曹昂与曹禀最后失去踪迹的具体位置,只能根据现有的信息来尽可能的缩小搜寻范围,而后再通过脑补来分析当时的情况,逐步调查取证。

  ……

  如此不多时。

  吴良等人已经到了第一家寻常百姓只敢在外面瞧瞧的酒家门口。

  这是一座总共两层阁楼,主要结构乃是木质,其间使用了一些砖石材料进行填充,门口则悬挂着一块金字匾额,上书“望月楼”三个大字。

  虽然后世考古界曾经发现过一座最高七层的青铜建筑模型,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两层青铜建筑模型,以此证实汉朝便已经出现了楼房。

  但据吴良在东汉末年生活了这么长时间的见闻可知,其实楼房在汉朝民间还是比较少见的,就算是许多大户人家建宅,通常使用的也是进制合院的建筑方式,更注重于建筑面积,而不是建筑的高度。

  因此这座两层阁楼在周边那些单层的建筑中看起来已是鹤立鸡群,倒也不算辱没了“望月楼”三个字。

  “望月楼”门前正有两个佣仆立着,见到吴良等人过来,又见他们并非衣不蔽体的流民,自是连忙笑脸相迎:“见过几位客官,客官可是要置席?”

  这年头在这种比较高端的酒家请客吃饭,可不是像后世一样摆一桌子好酒好菜,宾客围着桌子吃喝即可。

  而是同样需要包下一个包间,宾客们每人面前摆放一个案几,每个案几上都摆上相同的菜肴与美酒,大家各吃各的,各喝各的,酒家自有佣仆在一旁伺候,因此也叫做“置席”。

  若是想要几个狐朋狗友围在一起,勾肩搭背喝酒吃肉,则要去略微低端一些的酒肆。

  那里面才有比较大的可供多人坐在一起饮食的案几。

  上一次吴良与典韦、杨万里和白菁菁等人在鄄城时去的便是酒肆,不过就算酒肆要比酒家略微低端一些,也同样不是普通百姓去的起的,这么说吧,这年头绝大多数普通百姓根本就喝不起酒也吃不起肉,因此去酒肆的大多是一些寒门士族或是士族中年纪较小的公子,有的是受限于钱袋子,有的则是单纯的喜欢这种不必循规蹈矩的热闹场合,就像后世许多人明明家里有电脑,也依旧热衷于与朋友一起去网吧一样。

  “不错,真是要置席。”

  吴良点了点头,笑着问道,“只是不知道你们这‘望月楼’通常开到什么时辰?”

  “最近几日使君来陈留公干,陈留郡府已经下了禁令,戌正时(晚上8点)以后便不许再有人在街上走动,因此客官若要置席,亦是不可超过戌正时,否则客官恐怕不方便来回,我们也不好向郡府交代。”

  一个佣仆拱手对吴良说道。

  吴良倒还是头回听说陈留宵禁这一回事,于是他又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我想与几个挚友彻夜痛饮。”

  “客官,不是我们不肯,而是程太守亲自下的死命令,我们若违反禁令便是顶风作案,定要受到太守责问呐。”

  那佣仆没有出现任何松口,陪着笑说道,“不过听闻使君这几日便要离开,不如客官改日再来?”

  “你莫要诓我!”

  吴良却是已经板起脸来,接着说道,“我怎么听说前日你们‘望月楼’便一直经营到了子时(晚上11点),里面灯火通明好不热闹?”

  “客官定是听错了罢!”

  那佣仆听完一愣,立刻又道,“前日除了晌午来了一些客人,后晌(下午)直到日落也不曾再有人来,到了戌时我家掌柜见就算来了人也做不了生意了,便早早命我们关了门歇息去了,又怎会经营到子时?若是不信,客官可以去问问附近的商户。”

  “原来如此……”

  吴良微微颔首,话至此处,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曹昂与曹禀大概率没来这家酒家,他们酉时才从牲口集市离开,来到这里最起码应该也在酉时一刻左右,而那时这家酒家已经关门了,又怎么接待他们?

  不过他也从这名佣仆口中得到了一个此前忽略掉的重要信息——宵禁。

  陈留城最近的宵禁时间是“戌正时”。

  而曹昂与曹禀“戌时”离开牲口集市,那么他们若要吃饭喝酒,就只剩下半个时辰的时间了,再加上路上要用的时间,就算是去上菜速度最快的酒肆,时间也是极为紧张。

  更何况为了应对宵禁,这些酒肆与酒家都必然会选择提前结束营业,给客人留出一些回家的时间,也给自己留出一些打扫关门的时间。

  所以。

  曹昂与曹禀就算真如吴良所想的那样想找个地方喝酒,恐怕这些酒肆与酒家也没有办法接待他们。

  毕竟,像“望月楼”这种规模的酒家,必是陈留某个颇有背景的士族所办。

  连“望月楼”都不敢违反宵禁,那么其他的酒肆与酒家大概率也不敢违反……

  如此一来。

  吴良忽然在想自己是不是脑补错了方向,难道这二人根本就没去吃饭喝酒,而是在返回的路上遭遇了其他出人意料的情况?

  就像他之前已经暂时搁置一边的小概率事件——真在路上巧遇了施术者?

  可这也说不通啊。

  吴良此前特意向于吉了解过“魇昧术”的具体细节,据于吉说,施展“魇昧术”主要是依靠一种不知名的厉害邪药,只有骗人口服下这种邪药才能够生效。

  若是如此,巧遇的情况下曹昂与曹禀必是很难中招的。

  并且他们二人本就拥有不俗的战力,身边还带着几名同样不俗的精兵,若施术者想对他们使用武力,亦是极难起到效果,更不可能不悄无声息。

  这就更加令吴良想不通了。

  这一刻,吴良的头大了起来,所有的线索似乎又全部断掉了。

  “真是扫兴,难道陈留城内就没一个可以彻夜畅饮的地方了么?”

  吴良自是有些不甘心,又故意当着两名佣仆的面说道。

  “客官,其实也并非完全没有……”

  其中一名佣仆却忽然又压低了声音,盯着吴良挂于腰间的几个鼓鼓囊囊的小布袋,挤眉弄眼的说道。

  他显然将吴良当成了外地来的公子哥,毕竟若是陈留城内的公子哥,断然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们也不会不认识。

  也是因此。

  这佣仆才敢如此露骨的索要好处,一来是欺负吴良人生地不熟,二来其实也是在依仗这家酒家身后主人的势力狐假虎威。

  “你这混账!”

  见这佣仆竟敢对吴良如此造次,典韦哪里会惯着他,眼睛一瞪便要上前收拾他,杨万里亦是捋起了袖子。

  “愿闻其详。”

  吴良却是已经拦在了二人身前,接着对于吉使了个眼色。

  于吉会意,却也是不情不愿的从自己身上摸出两小块大约一钱来重的金子来丢到了两名佣仆怀里。

  “多、多谢客官,客官果然不是俗人!”

  两名佣仆平时断然没收到过这样的赏赐,顿时喜出望外,连连说道,“不瞒客官,若你真想找个地方彻夜畅饮的话,我倒知道个好去处,客官只需沿这条街再往东走上一里路,那里有个大宅子唤作‘品香阁’,那里面不但能够彻夜畅饮,还有年轻貌美的姑子可供享用,客官想怎么玩都定能满足。”

  “哦?那不就是章台么?”

  吴良已经明白了“品香阁”的本质。

  “正是章台。”

  两名佣仆喜滋滋的将金子藏入怀中,点头笑道。

  “那章台便不怕违反宵禁么?”

  吴良又问。

  “宵禁到时,章台亦是要关门的,不过去那里寻欢作乐的客人都是要过夜的,到时大门一关无人进出,自然也就与宵禁无干了。”

  一名佣仆一脸猥琐相的说道,“这些年来陈留不知宵禁了多少次,每到这时候,那里就成了城内夜里唯一可以玩乐的去处,生意反倒火热的很,客官若要前往可要趁早,去晚了可就未必还有空子。”

  “多谢指点。”

  吴良沉吟着拜别了两名佣仆。

  难道曹昂与曹禀果真去了这个叫做“品香阁”的章台?

  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

  此前曹府便在陈留,因此城内的一切对于这两个家伙来说一点都不陌生,这“品香阁”自然也不例外,想来应该不用打听就能直接找到……

  “公子,你为何要给那两个无赖赏赐,就他们那样的东西,只需叫典韦与杨万里教训他们一顿,还怕他们不说?”

  于吉还在为刚才的事闷闷不乐,忍不住对吴良牢骚道。

  “都不容易,就当做是一桩买卖吧,我出钱,他们出有用的消息,公平合理。”

  吴良却不以为然的道。

  “就算公子懒得与他们计较,也可以亮明身份,倘若他们知道公子的身份,怕是胆子都要吓破了,自然知无不言。”

  于吉又道,接着却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公子其实早有打算,现在虽看似先吃一些亏,但日后见了那家酒家背后的家主时,定会再以此事相挟,将今日拿出来的再十倍百倍的拿回来!哈哈哈……老朽就知道公子不会做亏本生意,这招真是妙啊,妙不可言!”

  “……”

  吴良一愣,他真心没这么想过,若他真这么做了,那两个佣仆恐怕不死也得掉一层皮……这点小事真不至于。

  这个老童子……

  此前他虽就是个神棍,但吴良也没发现肚子里还藏了这么多坏水,也不知道究竟跟哪个混账玩意儿学的。

  看来以后瓬人军的思想建设工作亦是不能放松啊。

  不过现在嘛。

  “杨万里,现在时候还早,你赶去‘品香阁’预定四个今晚的位子,今夜咱们就夜探‘品香阁’。”

  吴良果断不再搭理于吉,转身对杨万里说道。

  “四个?”

  杨万里有些诧异,他们这次虽然没带诸葛亮,但也总共有五个人,是不是搞错了?

  “四个,菁菁不去。”

  吴良点头确认道。

  “哦……”

  杨万里这才反应过来,是了,白姑娘确实不能去那种地方,她又没装备……

  此时耳边终于传来一声狮吼:“吴有才,你究竟安了什么心思?!”

  第三百七十一章 选妃环节

  “当然是找人啊。”

  吴良回头看向白菁菁,极为自然的说道。

  白菁菁当然知道章台是什么地方,也知道男人们去了那种地方要干什么。

  原本吴良确实是在找人,她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可如今吴良忽然将她排除在外,这在她看来目的恐怕就没有那么单纯了,因此才有所一问。

  然而她哪里知道,吴良虽然略有些好色,但同时也是个十分惜命的人。

  这年头又没有能够起到保护作用的“雨衣”,就算吴良有些贼心,也断然不敢与这些风尘女子乱来,最多只是批判性的领略一下这个时代的章台风格,否则万一染上个什么乱七八糟的脏病,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找人为何不能带上我?莫不是怕我坏了你的好事!”

  白菁菁又瞪着一双杏眼斥道。

  “哪里,主要是这种地方自带酒水实在太过奇怪,不便隐藏身份。”

  吴良正色说道。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自带酒水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白菁菁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微微一愣。

  “……”

  其他人却是已经明白了吴良话中的意思,想笑却又不好意思当着白菁菁的面笑,只得掩着嘴低下头去掩饰。

  “你!”

  看到众人的模样,白菁菁终归还是明白了过来,俏脸唰的一下通红起来,跺着脚咬牙道,“总之,吴有才我告诉你,今夜你要来此便必须带上我,大不了我换上你们男人的衣裳,只要不轻易开口说话便是,旁人也没那么容易看出来,你若是敢不带我,我就……我就……我就传信叫我爹换新的随珠人来!”

  吴良觉得白菁菁大概是想说“我就再也不让你碰了”,只是当着这么多人面说不出这么露骨的话来,因此才临时改了口。

  “……”

  吴良想想白菁菁说的倒也是个办法,再加上他本就身正不怕影子歪,于是略微思索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道,“杨万里,去吧,五个位子。”

  “诺!”

  杨万里应了一声,自是脚步轻快的跑去照办。

  吴良却是又想起了什么,接着回头对白菁菁骚骚一笑,问道:“对了菁菁,我此前教你准备的事怎么样了?”

  “什么事?”

  白菁菁刚逼迫吴良改变了主意,也算是变相证实了自己的分量,心中正在暗喜,于是很随意的问了一句。

  “自然是家中那些丫头的行笄事宜,再过几日应该便是上巳节了。”

  吴良笑道。

  “你不说我倒还忘了,不过此事好办,包在我身上。”

  白菁菁不疑有他,点头说道。

  “emmm……”

  吴良嘴角微微勾起,虽并未再说些什么,但脸上的笑容却逐渐扩展开来,渐渐浮现出了几分憧憬与猥琐。

  “你虽不是个好人,但却从不苛责她们,对她们的事亦挺上心,如今这世道,她们能遇上你这样的家主,倒也算是有个依仗,总算能过上安生日子了。”

  白菁菁并未注意到吴良的表情,更不清楚吴良的想法,还在那边自顾自的感叹。

  “谁说不是呢。”

  吴良砸了咂嘴,嘿嘿笑道。

  ……

  临近傍晚的时候。

  吴良终于又收到了曹老板那边传来的消息。

  程昱的搜查工作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就算抓了几个人家中牲口有所变动的人,通过审问也都没发现什么明显与此事有关的线索。

  所以“夜探品香阁”的行动依旧势在必行。

  吴良见时候已经差不多了,于是便将典韦、杨万里、于吉和白菁菁召集了起来,然后……就差点没笑出声来。

  白菁菁虽换上了一身男装,但她反而是四人之中看起来最为正常的人。

  不信你再看看其余三人:

  典韦换上了一身极为紧身的衣裳,这衣裳一看就比典韦平时的衣裳小了一号。

  不过也正是因此,反倒将他那一身发达结实的肌肉颇为直观的呈现了出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可能会令女子浑身酥软的“冲击力”;

  杨万里的穿着倒还算是得体,只是头发与胡须显然经过了精心打理。

  脑袋上面的发髻梳的那叫一个一丝不苟,应该还抹了一些猪油,亮晶晶的有些晃眼,嘴边的八字胡也是一样,末端还似是特意烫过了一半卷起了弯弯的弧度,乍一看过去竟多了一丝异域风格;

  于吉就更夸张了!

  这老童子穿了一件颇为宽大的花袍子,再将一条绿色的束带系在腰上,走起路来花袍子随风起舞,看起来颇为潇洒。

  除此之外,大概是为了掩饰自己头上那颇为严重的“地中海”,于吉还特意带了一个绿色的巾帻,所谓“巾帻”其实就是汉朝特色的包头布,特点是要在耳朵后面留出两个方形的“耳朵”,垂下来就像两条辫子。

  更夸张的是,也不知道于吉究竟怎么想的,竟还在“巾帻”的右侧插了一朵已经有些蔫了的小黄花……

  “噗——咳咳……”

  见了这三个人的装扮,吴良一个没忍住便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诸位,我说咱们此行乃是暗访,你们这身行头是不是……略显浮夸了些?”

  “就是啊老童子,你这身装扮岂止是略显浮夸,简直是污人眼睛。”

  杨万里一脸嫌弃的上下打量着于吉,然后伸手扒拉了一下于吉头上的小黄花,嘲讽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何要穿成这副模样,还有,这支小花是怎么回事,旁人都是插标卖首,你难道插花卖身不成?”

  “起开,你懂个屁!”

  于吉一把打掉杨万里的手,翻了个白眼斥道,“这是老夫以前给大户人家做法时才舍得穿出来的衣裳,若不是今夜去那种地方怕落了公子的面子,老朽还舍不得拿出来穿哩。”

  “那这小花呢,你又要作何解释?”

  杨万里又虚着眼睛问道。

  “这……呵,与你何干?”

  于吉噎了一下,那张老脸略微泛红,接着他也是一脸嫌弃的打量着杨万里,“你这匹夫还有脸指责老夫?你这头发又是怎么回事,老夫站在两丈之外便已闻到一股子呛鼻的猪油腥味,你怕不是在头上涂了一斤猪油吧?”

  “那又如何?”

  杨万里则颇为自得的抹了一下鬓角,阴阳怪气的道,“我如今正值壮年,身强体健发丝浓密,可惜平日风里来雨里去,实在无暇顾及形象,如今总算有些闲暇,不好好拾掇一下自己,如何对得起咱这张脸?”

  “哈哈哈哈……”

  于吉亦是一脸不屑的大笑起来,笑罢捋着胡须斜睨道,“你当老夫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么?你只怕是得知公子今夜要带你去章台逍遥,因此便似那开春的畜牲一样,按捺不住心中的躁动了吧?”

  “老童子,你骂杨万里便骂杨万里,莫要殃及了旁人!”

  结果杨万里还未来得及还嘴,却是典韦忽然将话茬接了过去,一脸不爽的等着于吉斥道。

  “典韦兄弟,老夫可没说你……”

  于吉还是有些怕典韦的,势头顿时一弱。

  “但你那番话,韦听着可不顺耳。”

  典韦黑着脸道。

  “……”

  听到这里,吴良已经彻底明白了这三个家伙的心思。

  敢情这三个家伙竟是已经做好了今夜公费大干一场的准备……

  典韦与杨万里就不说了,这二人却是正值壮年,平日里总见吴良与白菁菁打情骂俏,偶尔还有一些风流韵事,自是已经吃狗粮吃到了撑,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蠢蠢欲动。

  但于吉可就不太应该了啊。

  这老童子平时总将“洁身自好,一心向道”挂在嘴边,只怕一不小心坏了道行,怎么也会生出类似的心思来呢?

  而且,到了他这个年纪,只怕是早已有心无力了吧?

  不过据吴良所知,似乎也并不绝对。

  后世就有一种叫做“老年性亢奋”的医学现象,哪怕是已经中风的老人都依旧能够依靠这个医学现象重振雄风。

  所以……

  “行了行了。”

  吴良终于出言打断了三人,正色说道,“我先说把话清楚,咱们今夜是去办正事,你们可以逢场作戏,但决不许假戏真做。”

  他自然不会允许这几个家伙去与那些风尘女子乱来,谁染上脏病都不合适,都是他的损失。

  不过吴良也理解他们有正常的生理需求。

  好在如今瓬人军已经有了自己的驻地,在雍丘县实施屯田制也收拢来了不少流民,其中除了一些老弱病残之外,剩下的多数都是女子,有些是因为战争没了丈夫的寡妇,也有些还是黄花大闺女。

  因此如果有合适的机会,他们也有合适的人选的话,吴良倒不介意做一回媒人,给他们与瓬人军的那群光棍们成个家,一来可以宣泄无处安放的荷尔蒙,二来可以也给他们一些为之奋斗的理由。

  至于于吉。

  吴良还真是不太理解,以后看这老童子自己的想法吧……

  如此想着,吴良又继续说道,“还有,诸位恐怕从未去过章台吧,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们,咱们去章台乃是花钱寻乐,不是去献殷情讨好女人,只要我们出够了钱,无论我们穿什么衣裳,长什么模样,年纪又有多大,那些女子都得对我们一视同仁,诸位不必如此上心,穿上平时的衣裳即可……”

  这也是事实。

  据吴良所知,汉朝的风尘女子其实与后世差不太多,做的就是只向钱看的皮肉生意。

  只有到了唐朝之后,才逐渐出现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清倌人”与“红倌人”,一切“章台”变成了更加高端的“青楼”,成了既藏污纳垢又附庸风雅的复杂场所,这些“清倌人”与“红倌人”则就是当时的名媛。

  也是从那时候起,想要成为“清倌人”或是“红倌人”的入幕之宾,光有钱就已经不够了,往往还得有些才华,不得不与一群lsp一起斗文斗智,得到“清倌人”或是“红倌人”青睐才有机会一亲芳泽。

  不过现在,应该不需要考虑这样的问题,吴良自然也不必像后世许多中的主角一样使用“抄书”的卑劣手段去拔得头筹……

  哪知话未说完。

  旁边已经传来白菁菁那幽幽的声音:“我看你说的头头是道,你此前应该章台的常客吧?”

  ……

  品香阁内。

  这里面乃是一个四进的四合院。

  吴良等人因为提前有预约,进了院子就被直接被领进了第三套院子西侧的厢房之内。

  这个厢房布置的也是极有特色,中间是一个布料色彩十分暧昧的大堂,而在大堂的南北两边,则总共有四个小门,门后乃是四间较为隐秘的卧房。

  不过最具特色的还属这个大堂。

  除了主位与两侧摆放着一些案几与坐榻之外,大堂的中央赫然摆放着一个直径大约两米圆形卧榻。

  也就是说,这里面的案几与坐榻乃是呈众星拱月之势围拢在这个圆形卧榻的周围……

  看到如此奇特的布置,吴良心中顿时涌现出了一些颇为邪恶的画面。

  真是看不出来,汉朝的原住民们玩的居然也这么野,而这品香阁更是极为人性化,可供独乐乐,亦可供众乐乐。

  如此待吴良等人坐定。

  一个穿着得体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进来,见到吴良等人立刻施了一礼,露出春风般和煦的笑容说道:“几位客官眼生的很,应该不是陈留人士,咱们这品香阁应该也是头一回光顾吧?”

  与后世和影视作品不同,这里的老鸨子居然不是个浓妆艳抹的婆娘。

  “正是。”

  吴良点了点头。

  这是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定好的身份,因为近些日子陈留城中来得起这种地方的人并没有失踪传闻,而如果施展“魇昧术”的术士一直留在城内的话,他的目标应该都是一些不容易引来麻烦的外乡人。

  “既然如此,几位客官应该也没有相熟的姑娘吧,要不小人将今夜没有客人的姑娘一一带进来给几位客官挑选?”

  中年男子接着又道。

  选妃环节啊。

  我喜欢……

  “善!”

  吴良点头。

  第三百七十二章 钓鱼执法

  一听这话。

  典韦、杨万里与典韦三人也是瞬间来了精神,腰杆都比之前挺直了许多。

  “客官稍等,小人便去安排。”

  那掌柜笑着对吴良等人施了一礼,而后便转身向外走去。

  如此大约过了几分钟的样子。

  掌柜再进来的时候,身后已是跟了五个身着“曲裾深衣”的年轻女子。

  “曲裾深衣”乃是一种颇为标准的汉朝礼服款式,讲究一个续衽钩边,领口交错在一起并不暴露,看起来竟有些正式。

  不过这些年轻女子身上所穿又是短曲裾的类型,下面并没有搭配穿襦裙与衬裤,而是将两条光洁白皙的小腿露在了外面,如此又令这身颇为正式的装扮多了一丝章台独有的风格与诱惑。

  除此之外。

  这五个女子手中还各自端着一个陶制小瓮,阵阵肉香自那小瓮中飘散出来,里面所装乃是炖好的鸡肉。

  “诸位客官,菜肴与美酒将由品香阁的姑娘一一承上,你们可以一边享用美食,一边进行挑选,若是哪位姑娘入了诸位的法眼,只需命其留下来伺候即可。”

  掌柜笑呵呵的为吴良等人介绍了一下“选妃”的流程。

  “……”

  没有人应声,因为此刻众人的眼中已经都在这些姑娘身上,包括白菁菁在内。

  她就想知道这些章台女子究竟有什么好,为何会对那些臭男人产生这么大的吸引力,毕竟这年头来得起这种地方人大多家道殷实,就算家中不是妻妾成群,也绝对不会缺少明媒正娶的妻妾。

  结果如此看过之后。

  白菁菁心中已是生出了一丝不屑:什么嘛,这些章台女子虽然都算得上是美人,但也不过只是算得上而已,不过只是比正经女子多涂了些脂粉、描了些斜红、涂了些唇脂、还颇为大胆的露了截小腿罢了。

  非要说好看,比这些章台女子好看的女子亦是不少,只是平时鲜少有人去做这些繁琐的事情罢了,若真要打扮起来,谁更好看还真不一定呢。

  就拿乐安国的那个闻人昭来说。

  她当初去吴有才房中勾引他时便刻意做了些打扮,看起来便要比这几个章台女子强了许多,我一个女子都自觉抵挡不住她的诱惑……真是便宜了吴有才。

  白菁菁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就、就你了。”

  先开口的却是老童子于吉。

  才第一轮于吉便已经颇为猴急的选定了自己中意的姑娘,不过饶是他脸皮子很厚,此刻也是有些难为情,那张老脸略微有些泛红,尤其见众人闻声望来的时候,亦是一脸尴尬的避开了众人的目光。

  只见他选中的是一个胸怀颇为波澜的女子。

  这女子看起来年虽然不算大,面容在这五个女子之中也不算最佳,但架不住那片比较保守的深衣都掩盖不了的汹涌。

  “老先生,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想不到你竟是好这一口。”

  杨万里又习惯性的嘲弄了于吉一句。

  不过在这种场合他到给于吉留了一些面子,并没有像平时一样开口闭口将他称作“老童子”。

  “你莫要胡说,老夫只是见这位姑娘颇有眼缘,因此想与她交流一番,哪里有你说的那般龌龊。”

  于吉腆着老脸目光闪烁的争辩道,“老夫倒要看看你会选上什么样的,看看你又是好哪一口?”

  两人如此说着话。

  那姑娘却是一点都不羞怯,反倒妩媚一笑冲于吉施了一礼,柔声道:“承蒙客官瞧得上,婢子今夜定会好生伺候客官,请客官怜惜。”

  “怜惜!一定怜惜!来来来,坐下说话。”

  于吉顿时又腼腆了起来,尴尬而又紧张的招呼女子坐到自己边上。

  “多谢客官。”

  那姑娘又施了一礼,轻轻来到于吉身侧,轻手轻脚的在距离于吉较近的地方跪坐了下来,拿起早已摆在案几上的酒具为于吉斟酒。

  “你多大?”

  待酒斟入酒杯,于吉依旧有些放不太开,端起酒杯来一边装腔作势的饮用,一边又偷偷打量着那姑娘的胸口没话找话。

  “客官要不要来摸摸,一摸便知。”

  那姑娘早已听多了风月场上的骚话,更是揣摩偷了男人们的心思,闻言又是妩媚一笑,然后直起身子颇为主动的将胸口挺向于吉。

  “噗!咳咳……”

  老童子哪里见过这阵仗,一口酒才刚喝进嘴里立刻便又喷了出来,还有不少冲入了气管,咳嗽的直教人担心他会不会将这条老命交代出来。

  “哈哈哈哈……老先生你也不行啊。”

  众人亦是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之中第一次逛窑子的紧张也被冲淡了不少,倒逐渐放开了许多。

  如第一波姑娘出去。

  第二波姑娘有各自端着菜肴走了进来,依旧是依次从五人的案几面前走过,将手中的菜肴小心摆好。

  这一次,杨万里也终于不再客气。

  他选中的是一个年纪看起来略微大一些,臀部也比肩膀宽了不少的姑娘……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吴良等人本来就是逢场作戏,这些细节除了会暴露一些个人喜好之外,并不会对吴良等人今夜的目的带来什么影响。

  见众人已经逐渐适应下来,而那掌柜还在一旁候着。

  吴良故意端起酒杯站起身来,按照提前对好的台词对众人笑道:“各位兄弟,最近舟车劳顿都辛苦了,如今陈留封城将咱们困在了这里,咱们正好借此机会歇息几日,待陈留城解封再继续赶路不迟,今夜我便借着美酒与美人犒劳各位,咱们不醉不归!”

  “多谢公子,不醉不归!”

  众人纷纷起身,对吴良还礼过后,举杯一饮而尽。

  如此喝完之后待众人纷纷坐定。

  吴良紧接着便又问道:“杨万里,今天我叫你出去打听封城的原由,你可曾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我已打听过了,似乎是因为这两日陈留城出了一件怪事。”

  杨万里正色说道。

  “哦?什么怪事?”

  众人皆是装模作样的看了过去。

  “最近曹孟德正在陈留公干,哪知在这个节骨眼上,陈留城内竟有人从羊肉里面吃出了人头来,以至于陈留城内人人恐慌,曹孟德亦是颇为光火,于是命太守程昱封了城彻查此事,定要给陈留百姓一个交代。”

  杨万里一边拔下一条鸡腿来往嘴里塞,一边口齿含混的说道。

  “竟有这种怪事?”

  吴良等人一齐做惊奇状,吴良接着又一脸不解的道,“不过此事怕是所传有虚吧?羊肉是羊肉,人头是人头,倘若只是将人肉当做羊肉来卖倒还说得过去,可这羊肉里面吃出人头来可就说不过去了,那么大一颗人头,难道有人看不出来,还要吃了才能分辨?”

  “这……我就说不清楚了,我也是从旁人口中打听来的,不知做不做得数。”

  杨万里耸了耸肩,说道。

  说到这里。

  “倒也未必不可能。”

  于吉适时将话茬接了过去,接着科普一般的说道,“我倒知道一种术法,这术法似乎是叫做‘魇昧术’,能够将人变作羊,亦可变作其他的牲口,这种术法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不过倘若遇了水,那牲口便又会变回人形,若是用了此术,便能够将人头当做羊头贩卖出去,下了锅才能看出来。”

  “嘶……”

  吴良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说来,这陈留如今也是一处是非之地了,待城门解封之后,咱们最好尽早动身离去为妙,免得招惹上这瘆人的术法。”

  说着话的同时,吴良的余光却一直在注意着那个掌柜的反应。

  而那掌柜则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脸上始终挂着极为职业的笑容,看不出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老先生,你的话可是当真?”

  杨万里却又看向了于吉。

  “怎地?”

  于吉侧目问道。

  “若是当真,咱们或许可以据此发一笔小财。”

  杨万里接着一脸惊喜的说道,“我还听说程昱太守受曹孟德责令查办此事,可惜程昱查了一天还是毫无进展,压力之下正打算公开悬赏,能为其提供有效线索者可获十斤黄金赏赐,若老先生所言非虚,这黄金说不定就是咱们的了,何乐而不为呢?”

  “这消息可靠么?”

  众人身子前倾,一齐问道。

  “当然可靠,这消息乃是我今日无意间从一伙陈留守军口中听来,大概明日便会放出,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杨万里点头说道,“怎么样公子,万一此事真与那个什么‘魇昧术’有关,用水便能够加以验证,这黄金可就是白送给咱们的了。”

  “可我并不想趟这趟浑水,区区十斤黄金罢了,你们不要忘了,我这次贴身携带的可是价值万金的宝物,容不得有半点闪失,莫要因小失大啊。”

  说着话的同时,吴良还特意拍了拍自己的怀中,而后露出一个放心的表情,似是在确认那宝物还在身上。

  “放心吧公子,我们心中有数。”

  典韦这时候又接过了话茬,“明日你只需教杨万里一人去领赏便是,能拿了那十斤黄金最好,就算拿不了,你也不需要抛头露面,自可保那宝物万无一失,再说,若是这消息能助程昱今早查明此事,这城门便能尽早解封,咱们也好继续赶路不是?”

  “既然如此……”

  吴良还是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就这么办吧,不过要尽量避免节外生枝才是。”

  “我办事,公子只管放心便是!”

  杨万里顿时喜笑颜开,又端起酒来起身对吴良敬道,“公子,我敬你一杯!”

  正所谓“财不露富”。

  尤其是在这乱世之中,又是出门在外的情况下,这无疑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举动。

  不过吴良却是有意为之,引蛇出洞。

  他此前已经将“魇昧术”的受害者范围缩小到了外来人士中,而这种针对外来人士的恶行,八成应该都是杀人越货。

  并且通过此前的信息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施术者其实是对钱有兴趣的,甚至就连小钱都不肯放过,否则又怎选择这种容易暴露却能够换些钱财的方式,将这些受害者贩卖给肉坊,而不是将受害者毁尸灭迹。

  倘若这“品香阁”真有什么问题,在得知他身携珍宝的情况下,便极有可能露出狐狸尾巴。

  更何况。

  他们还对“魇昧术”有些了解,并且打算将破解“魇昧术”的手段告诉正在查办此事的程昱……

  这无疑又增加了一个施术者对他们动手的理由。

  说话之间。

  第三波姑娘已经走了进来。

  吴良还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那个掌柜的反应。

  只见他依旧是那副职业的笑容,已就仿佛没有听见吴良等人的话一般毫无反应。

  难道这“品香阁”与此事并无关联?

  吴良心中暗自想着,不过他倒也并不感到意外,毕竟他此行本来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线索与依据,只是大海捞针一般的推测与排查罢了。

  就在这时。

  “诸位客官先挑着,小人去后厨看看剩下的菜肴准备如何,再叫人送上几坛子酒来,莫要扫了诸位客官的兴。”

  那掌柜走上前来对众人施了一礼,笑呵呵的说道。

  “你忙你的吧。”

  吴良笑着摆了摆手,继续与众人饮酒。

  “小人告退。”

  那掌柜随即退了出去。

  “……”

  吴良紧接着极为隐晦的对典韦使了个眼色。

  其实他与典韦直到现在还没有挑选姑娘乃是有意为之,如此他们就算没有食用这里的菜肴与酒水亦可掩人耳目。

  因为于吉此前曾说过,施展“魇昧术”的前提是先要骗人服下一种不知名的邪药。

  而于吉与杨万里则是真吃真喝……真摸,以此来迷惑与麻痹对方,免得教人看出他们不是真正的客人。

  不过直到现在,他依旧不能确定“品香阁”便有什么问题,更不确定那掌柜究竟是真出去办事,还是对他们产生了什么恶念,意欲做些什么。

  现在他们要做的。

  便是耐下性子来静观其变,钓鱼执法……

  第三百七十三章 西域美人

  如此又上了两波姑娘,吴良、典韦、白菁菁依旧没有挑选。

  此时那掌柜终于又现身堂内,身后还带了几个抬着酒坛的佣仆,指挥着他们将酒坛子开了封,在吴良等人每人的案几旁边放了一坛。

  再等这些佣仆出去之后,掌柜才一脸笑意的看向吴良等人,施礼说道:“这几位客官眼界过人,再上这些庸脂俗粉只怕亦是难入客官法眼,也是几位客官运气好,今夜品香阁客人不多,阁内正有几位红人没有接客,不如小人将她们叫过来给几位客官过过眼?”

  听到这话。

  吴良立刻提高了警惕。

  刚上了新酒,又要上红人……这在平时看起来虽然还算正常,但在正在“钓鱼执法”的吴良等人眼中,却是一种符合猜测的信号。

  倘若品香阁真对他们有什么想法,恐怕这就要行动起来了。

  “若我们一不小心挑中了你们的红人,是不是还得加钱?”

  吴良像个精明的LSP一样,问了一个极有水平的问题。

  “若是平日自然是要加钱的,不过今夜几位红人没有接客,小人叫她们过来陪陪几位客官也是本分,如何能教客官再加钱?”

  掌柜笑呵呵的答道,也像个精明的生意人。

  “那我们能再换人么?”

  杨万里则立刻更加精明的道,“你们这里的红人定是更有滋味,不能因为我们先挑了就厚此薄彼吧?”

  “正是如此,不能厚此薄彼。”

  于吉也在一旁附和道。

  这是两人极少几次站在统一战线上,所以说,哪有什么永恒的敌人,明明只有永恒的利益。

  “哎呀客官,婢子虽不是红人,却比红人更会伺候男人,你可莫要喜新厌旧呀~~”

  一听这话,于吉身边的女子立刻又挺着胸脯贴到于吉身上腻歪起来,语气中的含糖量直线上升。

  “若两位客官也看上了红人,自然是可以换的,或者……也可以加人。”

  那掌柜倒是颇为大方的道,“换人不必加钱,不过若是加人就要加钱了,客官应该清楚吧?”

  “清楚清楚!速速叫上来吧,也叫我们开开眼,看看你这里的红人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杨万里与于吉相视一笑,颇为满意的笑了起来。

  “如客官所愿。”

  那掌柜点了点头,而后击掌两下。

  “啪!啪!”

  掌声落下。

  大概也就十来秒的功夫之后,便有五个女子轻移莲步进入堂内。

  这显然不是临时的决定,而是掌柜刚才出去那一趟的时候便已经提前做好的准备。

  这个细节若是换在平时,或许可以将其视作一种营销手段,但在现在的吴良等人眼中,姿势又增加了一重嫌疑。

  不过这五名女子与此前的那些姑娘确实有着很大的不同之处。

  她们的手中并未捧有菜肴,而是各自拿着一把使用艳丽羽毛制成的羽扇,进入堂内的时候还将羽扇遮在了脸上,营造出了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

  另外。

  她们的穿着也是颇为大胆。

  虽然还是同类型的曲裾深衣,但她们身上的深衣明显进行了改进,前面的领口开口更大更深,下面的裙摆也明显提高了不少,非但将汉服那“行不露足”的风格完全摒弃掉了,还露出了一截白净光洁的大腿。

  太懂了!

  太会了!

  吴良觉得后世的相关行业工作者也应该借鉴一下,虽然有点糟蹋汉服传统文化,但却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有种类似于COSER或是制服的诱惑……

  “咕噜!”

  吴良已经听到了有人咽下口水的声音,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距离吴良最近的典韦。

  吴良知道典韦不是一般人,除了战力之外,他的定力与执行力也是瓬人军中最强大的,但此刻就算是他也蠢蠢欲动了起来,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此刻吴良的注意力却在最后一名女子身上。

  只因这命女子的装扮在这五人之中,可以算得上是比较标新立异。

  倒不是因为她穿的更少露的更多,而是她不止比其他四人保守,更是比任何人都要保守,穿了一身最为正式也是最为标准的直裾深衣。

  上面看不上脖子不说,下面更是连脚都看不到。

  不过腰间那条束带依旧将她那不可一握的盈盈蜂腰展现了出来,亦是将上身一下身一分为二……

  吴良虽不是什么老司机,但对美女的极品身材亦有不少了解,尤其前世没事还总上小破站学一学穿搭,早已达到了“心中无码,自然超清”的大师境界。

  因此他只是一眼便已测出这女子的身材比例。

  非常完美!

  那只没有执扇的左手自然垂下来,手腕刚好到了耻骨位置,这是后世那些世界名模也未必能够达到的大长腿标准。

  就是不知道长相如何……

  另外。

  这女子穿的如此严密,该不会是个“清倌人”吧?

  可据吴良所知,东汉末年还没有“清倌人”一说,只要是章台女子,从事的都是同一种工作,没有人能够做到卖艺不卖身。

  “给几位客官亮亮身段。”

  如此待这五名女子全部进入堂内站定之后,那掌柜紧接着又道。

  话音落下。

  虽然没有任何音乐,这五名女子的动作却是颇为统一,一齐将这在脸上的羽扇取了下来,两条玉臂向前伸展,而后腰肢向一侧折去,缓缓移动着扭动了一圈……

  此乃汉朝宫廷盛行的翘袖折腰舞的舞姿,看起来极为别致优雅,同时亦需要不少技巧与姣好的身材才能演绎。

  尤其是腰。

  腰若是不够细不够软,看起来不但毫无美感可言,说不定还会给观众带来一些不适。

  好在这五名女子的身材虽然有些差异,但作为“红人”自是经过了精挑细选,亦是能够将这舞姿的美感呈现出来。

  此时此刻再看吴良等人。

  典韦、于吉、杨万里三人已是不由的伸长了脖子,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不过他们目光聚焦的位置就有那么点……这么说吧,这五个“红人”中有四人都开了较深的领口,伴随着这样的舞姿,一些平时十分不雅的部位自然又是若隐若现,实在教人有些招架不住。

  “换人,老夫要换人!”

  于吉瞬间就顾不上腻在自己身边撒娇的姑娘了,果断做了个喜新厌旧的薄情郎。

  “我也要换!”

  杨万里亦是争先恐后。

  而吴良的目光则一直停留在最后那个穿着标新立异的“红人”脸上。

  这“红人”的容貌确实十分过人,也十分具有特色,高鼻深目,下巴纤细修长……尤其是那双眼睛,眸子黝黑透亮,看起来很是深邃,仿佛带了钩子一般,哪怕只是轻轻瞟过依然教人心痒难耐。

  西域女子?

  后世有一阵子娱乐圈里一下子涌现出好几个西域女星,个个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女,一时间拥趸甚多,而这“红人”的容貌与那些吴良见过的西域女星比起来,亦是不遑多让。

  至于剩下四个“红人”,则是标准的汉人,虽肯定也算得上是美女,但与之相比却少了一些异域风情。

  “就你了。”

  吴良终于抬手点中了这别有风情的西域女子。

  “客官果然有眼光,琼儿乃是咱们品香阁的镇店之宝,许多客人只要见了她,就再也看不上旁的姑娘了。”

  那掌柜立刻又是一脸的笑意,一边向吴良介绍着,一边对这个叫做“琼儿”的红人微微颔首。

  “见过客官。”

  琼儿主动走上前来对吴良施了一礼,而后轻轻在吴良身旁坐了下来,很是自觉的拿起旁边就摊上的沽酒勺为吴良杯中添上了一杯酒。

  不过这个过程中,琼儿的脸上却并未露出任何笑意,始终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质。

  这可不像是个“红人”该有的样子,或许是一种反向思维的营销手段?

  以此来激发男人的占有欲与征服欲?

  不过不得不承认这招其实还挺有效果,反正似吴良这样的骚客,看到她这副模样心中已经升起了一丝邪念与欲望。

  “那我要这个!”

  “我要她!”

  “那这个就给我了……”

  见吴良已经悍然出手,典韦、杨万里与于吉三人也是争先恐后的做出了选择,最后就剩白菁菁一个人纹丝未动。

  白菁菁心中有些不悦。

  说好的只是逢场作戏,吴良却很是主动的出了手,怎么看都有那么点打算假戏真做的意思……最重要的是,那个叫“琼儿”的章台女子确实很顶,她一个女子看了都不由生出了想将其叫到自己身边的念头,甚至有那么点自惭形秽。

  “这位客官……”

  眼见吴良等人都已经选好了姑娘,唯有白菁菁一人闷闷的坐着,那掌柜心中亦是有些意外,却又笑着看向了白菁菁。

  “掌柜的莫怪,不是你这里的红人都入不了眼,而是我这位兄弟几年前不慎伤到了要害,因此无法再近女色,就让她自己饮酒吧。”

  吴良早已想好了说辞,指了指自己嘴边的胡茬,笑着对那掌柜解释道。

  “哦……”

  那掌柜再细看白菁菁,果然见她嘴边颇为干净,心中自是立刻明白了吴良的意思,而后很是自然的跳过这一话题,笑道,“那小人便不在此处碍事了,外面随时有人侯着,客官若是有什么需求只管叫上一声,自会有人进来伺候。”

  说着话,那掌柜又对吴良等人施了一礼,带着那个被挑剩下的略有些臭脸的红人走了出去,顺便还回身给吴良等人带上了房门。

  ……

  “我想先请琼儿姑娘饮上一杯,不知琼儿姑娘肯不肯给这个面子。”

  面对西域红人主动奉上来的酒杯,吴良并未伸手去接,而是笑呵呵的说道。

  他其实并未精虫上脑,而是一直在不动声色的留意着这些“红人”的一举一动。

  现在她们便有一个极为一致而又令吴良生疑的举动,她们都为吴良等人斟满了酒杯劝饮,而且用的酒都是掌柜后来教人送进来的坛中酒……明明之前的酒壶中还有一些余酒,她们却视而不见。

  琼儿微微愣了一下,不过表情却还是十分自然,依旧保持那副冷若冰霜的冷漠神态,微微颔首道:“即是客官赐酒,婢子怎会不识抬举。”

  说完,她便将酒杯收了回来,也并未遵照汉朝礼仪用袖子加以遮挡,当着吴良的面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如此饮完之后,还特意将酒杯倒过来向吴良展示了一下。

  这番举动看起来很是正常。

  然而吴良心中却又多了一重心疑,因为这个琼儿的表现在他看来似乎略微有些刻意了,尤其在他看来,像琼儿这样的“红人”应该算是比较高级的服务业者,应该会更加注重礼仪方面的事情才是。

  当然,吴良也并非无的放矢。

  他清楚地记得,此前服侍杨万里与于吉饮酒的“非红人”在饮酒的时候,便遵照汉朝礼仪用袖子进行了遮挡,这就是对比。

  因此这个琼儿的“豪放”表现,就更像是在刻意向他证明什么一般。

  “哈哈,琼儿姑娘真是好酒量!”

  吴良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手又道,“不知琼儿姑娘乃是何方人士?”

  “回客官的话,婢子祖籍凉州,酒泉禄福人。”

  琼儿低下头一边为吴良斟酒,一边轻声说道。

  “凉州,那可远了啊,据我所知,酒泉郡西边紧邻位于大汉边界的敦煌郡,出了敦煌玉门关与阳关,离那鄯善国(楼兰古国)也已经不远了吧?”

  吴良问道。

  “客官见识惊人,婢子佩服。”

  琼儿的神色终于有了些变化,颇为意外的看了吴良之后,又端起酒杯奉了过来,“请客官满饮此杯。”

  “不急。”

  吴良却又摇了摇头,一脸色相的上下打量着琼儿,咧嘴笑道,“琼儿姑娘容貌过人,我的魂都已被勾走了,与这杯中美酒相比,我现在更想先尝一尝琼儿姑娘的滋味……”

  说着话,吴良竟忽然不讲武德,猛地抬手便在琼儿胸前用力抓了一把。

  “你!找死……”

  琼儿显然没有料到吴良会搞突然袭击,一把推开吴良护住胸口的同时,那神色冷漠的俏脸瞬间变得狰狞起来,杀意在眼中纵横。

  她原本应该是想说“找死”来着。

  只是脱口而出的同时猛然又像是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一般,只将“死”字发出了半个音便戛然而止。

  “?!”

  其他几个“红人”亦是身子一颤,原本满是笑意的俏脸上同样浮现出了杀意,甚至有人已经扶着案几站起了半个身子。

  静!

  终于暴露了……

  若她们真是每天陪客的“红人”,对袭胸之事定是早已司空见惯,便是心中不情愿,亦是会半推半就的糊弄过去,怎会有如此反常的反应?

  第三百七十四章 辣手摧花典力士

  下一秒。

  只听“夸嚓”一声。

  典韦已是悍然出手,一只大手猛地抓住身边那名“红人”的脑袋用力向面前的案几上面一按,茶几瞬间化作了一堆烂木头,而那“红人”则已经瘫软的伏在了地上,不知死活。

  “嘭!”

  杨万里亦是已经有了动作,猛地抬起一脚将身边“红人”踹翻在地,接着站起身来便端起面前的案几便要向那“红人”劈头盖脸砸去。

  但这货显然没典韦那么果决,可能是动了些“怜香惜玉”的心思,临出手时他的脸上划过一抹痛惜之色,最终又临时改变将那案几砸向“红人”腹部,而不是脸部。

  相比伸手不俗的典韦与杨万里。

  于吉的举动就比较有自知之明了,他一大把年纪并未冒险与那“红人”硬碰硬,而是从腰间的小布袋中掏出了一把提前准备好的沙子,趁那“红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唰”的一声冲其面门洒去。

  “呀!”

  那“红人”显然没有料到于吉居然为老不尊,好意思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自是立刻中招,捂着眼睛惊叫起来。

  而于吉则早已趁机退到了一旁。

  与此同时。

  吴良这边的战斗亦是一触即发。

  不过他身边的“琼儿”反应显然要比那几个“红人”快了不少,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太寻常的时候,她的手便已经伸到了脑后,提前将头上的簪子取了下来。

  那簪子一看就不是俗物,尖头上多了一抹不同寻常黑色,似是浸泡而来,极有可能是某种剧毒!

  然而在她还没有做出进一步动作的时候。

  “啪!”

  伴随着一声轻响,琼儿耳边听到了“咻咻”两个破空之声,接着身后的柱子上又传来“梆梆”两声动静,似是箭矢射入木桩的声音。

  此时一个古怪的东西已经对准了她的脑门。

  “若敢乱动一下,你的脑袋便要多出两个透明窟窿!”

  盯着琼儿握在手中的簪子,吴良略微向后退了两步与其拉开距离,声音冰冷的喝道。

  他手中的东西,正是此前在丘穆公墓中发现的“战国连发弩”。

  诸葛亮已经对其进行了拆解,然后再与百里香和孙业二人共同协作完成了改进与复原,如今吴良拿到手的,便是刚刚制作出来的成品,威力要比“战国连发弩”强了一些,体积却又小了一些,很是方便藏在身上用于防身。

  而在这个基础上,吴良又有了一些灵感,希望他们能够再改进一下,将这玩意儿的体积再缩小一些,从而变成能够藏在胳膊上的袖箭。

  如此若是瓬人军骨干每人配备一个,战斗力自然又能上一个台阶。

  “……”

  时至此刻,琼儿已是一脸惊愕。

  她总算意识到,这次她遇上了硬茬,而且是很硬很硬的硬茬。

  不过很快她脸上的惊愕便又转化成了惊恐之色,浑身瑟瑟抖动起来,一脸恐慌的哭道:“客官这是怎么了?小女子与姐妹们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惹得客官不满意,客官大可以提出来,我们定会好生伺候,为何要对我们大打出手……唉!”

  结果话才说了一半。

  “嘭!”

  随后冲到吴良身边的典韦已是不由分说的一脚飞踹,正在哭诉的琼儿更加没有防备,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滑摔出去几米之远,手中的簪子亦是脱手掉落在了地上。

  接着典韦又快步跟了上去,弯腰将那簪子收起,同时抬头在堂内环视一圈,见其他“红人”已是尽数没了反抗之力,这才面无表情的回到吴良身边。

  “……”

  莫说是根本没反应过来的琼儿,便是吴良等人也被典韦这忽然的一脚吓了一跳,一个个目光复杂的看向典韦。

  其中最有感触的当属白菁菁莫属。

  她不由得想起了当初带着剪刀跟随吴良做随珠人的情景,那时典韦一把夺下她手中的剪刀,便出言警告过她:“以后若再敢于司马面前显露利器,休怪韦不讲情面,勿谓言之不预也!”

  虽然后来大家在一起出生入死,越来越熟悉,联系也越来越紧密,白菁菁早已忘了这回事,渐渐将典韦当做了最为可靠的战友之一。

  但现在回想起此事来。

  白菁菁顿时又有所明悟:那时的典韦真心没有与她开玩笑,他恐怕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做怜香惜玉,就算懂得,那“香”与“玉”也只有吴良,没有旁人。

  不过这次典韦到底还是留了些手。

  因为典韦对这次的目的亦是十分了解,他们是来找人的,在找到曹昂与曹禀等人之前,自然要留下琼儿这种知道曹昂与曹禀等人下落的人一个活口。

  更何况通过方才其他几个“红人”的表现,可以看出琼儿在这群人中的地位不低。

  否则全力一脚下去,琼儿这样一个女子,恐可就不只是飞出去那么简单了……

  如此回过神来。

  吴良也是放心的将“战国连发弩”收了起来,而后向前两步来到琼儿面前,蹲下身来似笑非笑的道:“也不知道‘琼儿’是否是你的真名,我就当你就叫琼儿吧,琼儿姑娘,我这个人不怎么喜欢拐弯抹角,相信你也不希望自讨苦吃,所以咱们能不能别玩那些虚的,互相之间多一丝信任,再多一丝坦诚如何?”

  “婢、婢子不知道客官在说些什么,如何信任,如何坦诚,请客官明示。”

  琼儿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抬头迎上吴良的眼睛说道。

  此刻的她哪里还有之前的高冷女神形象,披头散发不说,衣服上面亦是沾了许多在地上翻滚滑行的污迹,有些地方还已经发生破损,原本白皙光洁的脸上与手上亦是黑一块红一块,看起来好不狼狈。

  “你看你那些姐妹与我们就颇为信任,也颇为坦诚,似我们这样的正人君子,哪怕你穿的再少露的再多,我们也懂得‘非礼勿视’的道理,只有你似乎始终在防备着我们,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吴良的眼珠子在琼儿身上好生打量了一番,笑眯眯的说道。

  琼儿听完又是微微一愣,似是明白了吴良的意思,又似是没完全明白。

  如此沉吟了片刻,脸上终是浮现出了那么一丝“壮士断腕”的味道,看着吴良妩媚一笑道:“婢子愚钝,客官可是想要婢子脱?”

  “这不过其中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嘛……坦诚点说,我这次来主要是想找你要几个人。”

  吴良笑着说道。

  “不知客官要找什么人?”

  琼儿瞳孔不易察觉的缩了一下,却又面不改色的问道。

  “莫要再装傻了,你其实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救援吧?”

  吴良已经听到了门外传来的杂乱脚步声,却是不慌不忙的道。

  话音落下。

  “咣当!”

  木门已经被暴力踢开,十几个手持兵器的佣仆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而跟在他们身后的正是那个此前接待他们的男掌柜。

  除此之外。

  门外的院子里还有十几名佣仆严阵以待,已是将此处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看不出来,几位客官竟喜欢玩这么大。”

  进门之后,那掌柜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红人”们,眸子之中划过一抹意外之色,却依旧挂着一脸的笑意,低眉顺眼的施礼道,“不过这些‘红人’可都是品香阁的支柱,如今被几位客官玩成了这副模样,恐怕要有些日子没办法接客了,几位客官总得给小人一个交代吧?”

  “你是主使?”

  吴良直截了当的问道。

  “小人不明白客官在说什么,不过玩伤了品香阁的姑娘,却是不能不赔偿的。”

  那掌柜像琼儿一样装着傻,避重就轻的笑道,“若是寻常姑娘或许还有价格,但品香阁的红人却不一样,客官恐怕得用命偿!”

  说到这里,那掌柜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摆了下手沉声喝道:“动手!格杀勿论!”

  很显然。

  这个掌柜已经清楚事情败露,因此已经不打算继续与吴良等人废话,准备给他们来一个杀人灭口。

  “啪!啪!啪!……”

  熟悉的轻响再次响起,连续不断。

  眼见听到命令,那些佣仆已经举起手中的兵器准备向他们杀来。

  吴良自是不会再与他们客气,一口气将“战国连发弩”矢匣中剩余的小铁箭全部射了出去。

  目前的“战国连发弩”虽然已经经过了改进,但依旧连“半自动”的水平都达不到,每次射箭都需要拉动后方的挤机来上力。

  不过饶是如此,省却了搭箭的程序,射速依旧十分可观,绝非一般的弓箭可比。

  而那掌柜与那些佣仆自是从未见过“战国连发弩”,看到吴良拿着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不断操作,心中虽有些疑心,但并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避都不避便迎面冲杀了上来。

  一时间。

  “啊!啊!哎呦!……”

  堂内惨叫声接连不断,冲在最前面的佣仆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已经痛叫着倒在地上打起了滚。

  事实证明。

  这种“战国连发弩”的强度还是有待提高,反正肯定是达不到吴良此前威胁琼儿时所说的,能够直接在人身上射出个透明窟窿的程度,最多也只是刺入皮肉一两寸来深。

  当然,这种伤害只要射中了要害,依旧能够一击毙命。

  就算没有射中要害,这年头的箭伤是否能够治愈也完全看运气,破伤风、细菌感染……这些并发症在如今的医疗水平之下一旦出现,与绝症也没有什么区别。

  与此同时。

  典韦与杨万里自然也没闲着。

  吴良才刚刚将矢匣中的十多支小铁箭射完,二人便已是一前一后奔了上去,顺手捡起那些佣仆掉落在地的兵器冲入敌阵。

  这群佣仆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平时仗着人多势众收拾一下普通人或许不在话下。

  可如今还未交手就被吴良手中神秘杀器伤了数人,心中已经生出了惧意,尤其是见到典韦双持兵器冲杀过来,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他们自己便已经乱了阵脚。

  如此在被典韦以摧枯拉朽之势砍到几人之后,堂内剩下的佣仆已被典韦与杨万里两人迫到了堂外。

  “没用的东西!上,所有人给我一起上,咱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那掌柜气的咬牙切齿破口大骂,然而实际上他才是第一个从堂内跑出来的人。

  就在这时。

  “咻——”

  白菁菁吹响了一个极具穿透力的口哨。

  吴良终于走上前来,看着外面那群进退两难的佣仆,厉声喝道:“不想自己死了还要株连九族的人放下兵器,将这掌柜捆了给我拿下送上前来!不怕告诉你们,我今夜来此乃是奉曹刺史之命秘密查案,外面正有曹军数百兵马接应,如今讯号已经传了出去,不消片刻大批兵马便会攻杀进来,届时你们插翅难飞,不过念在你们只是一群听命于人的喽啰的份上,我可以保你们一条性命,否则定要杀你们全家老小一个鸡犬不留!”

  “这……”

  一听这话,那群佣仆顿时更加慌乱,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只数三个数,若还未见这掌柜被捆了跪在我面前,你们一家老小给他陪葬便是,一!”

  吴良伸出三个手指头,面无表情的道。

  “他在胡说八道,别听他的,给我上,杀了他每人赏十石粟米!”

  那掌柜见手下佣仆竟犹豫起来,心中自是怕了起来,连忙又许下重赏。

  “二!”

  吴良却只是自顾自的接着数数,脸上表情更加冷峻,宠辱不惊目光冰冷。

  此刻内心最煎熬的自然当属这些个佣仆。

  他们不过是拿钱办事,而且拿的还是极少的工钱,原本只是撑个场子倒还罢了,如今已经有人送了命,面对的又是典韦这样一尊拼上性命也难以逾越的杀神,而十石粟米与全家老小性命相比……不管吴良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们也断然不敢拿全家老小的性命去赌。

  “每人二十石!”

  那掌柜已经感觉到情况不对,一边大声加码,却又一边下意识的向后退去,试图远离自己手下的这群佣仆。

  第三百七十五章 配合的不错

  就在这时。

  “咣咣咣!咣咣咣!”

  “开门!”

  “程太守在此,还不速速开门!”

  “品香阁已被层层围住,你们已插翅难飞,再不开门死路一条!”

  “准备撞门!”

  “……”

  几院之外的大门外忽然传来极为杂乱的响动,是程昱听到白菁菁的口哨声之后,带领埋伏于附近的陈留守军前来支援吴良了。

  有可能的情况下,吴良断然不会打无准备之仗,自然做了万无一失的安排。

  其实早在他制服琼儿与那几个“红人”的时候,便已经可以教白菁菁吹响口哨,将程昱的陈留守军招来应对这些佣仆,如此自然可以更加万无一失,甚至都没有必要脏了他们自己的手。

  但吴良没有这么做。

  只因他心中还有自己的小九九……

  终于。

  “对不住了掌柜,小人虽死不足惜,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连累家中的老母。”

  陈留守军的到来彻底击溃了那些佣仆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一个反应最快的佣仆抢先发难,伸手向正打算逃走的掌柜抓去。

  “莫教他跑了,否则死的便是我们!”

  “还等什么,抓住他!”

  “小人降了,请官爷饶小人性命……”

  “……”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众心知大势已去的佣仆立刻倒戈相向,争先恐后的向那掌柜扑了过去,生怕慢一步惹得吴良不高兴,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还有一部分佣仆连忙放下兵器跪了下来,伏在地上向吴良求饶起来。

  “叛徒!吃里扒外的叛徒!”

  眼见佣仆们已经将他团团围住,那掌柜更是气的目眦欲裂破口大骂。

  但到了这个时候他却仍不肯束手就擒,竟径直冲向其中一名佣仆,一撞之下猛地将那名佣仆手中的环首刀夺了过去,毫无章法的奋力劈砍。

  “哗啦!”

  佣仆们害怕伤了自己,自是连忙向后退去,给那掌柜空出了一些空间。

  那掌柜将刀更在身前,却又忽然回头看向了吴良,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颇为狂妄的大声笑道:“你是为‘魇昧术’而来的吧,不错,这‘魇昧术’正是我的独门秘术,那些事也皆是我做下的,你能查到此处的确有些本事,不过你若是以为这样便能够教我伏法,那就大错特错了,哈哈哈哈,你杀不了我!”

  说完这话。

  “唰!”

  完全没有给吴良反应的时间,那掌柜竟猛地将环首刀一横架在脖子上,而后再用力一错!

  “噗呲——”

  那掌柜的喉咙处已是划开了一道深约两寸的口子,若非里面还有脊椎骨撑着,只怕整个脑袋都要被割下来。

  血水如同喷泉一般自那张开的口子喷涌而出,顷刻间便将他脚下的那一大片空地染红。

  他说的一点没错。

  吴良确实杀不了他,因为在吴良动手之前,他便已经杀了自己。

  “啊呀……”

  那群佣仆亦是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一个个吓得再向后退了好几步,瞳孔不停的缩动。

  “这……公子?”

  典韦见状连忙看向吴良。

  今晚行动伊始吴良曾特意交代过他们,要求在找到曹昂与曹禀之前尽可能抓活的,结果没想到这掌柜下手这么果决,以至于典韦想要阻止都没机会。

  “脑袋都快掉了,神仙来了都没救。”

  吴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

  拔剑自刎的事吴良虽未见过但也听过不少,若要自尽其实下手用不着这么狠,只需割开颈部的动脉,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就已经无能为力了。

  而且吴良觉得,就算真是一心求死的人,也极少有人能够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

  他怀疑这件事另有蹊跷,甚至怀疑掌柜的自杀行为可能并不是自己的意志,而更像是灭口……

  而这怀疑的根据,则是掌柜最后对他露出的那个诡异笑容。

  他从那笑容之中感受到了一丝挑衅的味道。

  “可是公子,咱们还没来得及审问曹昂与曹禀的下落,这可如何是好?”

  于吉紧接着又有些担心的问道,这才是他们此次行动的目的……之一。

  “那不是还有活口么?”

  吴良回头看向了倒在堂内的琼儿与那几个“红人”,咧嘴笑道。

  ……

  不消多时。

  程昱率兵冲杀了进来的时候,看到院内的情景顿时惊了个呆。

  二十多名佣仆全部缴了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旁边倒着一具脖子划开了一半的尸首,鲜血流了很大一滩。

  而在客堂之中,除了四名瘫软在地披头散发的章台女子之外,还有九名佣仆。

  这九名佣仆要么身中箭伤躺在地上痛苦呻吟,要么便被砍伤失去了反抗之力,其中有三个运气不好的家伙伤到了要害,已经彻底咽了气。

  这场面一看便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可再看吴良等人。

  一行总共五人,其中还有一个弱女子,竟全都好端端的站在堂内,不要说是否负伤,就是一丝狼狈的样子都没有,最多只是身上溅射了些许血迹……

  “这……”

  程昱一愣,连忙快步走到吴良身前,上下打量着他关切的问道,“老朽来迟了一步,吴将军没有负伤吧?”

  他可不只是关心吴良,其实也是在关心自己。

  吴良现在开始曹老板面前的红人,倘若他因为此事负了伤,而程昱与陈留守军却是未动一刀一枪的话,曹老板定会怪罪。

  “承蒙程太守护卫,安然无恙。”

  吴良笑道。

  程昱顿时安心了不少,回头再看向那些躺在地上与跪在地上的佣仆、还有那几具已经死透的尸首,却又忍不住说道:“那这……”

  “多亏了程太守及时赶到支援,我们与程太守合力御敌,终于将一众奸贼尽数拿下,毙敌数名,伤敌数人,程太守此次劳苦功高,陈留守军亦是功不可没,使君回头定会嘉奖。”

  吴良冲程昱眨了下眼,笑呵呵的说道。

  “这?”

  程昱微微一愣,不过到底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连忙压低了声音冲吴良挤眉弄眼的道,“吴将军平日里真是太谦虚了……这次老朽又欠下了吴将军人情,加上此前的十斤黄金,老朽愿再给吴将军写下一张欠条,从此便欠吴将军二十斤黄金了。”

  “什么时候还?”

  吴良回头问道。

  “呃……尽快。吴将军也知道老朽年俸不多,待老朽凑够了定会主动送上门去。”

  程昱尴尬的笑了一下,连忙又像个老赖一般不动声色的将话题岔了过去,接着四下寻找着问道,“吴将军,使君还在等待咱们的消息,不知你此番可查明了长公子的下落?”

  “那主使的掌柜还未交代便已自尽。”

  吴良指了指院子里的掌柜尸体,微微蹙眉说道,“至于剩下的人,我还没来得及审问,请程太守立刻命陈留守军搜查品香阁,不要放过一处地方,再请程太守与我一同审问,或许能够问出长公子的下落。”

  “善!”

  程昱自是没有意见,立刻命人将那群佣仆捆了,又安排一部分兵士在品香阁内搜索,自己则与吴良一同进了堂内。

  “官爷饶命……”

  “小人已经照官爷的意思办了,官爷曾答应饶过小人……”

  “请官爷开恩……”

  一众佣仆见自己还要被捆,连忙又磕着头求饶起来。

  “老实候着,办完了事自会有人处置你们。”

  吴良看了他们一眼,便教程昱命人将堂内佣仆的尸首与伤员抬了出去,只将那几个“红人”留了下来。

  至于那些佣仆的下场。

  吴良其实能够想象,这些佣仆都算是用得上的青壮年,曹老板多半会将他们编入军营送上战场……这倒也未必是坏事,从他们此前的举动来看,这些佣仆平日里定是没少做恃强凌弱、助纣为虐的事情,既然有这力气,那还不如去战场上挥洒一下吧,免得留在这里祸害旁人。

  ……

  客堂的门关上之后。

  吴良等人与程昱重新坐定,这才看向了倒在地上的琼儿开口问道:“琼儿姑娘,我已经表明了此行的来意,如今掌柜已经自尽,你若是知道什么最好如实道来,莫要逼我与程太守对你用刑。”

  “将军恕罪,婢、婢子身为章台女子,不过是供人驱使的奴仆罢了,许多事情亦是被逼无奈……”

  琼儿直了直身子,泪珠已经顺着脸庞滚落下来,轻声啜泣着自苦道。

  “我理解你,但你也得理解我。”

  此刻吴良脸上已是没了方才的威严,竟还有些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像个精虫上脑的老舔狗一般同情道,“我此次亦是奉命行事,照直了说吧,前天夜里你们是不是用那‘魇昧术’捉了几个男子,不怕告诉你,这些人的身份可不简单,若是我能够将这些人安然寻回,自是皆大欢喜,倘若找不回,非但你们性命难保,就连我亦要受到责罚,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婢子明白。”

  琼儿微微颔首,抬起手来轻轻拭去脸颊上的泪痕,终于说道,“不敢隐瞒将军,前天夜里婢子的确受到掌柜指使,劝八名男子饮下了掌柜特制的药酒,那八名男子饮下药酒不久便昏死了过去,后来掌柜又领着几个从未见过的人来将他们绑去了他处。”

  “你可知绑去了什么地方?可曾遭遇毒手?!”

  听到这里,程昱已是紧张起来,连忙身子前倾急切问道。

  “回官爷的话,婢子不过是个奴仆,平日里稍有不从掌柜便对婢子非打即骂,从不将婢子当人看,婢子又如何能够知道掌柜的事情。”

  琼儿低下头轻声说道,接着又自苦的啜泣起来,眸子红红的肩膀一耸一耸,饶是脸上有些污迹依旧楚楚动人。

  “唉,这可如何是好?”

  程昱顿时一脸郁闷,站起身来拍着手来回走动,口中絮叨个不停,“若是无法寻得长公子,又或是长公子已经遇害,使君定要大发雷霆……”

  如此絮叨了片刻,程昱忽然站定了对吴良说道:“吴将军,外面那些佣仆或许知道一些事情,老朽建议也对他们一一用刑审问,不信问不出东西来!”

  说完他又看向琼儿,目光逐渐冰冷起来:“你再好好想想,只要是你能想到的可能与此有关的线索,统统不要放过,否则就休怪老朽对你用刑助你回忆一番了!”

  程昱亦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倘若琼儿一点线索都提供不出来,而陈留守军又没能在品香阁中找到曹昂与曹禀的话,他自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琼儿,哪怕撬也要从她牙缝里面撬出一些东西来,用刑自然不在话下。

  毕竟历史上在曹军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可是能用人肉来做粮饷的狠人。

  “婢子实在不知……”

  琼儿连忙又伏在地上,但话说到一半,她又似是猛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抬起头来有些迟疑的补充道,“婢子记得,每回婢子受迫将人用药酒迷倒,掌柜与那些生人进来将人抬出去时,都直奔品香阁后院而去,只是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婢子便说不上来了。”

  “对了,还有一回,婢子与几个姐妹偷偷跑去品香阁后面的园子赏花,无意间在园子里的假山附近听到了几声极为沉闷的牲口叫声,平日里掌柜不许我们去后面的园子,得知此事之后用鞭子狠狠的罚了婢子几个,婢子更是半个月不能躺下歇息,从此便再也不敢去那园子里了。”

  “假山?”

  听到这个线索,程昱顿时精神一震,急切说道,“吴将军,老朽这便带人前往园子查探,先将那假山掘地三尺再说,你接着审问,或许还能问出什么线索!”

  “那就有劳程太守了。”

  吴良点了点头,目送程昱出去。

  直到这时候。

  他才又看向了仍以楚楚可怜之态啜泣的琼儿,勾起嘴角笑道:“琼儿姑娘,刚才咱俩配合的不错嘛,如此便洗清了你的干系。”

  “?”

  琼儿微微一愣,又连忙抹着眼泪苦苦说道,“婢子所说绝无半句虚言,请将军明鉴啊!”

  “放心吧,我是不会把你交出去的,你只能跟我走,不过到了我那里,你最好说出点能令我感兴趣的东西。”

  吴良笑呵呵的说道。

  第三百七十六章 先叫声岳丈听听

  “将军莫要吓唬婢子,婢子知道的已经都如实说了……将军究竟意欲何为?”

  琼儿面露恐慌之色,连忙又紧张的问道。

  “你心里明白。”

  吴良却是冲她眨了下眼,露出一个“我懂你”的表情。

  “嘤……”

  琼儿瞳孔不易察觉的缩动了一下,接着又低下头啜泣起来,全然一副无助而又无辜的模样,将乱世之中任人摆布的弱女子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我见犹怜。

  而吴良也不再与她多说些什么,更没有在这里审问,转过头去与瓬人军众人扯起皮来。

  他有理由怀疑那死去的掌柜就是一个替死的傀儡,眼前这个叫琼儿的“弱女子”极有可能才是真正的主使。

  因为琼儿在这些“红人”之中地位超然。

  当他对琼儿做出袭胸行为的时候,那些“红人”的表现已经证明了琼儿的地位,她们当时的表现并非是在为琼儿报不平,更像是忠心护主。

  况且一个“红人”而已,袭胸那么平常的事,正常情况下,其他的“红人”最多只会看看,根本就不应该有那么大的反应。

  再者说来。

  琼儿本身也不应该有那么大的反应,那样实在是很不专业,根本就不像一个能够成为品香阁支柱的“红人”。

  因此吴良那是已经对她的真实身份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更何况琼儿身上还藏有疑似浸了剧毒的发簪,并且当时明显要对他动手,这已经不是专业不专业的问题了……

  另外。

  那掌柜死的也很是古怪。

  他在死前所说的话,非但将所有的事情都扯到了自己身上,那一刀下去亦是不合常理的果决与大力,仿佛生怕自己死不利索似的。

  这些举动,都足以教吴良怀疑他可能是在保护某人……

  就算前面这些都抛开都不说。

  刚刚琼儿交代了一个重要的线索,倘若程昱真在通过琼儿的口供在后面园子里的假山附近找到曹昂与曹禀的话,这亦是能够说明一些问题。

  就算琼儿的说法十分巧妙,吴良亦是有理由怀疑琼儿与那掌柜绝非她描述的那种主仆关系,她极有可能直接参与了此事。

  一个人身上同时有这么多疑点。

  吴良若是能够轻易放过她,那就不是吴良了,他同样是个心思很重的人,有的时候甚至要比曹老板更加多疑,更加不容易相信一个人。

  如此过了大约一刻。

  “找到了,吴将军,哈哈哈,老朽找到了长公子了!”

  外面终于传来了程昱异常兴奋的喊声。

  伴随着喊声,客堂的门很快便被大力推开,程昱连蹦带跳的走了进来,脸上尽是激动与欣喜的笑容,那叫一个满面红光。

  而在他的身后。

  正有八个人在陈留守军的搀扶下走了进来,这八个人浑身淌着水渍,面部表情依旧有些僵硬,眼神也依旧有些恍惚。

  最前面的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曹昂与曹禀。

  此刻这两个家伙身上正裹着一条不知从哪找来的花被子,看起来与吴良等人这间客堂四周密室中的被子制式相同。

  “子脩兄?安民兄?”

  吴良连忙走上前去呼唤二人。

  “?”

  两人听到声音倒还有些反应,不过却只是迷茫的看了吴良一眼,仿佛从来都不认识他一般。

  “程太守,长公子这是……”

  吴良又蹙起眉头看向程昱,心里却在腹诽,这应该是“魇昧术”的后遗症吧?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恢复过来,若是恢复不过来可就……

  “吴将军不必忧虑。”

  程昱却笑呵呵的说道,“方才老朽在那假山下的地窖中寻得长公子时,他们还是羊形,老朽命人在他身上泼上了水才渐渐变回了人形,彼时长公子亦是不认得老朽,不过待老朽命人找来几条被褥给长公子裹上时,他便已经能够认出老朽,只是说话还有些不利索,反应也慢了许多罢了,相信只需歇息上几日,长公子便可完好如初。”

  “原来如此,那就好那就好。”

  吴良总算放下心来。

  如此看来,那“魇昧术”虽然厉害,但却并不能连人带衣服一起变化。

  因此程昱找到曹昂与曹禀,并泼上水将他们变回来的时候,他们肯定是赤身果体,因此程昱才会命人去寻找被褥给他们披上。

  这才是合情合理的事嘛。

  衣服那样的死物与人体本就没有什么关联,怎么可能像影视作品与动漫中那样随着人物的形变发生变化?

  “使君正在焦急等待,如今咱们已经寻得了长公子,依老夫所见,咱们最好立刻前往使君府上复命,也可教使君安心一些,莫要急坏了身子才是。”

  程昱接着又颇为猴急的说道。

  “程太守所言极是,走着。”

  吴良微微颔首笑道。

  “来人!”

  程昱立刻对堂外兵士大喝一声,“将所有与品香阁相关的人等,无论男女统统捆了,就连那些伤者与死尸也全部带上,押送去使君府上,听候使君亲自发落!”

  “诺!”

  众兵士大声应道。

  品香阁内立刻鸡飞狗跳起来。

  几名兵士亦是冲进了这间客堂,向琼儿与那几个“红人”奔去,意欲将她们也一并拿下。

  “慢着。”

  吴良终于开口道,“这里的人不用你们管,将外面的人拿下便是。”

  “这……”

  几名兵士停下脚步,却又不敢因为吴良一句话便违抗程昱的命令,毕竟程昱才是他们的直属掌管。

  “?”

  程昱亦是疑惑的看了吴良一眼,不过还是立刻对那几名兵士摆了摆手,“你们聋了是不是?吴将军的话你们没听见?”

  “诺!”

  几名兵士怎敢多言,自是连忙退了出去。

  此时程昱才来到吴良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吴将军的意思是……”

  “如今此事的主使已经伏法,程太守又救下了长公子,已是立下了不世之功,回头定要受使君封赏重用。”

  吴良却露出了一脸的淫笑,勾住程昱的肩膀挤眉弄眼的道,“程太守你看,这几个章台女子不过只是几个无关紧要的奴仆,偏偏又……吸溜……生了一副教人食指大动的模样,更巧合的是,我府上最近正好缺几个为我洗衣叠被的侍女,你说这事巧不巧?”

  “呃……”

  程昱微微一愣,而后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与吴良相视一笑道,“巧!真巧!这恐怕是天意,这几名女子需当交给吴将军处置才可物尽其用,老朽从未见过她们,使君那边也不差这几个人,再者说来,使君对吴将军颇为看重,就算吴将军开口向使君讨要这几个人,使君也定然不会不允,老朽只是做了个顺水人情罢了。”

  “多谢程太守成全,回头我请程太守共饮。”

  吴良顿时笑的眼睛都没了。

  “哪里话,该是老朽宴请吴将军才是!”

  程昱摇了摇头,正色说道,“这次多亏了吴将军力挽狂澜,若非吴将军不顾个人安危深入虎穴查探,长公子在老朽的地界遭了难,老朽不受使君责罚便已是奢求,哪里能白捡一个这么大的功劳,老朽能有今天,可全都是拜吴将军所赐……不瞒吴将军,老朽活了这么大今天才终于活明白,真正能令老朽光宗耀祖的不是这个‘昱’字,而是遇上了吴将军这位贵人,老朽现在已经在期待下次还与吴将军共事了。”

  这绝对是程昱的心里话,毕竟吴良才刚刚极为大方的将不少功劳分给了他,这样的好同事谁又会不喜欢?

  “程太守言重了……”

  吴良骚骚一笑,回头冲依旧一副无辜模样的琼儿眨了下眼。

  “……”

  琼儿虽未说话。

  但心中却是不由咯噔了一下,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恳求程昱将她带走了,因为现在的吴良在她眼中,不太像人……

  ……

  吴良与程昱一同前往曹府复命。

  瓬人军众人则与他们兵分两路,押着琼儿与几个“红人”回了自家府上,只待第二日城门解封便将其带去瓬人军驻地。

  等吴良与程昱到了曹府,曹昂与曹禀已经恢复了一些神智,说话虽然还是有些含混,但却也已经利索了不少。

  见到曹昂与曹禀安然归来,曹老板自是大喜过望。

  再询问起事情的经过时,吴良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徐徐道来,至于那场品香阁的战斗,已是被他描述成了程昱的单方面围剿,就连吴良与瓬人军众人亦是在程昱的及时搭救之下才得以脱身。

  “……”

  程昱在一旁听着都感动的快要哭出来了。

  吴将军这哪里是分了他一些功劳,明明是有心拉他一把啊,这样的同事哪有不深交的道理!

  “仲德,你做的好!”

  曹老板听罢亦是极为少见的按住了程昱的肩膀,正色说道,“即日起你晋为建忠校尉,兼陈留太守一职,今后陈留政事军事便都要仰仗你了!”

  “多谢使君,属下绝不令使君失望!”

  程昱连忙拜道。

  这封赏可非同小可,虽然程昱的官职并没有本质的改变,但“校尉”却已是如今曹营之中的一线官职,等于正式进入了曹老板的核心圈子。

  当然,吴良这个“中郎将”乃是超一线,目前曹老板封下的最高官职,而且仅此一人。

  “嗯。”

  曹老板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吴良,凝神说道,“有才,你这次又立了功,可我却不知该如何赏赐你了,你说该如何是好?”

  “属下职责所在,明公莫念。”

  吴良心中咯噔了一下,连忙躬身说道。

  这次的事虽然算不上功高盖主,但这样的话从曹老板口中说出来,还是令吴良惊疑了起来,难免多想。

  “赏罚分明,乃是立军之道,如何能够不了了之,若是传出去,还有谁愿意跟我南征北战?”

  曹老板却是已经板着脸来,如此做严肃状沉吟了片刻,他终是又接着说道,“不若如此,我如今实在没什么可以再赏你的,便将旎儿赐婚于你罢,如此一来你成了我曹家的女婿,今后便是在为自家办事,我心中亦可安然许多。”

  “?!”

  吴良裆下一颤,脑袋有些发懵。

  我的曹老板,前些日子已经不是告诉过你我“好人妻”了么,你如今却又偏要将曹旎赐婚给我,我能不能理解为你这是在恩将仇报?

  “?”

  一旁的戏志才亦是愣了一下。

  他也略微有些懵,这几天他刚为曹老板献了一计,一方面可以助曹老板将吴良收作女婿,另一方面也能够抱拳曹老板的颜面。

  可那计谋的内容并不是这样的,曹老板这显然是在放飞自我自由发挥啊!

  “……”

  程昱亦是愣住。

  从一个奴役晋升到中郎将,如今又摇身一变成了曹老板的自家人……吴良这是完美的给他演示了一遍什么叫做螺旋升天啊!

  这条大腿,真是越来越粗了,难怪吴良一点都不在意那些功劳,人家早就已经成了最顶端的人了。

  “有才,你过来!”

  见吴良一脸懵逼,曹老板继续板着脸将他叫到身边,而后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走到角落里,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理解你有些怪癖,不过你要知道,人总是要长大的嘛,你只需等再过个五年十年,那时旎儿便符合你的胃口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呃……”

  吴良觉得曹老板说的是个歪理,就像有些人热衷于姐弟恋,难道来个小妹妹等上几年就能变成自己的姐姐不成?

  更何况,旁人的老婆才叫人妻,自己的老婆能算一回事么?

  曹老板肯定比他更懂,更会……

  可是他不敢与曹老板展开辩论。

  因为他看得出来,曹老板这次似乎是铁了心要将曹旎塞给自己,赢了这场辩论不一定要失去一些什么……

  “你懂我的意思了对不对,那么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来,先叫声岳丈听听!”

  曹老板又用力拥了一下吴良,目光期待的道。

  “……”

  吴良如鲠在喉,想死。

  “不习惯么,其实我也是头一回做人岳丈,不过万事都有第一次,叫多了就习惯了,快快快,来来来!”

  曹老板催促道。

  第三百七十七章 “生孩子”

  “岳……丈。”

  最终,吴良还是对曹老板叫出了那一声“岳丈”。

  这也算是个缓兵之计,他知道曹旎还差两年才能到及笈的年纪,更达不到“人妻”的年纪,所以这门婚事他就算应下来应该也不会来的那么急迫,其中还有些回旋的余地。

  其实曹旎的长相并不赖,绝对符合吴良的审美。

  若不是那乖张的性子实在令吴良不喜,甚至有时的行为还有一些讨厌与烦人,吴良倒也不至于如此排斥于她。

  现在曹老板用这样的方式提了出来,吴良也只能违心应下,毕竟曹老板也是个要脸面的人,当这戏志才与程昱的面驳了他的面子,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哈哈哈,这就对了!”

  曹老板见吴良应了,自然也是乐得合不拢嘴,搂着吴良哈哈大笑道,“找个机会我将旎儿送到你这里来,教她跟随你学些本事,你们亦可熟络熟络感情。”

  “那就多谢明公了。”

  吴良拱手谢道。

  “唉?怎地还叫明公?”

  曹老板立刻又板起脸来,故意说道。

  “……”

  吴良一愣,只得又十分艰难的改口道,“岳丈。”

  “哈哈哈,好女婿!”

  曹老板顿时笑得更加欢愉。

  这一刻,吴良心中竟莫名产生了那么一丝的归属感。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自打穿越以来,他一直都在想尽办法与曹老板保持适当的距离,甚至一直在暗中实施着明哲保身的计划,以确保未来的某天曹老板对他心生疑虑,打算清理掉他的时候可以全身而退。

  历史上关二爷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可在吴良这里,可不仅仅只是“心在汉”的问题,而是一直将曹老板当做了一种潜在威胁与假想敌。

  所以很多时候,吴良都暗自留了一手。

  一旦察觉到曹老板对他有什么想法,他便会立刻摆上曹老板一道,令其这辈子都极难再翻过身来。

  但这一次。

  看着曹老板脸上那爽朗而又亲近的笑容,就像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使得始终提起精神加以提防的吴良不由的有些晃神。

  穿越之前,他就是一个普通人,拥有一个极为普通的家庭。

  家中有始终将他当做孩子的父母,有关心他工作与婚姻状况的长辈,虽然逢年过节偶尔会有些烦人,但那正是一个普通人该有的生活。

  可是穿越之后,他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举目无亲的孤家寡人。

  最开始的时候这种感觉并不明显,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吴良偶尔也会感到孤独与凄凉,虽然这种感觉与瓬人军骨干在一起的时候会有所减弱,但也仅仅只是减弱,并不能够完全取代……

  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想着想着,吴良猛地惊醒过来,连忙晃了晃脑袋将这些想法甩了出去。

  职场禁忌:永远不要把领导当朋友。

  他现在显然不仅仅是触犯了这条职场禁忌,甚至更进一步,差点将领导当成了亲人,这无疑是个很不理智的举动,绝对要不得!

  吴良暗自警告自己:

  不论曹老板如今怎么待他,他都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与警惕,就算有一天真成了曹老板的女婿,亦是不可掉以轻心,该走的路,该留的手,一样都不能少。

  人是善变的生物。

  自己的命运,必须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

  ……

  剩下的事吴良自然不会再管。

  找了个借口从曹府出来,吴良又开始思考此前在品香阁内遭遇的一切。

  其实他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琼儿便是此事的幕后主使,更没有证据更够证明琼儿便掌握了“魇昧术”,此前的判断都是根据自己所知的细节做出的推断。

  所以。

  即使私自将“琼儿”扣押了下来,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撬开琼儿的嘴,从她身上问出最真实的信息。

  毕竟这个琼儿显然是个挺有脑子的女子。

  她十分懂得审时度势,在最合适的时候、用最合适的方式供出了曹昂与曹禀的下落,从而避开了此事可能产生的难以收拾的后果,同时又将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这便已经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了。

  这足以证明她的狡猾。

  如此狡猾的女子,就算吴良之后从她口中问出了一些什么,也是断然不敢完全相信,恐怕仍需要使些手段加以证明,否则说不定一不小心便要着了她的道。

  另外,倘若她就是真正的幕后主使的话。

  那就不只是狡猾了,同时还具有残忍的属性。

  毕竟但凡还有一丁点良知、或者也可以说是人性的人,便很难做出来使用“魇昧术”害人的事来,尤其是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作牲口卖出去任人屠宰……

  吴良承认琼儿容貌过人,绝对是个不错的炮架子。

  就连他这样的正人君子初次见到时心中亦是生出了些邪念。

  但如果她真是幕后主使的话。

  吴良问过了自己的内心,他依旧会在审问过琼儿之后,送她去该去的世界,或许那才是她的归宿。

  如此回到家中。

  典韦、于吉、杨万里与白菁菁正在院子里面等待,与他们一起的还有陈金水等一些瓬人军的兵士。

  至于剩下的家眷,包括诸葛亮与杨业等人,则都还在瓬人军驻地住着。

  这是吴良此前下的死命令,曹老板离开陈留之前,他家中的这些家眷一个都不许回到陈留,为此尹健还立下了军令状。

  “公子,使君那边没问题吧?”

  见到吴良,几名骨干立刻凑上来问道。

  “有我在,能有什么问题?”

  吴良笑呵呵的反问道,“那几个章台女子呢?”

  “已经被关到了后院,由瓬人军兵士好生看管。”

  典韦说道。

  “回来的路上,那个琼儿可曾对你们说过些什么?”

  吴良又问。

  “……”

  众人闻言一齐看向了白菁菁,看来白菁菁已经与那个琼儿进行过了一些交流。

  不过以吴良对白菁菁的了解,她肯定是不会主动与那个琼儿搭话的,八成是那个琼儿主动与她说了些什么。

  “回来的路上,她看出我是女子,忽然对我说她很羡慕我。”

  白菁菁自然不会隐瞒,正色说道,“我没有理会她,她却还自顾自的与我说起了她的生平,她说她生在酒泉禄福,年幼时曾有过一段美满的生活,爹爹疼她娘亲宠她,可是好景不长,在她年仅十二的时候,当时的凉州刺史任信奸吏欺压百姓,使得当地的氐民、羌民不得不联合起来反抗。”

  “她家便是羌人,因此她爹亦是自愿加入了汉阳人‘王国’统领的叛军,誓要为当地羌民争得一席之地。”

  “后来那凉州刺史终于被属下杀死,哪知‘王国’竟不再提及起兵前对羌人许下的承诺,转身与凉州的马腾、韩遂所部达成了同盟,自称为‘合众将军’控制凉州,自此反倒变本加厉的压迫羌人,比此前的凉州刺史过之无不及。”

  “她爹与一些羌人兵士见‘王国’言而无信,屡次谏言不受理睬,遂心灰意冷打算离开兵营告老还乡。”

  “结果‘王国’得知之后竟又将她爹与那些羌人定为逃兵残忍杀害,随后还派兵前往羌人的村寨对其家眷赶尽杀绝,她娘为了助她逃走,最终与她的几个兄弟姐妹都死在这次的围剿之中,只有她一人躲在炉台下面躲过了一劫。”

  “后来她辗转多地,一路乞讨来到中原,结果没多久又受人欺骗沦为奴仆,辗转多次最终被卖到了品香阁成了一个章台女子。”

  说到这里,白菁菁终于停顿下来,抬起眼来看了吴良一眼,“吴有才,你觉得她说的这些可信么?”

  “狡猾的人说起谎来,多是九句真话夹杂一句假话,而那假话才是最关键的信息。”

  吴良沉吟了一下,不置可否的道。

  “她还问我你是不是好人,她这次被你带回来,处境从此会不会更加凄惨?”

  白菁菁又道。

  “你怎么说的。”

  吴良问道。

  “我告诉她:她是个坏人,你就是个更坏的人;她若是个好人,那你就是半个好人。”

  白菁菁像说绕口令一般的说道。

  “……”

  吴良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什么叫做半个好人?

  但转念再一想,自己也确实算不上什么好人,能被白菁菁说成半个好人,已经算是非常高的评价了,于是也就欣然接受。

  “我还告诉她,你是个从不挑食的色胚子。”

  白菁菁接着又道。

  “嘿!这我可就忍不了了啊!”

  吴良当时就不愿意了,就在众人以为他要自己正名的时候,却听他已经提高了调门为自己争辩道,“我怎么就不挑食了,这方面我明明很有原则的好不好,你以为谁都能入的了我的法眼么!”

  “……”

  众人顿时无言以对。

  其实吴良说得到也没错,他们知道的也就是白菁菁与闻人昭,这两个女子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在这方面,吴将军确实是很有原则,始终如一。

  “如此说来,这个琼儿应该是能入了你的法眼的吧?”

  白菁菁又瞟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道,“否则你又怎会费尽心思将她带回家来?”

  “菁菁,你该不是吃味了吧?”

  吴良嘿嘿笑道。

  “随珠人从不吃味。”

  白菁菁俏脸微微泛红,却又一本正经的说道。

  ……

  不多时,吴良来到了后院的一间厢房之内。

  琼儿与那几个红人都被单独看管了起来,而这间厢房正是单独关押琼儿的屋子。

  如今夜已经深了,屋子里已经点起了两盏油灯,光线却依旧有些昏暗。

  此时此刻,琼儿正跪坐在一个角落里,双手双脚都被绳索绑了起来,头发披散在一边,身上的衣物亦是凌乱不堪。

  “将军,婢子什么都肯说,只求将军给婢子一条活路!”

  见到吴良,琼儿立刻跪着向前挪动了一下,依旧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就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鹿。

  “那你说吧。”

  吴良笑了笑,不紧不慢的说道。

  “……”

  琼儿微微愣了一下,吴良不问她自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不过很快便从头说起,“婢子祖籍酒泉禄福,乃是羌人……”

  “这些我已经知道了。”

  吴良出言打断了他,接着说道,“说点我不知道的,给你提个醒吧,我压根不相信你是一个普通的章台女子,我隐约记得,你在品香阁时曾说因为擅自闯入后园,那掌柜用鞭子狠狠教训了你,使得你半个月都无法躺下,这是实话么?”

  “是实话,婢子怎敢欺骗将军。”

  琼儿连忙点头。

  “如此说来你平日里定然也是经常受那掌柜责罚,身上应该会留下一些伤痕吧?”

  吴良上下打量着琼儿的身子,似笑非笑的道,“另外,若是承受了半个月都无法躺下的鞭刑,就算伤好了,好几年内痕迹也很难完全消除,你若果真没有骗我,应该不会介意褪去你身上的衣物,教我好好检查一下身子吧?”

  “……”

  琼儿顿时愣住,微微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又完全说不出话来。

  “你即是章台女子,只是脱去衣物应该没有太大的障碍吧?”

  吴良接着又道,“放心,我不会似那些时常光顾章台的客人一般对你动手动脚,只要你能证明你确实时常受到责罚,我便相信你说的话。”

  “……”

  琼儿咬住了嘴唇,依旧沉默不语。

  她大概也没料到吴良竟会抓住这样一个言语中的细节……

  “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强迫于你,不过……”

  吴良心中已经有了些数,接着又笑呵呵道,“琼儿姑娘,你应该还没有生过孩子吧?”

  “……”

  琼儿抬起头来诧异的看向吴良,不知他为何又有此一问。

  吴良却咧开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接着说道:“没有就好,我知道一种刑罚,这刑罚的名字便叫做‘生孩子’,我来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所谓“生孩子”。

  乃是民国时期著名的军统头子戴笠经常使用的一种逼供阴刑,哪怕是意志再坚定、训练再有素的女特务只要上了这种刑罚,甚至只是听到,便没有人还能够做到守口如瓶。

  第三百七十八章 楼兰古国

  “这‘生孩子’啊,其实就是将一根羊肠塞入你生孩子的地方,而后再用风箱给那羊肠打气,令那羊肠不断膨胀起来,直至达到极限为止。此时再拉动膨胀的羊肠,那羊肠便会一点一点自你身体出来,整个过程就像生孩子一般,却又比生孩子更加痛苦……”

  吴良语气轻缓的为琼儿描述着“生孩子”的过程,就像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

  但他越是如此的轻描淡写,在琼儿眼中便越是显得变态残忍,毕竟若非是人性泯灭的禽兽,又有几个人能够对此如此淡然,甚至言语之中还有那么点如数家珍的味道。

  “咕噜!”

  听着吴良的讲述,琼儿的面色终于发生了变化,美眸之中出现了一丝畏惧之色,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此刻她终于体会到了白菁菁之前所说的话:“你是个恶人,他就是个更恶的人……”

  这“生孩子”已经超越了她所知道的所有酷刑,在吴良之前,哪怕是最暴戾的暴君亦是不曾发明出这样的刑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而能够想出这种刑罚来的人,恐怕也不再是人,比禽兽还要禽兽。

  但也正是如此。

  琼儿怕了。

  她此刻才算是看清楚了吴良的“真面目”,他恐怕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在他面前所有的恶恐怕都要甘拜下风。

  “阿苏拉……”

  望着昏暗的火光之下吴良那张忽明忽暗的脸孔,琼儿面色渐渐苍白,声音微弱的说出三个读音。

  “什么?”

  吴良奇怪问道。

  “‘阿苏拉’是梵文,若是翻译成汉文,便是‘魔’的意思。”

  琼儿的呼吸节奏略微有些凌乱,心中的畏惧令她失去了部分方寸,下意识的回答着吴良的问题。

  “呵呵呵,这个称呼颇有格调,我很喜欢。”

  吴良不怒反笑,笑着笑着脸色却又冷了下来,再次开口问道,“所以你现在想好要怎么回答我的问题了么?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此时吴良的语气虽依旧十分平缓,但听在琼儿耳中却是充满了压迫感。

  一个理智而又优雅的变态,往往要比一个歇斯底里的变态更加慑人,更令人心悸,后世影视作品中的食人魔汉尼拔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婢子……愿脱。”

  琼儿低下头,似是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挣扎,如此过了几秒钟之后,她再抬起头来看向吴良时,终是抿着红唇说道,“既然将军执意要检查婢子身上的伤痕,婢子焉有不从之理,只是婢子如今手脚无法动弹,可否请将军先为婢子松绑。”

  这姑娘身上果真有伤?

  吴良微微一愣。

  这倒出乎了他的预料,在他的推测之中,琼儿八成便是品香阁的幕后主使,而有关“魇昧术”的事八成也都是在她做的。

  说白了,他觉得琼儿就是品香阁的幕后老大。

  所以他已料定琼儿根本不会受到鞭打,因此那伤痕也根本不可能存在。

  但琼儿现在的表态,却似乎是真有……

  “松绑就不必了,我自有办法。”

  吴良也不废话,立刻走上前去验证。

  说着话他已经来到琼儿身后,掏出铜匕首再揪住琼儿背心的衣物轻轻划了几刀,琼儿裸露的背部便已经完整的呈现在了眼前。

  琼儿的背部如同她那上了粉脂的俏脸一般白皙,如此反倒将上面那个纵横交错的深色伤痕衬托的更加显眼。

  吴良伸出手来轻轻触摸那些伤痕。

  “!”

  琼儿的身子明显抖动了一下,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想起了当初的疼痛。

  吴良已经证明。

  这些伤痕不是假的,不过这并不能证明琼儿便没有说谎,她或许确实受到了虐待,但到底是何时受的虐待,又是受何人虐待,仍旧不太好说。

  假如琼儿确实说了谎,并且在品香阁当着吴良与程昱的面说出被掌柜责罚之事的时候便已经提前想到了这一步,那她的心机便太深了,比吴良想象的还要深了许多,简直滴水不漏。

  另外。

  琼儿的身材的确极好,便是有这些伤痕,依旧不妨碍那是一张非常适合拔火罐的美背,令人心生向往,甚至别有一番滋味。

  “其他地方还有伤痕么?”

  吴良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琼儿正色说道,“比如大腿、前胸、臀部之类的地方,我需要进一步验证你究竟遭受了多少虐待。”

  “?”

  琼儿转过头来诧异的望向吴良,吴良提出来的这些地方怎么听都没那么单纯。

  不过略微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娇羞的低下头颇为顺从的柔声道:“如今婢子已经落入将军手中,以后便是将军的人了,将军想看什么地方撕开便是,婢子安有不从之理。”

  “你在尝试勾引我!”

  哪知吴良竟立刻又翻了脸,站起身来说道,“此前我袭你胸时,你的反应异常激烈,甚至拔出毒簪意欲害我性命,如今却又忽然对我如此顺从,如此前后表现不一,你又要如何解释?”

  “……”

  琼儿顿时一脸愕然。

  她长了这么大,个人经历的原因也见过不少人,却还从未见过似吴良这般反复无常的家伙。

  也不知道是谁在勾引谁?

  如果没有色心,谁会想要检查一名女子的前胸、大腿和臀部?

  不过。

  吴良的表现虽然有些精分,给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感觉,但却的的确确又问住了琼儿,她的表现也确实是有些前后不一,必须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能够彻底消除吴良对她的怀疑。

  只是这问题回答起来,便要更加小心了。

  因为吴良显然会抓住她话中的每一个字细细咀嚼,哪怕其中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漏洞,绝对都会被吴良嚼碎了掰开了审问,必须仔细斟酌才行。

  然而就在琼儿准备开口的时候。

  吴良却忽然又拍了下脑门,一副忽然想起了什么的模样,自顾自的说道:“对了,那时与你一起的那几个‘红人’亦是有所反应,似乎打算起身守护于你,她们应该也知道一些事情,不知我用‘生孩子’对付她们,能不能从她们口中问出一些什么来?”

  说完,吴良又抬眼看向琼儿:“你先说,稍后我再去与她们验证,自可证明你所言虚实,说吧。”

  “……”

  琼儿闻言再次愣住。

  她怎会听不出来吴良这是在警告她想好了再说?

  最重要的是,那几个“红人”确实跟了她有些日子,知道许多旁人不知道的事情,她们平日里虽对她忠心耿耿,但那衷心却未必便能够敌得过吴良这非人所为的“生孩子”。

  而倘若吴良最终撬开了那几个“红人”的嘴,那么要“生孩子”的便是她自己。

  想到“生孩子”琼儿便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宁死也绝不想尝试。

  终于。

  “将军恕罪,婢子此前说了一些谎言,婢子知错了,婢子愿如实交代一切,只求将军从轻发落……”

  经过一系列的思想斗争,琼儿终于抵挡不住“生孩子”带来的恐怖,亦是抵挡不住吴良那层层加码的压力,伏在地上苦苦祈求起来。

  ……

  琼儿姓方,名叫方琼。

  她确实是一个羌人,家住凉州酒泉,受到大汉文化的影响,当地羌人多数已经用上了汉名,她家便是如此。

  此前与白菁菁说过的经历也确实有八九成都是事实。

  她的父母与兄弟姐妹确实都死在了由汉人主导的凉州战事当中,王国、马腾、韩遂等人都与这些人的死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不过在那之后,她并不是直接乞讨来了中原。

  而是为了远离纷争一路向西,到达了汉地之外的鄯善国。

  这鄯善国便是后世闻名世界的楼兰古国,楼兰古国自古以来便是丝绸之路上的重要中环站,那里汇集了来自东亚、西亚、南亚、北亚各地形形色色的人种。

  那时她尚未成人,一个入世未深的小丫头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又能有什么好结果?

  没过多久她便被人卖入一户吐火罗人家中的沦为奴隶,终日里做着与年龄不符的活计,稍有怠慢便要挨打受骂,饿肚子更是家常便饭。

  这样的日子虽然非人,但她还是像小强一样坚强的活了下来。

  后来逐渐长大,方琼也是逐渐出落成了一个美人,就连破烂的衣裳与脸上的污迹亦是无法遮掩,那户吐火罗人家中的男主人对她产生了兴趣,竟开始对她动手动脚。

  方琼反抗不得,亦是躲避不得,终于在一天夜里被男主人堵在了柴房之中。

  就在男主人剥去她的衣裳时,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在情急之下操起了一把柴刀,一刀下去划开了男主人的脖颈。

  眼睁睁看着男主人倒在地上,血液从他的喉咙里面不断涌出。

  方琼知道自己继续留在此处只有死路一条,于是趁着夜色逃了出来,她害怕被人抓住,又不知该去往何方,最终竟鬼使神差的逃进了往无人烟的大漠。

  她在大漠中只逃了一夜一日便已精疲力尽,夜晚再次来临时,又累又饿的她瘫软在沙丘上望着天空的星辰与明月,不由想起了早已逝去的父母与兄弟姐妹,她曾有过一段无忧无虑的童年,虽然并不富裕但却幸福美满。

  自打在鄯善国成了奴隶之后,她已经记不起自己有多久没有像这样望着夜空了,她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挨不完的打与骂,甚至已经许久没有怀念亲人的闲暇了。

  就快要与亲人团聚了么?

  这一刻,方琼非但没有悲伤,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在这时。

  一场沙暴忽然刮起,夜晚这风暴虽然不能“蔽日”,但却能够“遮月”,这是大漠之中最有名的黑龙暴,就连骆驼也没有办法在黑龙暴中活下来。

  顷刻之间,天上的月亮与星辰便黯淡无光。

  夜晚大漠仿佛又被蒙上了一块巨大的黑布一般变的伸手不见五指,方琼没有逃跑,也没有挣扎,只是继续躺在地上感受生命的最后时刻。

  她很快便被卷入了风暴之中,砂砾砸在脸上如同刀割。

  渐渐的,她失去了意识。

  等到再醒过来时已是白天,她竟没有如预想那般死去,而是倒在了一片古怪的木桩之中。

  那些木桩大约只有一尺来高,围绕成了许多叠加在一起的大小不一的圆圈,看起来又像是正在放射光芒的太阳。

  在这些木桩之间,方琼看到了许多破碎的陶片、石器、骨器……还有许多干枯的人尸与零碎的模板。

  她站起身来,试图搞清楚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

  然而眼前却是一片无尽的大漠,还有许多个似她身边这个木桩圆阵相同的大阵。

  她在鄯善国生活了许多年,城内来来往往有许多远道而来的商队,却还从未听人说起过鄯善国外面的大漠中还有这样一处奇怪的地方,甚至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她吐去口中的砂砾,挣扎着向前走了几步。

  在那木桩圆阵的中心,她看到了一个还算完整船型木棺。

  那木棺斜斜的插在沙子里面,上面的棺盖已经出现了几道崭新的缝隙,这或许是昨夜的黑龙暴造成的损害。

  方琼心中想着,慢慢来到木棺前面。

  透过木棺的缝隙,她看到了一抹阳光反射出来的耀眼绿光,那可能宝石,她见过宝石,有时鄯善国来往的商队会用宝石进行交易,那是很值钱的东西,大汉铜钱也比不了。

  她一下子来了精神,不知哪来的力气与勇气,立刻顺着那几道缝隙将船型木棺强行扒开。

  那棺材里面是一具过着兽皮的尸体。

  方琼看不到兽皮下面的尸体模样,她只看到了尸体从兽皮中伸出来的一只手,那是一只干瘪但却并未完全腐朽的手。

  而方才那抹绿光,正是来自这只手上的戒指,戒指上有一颗翠绿色的宝石。

  除此之外。

  尸体的胸前还摆放着一个龟壳,她将龟壳拿下来查看,那上面刻了许多她看不懂的文字。

  而就在她收起龟壳,打算将手伸向那枚戒指的时候。

  那只干瘪的手却忽然动了起来!

  第三百七十九章 太阳墓

  那只干瘪的手猛然抬起抓向方琼。

  与此同时,裹在兽皮里的尸体也随着这个动作从船形棺材里面坐了起来,兽皮脱落下来,方琼看到了一张毕生难忘的脸。

  那张脸并未腐烂,只是似那只手一般干瘪了下来,皮肤也是一样的红褐色。

  但“他”的眼睛却是晶莹明亮,比活人的眼睛还要水润,活灵活现的望着方琼,眼中充满了愤怒与不满。

  方琼自是大惊失色,连忙向后退去,终是惊险的避开了那只手。

  她隐约察觉到,那只是的目标似乎并不是她,而是她塞入怀中的那个古怪龟壳……

  遭遇如此可怕的事情,方琼再也不敢在此处久留,更不敢再对那枚宝石戒指有什么想法,立刻转身向远处跑去。

  结果这次没过多久,她竟又莫名其妙的跑出了大漠,跑到了鄯善城城外。

  她不敢进城,因为在鄯善城一个奴隶胆敢反抗主人都是死路一条,而像她这种害了主人性命的奴隶,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下场都只会更加悲惨。

  她也不敢继续沿丝绸之路继续往西边走,因为西边对她来说亦是更加危险的世界,打西边来的商队时常会遭遇比“黑龙暴”更加可怕的天灾,同时还有随时都会丧命的人祸,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八成是没办法活下来的。

  最终。

  她决定向东走,返回凉州,回到那个她相对比较熟悉的大汉,哪怕是乱世中的大汉,亦要比未知的西域安稳一些,那或许是她唯一的活路。

  但回去的路依旧困难重重。

  这条路上水源极少,植被树木亦是少得可怜,往往连续走上上百里路也无法找到水源,果腹食物更不用说,连树根都很难找到,因此来往的商队都要提前准备充足的物资才敢上路。

  如此才过了半天她便已经撑不住了。

  好在不知是上天怜悯,还是她命不该绝,一支返回大汉的商队在路边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她。

  商队主人是个好人,他给方琼提供了清水与食物,还颇为好心的允许她与商队同行,甚至在了解过方琼的部分情况之后,竟还打算将她收为义女,带回并州为她提供安稳的生活。

  是的,这支商队主人来自并州北部。

  那时的并州北部已经被匈奴人控制,而这支商队正是在为匈奴人的商队,商队主人也是匈奴人。

  方琼并不在乎这些,她对大汉本来也没什么认同感,她的父母与兄弟姐妹还是死在汉人手中,不管是匈奴人还是汉人,只要能给她活路,便都是上天派来的好人。

  对此方琼自是感恩戴德,选择听从商队主人的安排。

  如此历时几月,商队安然回到了并州。

  起初方琼确实过了一段衣食无忧的日子,她以为自己的好日子终于来了,也在尽力回馈着这个赋予了她第二次生命的义父,每天自愿与家中佣仆抢活干。

  可惜天公不作美,短短的几个月之后便又发生了变故。

  并州的匈奴单于於夫罗意欲叛乱,袁绍与张扬得知之后与其大战,最终於夫罗战败逃走,张扬成了并州最大的赢家,当地的匈奴人只得连夜逃走,结果在逃跑的过程中,方琼与义父一家不慎走散,找了许久依旧杳无音信,方琼又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得混在当地的流民之中四下逃窜。

  就这样逃着逃着,不知不觉逃到了兖州东郡。

  如此在东郡辗转了一段时间,她又被一伙专对流民下手的奸人盯上,最终与十几个少女一同被绑到陈留卖进了品香阁。

  这期间那个古怪的龟壳一直被她用一根绳子拴在胸前,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奸人更是对这种一看就不值钱的东西不感兴趣,竟始终没有被人夺走。

  在品香阁内。

  方琼与几个年纪相仿的少女因为长相姣好被选中进行了特殊的训练,她学会了如何打扮自己,学会了一些待客礼仪,学会了如何去取悦男人……她们的贞洁一直被保护的很好,因为掌柜要用她们的贞洁去卖钱,有些达官贵人对贞洁很是看重,若是没有了就卖不出一个好价钱。

  训练的过程很苦,稍有懈怠便要遭受掌柜毒打,在这个过程中,方琼与几个一同受训的少女结下了不错的友谊。

  但很快。

  就有一个年纪稍长的同伴被掌柜逼迫前去接客。

  可是那晚过后,那个同伴便再也没有回来,有一个姑娘起夜的时候偷偷看到她的尸体被抬去后面的园子里埋了,掌柜第二天却告诉她们,那同伴被一位客人看中买了回去,从此便要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方琼心里明白,掌柜在欺骗她们。

  她们的下场一定会像那个同伴一样,只是迟早的事情,因为她们这样的章台女子在那些人眼中只不过是一件用完便可以抛弃的工具罢了,有谁会去珍惜她们这样的工具呢。

  她想逃走,同伴们也是一样。

  但她们的计划最终还是失败了,她主动揽下了所有的罪责,被掌柜捆在柱子上用鞭子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又被饿了三天才放下来。

  这便是背上那些鞭痕的由来。

  也正是因为她揽下了罪责,同伴们最终幸免于难,从此这些同伴便对她照顾有加,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统统先给她用,好事也都先紧着她来,她隐隐成了这些同伴的团宠。

  然而她们并不知道的是。

  方琼这次竟是因祸得福,她受了鞭刑被掌柜绑在柱子上饿了三天的时候,那个古怪的龟壳依旧挂在胸前。

  而就在她头晕眼花几近昏迷的时候,她竟从那个古怪的龟壳上看见了极为神奇的东西。

  彼时彼刻,她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竟可从身体之外的角度看到自己。

  在那个世界中,她看到了一场别开生面的仪式,她将一些极为常见的草药与杂物放入钵中碾碎,再咬破手指将自己血液滴入其中用水化开,捏住一个陌生男子的下巴灌下去。

  不久之后,那陌生男子便对她言听计从。

  她在心中默念了一段咒语,那陌生男子竟又极为神奇的发生了形变,他随着不同的咒语时而化作羊,时而化作马,时而化作牛,时而化作驴子……

  再恢复神志时,她赫然发现。

  她从未学过医理,却对那些草药与杂物了如指掌。

  她也从未听过那些咒语,却能够对那些咒语倒背如流,仿佛刻在了心里一般。

  她也从未接触过方术之类的东西,却知道她学会的这个术法叫做“魇昧术”。

  而与此同时。

  那个古怪的龟壳却已经消失不见,只在她胸前留下了一堆齑粉,吹口气便散在了地上,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她知道,有了这个“魇昧术”,她可以做许多事情,拥有了改变自己的命运的权利。

  从那之后。

  她利用一切机会收集着制作这种奇药的草药与杂物,虽然那都是比较寻常的东西,但被掌柜严加看管的她想要得到这些东西,却还是要费一番周章,好在……

  她还有身边的那些同伴帮助。

  那些同伴有的已经被掌柜强迫去接了客,第一次虽然痛苦,但却并非每一个都像第一个同伴一样惨死,甚至绝大多数都活了下来,而她们与那些客人接触时,便有机会祈求客人为她们带来那些看起来极为寻常的东西。

  终于。

  方琼还是把东西凑齐了,而那一天,也终于轮到她第一次被掌柜送入客人房内。

  她提前滴入自己的血制出了第一剂奇药,趁客人不注意将奇药混入了客人的酒水之中,不消片刻,客人便成了对她言听计从的傀儡。

  她又命客人将掌柜叫了进来,将那酒水赐给掌柜一杯。

  掌柜不好拒绝,只得饮下……

  自那一天起,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她成了品香阁的真正主人。

  为了掩人耳目,她并未将那掌柜杀死,而是让成为傀儡的他继续代替自己去做品香阁的掌柜,应付所有的事情。

  那个客人,她也并未杀死,而是在第二天清早泼上一盆水解除“魇昧术”将其唤醒,而后命掌柜以喝醉为由将他送了回去,因为他正是陈留朱家的长公子朱越,这个人来头不小,倘若在品香阁失踪,必定会引来事端。

  她倦了。

  在这世道之中,即使掌握了‘魇昧术’,她一个弱女子依旧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但在品香阁,用那掌柜在前面顶着,她或许便能够过得安生许多,起码不必再在这乱世之中奔波,她的那几个同伴亦可以过的安生许多。

  可就算如此,要想安稳的生活下去,钱财依旧是必不可少的。

  她不希望自己那几个共同进退的同伴继续出卖身体,在品香阁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她见过许多染了脏病痛苦死去的章台女子,她不希望她们以那样的方式死去。

  可是如果不出卖身体,她们便没有了其他获取钱财的途径。

  于是。

  方琼决定使用其他的办法。

  只要是过路的客人进了品香阁,她便会使用奇药将这些客人迷晕,然后将他们的财物据为己有,以此来维持她与姐妹们的生计,至于这些客人,自然不能放走,否则事情便会败露。

  她倒也没有杀他们,她下不去手,只得先将他们关了起来。

  而关押的人中,还有几个普通的章台女子。

  这些事情只有与她最熟的姐妹知道,也就是除她之外的那几个“红人”,每次对客人出手,亦是她们一起行动,尽可能瞒过其他尚且蒙在鼓里的章台女子,而这几个被关起来的章台女子,便是因为不小心看到了她们的所作所为。

  渐渐的,关押的人多了起来。

  方琼知道不能再养着他们,又下不去手杀人,更不能将他们放走……最终,她亦是恶向胆边生,来了一个借刀杀人之计,命一个“红人”乔装过后将这些化作羊形的人赶到牲口市场卖给了肉坊,并暗中跟随确定这些“羊”都被屠夫宰杀之后才安下心来。

  如此一来,人便是她杀的,自然也就没有了太多的负罪感。

  而事后就算这些“羊”沾了水变回人形,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也几乎不可能查到品香阁头上来。

  结果令她没想到的是。

  才过了几天,就来了一伙兵士。

  方琼本不想招惹这伙兵士,因此派了一些普通的章台女子前去应付,结果这伙兵士席间竟旁若无人的说起了“魇昧术”的事,尤其竟还能够将“魇昧术”的破解方法说的一清二楚,这自是令方琼不安了起来。

  于是她立刻与几个姐妹亲自出马来套他们的话,得知他们当夜来到此处乃是临时起意,并无旁人知道的时候。

  方琼果断对这伙兵士出了手。

  再结果。

  又过了两日,陈留城便封了城,守城兵士开始全城搜查,方琼隐约意识到这些事情可能与她捉了的这伙兵士有关,只是还无法完全确定。

  她本打算收敛一下,待这件事的风头过去再说。

  然后,吴良就伪装成“大肥羊”的身份找上门来,令她实在没办法放过,于是事情便发展到了这一步……

  ……

  “木桩圆阵?”

  听完方琼的故事,吴良虽依旧对她的部分说辞持保留意见,但此刻却更加关注其中的一些他能够用自己所知的知识验证的细节。

  就比如这个“木桩圆阵”。

  从方琼描述的位置以及现场的情况来看,这“木桩圆阵”似乎正是后世考古界发现的著名的太阳墓遗址。

  据后世考古研究。

  太阳墓距离后世已有3800年之久,距离如今的东汉末年,也有两千多年之久。

  它是哪个民族哪个部落的墓地?为何葬在这里?这群人居住何方?是把太阳当做图腾建造此墓还是有别的意义?

  这依旧是后世考古界的未解之谜之一。

  那么。

  吴良忽然想到,后世无法解开的谜团,假如他提前两千多年前去探查,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收获呢?

  第三百八十章 方琼的梦魇

  另外,很多考古界之外的人并不知道,楼兰古城其实分为两个文明阶段。

  考古界使用碳14测定,发现太阳墓的建造时间是在距离后世约3800年前,可在太阳墓附近的部分古代人类文明遗址中,还发现了许多5000-6000年前的石刀、石矛、石箭头、细小石叶、石核等石器时代的文物。

  也就是说,曾经有一个距离后世约3800-6000年的人类文明曾在这个地区生息繁衍,并且这个文明跨越了石器时代与陶器时代。

  这段时间被考古界称为“罗布泊文明”。

  而在太阳墓之后,此地则出现了一个长达2000余年的文明真空期,人类活动的迹象在这2000余年间完全消失。

  后来一直到公元前176年,此处建立起了一个“库罗来那国(楼兰古国)”,后又被大汉记载为“鄯善国”,此地才重新出现人类文明的痕迹。

  而令人疑惑的是,“鄯善国”只持续了800年,便又在公元630年神秘消失。

  这仅持续了800年再次神秘消失的“鄯善国”,则被考古界称作“楼兰文明”。

  并且两个文明都出土了令后世考古界震惊的不腐女尸。

  在“楼兰文明”遗址中发现的女尸被称作“楼兰公主”;而在属于“罗布泊文明”的太阳墓中发现的不腐女尸则被称作“楼兰美女”。

  这两具不腐女尸死去的年龄不同,死去的时间也相差了2000余年,就连人种都存在一些区别,但是出土的时候,她们都保存的极为完好,非但皮肤富有弹性,就连肌肉也身体组织也没有腐烂,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嘴角的笑容,仿佛只是被魔法封印睡着了一般……

  这自是令后世考古界产生了许多猜测。

  有人认为是特殊的地理环境造就了这样两具相差2000余年但却都完好保存了下来的不腐女尸;

  也有人认为这是采用了不为人知的尸体防腐措施所致;

  甚至还有人认为,两具不腐女尸与古代的神秘术法有所关联……

  不过这些说法直到吴良穿越之前依旧无法做出令人完全信服的解释,其中有很多细节自相矛盾,因此同样是个未解之谜。

  除此之外。

  后世考古界在调查罗布泊遗址的时候,亦是遭遇了许多后世科学难以解释的灵异事件。

  其中传的最玄乎的便是“双鱼玉佩之谜”,据说这枚玉佩能够对活物进行“复制”,“复制”出来的活物与本体完全相反,就像本体与镜子中的影像一般。

  并且,复制出来的活物居然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会随着本体的死亡而消失,甚至能够独立存活。

  有人说,这“双鱼玉佩”乃是上古时期的特殊装置。

  还有人说,“双鱼玉佩”其实是一种外星科技……

  总之什么样的猜测都有,共同点是通通都只是猜测,没有任何令人信服的根据。

  甚至就连“双鱼玉佩”是否存在都还是个谜。

  反正这玩意儿从未进行过展出,参与考古工作的人员也从未承认发现过“双鱼玉佩”,这玩意儿传说不知从何而起,便成了网络上的有关罗布泊的热门话题之一。

  除了“双鱼玉佩之谜”。

  传闻还有一种能够操控精神使人癫狂的恐怖沙漠植物……亦是没有得到证实。

  前世吴良虽然没有成为一个编制内的科研工作者,但却一样拥有十分严谨的科研精神,没有得到证实的事情,他都不会轻易相信。

  但罗布泊内发生的另外一件怪事,便是他不相信也不行了。

  那便是知道他穿越之前依旧无解的“著名科学家失踪之谜”,此事可是确确实实得到了官方证实的诡事。

  这位科学家乃是一名植物学家与地质学家。

  他在考察过程中,没有与其他人员交流便留下一张字条宣称要外出寻找水井,最终导致神秘失踪,同时失踪的还有科研队发现的一种特殊植物标本……这位科学家失踪后,考察队进行了大范围寻找,后来甚至动用了当地军队找了许多年,但全都是无功而返。

  在有资源供给的情况下,这位科学家为何坚持要寻找水井?

  沙漠地区有水井存在吗?

  即便真的去找水井,可为什么非要独自一个人去?

  又为什么要带着“植物”标本去?

  这一系列的疑问,随着这位科学家的失踪成为了永远的谜题……

  ……

  总之,关于“罗布泊文明”,关于“楼兰文明”,后世存在着许多无法解开的谜题。

  现在吴良正处于东汉末年。

  这时候“鄯善国”尚且是存在的,并且因为西汉年间在汉朝与匈奴之间摇摆不定,曾被汉武帝与汉昭帝收拾了几次,早已成了大汉的蜀国,直到目前也不曾改变。

  只是鄯善国还认不认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毕竟后来汉朝经历了“王莽新政”,再到现在群雄割据天下大乱,汉室已是日渐式微,各方势力又各自为政,大汉已是群龙无首,哪里还有闲心去理会鄯善国的事情。

  所以。

  吴良已经拥有了亲眼见证“楼兰文明”的机会,也比后世的考古学家们更有机会去探究“罗布泊文明”。

  只是此行注定要比之前的旅途更加凶险,更容易受到外界影响,而且历时也要长出许多。

  所以要不要在这个时候就动身前往,吴良还没有下定决心……

  “古怪的龟壳,魇昧术……”

  关于方琼所说的莫名掌握“魇昧术”的过程,吴良倒是倾向于相信。

  因为他的“厌劾之术”便是这么来的,于吉当时也诉说了他自己掌握“堪舆之术”的过程,简直一毛一样,似乎这种上古术法的传承都是同样一个套路,讲究的是一个机缘与天赋,不是谁得到都能够学会。

  不过不同的是,在掌握了“厌劾之术”之后,他那卷简牍倒并未消失或是损坏,直到现在还存放在府上的库房之内。

  所以方琼说她得到的那块龟壳化作了齑粉,吴良同样持保留意见。

  毕竟这姑娘如果想保证自己的“魇昧术”独一无二,便有将那块龟壳毁去又或是藏起来的动机。

  不过吴良本身其实对“魇昧术”没多少兴趣,因此也并不急于追查出龟壳的下落。

  再至于方琼这些年来的经历。

  吴良知道历史上的王国、马腾、韩遂等人在凉州战事,也知道於夫罗与袁绍、张杨在并州的战事,方琼的描述与这些战事发生的时间和地点都对的上,可以判断她在这些事情上应该没有说谎。

  至于其中的诸多细节嘛……

  人在描述一些事情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存在美化自己的成分,甚至有时候都不用刻意去说谎,人们大脑中的回忆本身就已经自带了滤镜效果,连自己都已经骗了过去。

  所以吴良也不打算继续深究那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于是开口问道:“现在若是教你再去一次鄯善国附近的大漠,你是否还能够找到那些木桩圆阵?”

  “不能。”

  方琼竟立刻摇起了头,毫不迟疑的说道,“婢子落入那些木桩圆阵之中乃是在‘黑龙暴’之后,彼时已经没有了知觉,后来婢子自木桩圆阵中跑出,穿越大漠重新回到鄯善国时,亦是不知方向的埋头乱跑,既未记住路线,亦未记住方向。”

  “?”

  吴良有些意外的望向方琼。

  原本他以为以这姑娘的应变能力,她应该已经猜到了自己这么问的目的,因此不管是否还能够找到太阳墓,从这姑娘的角度来讲,她都一定会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好教自己不得不暂时留下她的性命,也算是一个缓兵之计。

  但如今方琼却偏偏反其道行之。

  如此吴良只能理解为:要么是这姑娘已经认了命,而且确实已经无法再找到太阳墓,也不打算再与自己玩什么花招;要么便是这姑娘其实能够找到太阳墓,只是当初她在哪里还遇到了其他的可怕事物,以至于她宁死也不愿意再回去一趟,所以干脆矢口否认。

  也正因如此,吴良心中反倒痒痒了起来,越发想要尽快去探一探这传说中的“罗布泊文明”与“楼兰文明”。

  吴良随即又故意问道:“不过如果只是前往鄯善国的话,你还是能给我做个向导的吧?”

  “凉州玉门关与阳关有许多来往与鄯善国之间的商队,若是将军肯出些钱财,还能找到一些精通多种语言的当地人来担任向导,那些人只会比婢子更加合适。”

  方琼却又答非所问的道。

  “你看起来似乎非常抗拒回到鄯善国?”

  吴良接着问道。

  “那是婢子第一次杀人的地方……”

  方琼低下头轻声说道。

  “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如今你就算回到鄯善国,也未必还有人认识你,更未必有人追究于你。”

  吴良继续说道,“所以这个理由不成立,你究竟在抗拒什么?”

  “将军恐怕是想去寻找那些木桩圆阵吧?”

  方琼迟疑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吴良的眼睛问道,紧接着却又换了一种方式试图回避吴良的问题,“婢子虽不知将军究竟是为了什么,但将军如果是对‘魇昧术’感兴趣的话,婢子可以将婢子所掌握的一切都交给将军,包括那奇药的配方与变形的咒语,只是如果将军要去寻找那些木桩圆阵的话,婢子就实在帮不上忙了,婢子也劝将军最好收回这个危险的想法,那片大漠时常刮起吃人的沙暴,哪怕经验丰富的商队进入其中亦是九死一生,将军如今衣食无忧又身居高位,可莫要与自己的性命过不去啊。”

  “你究竟在抗拒什么?”

  吴良却是丝毫不受影响,面色一变沉声喝道:“我有理由怀疑你依旧对我有所隐瞒,你在那些木桩圆阵中肯定还遭遇了其他的事情,是也不是?”

  “婢子怎敢!”

  方琼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恐惧,终是转口又道,“婢子只是好言相劝,若将军执意要去,婢子想拦也拦不住,不过婢子的确无法再找到那些木桩圆阵,请将军恕罪。”

  她现在已是有些后悔。

  后悔方才为什么要对吴良说的这么详细,原本她只是想将自己的悲惨经历说出来,同时又将那“魇昧术”的来历解释清楚,一方面可以对吴良展示诚意,另一方面亦可尝试是否能够激发吴良那可能极度匮乏的同情心,从而免受那“生孩子”的恐怖刑罚……万一呢?

  结果没想到吴良根本就没有像个正常人一样将重点放在她的悲惨经历上面,而是完全没有丝毫同情心的揪住“木桩圆阵”的事情刨根问底,简直非人。

  偏偏在“木桩圆阵”的那番遭遇,正是她永远都不愿再回忆起来的噩梦。

  更不要说故地重游,她便是宁死也不愿再回到那个可怕的地方……

  除此之外。

  方琼也终于对吴良的身份产生了巨大的疑问,她实在想不出吴良究竟是干什么的,怎会对那“木桩圆阵”产生如此大的兴趣?

  那地方距离此处起码得有几千里,又处于天灾不断的大漠之中,还有那梦魇一般的可怕事物……总之,但凡正常人听到她此前的描述,应该都不会像吴良一样表现出如此明显的前往意愿吧?

  这世上难道还有人嫌自己的日子过得太安稳不成?

  “看来不生一回孩子,你是断然不会与我坦诚相见了……”

  吴良知道如果不再给她些压力,恐怕很难再问出更多有价值的东西,于是终于不再与她废话,眼神冰冷的喝道,“既然如此,来人!”

  “……”

  闻言,方琼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不过这一次她却并未像之前一样伏在地上苦苦哀求,而是抬起头来安静的望着吴良。

  “吱嘎——”

  伴随着一声轻响,典韦推门走了进来:“公子,何事?”

  与此同时。

  “唰!”

  方琼不知何时已经然解开了绑在脚上的绳索,竟猛地站起身来,使尽全身力气向墙上撞去!

  第三百八十一章 “根切”现象

  吴良没有防备。

  典韦才刚进来,同样也没有防备。

  于是。

  “嘭!”

  只听一声闷响过后,方琼已是一头撞在了砖墙之上,接着身子软软的瘫了下来,双目紧闭,鲜血正顺着头顶汩汩而下。

  “……”

  吴良愣住。

  他真心没想到方琼居然如此决绝,一言不合便要一头碰死。

  与此同时。

  方琼的举动也令他对“太阳墓”多了一重认识,看来那地方绝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否则在这之前看起来还是有些求生欲的方琼,又怎会在面对“生孩子”与“重返太阳墓”两种抉择的时候,毅然选择了第三条路——死亡。

  可见这两件事在她眼中已经划上了等号,都要比死亡更加可怕。

  “看看她怎么样了。”

  回过神来,吴良语气平静的说道。

  他有些同情方琼,却又并不完全同情。

  这姑娘的身世虽然凄惨可怜,但在得到一些可以改变命运的能力之后,她却立刻选择将屠刀伸向了其他的无辜之人。

  屠龙少年摇身一变成了自己最痛恨的恶龙,甚至比恶龙更加残酷。

  这或许并不完全是她的错,也是这个世界的错,一个普通人在这样的乱世之中想要活下去,活得好一些,注定要随波逐流。

  但每一个人都要对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任何人都不能例外,方琼也是一样。

  不过现在,吴良并不希望她死,就算要死也要等到他了解过有关“太阳墓”的事情之后,若有必要,吴良或许真需要她来给自己做向导。

  毕竟鄯善国好找,“太阳墓”却未必是谁都能够找到的,否则又怎能留到后世?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关于“太阳墓”的位置,吴良心中早就有了一个大概的范围。

  因为后世考古界已经确认过,“太阳墓”就在孔雀河古河道北岸,等他到了鄯善国,若是能够从当地人口中打听到孔雀河古河的位置,范围便又缩小了不少。

  问题在于吴良现在并没有鄯善国与其周边的详细地图,也不确定当地人对孔雀河古河有多少了解,毕竟历史上孔雀河古河曾发生过许多次改道,再加上“太阳墓”又属于距今断层两千多年的“罗布泊”文明,就算是现在他也不能确定到底留下了多少有用的信息与资料,并不敢太过自信。

  所以,方琼对于他来说可能还有用处。

  就更不要说方琼此前描述中的那场将她带入“太阳墓”的黑龙暴,那沙暴似乎也并不简单,可能同样与“太阳墓”有着他现在还无法解释的关联……

  “公子,还有气息,应该只是昏死了过去……”

  典韦上前探了探方琼的鼻息,回过头来对吴良说道。

  “没死就好。”

  吴良微微颔首,接着又向门外喊道,“菁菁,我知道你一直在外面偷听,别藏着了,进来吧。”

  “嘁,谁偷听了,你莫要胡说八道……”

  白菁菁红着一张俏脸从外面走了进来,却又虚张声势的瞪了吴良一眼,没好气的道,“叫我进来作甚么?”

  “你略懂些医术,给她止了血简单包扎一下,再给她换上一身衣裳,总之莫叫她死了,我还有话要问。”

  吴良也不与她抬杠,笑呵呵的说道,“典韦,你一会再将她绑得结实一些,莫要叫她再挣脱了,再命几名兵士看好了她,若是醒过来便立刻前来叫我。”

  “诺!”

  典韦应道。

  白菁菁却是撇了撇嘴,阴阳怪气的道:“今天太阳不是打西边出来了吧,刚才我听你还想教她脱光了衣裳检查身子哩,现在怎么舍得教我来给她换衣裳,这好事你舍得错过?”

  “还说你没偷听?”

  吴良避重就轻道。

  “我那才不叫偷听,叫监军,你要知道我要是为了你好,免得你出做些没脸没皮的事来,辱没了你这高高在上的将军身份。”

  白菁菁愣了一下,却又立刻理直气壮的道。

  “多谢夫人关心。”

  吴良拱手谢道,“只是如今夜已深了,长夜漫漫我却无心睡眠,不知夫人今夜可有空闲,来我房中咱们通宵下五子棋啊?”

  “……”

  白菁菁俏脸瞬间通红一片,啐了一口轻声骂道,“谁是你夫人!谁要与你下棋!”

  “干点别的也行,夫人莫要忘了沔水的诺言才是。”

  吴良又笑着提醒道。

  “我曾对你许诺过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白菁菁果断装起傻来。

  “不重要,我去洗个热水澡先。”

  吴良骚骚一笑,冲白菁菁眨了下眼,千娇百媚柔情似水的道,“等你呦。”

  ……

  是夜。

  白菁菁终于还是如同做贼一般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如约而至。

  然后用一句“我还没做好准备,下次一定”守住了白家先祖的祖训,与吴良“发乎情止乎礼”了一番。

  事后依偎在吴良怀中,白菁菁用玉指一边在他胸前画着圈圈,一边问起了此前“偷听”到的事情:“你这次是已经准备去鄯善国了吧?”

  “还没确定下来,不过总有一天是要去的。”

  吴良也在白菁菁背上画着圈圈,沉吟着说道,“看情况吧,你先将那些姑娘们的笄礼操办起来,若是笄礼办过之后,我们依旧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目标,恐怕便只能提前前往鄯善国了,人生苦短,闲着也是闲着。”

  曹老板已经寻回了曹昂与曹禀,应该很快便会返回鄄城。

  而据戏志才说,曹老板已经基本完成了军队的集结工作,再加上陈留士族“主动”捐上的粮食,粮饷亦是充足的很,这次回去肯定用不了多久便会率军东征。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更何况对手还是吕布,并且刘备也可能掺和进来,这无疑会将战场扩大徐州与青州,就算曹老板准备充足,这一仗也不知道会打多久。

  毕竟历史上,曹老板确实是在此地与吕布和刘备拉扯了很久,甚至到了最后袁术也加入了战团。

  而打仗的事与吴良无关,他自然也是彻底闲了下来。

  另外。

  从吴良所知的历史再结合目前的局势来分析,曹老板这一仗就算打的顺顺利利,事后扩张的速度应该也要暂缓下来,因为不久之后他应该便能够得到机会迎接汉献帝,从此“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段时间曹老板的地盘扩张速度都不算太快。

  只有到了与袁绍在官渡大决战之后,才真正掌握了北方与中原的大片土地,那时吴良才能在曹老板的庇护下奉旨盗墓,否则只要出了兖州,那便依旧是进入了其他人的地盘,依旧存在一些风险。

  而且。

  曹老板在那之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能料理掉远在凉州的马腾所部。

  以至于每次曹老板准备与刘备打仗,诸葛亮都会派出细作前往曹老板驻军的城镇传播“马腾叕造反了”的消息,以此来混淆曹老板试听,牵制曹军攻势。

  所以想指望曹老板拿下凉州之后途径凉州前往鄯善国肯定是不太现实的,那时候吴良都已经老了,真未必还有体力跑这么远的路程,更别说与罗布泊那恶劣的环境和方琼宁死都不愿再面对一次的未知危险相抗。

  所以……

  与被动的在这里苦苦曹老板打下地盘,若是最近确实没什么值得一去的目标,倒不如趁如今的乱局来个暗度陈仓,把想办的事情提前办了,以后就不需再考虑了。

  再另外。

  吴良记得后世的盗墓中还有一个“精绝古城”,并且有一个广为迷们熟知的“精绝女王”。

  而如今东汉末年,这“精绝国”已被“鄯善国”兼并。

  即是说到了“鄯善国”,便等于到了“精绝国”,吴良同样可以借此机会去见识一番。

  毕竟在历史中,这“精绝国”可是比“鄯善国”更早消失的古国,唐朝玄奘取经东归时,“精绝国”已经变成了一副“泽地热湿,难以履涉,芦草荒茂,无复途径”的景象。

  也就是说。

  “精绝国”那时其实变成了一片沼泽,而不是后世所认为的干旱沙漠。

  这点其实也非常值得仔细去研究一番,或许丝绸之路上“鄯善国”与“精绝国”消失,并不是许多人认为的过度砍伐导致沙漠迁移,而是另有旁的原因。

  “若是真要前往鄯善国,这次恐怕要离开许久,而且路途遥远,飞奴怕是也用不上了。”

  白菁菁呢喃着说道。

  确是如此,飞奴对于他们瓬人军来说,主要用途是传信求救。

  但这么远的路途,中间又有曹老板无法立刻解决的豪强盘踞,就算是吴良能够将消息传递回来,曹老板亦是鞭长莫及。

  “你说得对,所以我们要真去,便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吴良点了点头,撩起白菁菁的秀发闻了闻,然后一边按住她的脑袋向下推去,一边一脸贱相的骚笑道,“菁菁,我觉得我又行了……”

  ……

  翌日。

  吴良醒来时便叫典韦去后院查看了一番,得知方琼直到现在还不曾醒来,看来这次应该是伤得不轻,希望不要伤到脑子才是,否则可能就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不过这事可不是他能够决定的,只能继续等着。

  借着这个功夫,吴良又教典韦备上马匹,去了一趟雍丘县内的瓬人军驻地。

  此前他已经与孙业、百里香和诸葛亮交代过,教他们合力改良“金刚伞”与“飞虎爪”的设计,力争尽快打造出来,达到能够投入使用的程度。

  除此之外。

  这次吴良从公输冢中带回了不少材质特殊的凿子,那些凿子历经千年没有锈烂,强度又达到了开山凿石的程度,将其融掉正是制作“金刚伞”与“飞虎爪”的好材料,绝对经久耐用。

  当然,同样也是打造神兵利器的好材料。

  所以在询问过典韦的想法之后,吴良已经交代他们设计并找人用这种材料为典韦打造两柄手戟。

  正所谓“好马配好鞍”。

  典韦这样的猛将,拿上这样的利器自是如虎添翼,绝非普通的工兵铲可比。

  如此回到瓬人军驻地,吴良才刚走到专门安排给孙业、百里香与诸葛亮三人的工坊门口,便已经听到了颇为激烈的争吵:

  “我早就说过了,你这转心轴虽然奇妙,但却少了一些实用,你看看,还是不行吧?”

  “那是因为这转心轴是用木头临时雕刻出来的,而且还是如此纤小的转心轴,自然承受不了太多力道,焉有不断齿的道理,若是将木头换成精铁,坚固程度自然不同!”

  “莫要吵了,这次我站香儿姐姐,我方才仔细观察了你这转心轴运作,只要轴承转动起来,上面的轴齿便会卡动一下,只需几次轴齿的根部就会被磨开了一个凹槽,哪怕换成精铁亦是难以避免,用不了多久依旧有可能断齿。”

  “那你们说怎么办?难道就用她的牛筋与麻绳?那些东西只会更不可靠,哪怕只是沾些水都会影响使用!”

  “……”

  正争到这里,吴良已是推门而入。

  “公子。”

  “家主。”

  “有才哥哥。”

  三人连忙停止争吵,一齐对吴良施礼。

  “你们争什么呢?”

  吴良笑呵呵的问道。

  “……”

  孙业与百里香互看了一眼,没有回答。

  “有才哥哥,你看,如此这般……”

  诸葛亮则拿起一个已经断齿的转心轴来到吴良面前,将他们现在遇到的问题详详细细的解释了一遍。

  “这……”

  吴良本就不是工科男,对机械这方面的事情更是一窍不通,本没有什么发言权。

  不过在看到诸葛亮递上来的转心轴,尤其是仔细看过转心轴轴齿根部磨薄的使得轴齿变得脆弱的小凹陷之后,他竟忽然想到了穿越前在某小破站看到过的一个科普视频。

  那里面提到一个与齿轮运行有关的叫做“根切”的现象。

  这不巧了么这不是?

  他隐约记得,那个视频的名字似乎是叫做“为什么齿轮的齿数不能少于17个?少了会怎样?”

  正是这个具有“标题党”嫌疑的名字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因此才点开看了一眼。

  第三百八十二章 嫂夫人真可怜

  那视频中科普的知识相当硬核,甚至给出了一个在吴良看来犹如天书的计算公式。

  不过通过那个视频,吴良这个外行汉还是记住了其中的最为一个关键内容:“标准齿轮不发生根切现象的条件是被加工齿轮的齿数必须大于或等于17。”

  吴良何许人也?

  感觉自己再一次握住了真理的他立刻支楞了起来,露出一副高人姿态淡然一笑,看着三人笑道,“就这么点小事至于么?”

  “公子莫要小看了这小小的转心轴,公输祖师那些个精妙绝伦的机关可都是基于此物制作而成,此事可容不得半点含糊,自然是至于的。”

  作为一名《公输经》传人,孙业自是对鲁班发明的转心轴颇为推崇,当即颇为严谨的说道。

  “至于是至于,可你学艺不精做不出来,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百里香在吴良面前极为乖顺,但面对孙业却是毫不留情,插起腰来颇为不耐的嘟囔道,“这些日子我已尽力配合于你,一共试了不下几十次,每一次都不能成功,如此再试下去便是在耽搁我家家主的功夫,你承担得起么?”

  “嗯嗯!”

  诸葛亮在跟了吴良之后情商便突飞猛进,果断站到了百里香这边连连点头,却又互不得罪的说道,“香儿姐姐说得极有道理,不过孙先生最近亦是尽心竭力,只是可能我们尝试的方向出了一些问题,因此始终不能成功,或许我们应该换一个思路。”

  不愧是诸葛村夫……

  吴良心中不由感叹,他总算是看出来了,诸葛亮这孩子最厉害的恐怕不是被后世津津乐道的创造力与军政能力,应该是学习与适应能力才对。

  这才几天而已,这孩子便已经完成了从狗都嫌弃的熊孩子到情商大师的惊人转变。

  就拿眼前的事情来说。

  这孩子定是看出百里香与吴良更亲近,并且研究时候的状态比孙业更加强势,所以果断站到百里香这边以示支持,免得引火上身。

  然后。

  他又不想得罪孙业,选择了站队之后,立刻又不动声色的将问题推到了“尝试方向”上面,也算是变相的替孙业说了好话。

  最关键的是。

  在这个过程中,他又极为巧妙的将自己的想法用双方都能够接受的方式表达了出来,非但转移了双方的注意力,没有令双方的争执继续升级,还能够保证接下来的工作继续顺利进行,并且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下去。

  这也是一种十分强大的天赋。

  吴良丝毫都不怀疑,别看诸葛亮现在是这个研发团队中年纪最小、技艺水平也最低的成员,但过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成为这个团队无可争议的首脑,百里香与孙业都将心甘情愿被他牵着鼻子走。

  在这个小小的团队中,诸葛亮已经展现出了异于常人的领导能力,这可能才是历史上他能够成为蜀汉丞相的关键因素。

  果然。

  听了诸葛亮的话,百里香已是不再抱怨孙业,而是转过身一脸内疚的来对吴良请罪道,“都怪婢子太过愚钝,辜负了家主的期望,恳请家主降下责罚。”

  “这……”

  见百里香如此,孙业一个大老爷们如何绷得住,也是连忙替百里香说起话来:“公子,此事怎么也怪不到百里姑娘身上啊,这研究事宜本就不可一蹴而就,总要历经无数次尝试才可能有所收获,况且这些日子百里姑娘已是尽心尽力,我可全都看在眼里哩,这根本就不是她的责任,要怪也是怪我过于固执,因此做了许多无用功。”

  “有才哥哥,此事我也有责任,这些日子我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

  就连诸葛亮也连忙跑过来凑齐了热闹。

  楼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歪了下来,变成了一场请罪大会,吴良没装成这个逼,只得颇为无奈的问道:“我有说过我这次是来问责的么?我此前好像没有给你们设定期限吧?”

  “难道家主是百忙之中特意前来指点我们的?”

  百里香一愣,却是一开口便又将楼扶正了过来,一脸期盼的问道,“家主本就懂得许多厉害的力道原理,指点我们自是不在话下!”

  “……”

  一听这话,孙业也是下意识的看向吴良。

  他也有这样的认知,毕竟不论是之前在公输冢中,还是后来来到瓬人军驻地,吴良都在他面前展现出了许多常人无法触及的见识与学识。

  尤其是那些力道原理,百里香转教给他之后,已是令他受益匪浅。

  这就对了嘛……

  吴良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将手中那个断了齿的转心轴递给孙业,而后在众人期满的目光中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说道:“将这转心轴的轴齿做到17个往上再试一试。”

  “17个往上?”

  众人一愣,醉心于转心轴研究的孙业连忙问道,“公子,这究竟是何意?”

  “你去试一试便知道了,不必多言。”

  吴良淡然一笑,不动声色的跳过他也说不太清楚的理论环节,接着又道,“上次教你们找人给典韦打造的兵器怎么样了?”

  “几日前便打好了,而且已经开了刃,如今已经送到宅子里交由尹都伯保管,就等典韦大哥回来试刀。”

  诸葛亮还在思索吴良刚才说的17个往上轴齿,闻言猛的回过神来,连忙说道。

  “那行,你们先在此处研究,力争尽早将‘金刚伞’与‘飞虎爪’制作出来,下次出征带上这两样东西,定可助我事半功倍。”

  吴良点了点头,“我与典韦前去试刀。”

  ……

  两柄手戟,一子一母。

  通体使用那些凿子熔开的纯合金重新打造。

  母戟长三尺三,重二十八斤。

  子戟长二十二,重一十八斤。

  三边开刃,末梢设有尖刺,可做斧劈,可做枪刺,亦可作戈割。

  这便是根据典韦的意向私人订制的手戟,戟身上还特意设计了一些云纹作为装饰与放血槽,既美观又实用,堪称一件艺术品。

  莫说是典韦,吴良见到实物之后亦是喜欢的不行。

  如果不是他有点拿不动,他也想拥有这样一件颜值与实力双双在线的兵器,男人的快乐永远都是这么简单。

  “唰唰——!呼呼——!”

  “典校尉果然不同凡响!”

  “真庆幸我与典校尉同在瓬人军,若是在战场遇上,哪怕监军拿着刀站在就在我身后,我肯定也立马投降,绝不迟疑……”

  “好!好!”

  小院之内,典韦已经操练了起来,一双手戟被他舞的虎虎生威,不少瓬人军兵士都聚集到了院子门口,一脸叹服的看着典韦,时不时传来几声叫好。

  片刻之后。

  耍了个酣畅淋漓的典韦总算歇了下来,迈着大步来到吴良面前,双戟一别拱手便拜:“多谢将军赏赐,韦今后便以此戟护卫将军,纵有千军万马来袭,亦要杀他个人仰马翻,绝不退却一步!”

  “别别别,见势不对咱们还是能跑就跑,跑不了就尽量智取,智取不成再说这些。”

  吴良连连摆手道。

  “哈哈哈哈……”

  外面围观的兵士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大多数人都已见识过吴良的手段,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还几乎没有与什么人打过正儿八经的硬仗。

  也是因此,瓬人军兵士跟着他反倒极有安全感。

  他们出征多次,除了最开始跟随曹禀在梁孝王墓的时候,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伤亡,这年头还真没哪个军队能如此安全。

  不过这并不代表吴良便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上一次在乐安国,吴良将那一伙阴兵全部冻死的事情,瓬人军兵士亦是人尽皆知,那可比直接杀了他们残忍多了。

  他只是爱惜兵士而已,尽量避免教他们涉险。

  否则每回下墓,他又怎会身先士卒?

  换了最开始的曹禀与周丰,可都是教他们前去打头阵的,就算遇上了什么不测要死,也是他们先死……

  谁对他们好,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

  正说着话的时候。

  “报!”

  一名兵士奔入院内,拱手对吴良拜道,“将军,陈留王府王庆受邀来访!”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吴良站起身来对院外围观众人摆了摆手,又对这名兵士道,“请进来吧,我在客堂等他。”

  “诺!”

  兵士应了一声,出去接人。

  吴良则对不远处候着的鲍柔说道:“柔儿,你去准备些茶点送来客堂,什么方便就准备什么,王余年不是外人,不必太过正式。”

  “是。”

  鲍柔也连忙转身去办。

  望着她那充满清楚气息的背影,吴良啧舌自语起来:“年轻真是美好啊,过几天行过了笄礼,一切就水到渠成了,吸溜……”

  “……”

  典韦不言不语,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对了。”

  吴良却又对他说道,“典韦兄弟,稍后你在客堂外守着,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教任何人进来,我与王余年有些重要的是商量。”

  “诺!”

  典韦应道。

  ……

  不久之后,客堂内。

  “愚兄近日特意准备了些贺礼打算找个时间前来庆贺贤弟加官进爵,贤弟的人恰好便到了,咱们兄弟可真是心意相通啊。”

  王庆一见面就满脸笑意的客套起来。

  “兄弟之间不必讲究这些俗套。”

  吴良笑着还了礼,一双眼睛却从未离开过王庆手中的锦盒,伸着脖子问道,“什么贺礼,拿来瞧瞧?”

  “贤弟请过目。”

  王庆连忙将锦盒递到吴良面前,掀开锦盒盖子展示于他。

  里面乃是一个使用绸缎衬着的玉器摆件,这玉器摆件通体碧绿通透,被雕刻成了一个颇为抽象的山羊侧身造型,做工不可谓不精美,一看就是比较值钱的东西。

  “这东西花费不少吧?怎好叫余年兄破费。”

  吴良顿时失去了兴趣,不过还是一脸笑意的将锦盒接过来放在了一边,虽然是他不怎么看的上的俗物,但回头总归还是能换成酒肉给大伙改善伙食。

  “哪里话,若没有有才贤弟提携,愚兄怎会有今日的光景。”

  王庆由衷的说道,接着又问,“此前贤弟的人到我府上说是贤弟找我有事相商,不知所为何事,若是能用得上愚兄,愚兄定当尽力而为?”

  “那我就直说了。”

  吴良直了直身子,直截了当的说道,“我想要一些地霜,余年兄门路广,定时要比我更容易找来。”

  “地霜?”

  王庆一愣,“可是那药材中的地霜?”

  “正是。”

  吴良微微颔首,“我差人去问过,陈留的药铺中也没有多少地霜存货,因此只有劳烦余年兄联系各地的盐行替我收集。”

  所谓地霜,其实便是硝石,初时叫做消石。

  每当秋高气爽的季节,这玩意便会呈皮壳状或盐花状析出来,覆盖在猪圈、马厩、厕所附近的地面、墙脚,因此才叫做地霜。

  其实天朝有许多硝石矿,只是东汉末年火药还没有出现,因此硝石还只是一种药材,硝石矿也完全没有进行大规模的开采,所以目前市面上存在的硝石并不算多,就算有也只能在药铺中找到少量。

  而吴良并不知道哪里有硝石矿,也不知道硝石矿应该如何开采与提炼,自然只能直接收购成品硝石。

  “这个好说,愚兄叫人去办便是,只是不知贤弟急是不急?”

  王庆不知吴良要这东西有什么用,却也没有多嘴,只是点头问道。

  “越快越好。”

  吴良笑着说道,“另外,我还要些硫磺,劳烦余年兄为我一并找来,这东西应该也在药铺中才有。”

  “好说……”

  王庆再次答应,终于还是没沉住气,忍不住问道,“问句不该问的,贤弟为何忽然收购这些药材,可是身体有恙,又或是打算炼制什么丹药?”

  “嗯,最近办那事的时候总感觉力不从心,因此想依古法尝试炼些丹药调理一下身子。”

  吴良眼观鼻鼻观心,压低了声音挤眉弄眼的道。

  也就是现在,若是在后世,定是在就有人猜出他的想法了,他这是打算搞出黑火药来,以供前往西域的路上傍身之用。

  “哦——”

  王庆顿时心领神会,接着连忙凑过来神色激动的道,“贤弟若是炼成了此等丹药可莫要忘了愚兄啊,不瞒贤弟,愚兄自幼身子骨弱,每次行房都撑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此事已困扰愚兄多年,若是贤弟能助愚兄改善,便是愚兄的再生父母!”

  哎呦!

  还有意外收获?

  吴良意外而又同情的看了王庆一眼。

  我的余年兄,你这哪里是身子骨弱,你这就是病……嫂夫人真是可怜。

  第三百八十三章 装疯卖傻?

  “好说好说。”

  空头支票吴良自是不会吝啬,连连点头道,“若这丹药果真能够炼制成功,我又怎会忘了余年兄,自当管饱管够。”

  “那就多谢贤弟了。”

  王庆大喜,一脸期待的拱手谢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若贤弟没有旁的交代的话,愚兄这就回去安排此事。”

  “有劳余年兄。”

  吴良笑道。

  “黑火药”的事情就算是安排完了。

  这玩意儿乃是天朝古代四大发明之一,后世发现最早的确切记载乃是唐朝的《太上圣祖金丹秘诀》,其中的“伏火矾法”对其进行了较为详细的记载。

  不过那时候的“伏火矾法”还比较落后,其中依旧混杂了许多没用的成分,这样的配比方式导致其容易受潮,杂质也多,威力也小,因此那时候的“黑火药”主要是用于娱乐,比如放个烟花、听个响什么的。

  后世也有学者通过研究方术古籍,从一些只言片语中推测。

  “黑火药”早在秦汉时期就被一些炼丹方士给炼制了出来,只不过那时候方士们想要的炼制出来的是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这玩意儿对于他们来说毫无用处,一不小心还会导致炸炉,反倒搞得他们焦头烂额。

  后来经过后世的不断改良,黑火药通过不断的改良,威力逐渐增加,终于还是投入了战争。

  据吴良所知,明朝改良出来并且一直沿用到后世现代的最佳配比率应该是:硫磺10%,木炭15%,硝石75%。

  所以只要搞到了原材料,吴良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制出最佳配比的“黑火药”。

  当然,就算是这样,吴良搞出来的“黑火药”肯定依旧无法达到后世的威力。

  因为这个时代的提炼工艺还十分落后,他教王庆帮忙找来的材料纯度肯定也不会太高,其中绝对会含有不少杂质,这些都会成为影响“黑火药”威力的因素。

  不过这对于他来说已经够用了。

  关键时刻防个身,遭遇障碍的时候开座山劈个石,绝对不在话下,没必要太较真。

  而且他想的很明白。

  “黑火药”属于危险品,运输的过程中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反害了自己,所以他断然不会提前将“黑火药”做出来,而是将会将这些原材料分开带上,等到有必要的时候再将其混合配制出来,既安全又能出其不意。

  ……

  王庆离开后,陈留城内有飞奴传来了消息:方琼醒了。

  也得亏她醒了,这年头不能像后世一样输送营养液来助她维持生命,最多只能从口中灌入一些米汁来意思意思,若是她长久醒不过来,恐怕过不了几天就会咽气。

  若是如此,吴良还怎么从她口中再撬出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来?

  “看住她,待我回去再审。”

  吴良命人用飞奴传回了这样一条消息。

  时至此刻,他这次的事便已经办的差不多了,唯有“金刚伞”与“飞虎爪”依旧是他的一桩心事,这次若真要去鄯善国路途遥远,而且受到战事与地域的影响,遭遇险境的概率绝对要比此前的盗墓之旅多了不少。

  若是出发的时候能够带上“金刚伞”与“飞虎爪”,自是又多了一些保障。

  如此想着。

  吴良离开驻地之前便又去了一趟工坊,方才他已经将解决“根切”现象的秘诀传授给了孙业、百里香、诸葛亮三人,不知道他们是否领会,又是否解决了最根本的问题。

  结果刚一进门。

  “公子!”

  孙业便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拎着一个刨子向吴良冲了过来。

  “?!”

  典韦见状已是将刚到手的手戟握在手中,若这“独眼龙”胆敢有丝毫危险举动,到不了吴良身前恐怕便要人头落地。

  然而。

  “噗通!”

  快到吴良身前的时候,孙业却是忽然又双腿一曲,伏在地上对吴良磕起头来,一边磕头还一边极为正式而又诚恳的喊道:“公子在上,请受小人三拜,恳请公子收小人为徒传授,小人愿奉上茗茶写下门生帖,三年帮工,三年学艺,一日为师,终生侍奉!”

  “……”

  吴良一愣,这货竟是要拜自己为师?

  与此同时。

  “家主,成了!”

  百里香也是小脸激动的走上前来,对吴良欣喜说道,“家主方才只是随口点拨了一句,便助我们解决了多日没有成效的转心轴断齿问题,孙先生说家主乃是深藏不漏的工匠大师,技艺恐怕未必在他的祖师爷之下。”

  “有才哥哥,你看,这便是我们用你的办法进行尝试的结果。”

  诸葛亮笑呵呵的则将一个简易的小型转心轴模型展示给吴良观看。

  这个小型转心轴模型一端连接着一小袋沙子用来模拟运行时可能承受的压力,诸葛亮用力转动另外一头的摇把,几个连在一起的转心轴便转动了起来,那一小袋沙子很快被提了起来,运行十分流畅。

  “我们依照有才哥哥所言,将这些转心轴的轴齿都做成了17个,而后来回运作了许多次进行尝试,这轴齿的根部非但没有出现损坏,甚至连一丝磨过的痕迹都没有出现,有才哥哥真乃神人也!”

  一边演示着,诸葛亮一边颇为敬佩的说道。

  “公子非但能够说出那些惊为天人的力道原理,又胸怀如此深厚的造诣,能够一语道破转心轴的奥秘所在,桩桩件件皆是宗师才有的本事,小人以为便是公输祖师在此,恐怕亦是要与公子平起平坐。”

  孙业顺势又道,“因此小人斗胆恳请公子收小人为徒,只求有生之年技艺能够再进一步,请公子成全!”

  这……

  方才似乎装的过了点,把这些家伙都给唬住了。

  不过这样也好,如此便可令这些家伙,尤其是这个孙业更加尽心为自己办事,对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你起来吧,门生贴就不必写了,其实我也不是什么都懂,不过若是知道的事情,我自是不吝与你分享,只是至于你的技艺是否能够精进,那便看你的天赋了。”

  吴良笑了笑,颇为谦虚的给自己留了条后路,万一以后被问住也不至于太没面子。

  “多谢师傅。”

  听到吴良这么说,孙业自是连忙又拜了一拜,连称呼都已悄然改变。

  这个时代的师傅与后世有着很大的区别,后世这个词已经成了人们口头上的称呼,司机可以叫师傅,工人可以叫师傅,年纪大一些的陌生人可以叫师傅,只能算是一个普通的敬语。

  而这个时代的“师傅”,其实便是“师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师父”。

  这个称呼可不是谁的当得起的,无论年纪大小,这个称呼都直接与辈分关联到了一起,而在以孝道治天下的汉朝,“师父”的地位十分超然。

  “家主,婢子也愿拜师,奉家主为师父!”

  眼见孙业竟摇身一变成了吴良的徒弟,百里香自是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影响,也是连忙跪下拜道。

  “香儿,你就别凑热闹了,你奉我为爹……呸,家主便是了,我自会一视同仁。”

  吴良笑呵呵的说道。

  也不知道是无意识秃噜了嘴,还是恶趣味释然有意为之。

  百里香听到这话自是羞的俏脸通红,低下头连忙说道:“是,爹……啊,不是不是,家主。”

  “欸。”

  吴良竟还笑意盈盈的答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答应哪个称呼。

  “……”

  唯有诸葛亮没有来拜,他与吴良已与兄弟相称,现在严格说起来辈分还比孙业高了一层,哪里有主动自降辈分的道理。

  不过在听到百里香与吴良那复杂混乱的称呼之中,他那小脸上已是露出一抹疑色,看看吴良再看看百里香,眉头微微簇起,也不知道心里正在想些什么。

  吴良则抿着嘴笑了半天才又问道:“如今这转心轴的问题已经解决,我那‘金刚伞’与‘飞虎爪’制作起来可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暂时是没有了。”

  三人连忙回道。

  “那就尽快制作吧,越快越好,过些日子我要出趟远门,希望那时候可以带上‘金刚伞’与‘飞虎爪’傍身。”

  吴良点头说道。

  “十日应该可以完成。”

  孙业凝神盘算了一下,说道,“如今大部分模子已经用木头设计完成,只需用细土拓印出来模具,将那些凿子熔做铁水倒入模具便可成型,之后我们再细心打磨一番……算起来这么长时间应该差不多。”

  “我倒觉得七日即可,若家主需要加急,五日亦并非不可能完成。”

  百里香却又立刻说道。

  “……”

  一听这话,孙业与诸葛亮皆是一脸夸张的看向了百里香。

  很显然,这丫头把时间压缩的着实太紧,把这两个家伙都给吓到了。

  “那就十日。”

  吴良自然也看出了百里香的心思,这丫头平日里便是如此,每次给她安排了什么事情她都将其视为天大的事,吴良已经不止一次见过她顶着两个熊猫眼了,真担心这丫头什么时候把自己给累坏了,那也是他的损失。

  “对了香儿,再过几天上巳节,我要为你们行笄礼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吧,最近几天你先准备笄礼的事情,待行过笄礼再说。”

  吴良又找了个借口说道。

  “是。”

  百里香从来不会忤逆吴良,自是轻声应道。

  “好了,你们先忙着,我先走了,过几日再来看你们,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便用飞奴传书。”

  抚了抚百里香的脑袋,吴良转身出了工坊。

  “……”

  如此一直等到吴良的背影消失,诸葛亮才又忽闪着眼睛看向了百里香,笑嘻嘻的问道:“香儿姐姐,行过笄礼便可以嫁人了,你心中可已经有了如意郎君?”

  “!”

  不知为何,百里香竟被这个问题吓的身子一颤,回头白了诸葛亮一眼斥道,“你这乳臭未干的孩童懂些什么,莫要乱说!”

  “我怎么不懂?”

  诸葛亮一脸臭屁的道,“别看我年纪小,其实有才哥哥已经为我定下了一门亲事,待那姑子行过了笄礼,我便可以跟随有才哥哥上门迎娶,不信你问孙先生,他还是我的证婚人呢。”

  “……”

  孙业一愣,却并未做声。

  只因诸葛亮的婚期,或许便是他的忌日,这是他对黄家的承诺。

  “香儿姐姐不说,那便是已经有了心上人,也不知是谁竟有如此福气,竟能博得咱们雍丘神女的青睐。”

  诸葛亮又笑嘻嘻的故意说道。

  “你还敢乱说!”

  百里香却是忽然板起了脸,严肃说道,“自我被赏赐给家主的那一天,我便已是家主的人了,如何还有什么心上人。”

  “可行笄礼不就是为了出嫁么?”

  诸葛亮不解道,“有才哥哥心中定然也是希望香儿姐姐有个好归宿,若香儿姐姐已经有了心上人,以我对有才哥哥的了解,他定会成全才是。”

  “……”

  一听这话,百里香身子又是一颤,似乎被诸葛亮点醒了一般,俏脸逐渐阴郁了下来,眼中浮现出一抹水雾,抿起失去血色的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

  陈留郡,吴府。

  “吴有才,这个女人醒来之后似乎不太正常。”

  见到吴良,才刚刚查看过方琼情况的白菁菁立刻迎上来蹙眉说道。

  “怎么个不正常法?”

  吴良奇怪的问道。

  “她醒来之后便一直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我稍微一靠近便大喊大叫,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另外……她似乎已经完全认不出我了,每次看到我眼神都十分陌生,口中还在不停的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白菁菁尽可能详细的描述道。

  “有这事?”

  吴良一愣。

  头部受到重击确实可能会导致一些并发症:眩晕、失忆、疯癫、幻觉……等等情况,后世亦是难以避免这些情况的发生。

  不过也不排除装疯卖傻的可能,并且这种事自古便有,战国时期的孙膑便是装疯才在庞涓眼皮子底下逃出了魏国,后来找到机会将庞涓反杀。

  所以会装疯卖傻的人,往往都是最聪明的人,而且是狠人。

  至于方琼嘛。

  吴良现在也说不好究竟是什么情况,还需看过才知。

  第三百八十四章 杀死自己?

  如此说着话,吴良已经进了后院那个关押方琼的小屋。

  此前吴良已经分别诈过其余几个被他带回来的红人,确定这些红人都是自方琼被抓来品香阁之后才与其结识,因此也只知道后来的事情,并且知道的细节还很非常有限。

  所以吴良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在那些红人身上下功夫,重点还是要放在方琼身上。

  屋子内。

  “啊!”

  方琼披头散发的缩在角落,才听到吴良推门进来的声音,便吓得立刻发出一声惊叫,而后浑身颤抖着继续向墙角缩动,恨不得将自己缩入墙内。

  此刻的方琼哪里还有此前在品香阁初见时的明艳。

  除了脸上的部分淤青之外,脑袋上还有一个依旧肿胀的伤口,好在已经戒了血痂不再出血,如此形象甚至不如那些四处逃难的流民,唯一还值得一看的,恐怕便也只有她那颇为标致的身段了。

  “方琼。”

  吴良向前走了两步。

  “莫要过来!莫要过来!”

  方琼立刻变得激动一起,一边疯狂的摇着头,一边更加拼命的向墙角里缩动。

  这个过程中她亦是不敢抬头,只是用余光瞟着吴良,眼中的惊惧之色溢于言表,仿佛吴良便是真的“阿苏拉”降世一般。

  吴良自然不会轻易放弃,继续向前走。

  “莫要再过来!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愿对天起誓,永世不再回到这里,也永远不会将奴婢看到的事情说与旁人!求求你了,莫要再过来,奴婢知错了!”

  方琼随即更加惊恐的尖叫着,两只脚拼命在地上搓动,身子则背过去尽可能的继续向墙角里钻,就像一只惊慌失措的狍子。

  “想活命就看着我,看清楚我是谁!”

  吴良终于停下脚步,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方琼,沉声喝道。

  “?”

  听到这话,方琼的情绪终于略微镇静了一些,身子微微颤抖着缓缓转过头来看向吴良。

  但下一秒,她眼中便又立刻浮现出极为强烈的惊惧之色,连忙跪向吴良不停的磕着响头,声音颤抖着苦苦哀求起来:“奴婢知错了,奴婢什么都没有看到,奴婢再也不敢了!”

  “咚!”“咚!”“咚!”……

  这响头可做不得假,非但很是用力,每次还都磕在了她头上那个依旧肿胀的伤口上,才磕了几下那好不容易结的血痂便已崩裂,鲜血再一次顺着她的脑门淌了下来。

  “……”

  吴良看着都疼,但却依旧不会轻易相信方琼。

  况且就算她是真的疯癫,看起来似乎也是将他当做了别的什么人,而她口中所说的话也依旧存在一些值得深挖的东西,于是吴良便又顺势冷声说道:“若想要我饶恕你,便将你看见的都说出来!”

  “奴婢不敢!奴婢什么也没看见,奴婢真的什么也没看见,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方琼闻言却更加奋力磕着响头,只是这次却已是死死的闭着眼睛,连一眼都不敢再看吴良,仿佛他便是某种不能触犯的禁忌一般。

  “睁开眼睛看着我,说!”

  吴良又加重了语气,厉声喝道。

  “奴婢不敢!奴婢知错了……”

  方琼的身子随之巨颤了一下,终于不再磕头,但当她抬起头来时却非但没有将眼睛睁开,反倒闭得更紧,以至于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下一刻。

  “唰!”

  方琼竟忽然抬起手来,两根手指弯作钩状向自己眼睛狠狠挖去!

  “?!”

  好在经历了上次方琼忽然自尽的事情,吴良早就有所准备,眼见方琼竟又打算自残,立刻一脚踢向方琼的胳膊再向上一挑,这才使其手臂的动作发生些许偏移,没有教她挖瞎了自己的眼睛。

  “典韦!”

  吴良顺势上前按住方琼,大喝一声。

  典韦听到动静连忙冲进来,已是看到方琼再一次头破血流,还在受了惊一般的拼命扭动挣扎,而吴良则死死的压在她身上使其动弹不得。

  “公子,这是……”

  典韦连忙问道。

  “再找根绳索来将她的手臂固定,防止她自挖双目!”

  吴良说道,其实现在方琼就被困着,只不过只是仿佛手铐脚铐一般捆住了手脚,依旧能够做一些幅度不是很大的动作,比如自挖双目。

  “诺!”

  典韦应了一声连忙照办。

  片刻之后。

  两人合力将还在拼命挣扎的方琼捆的不能再有什么自残行为,吴良才又对疯疯癫癫的方琼说道:“看来你很想死啊,我给你个机会,你若是不想说我也可以不再逼迫于你,只要你能带我们找到那些木桩圆阵,我便给你一个痛快。”

  “奴婢知错了,奴婢不敢了,奴婢愿对天起誓,永世不再回到这里,也永远不会将奴婢看到的事情说与旁人……”

  然而方琼却仿佛没有听到吴良的话一般,依旧一脸惊惧的不停颤抖,重复着之前说过的话,絮絮叨叨念个不停。

  “……”

  作为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老戏精,吴良从头到尾都没有从方琼身上看出丝毫的表演痕迹。

  要么是她的演技已臻化境,完全骗过了吴良的眼睛;

  要么便是她确实因为那次撞击陷入了疯癫。

  如此沉吟了片刻,吴良回头又叫了一声:“菁菁,你也进来吧。”

  白菁菁果然又在外面偷听,听到吴良的呼唤便装作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跑了进来:“又叫我做甚么?”

  “劳烦你再给她处理一下伤口。”

  吴良指了指角落里的方琼说道。

  “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她怎滴又要寻死?”

  白菁菁这才注意到头破血流的方琼,蹙起眉头问道。

  “只是问了几个问题。”

  吴良摇头说道。

  白菁菁自然相信吴良,她方才可在外面偷听着呢。

  不过比较奇怪的是,这次白菁菁上前为方琼擦拭脸上的鲜血时,方琼回头看了白菁菁一眼,却并未像之前那样惊恐的大喊大叫,反倒颇为平静而又麻木的靠在墙上一动不动,任凭白菁菁摆弄亦是毫无反应。

  “菁菁,你不是说她见了你亦是十分惊恐么?”

  吴良立刻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奇怪问道。

  “是啊,方才你回来之前她还不教我靠近,现在却又如此温顺,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莫不是你那面相太凶恶了,她便觉得我好了?”

  经吴良这么一问,白菁菁亦是面露不解之色。

  “……”

  吴良懒的与白菁菁拌嘴,继续观察着方琼。

  这姑娘此刻眼神既无焦又无神,虽然不是死人,但看起来也好似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没有任何的生气。

  “我说吴有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白菁菁为方琼擦拭着头上再次破开的伤口,终是又有些不忍的道,“她害了人被你捉了,你若要杀她亦是她罪有应得,我自然不会为她求情,不过却也没有必要如此折磨于她,不如给她一个痛快算了。”

  “折磨她的不是我,而是藏在她心里的东西。”

  吴良摇头说道。

  “你若不逼问不就没事了么?”

  白菁菁又道,“以你的本事,就算她什么都不肯说,你若真想找到那个什么劳什子‘木桩圆阵’,费些功夫也八成能够找到,何必非要从她口中问出。”

  “这只是其中的一方面罢了,其实我现在更关心的是找到之后的事情。”

  吴良继续摇头说道,“她的种种表现已经教我对那个地方越来越敬畏,当然,也越来越好奇,越来越向往,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亦是越来越觉得有必要提前知道到了那里将会遭遇什么,如此方可提前进行准备,从而降低此行的风险,保证我们每一个人都平平安安的回来,至于旁人的死活……我只是一个人,实在管不了那么多,更何况我还不是什么好人。”

  “……”

  白菁菁哑然失声,吴良极少像今天一样袒露心声。

  就在这时。

  “自己……”

  斜倚在墙上的方琼却又忽然开了口。

  此刻她的眼睛依旧无神而又无焦,仿佛只是条件反射一般的说着无意识的呓语。

  “她说什么?”

  吴良没有听清楚,立刻向距离最近、听力也最佳的白菁菁询问。

  “她只说了两个字,‘自己’,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白菁菁有些迷茫的说道。

  话音刚落,却听方琼忽然又发出了微弱而又沙哑的声音:“自己,只有杀死自己……才能活着从那里走出来……杀死自己……自己……”

  “……”

  这次吴良终于听清楚了,但心中却是更加迷惑。

  杀死自己?

  才能活着从那里走出来?

  这完全是一个自相矛盾的伪命题,既然杀死了自己,又怎么还能够活着离开,怎么分析都不可能合乎常理。

  所以。

  这到底是方琼无意识也无意义的爽言爽语,还是潜意识中在向吴良透露什么重要的信息?

  “你说清楚一些。”

  吴良连忙追问道,难得方琼现在还算是平静,或许真能再有所收获。、

  然而下一秒。

  “啊!”

  方琼却忽然又发出一声惊叫,浑身颤抖着拼命向墙角里缩去,口中再次重复起了之前的言语,“莫要再过来!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知错了……”

  ……

  最终吴良也没能再从方琼口中问出那番话的具体意思。

  她好像确实是疯了,但却又没有完全疯掉,最起码脑中还有一些残存的记忆,而且是与太阳墓有关的最深层的记忆。

  吴良决定不再逼她,只是安排白菁菁每天来与方琼说说话。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白菁菁应该是唯一一个能够接近方琼的人,或许在交流的过程中,方琼还能够说出一些有意义的只言片语来,如此便也不算是毫无收获。

  如果实在不行。

  他或许还会冒险带上方琼一同出行,或许到了鄯善国,看到那些熟悉的事物,也同样能够对她产生一些刺激,从而说出一些对他们更有帮助的信息来。

  次日。

  曹老板又特意召见吴良,带着已经恢复差不多的曹昂与曹禀宴请吴良表示感谢之后,便率人离开了陈留,返回鄄城准备东征事宜。

  吴良也顺势命人将自己的家眷从雍丘驻地接回了陈留宅子。

  上巳节很快就要到了,白菁菁也已经将小美人们的笄礼事宜办了个差不多,就等着到了良辰吉日举办仪式。

  其实这个时代的笄礼并不怎么隆重,就是一个极小型的家庭仪式而已,不需要宴请宾客。

  而主持与操办笄礼的人,也主要是家中德才兼备的女性长辈,布置好场地,进行一番颇有仪式感的舆洗,而后为小辈梳起发髻,戴上准备好的发簪便可算作礼成。

  这些小美人们哪里来的长辈,就更不要说女性长辈了。

  所以吴良临时改了一下,教白菁菁这个“夫人”来主持仪式。

  瓬人军骨干来担任观礼嘉宾。

  而吴良则负责亲手为小美人们带上发簪,也不枉有人时不时叫他一声“爹”,总是令他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结果如此到了上巳节前夜,吴良却被一片哭声扰了清静。

  推门出来,吴良赫然看到十个小美人竟齐刷刷的在他门前跪成了一排,一个个梨花带雨抽噎个不停,仿佛天塌下来了一般。

  “你们……这是怎么了?”

  吴良心中自是十分奇怪。

  “家主,婢子们不想行笄礼,请家主开恩免去明日的笄礼吧。”

  美人们顿时哭得更加伤心,一个个伏倒在地苦苦祈求。

  “这是为何?”

  吴良心中更加奇怪,“行过笄礼便表示你们已经成人,我就可以……呃,总之这可是好事,你们为何不想行笄礼?”

  “嘤嘤嘤……”

  美人们伏的更低,却又不敢回答吴良的问题。

  “柔儿,你来说。”

  吴良将这些美人中年纪最大的鲍柔点了出来,这姑娘如今已经年满十八周岁,而且已经过了两月,正是吴良期待的对象。

  “家主……婢子此生只愿服侍家主一人,若家主给婢子们行过笄礼是要命婢子们嫁人,便请家主赐婢子一死吧。”

  鲍柔抹了把眼泪抬起头来,眼泪却又立刻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第三百八十五章 肘肘肘,跟我进屋

  这些姑娘猜不到吴良的意图,主要是压根就不敢想。

  她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份,她们不过是赏赐给吴良的奴仆罢了。

  奴仆便是没有自由、甚至连性命都不属于自己的“私有物”,比那些领着微薄工钱给人卖命的佣仆还要卑微了许多。

  这也就是她们有幸遇上了吴良这样的主人,非但没有像其他的奴仆一样被当做私有物品玩弄欺辱,甚至还在这里感受到了早已远去童年快乐与家庭温暖,过上了此前想都不敢想的衣食无忧的安稳日子。

  她们心中只有感激,哪里敢有其他的奢望?

  “将你们嫁人?”

  吴良顿时明白了这些美人们再次哭泣的原因,当即笑了起来,“我像是那么大方的人么?照直说了吧,你们既然跟了我那便是我的人,为你们行笄礼主要是为了拉近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们懂我的意思吧?”

  “拉近关系……”

  见吴良矢口否认要将她们嫁人,美人们顿时止住了哭泣,却又都一脸疑惑的望向吴良,毕竟都是些未经人事的小丫头。

  “……”

  吴良骚骚一笑,笑而不语。

  在他看来说到这一步已经够露骨了,懂的都懂。

  然而美人们见他并不解释,又面面相觑起来,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百里香身上,小脸上逐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然后。

  “爹……爹……”

  虽然语气有些迟疑,还有一些不太习惯,但美人们还是齐齐伏倒在地,叫出了一个许多年都没有叫过,以至于已经有些陌生的称呼。

  “哎呦我去?”

  吴良顿时无奈的扶住了额头。

  乱了!

  全乱了!

  这些丫头的脑回路真是教人大开眼界,吴良如今也不过二十岁出头,而这些丫头年纪最小也有到了十三四岁,大的如鲍柔更是已经年满十八,就算这个时代生育年龄普遍较低,貌似他也很难生出这么大的女儿来。

  而且。

  吴良怀疑这些丫头是不是心中已经误会他有什么怪癖,给人当爹的怪癖。

  天地良心,他真是一点都没有,甚至他直到现在还觉得自己也是个孩子,哪怕后世的时候父母不停催婚,不停为他安排相亲,他也丝毫没有准备结婚的意思,就更不要说这么早就给人当爹爹了。

  他最多只能接受将这个词汇当做某种特定的情趣用语。

  “起来!都起来!”

  吴良果断将这些美人们都叫了起来,语重心长的嘱咐道,“这个称呼不许随便叫,尤其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叫,只有当我教你们叫的时候才能叫,听明白了么?”

  “明白了。”

  美人们自是不敢忤逆,点头应着从地上爬起来。

  “还有,明日行过笄礼之后,你们便是大人了,有些事情也应该有所了解。”

  吴良想了想,接着又未雨绸缪的道,“正好最近一段时间我没什么事,所以从后天开始,你们每日巳时(上午9点)来客堂集合,由我亲自向你们传授一门叫做‘生理卫生知识’的课程,你们要好好学,认真学,以后肯定对你们受益匪浅。”

  “多谢家主,婢子定不辜负家主的期望。”

  美人们又连忙拜道,小脸上尽是惊喜之色。

  前些日子吴良单独传授百里香“力道原理”,没过多久百里香便造出了许多大有用处的东西,摇身一变成了雍丘县远近闻名的神女。

  如今吴良肯亲自传授她们,虽然不知道这“生理卫生知识”课程究竟要教些什么,但她们对吴良所说的“受益匪浅”自是深信不疑,一个个顿时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期待了这课程的来临。

  “好了,你们散去吧,早些歇息,明日还有笄礼要办。”

  吴良打了个哈欠,满意的冲美人们摆了摆手。

  时至此刻。

  美人们自是已经没有了此前的担忧与悲伤,纷纷神色激动的施礼退了下去。

  吴良也打算回屋睡觉。

  “吴有才!”

  听力过人的白菁菁却忽然从自己的屋子里推门走出,一边叫他一边快步走了过来,俏脸之上尽是严肃之色。

  “长夜漫漫,菁菁今夜又睡不着觉么?那正好,我也想做些运动消遣一番。”

  吴良一脸轻浮的笑容,伸手去揽白菁菁纤腰。

  “莫要乱来,我有正事与你说。”

  白菁菁腰胯一扭躲了过去,正色说道,“吴有才,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这些丫头尽是些心思纯朴的可怜人,她们如今眼中只有你一人,你若打算……‘欺负’她们,我怕是想拦也拦不住,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只将她们当作玩物,对她们始乱终弃,我定会想尽办法阻止于你。”

  作为这个时代的原住民,白菁菁早已见怪不怪,自是对这样的事情拥有着不同于后世的包容。

  不过她也有自己的坚持与立场,这在这个时代亦是难能可贵了。

  “在夫人眼中,我便是这样的人?”

  吴良笑呵呵的问道,再次厚着脸皮伸手,最终将白菁菁揽入怀中。

  “防范于未然。”

  白菁菁这次倒没有躲开,只是翻了个白眼意有所指的说道,“我倒宁愿你将多余的精力放在这些丫头身上,好歹肥水没有流入外人田地,省得你见个漂亮女子便把持不住,处处留情天下留种。”

  “闻人昭的事真不能怪我,是她对我霸王硬上弓,我只被迫的,再说,我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这方面我可是很有原则的。”

  吴良不打自招道。

  “你的原则恐怕是只要漂亮的便来者不拒吧?”

  白菁菁斜睨道。

  “哪里,天底下我只有一人无法抗拒,那便是菁菁你了,闻人昭不过是个意外,肘肘肘,跟我进屋,我们秉烛夜谈,下五子棋也行。”

  吴良骚骚一笑,揽起没有丝毫反抗之意的白菁菁便向屋内走去。

  ……

  翌日。

  笄礼仪式顺利举办,美人们很欢喜,吴良也很高兴。

  不过他倒没有立刻对鲍柔下手,凡事总要有个过程,这种事亦是一样,吴良知道自己是个渣渣,却也并不影响希望这种事是两情相悦的事,做好能够水到渠成。

  如此到了下午。

  吴府忽然又迎来了一个稀客。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陈留城内势力最大的朱家家主,朱逊。

  当然,他不是一个人来了,与他随行的还有与吴良互为贵人的朱家三公子,朱鲁。

  其实在这之前朱鲁已经来过一次,说是来感谢吴良,结果却是蹭了吴良特酿的烧酒之后被随行的佣仆给架了回去,期间也没聊什么多余的事情。

  这可又气坏了朱逊。

  这不成器的东西!

  他明明是教朱鲁来探查吴良是否明降暗升的,结果这货啥都没问就喝了个烂醉,心中简直没有一点正事。

  可惜朱鲁很快就要成为“典农校尉”。

  身份不同了,朱逊虽想再抽朱鲁一顿,却也只能强忍下来,免得此前的关系还未完全修复,在一次呢与朱鲁产生更大的隔阂,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然后。

  陈留城就发生了封城事件。

  朱逊很快得到一个令他心惊胆战的消息:田家一家老小都被莫名带进了曹府,好在关了整整两天之后还是全数放出来。

  平日里朱逊与田家家主田翁关系不错,得知田家的人被放出来,立刻以探望之名前去打探口风。

  这一探可了不得。

  吴将军!

  吴良居然早已不是什么所谓校尉,而是直接晋升成了中郎将,就算是陈留太守程昱在他面前,都远远不够看。

  朱逊顿时更加心惊胆战!

  弹劾吴良雍丘县令一职的事,朱家乃是当仁不让的牵头人,若吴良对此事心中存有怨念意欲报复,朱家自然也是首当其冲。

  这下朱逊更加坐不住。

  可惜他与吴良素无来往,贸然上门拜访,就算是赔礼道歉亦是名不正言不顺,最好教朱鲁做个引荐人才最为妥当。

  结果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竟还说什么“前几日才叨扰过有才兄,恐怕不好吧”之类的屁话,扭扭捏捏不肯立刻前往,硬是拖了好几天,还准备了一些自认为能过得了吴良眼的礼品,这才在朱逊的不断催促下,今日带他来见吴良。

  “永康贤弟,你来就来,带这么多东西做甚么,见外了不是?”

  见到朱鲁,又见他身后的佣仆大包小包的拎着,吴良怎会与他客气,不待朱鲁表明来意便很是自觉的回头对陈金水等人说道,“快快快,把东西都接过去收好,莫要累着了永康贤弟的佣仆,到时候永康贤弟可要怪我不知礼数了。”

  “……”

  朱逊顿时对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吴良多了一层认识。

  累着佣仆?

  他算是长了见识,竟有人将收礼的说辞说的这么清新脱俗,这显然也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难怪能与永康尿到一个壶里。

  这应该便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了吧……

  “有才兄说的哪里话,累着了这些佣仆总好过累着了有才兄属下兵士……”

  朱鲁连忙客气道,但话未说完就见陈金水等人已经手脚麻利的抬着礼品进了院子,终是客气不下去,只得转口有道,“今日小弟又要厚颜来讨有才兄的美酒了,有才兄莫怪。”

  “哈哈哈,好说好说。”

  吴良大方的笑了笑,终于看向站在朱鲁身旁的朱逊。

  朱鲁与朱逊进门时便是并肩而行,而且还隐隐有些往旁边站的姿态,再结合朱逊的年龄与两人眉宇之间的相像之处,吴良隐约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与此行的目的。

  不过当朱逊见他来看,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准备来个自我介绍与吴良寒暄两句的时候。

  “永康兄,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里面请。”

  吴良却是果断移开了目光,拉住朱鲁的手便向客堂里走去,反将朱逊晾在了一边。

  小样儿。

  此前敢在曹老板面前弹劾我,我要是不给你写脸色看看,那便不是我了。

  当然,吴良虽不惧与朱逊交恶,却也懒的与其交恶。

  一来此事关乎曹老板大计,二来若是能够敲打住朱家,令其对自己足够敬畏与仰仗,以后朱家自会自觉替他做一些事情,如此一来他与家眷在陈留自是要过得更加舒心,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

  见吴良对他视而不见,朱逊顿时一脸尴尬,跟上去也不是,不跟上去也不是。

  好在朱鲁虽然平时略显愚钝,但也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见此状况连忙主动将朱逊引荐给了吴良:“有才兄,头一回相见你可能还不认识,我身边的这位其实是我父亲……”

  “哦。”

  吴良这才正视朱逊一眼,却又不冷不热的道,“失礼了,那就一起里面请吧。”

  “多谢……”

  见吴良竟是这么个态度,朱逊心中自是有些不忿。

  不过他可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早已熟练掌握了能屈能伸的技能,何况这次他的目的本来就是示好,若非吴良做的太过分,他也只能用热脸来贴吴良的冷屁股。

  如此一行三人进了客堂。

  除了朱鲁之外,吴良与朱逊皆是各怀心思。

  结果三人刚刚坐好,茶水还未送上之际,吴良便又忽然蹙眉看向了朱鲁,一双眼睛在他脸上不停的打转。

  “有才兄,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朱鲁被吴良看得有些毛,忍不住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奇怪的问道。

  “嗯。”

  吴良点了点头,面色严肃的说道,“确实有脏东西,我最近跟随老先生学了些相面之术,此前一直不怎么灵,如今见了你却看出了一些东西,实不相瞒,你眉宇之间隐有一缕晦气,这缕晦气时而泛青晴儿漆黑,恐是凶兆,若是不能妥善处理,你这‘典农校尉’恐怕作不了几天了。”

  “有才兄说的可是真的?”

  一听这话,朱鲁瞬间慌了神,连忙直起身子拱手向吴良求道,“有才兄救我,小弟好不容易才混上这么一个风光的官职,若是没几天就丢了,小弟可就太亏心了啊!”

  这厮有毒!

  竟又当着我的面对我儿使出这等上不得台面的江湖骗术!

  “……”

  朱逊心中无语,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曹孟德休矣。

  这么重要的典农校尉任了个傻子,堂堂中郎将还是个骗子,曹孟德连人都看不清楚,就这还想办大事,难道天下无人了么?

  第三百八十六章 锦囊妙计

  朱逊虽然心中腹诽,但也是个人精,自然不会将这些想法说出来,依旧一脸笑意的坐在一旁听着。

  他很明确此行的目的。

  眼下不管吴良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既然得了势,而且是朱家决不能与其相抗的势,朱逊便能够毫无负担的放下身段,并且拿出一些好处来填补之前产生的“误会”。

  所以现在就算确信吴良是在使用江湖骗术哄骗朱鲁,只要不是太过分,没有触及朱家的核心利益,朱逊都绝不会轻易拆穿。

  甚至他心中还隐隐有些期待,想看看吴良究竟能耍出什么与众不同的花招来。

  “贤弟莫要惊慌。”

  眼见朱鲁已经急了,吴良却又淡然一笑,不紧不慢的说道,“我既然肯说出来,自然便不会坐视不理,更何况你我兄弟二人互为贵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于公于私我都有义务拉贤弟一把,助贤弟渡过难关才是。”

  “有才兄说的是,若有才兄能助我度过此劫,小弟定有重礼相谢!”

  朱鲁连忙起身对吴良拱手施礼,一脸期盼的说道。

  “贤弟快请就坐,你我兄弟二人何必如此生分。”

  吴良笑了笑,这次却破天荒的没有对朱鲁进行讹诈,而是反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小锦囊抛向朱鲁,这才说道,“其实我早就有所准备,这锦囊中存有一条妙计,待有一天贤弟遇上解决不了的困境,恐怕影响到贤弟的官职时,只需打开锦囊依计行事,我保证贤弟非但官职无忧,说不定还能够加官进爵,等到了那时候,贤弟再谢我不迟。”

  “……”

  看到这里,一旁的朱逊整个人直接木了。

  他还以为吴良有什么高明手段,哪里能够想到吴良的手段居然如此低级,“小儿科”恐怕都不能形容这手段的低级,简直假的不能再假,就能骗。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

  吴良前脚见到朱鲁才看出他脸上有“大凶之兆”,后脚就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个以前准备好的锦囊,这不摆明了就是在忽悠二傻子么?

  好歹装也要装得像一点,哪怕现场写一个所谓的“锦囊妙计”呢,这不就是在欺负朱鲁脑子不好,连装都懒得装了么?

  “多谢有才兄,大恩不言谢!”

  朱鲁一把接住锦囊,却是丝毫没有怀疑,立刻喜笑颜开,仿佛“大凶之兆”已经不存在了一般连连感谢。

  “……”

  看着自家儿子这副德行,朱鲁不仅木然,还十分郁闷。

  我虽未能将朱家发扬光大,但也在乱世之中守住了这份家业,也算是有些眼界与头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通人事的傻儿子啊,早知道当初还不如将他丢入马桶中溺死算了,也省的到处丢朱家的脸面。

  不过。

  朱鲁以前虽然愚钝了些,但好像也没这么傻吧?

  难道是此人对他施了什么邪术,使他中了邪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若是如此……

  朱逊已经开始盘算要不要也找个装腔作势的老先生,而后忽悠他说,他这个父亲与他亦是互为贵人,而且比吴良还要贵,如此一来,既可避免吴良继续哄骗于他,又可令陈留的“屯田制”便可全然依照自己的意思来办,可谓一举两得。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朱伯父。”

  吴良终于看向了朱逊,拱起手来笑呵呵的说道,“我与令郎一见如故,前些日子已经结拜为异姓兄弟,可惜因为公事缠身,以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登门拜会伯父,实在是有些失礼了,还望伯父莫要放在心上。”

  “吴将军言重了,要说失礼那也是我失礼在先,吴将军迁来陈留已有多日,我竟是最近才得知这个消息,今日才前来拜会,希望吴将军莫要怪罪才是啊。”

  朱逊回过神来,亦是拱手笑道。

  “哪里哪里,是我失礼了。”

  吴良客气道。

  “言重言重,是我失礼在先。”

  朱逊亦是客气了起来,接着他便主动起身,从怀中掏出几卷简牍来走到吴良面前,而后摊开了一边向吴良展示,一边说道,“此乃我朱家在雍丘的田产公文,如今吴将军已在雍丘驻军,日后免不了练兵扩军,到时土地恐怕就不太充足了,朱家一片诚心向着曹刺史,自然也能教吴将军与瓬人军受了委屈,因此这些田产便是我代表朱家对吴将军与瓬人军的支持,请吴将军务必笑纳。”

  哎呦?

  吴良一愣。

  他虽然明知朱逊此行是前来示好的,但却没想到他竟能如此大方,居然将整个雍丘的产业献给了出来,这手笔确实出乎了吴良的预料。

  于是。

  “使不得使不得,这礼物太贵重了,我怎能收的心安理得!”

  吴良连连摇着头将那几卷简牍按在手下,受宠若惊的道,“况且如今雍丘军民缺少牲口与农具,就算朱伯父将这些田产全部送与我,我恐怕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到时这些良田恐怕都要荒废,那可就是造孽了……朱伯父,请你放心,虽然你此前曾带领陈留士族弹劾于我,但我这人忘性极大,这些小事早就已经忘却了,就算没忘,看在与永康贤弟的交情上,我亦是断然不会小题大做,朱伯父不必如此。”

  “……”

  朱逊原本就没打算提之前的事情,大家都是聪明人,他送上厚礼,吴良欣然收下,如此自然便是化解了“误会”,懂的都懂,心照不宣便是。

  结果吴良却故意提了一提,并且在这之前还表达了一下雍丘军民如今面临的“困难”。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朱逊又怎会听不出来?

  这他娘就是在讹诈!

  朱逊立刻又对吴良增进了一层认识:此人是个巨贪,而且绝对是个惯犯!

  要不是惯犯,又怎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来?

  近些年陈留已经换了好几任太守,朱逊都与他们交往甚密,那些人虽然都或多或少沾上一个“贪”字,但像吴良这有水平、这么无耻的还真不多……

  不过吴良提出的“要求”虽然过分了些,令朱逊有些肉疼,但到底还是没超出他能够接受的极限。

  于是。

  “吴将军如此通情达理,我又怎能教吴将军造孽?”

  朱逊一咬牙,又是一脸笑意的说道,“吴将军与永康既是异姓兄弟,那便是自家人了,请吴将军放心,朱家在雍丘的牲口与农具自然也归吴将军所有,明日我教人安排一下,吴将军派人前去接收便是。”

  “这……”

  吴良竟还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道,“助伯父说的对,既是自家人,我若仍与伯父推来推去,那便是见外了,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稍后请伯父莫要客气,务必多饮几杯,我的谢意都在酒里。”

  “哈哈哈,这是自然。”

  朱逊咬着后槽牙哈哈大笑起来,他可以发誓,他这辈子从未像今天一样笑的如此违心过,蓝瘦香菇。

  ……

  一个时辰后。

  酒足饭饱的朱逊与朱鲁晃荡着走出了吴宅。

  吴良的烧酒度数高,朱鲁已经喝得走不成直线,朱逊则碍于身份少喝了些,只是略微有些上头,心里却还清楚的很。

  主要是朱逊并没有觉得吴良的烧酒有多好喝。

  他不是个贪酒的人,自然还是更喜欢喝平日里喝的那种口感甘甜的米酒。

  所以说,后世历史穿越中用几瓶高度白酒就能把古人馋的一愣一愣的剧情,完全就是臆想,就算后世现实中,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喝白酒。

  刚一出来,朱逊便看向了一步三晃的朱鲁,开口说道:“永康,将他给你的锦囊拿出来给我瞧瞧。”

  “嗝——”

  朱鲁打了个大大的酒隔,红着的脸却是立刻警惕起来,连忙捂住自己胸口说道,“父、父亲,有才兄说过这锦囊妙计要到遇上恐怕影响我官职的困境时打开。”

  朱逊一愣,眼珠子一转接着说道:“你再仔细想想,他只教你到了那时候打开依计行事,可并未说过你不能提前翻阅,既然没有说,那便是可以提前翻阅,再说,提前看过之后你也能提前有个准备,免得到时候应对不及误了大事。”

  “Emmm……”

  朱鲁听罢沉吟片刻,接着转身便又向吴宅晃去,一边走还一边道,“父亲稍等,我去问问有才兄,他若是说能提前翻阅,我们再看也是不迟。”

  “你……给我回来!”

  见朱鲁竟如此实诚,朱逊整个人都傻了,连忙叫道。

  结果朱鲁却是已经自顾自的晃进了吴宅大门,朱逊连叫了他几声都充耳不闻,只得满心忐忑的在门外等着……

  片刻之后。

  待朱鲁再出来时,已是一脸的欣喜,大大方方将那锦囊递给了朱逊:“有才兄说这锦囊可以提前翻阅,他还说父亲若是感兴趣的话,也可以一起查看,到时父亲亦可助我一臂之力,帮我渡过难关。”

  “?”

  听了这话,朱逊反倒迷惑了起来。

  吴良的话中显然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但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却一点都听不明白,只得连忙将那锦囊打开,将包在里面的那块绢布展开细细查看。

  这一看,朱逊才发现,吴良的锦囊之中还真有计,而且是两条妙计:

  第一条计谋叫做“火诱杀法”,内容只有短短数句:“蝗虫能飞,夜间见火,必定飞往;设火于田,火边挖坑,边焚边埋,定可馀尽。”

  第二条计谋则叫做“以蝗易粟法”,内容同样只有短短数句:“令民捕蝗,每一升易粟米一斗,多多益善。”

  “这是?”

  朱逊心中更加迷惑。

  他自然看得懂这两条妙计是什么意思,这是在向朱鲁传授应对蝗灾的方法。

  蝗灾朱逊自然是知道的,东汉每过几年便要爆发一次大型蝗灾,他这一生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蝗灾,每一次都是一场颗粒无收、饿殍遍野的人间惨剧。

  但这“灭蝗之事”,他却是闻所未闻。

  只因这时候的人们对蝗灾还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正所谓“刑罚暴虐,贪饕不厌,兴师动众,取城修邑,而失众心,则虫为灾”,人们都将蝗灾当做是一种上天降下的惩罚,乃是不可忤逆的“天灾”,非但不去积极治理,甚至还选择了佛系躺平。

  如此一直到了唐朝,这种躺平思想才终于被打破,宰相姚祟率先提出了吴良写在锦囊中的“火诱杀法”,终于取得了一些成效。

  不过这个方法只能在夜里实施,虽有成效,但还是有大量的庄稼受灾。

  于是到了宋朝,便又出现了一种成效不错的灭蝗方法,也就是吴良所说的“以蝗易粟法”,通过调动百姓的灭蝗积极性去对抗蝗灾。

  全民积极灭蝗的力量可就十分可怕了,就像后世吃货能够在很短时间内将一个物种吃灭绝了一样,如今到处都是饥肠辘辘的饥民,“以蝗易粟法”自然会更有号召力,那些饥民哪里顾得上什么所谓的所以“天灾”,估计能直接杀疯了,算是对“火诱杀法”的一个强力补充。

  这便是吴良留给朱鲁的锦囊妙计。

  他知道,若是换了旁人,此事或许便办不成。

  一来受这时的思想影响未必肯照办;二来估计也没人愿意出粮食去开展“以蝗易粟法”所需的粮食。

  不过朱鲁却是不同。

  他已对吴良言听计从,又是个不懂变通的犟种,绝对会坚定不移的依照锦囊行事,一个字都不带差的。

  至于“以蝗易粟法”所需的粮食。

  其实稍微有些远见的人一想便能想通,只要保住了庄稼,到时庄稼的收成绝对要比蝗灾时付出的粮食多出许多,尤其是吴良这“每一升蝗虫易粟米一斗”的定价,平均下来恐怕连平时应收佃租的五分之一都不到。

  这对于地主而言,依旧是稳赚不赔的结果。

  怎么都好过佃户一年颗粒无声,地主就算用强也收不来租子,最后逼的佃户不得不弃田流亡要强出太多,这与赔了夫人又折兵也没什么区别。

  “嘶……”

  看完了锦囊的内容,朱逊已是皱起了眉头,喃喃自语道,“他此前说你这校尉恐怕做不了几天,又送你如此锦囊,难道是笃定陈留近期要闹蝗灾?若是此等天灾都能算的出来,此人岂非已经成了能够观测天意的地仙?”

  第三百八十七章 白菁菁的心机PLUS

  “父亲,这两条锦囊妙计是什么意思?”

  朱鲁也凑过来看了绢布上的内容,却是卷着舌头一脸疑惑的问道。

  这个家伙头脑相对简单一些,他虽然知道这上面所写的是抵御蝗灾的方法,但不到蝗灾降临的那一天,还真未必能够想明白吴良的深意。

  “我来问你,倘若今年遭了蝗灾,导致陈留颗粒无收,那曹孟德收不上粮饷,你这监管陈留‘屯田制’的典农校尉会是什么下场?”

  朱逊斜了朱鲁一眼,本来已不愿与这个傻儿子浪费口舌,但想想毕竟还是自家儿子,如今又傍上了曹老板和吴良这条大船,尤其受到吴良青睐,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无奈的对其问道。

  “这……若是如此,曹孟德八成要定我失职之罪……?”

  朱鲁仔细想了想,醉意瞬间被下散了一半,颇为惶恐的答道。

  “这只是其一。”

  朱逊却又摇头,沉吟着说道,“其二,曹孟德要的是粮饷,治你的罪便能找回粮饷么?若换作我是曹孟德,我会以此为借口绑了你前往咱们家兴师问罪,到时为了自保,我便不得不拿出咱们家的屯粮来填补曹孟德的损失,如此才能平息此事。”

  “如此一来,非但我丢了官职,就连咱们家亦要蒙受巨大损失,父亲,这可如何是好啊?”

  听了朱逊的话,朱鲁更是慌得一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踱起步来,哭丧着一张脸说道,“父亲,这做官未免也太危险了,动辄害了自己不算,连族人也要受到牵连,我忽然不想做官了,我这就去请有才兄替我求情,这官还是教旁人来做吧。”

  说着话,朱鲁竟还真就又转身向吴宅奔去,脚也不软了头也不晕了,仿佛酒已经完全醒了一半。

  “你这混账,给我回来!”

  好在朱逊经历了刚才的事情早有先见之明,朱鲁才刚小跑了两步就被朱逊强行扯了回来,抖了抖手上的绢布斥道,“慌个什么,你这有才兄不是刚给了你锦囊妙计么?”

  “哦——”

  朱逊恍然大悟,终于送了口气连连点头笑道,“对对对,有才兄这锦囊妙计便是用来应对蝗灾的,便是真来了蝗灾,我也不是无计可施,可是……”

  说到这里,朱逊才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根结所在,而后又挠着后脑勺不解的问道:“可是如今一片欣欣向荣,怎么看也不像要遭蝗灾的样子,有才兄为何要给我这锦囊妙计,难道……他是通过我的面相看出来的?”

  “……”

  这也是朱逊搞不清楚的问题,他自然不知应该如何解释,只是沉吟着说道,“若真来了蝗灾,可就不是我们陈留一郡的事了,只怕整个兖州、乃至豫州、青州、司隶部、甚至是冀州都要受到波及,届时大半个中原必定又是饿殍遍野的景象。其他的地方什么景象与我们无关,曹孟德也并不在意,不过若是这锦囊妙计能够在蝗灾中发挥奇效,曹孟德定会下令兖州各郡自会争相效仿来减少损失,到时你便是最大的功臣,咱们朱家亦是风光无限……曹孟德一高兴,保不齐还能给你加官进爵。”

  “那我是不是也能似有才兄那般做上中郎将?”

  朱鲁顿时来了精神,一脸惊喜的道。

  “曹孟德若要在兖州推行‘屯田制’,自然安排更大的官职,这倒也未必不可能。”

  朱逊想了想,说道,“若是如此,咱们朱家的势力亦可在兖州扩散,其中的利益可想而知……永康,这些话只是咱们父子二人的私房话,你万万不可出去乱说,知道么?”

  “那有才兄呢?”

  朱鲁却又问道。

  “他若果真能算到蝗灾,这些事定是亦在他的掌控之中,你便是不说恐怕也瞒不住他。”

  朱逊不置可否的道,心中却是已经浮现出一丝敬畏。

  他觉得必须重新审视吴良这个人。

  若是蝗灾近期没有出现,那这锦囊妙计也一点都不多余,反正这个时代每过几年便会爆发一次蝗灾,总有一天用得上,对于朱鲁这个专管“屯田制”的农官来说,始终是有备无患的好事。

  若是近期果真出现了蝗灾,那就更不必说了。

  从此吴良在朱逊眼中,便是料事如神的陆地神仙,今后定要当做上宾对待。

  毕竟。

  吴良此举可不仅仅是拉了朱鲁一把,也是结结实实的拉了朱家一把,非但令朱家躲过了此劫,可能还可令朱家在逆境中不退反进,借机进一步扩大家族势力与产业……

  “哈哈哈,父亲说的极是,我这有才兄可不是一般人。”

  朱鲁亦是一脸自得的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道,“怎么样父亲,我就说我与有才兄是互为贵人嘛,他先做了将军,如今我可能也快成将军了,此前你还不信,现在总该信了吧?”

  “……”

  朱逊白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他心里在想,倘若此事非虚,哪里是什么与你互为贵人,明明是朱家祖坟冒青烟傍上了贵人,幸好此前的事没有做的太绝,将吴良得罪的太狠,又赔礼道歉足够及时,否则恐怕可就不仅仅是与这莫大的机缘失之交臂了,或许是灭顶之灾。

  只不过……

  朱逊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尤其是在这乱世之中更要谨慎行事,所以他已经暗自开始思琢吴良此举的目的。

  世间诸事皆是利大者疑。

  但此事若是发生了,也顺利办成了,对于吴良而言,却似乎也并没有太大的利益,反倒是朱鲁与朱家占了大便宜。

  当然,更大的受益者还是曹老板,后方稳定粮饷充足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尤为重要。

  所以。

  朱逊越想越是发现自己看不透吴良了。

  骗子?

  天底下哪里会有这样的骗子?

  然而朱逊哪里能想得到,吴良此举其实是一举三得:

  第一,变相坐实了自己与朱鲁“互为贵人”的说法,或许朱家人依旧未必相信,但却不得不敬畏他的本事,今后他不在陈留时,朱家自会自觉为他的这些家眷保驾护航,他自然也没有了后顾之忧;

  第二,助曹老板一臂之力,加快扩张领土的速度,其实亦是在为自己的考古工作开路铺桥;

  第三,成功抵御蝗灾,亦能够令百姓少遭些难,每次蝗灾来临家破人亡的都是百姓,吴良赈济不了他们,也不会去赈济他们,因为有些“病”不是赈济便能够治好的,但若是举手之劳便能够减少他们的苦难,吴良倒也乐意为之。

  ……

  接下来的几天。

  吴良终于恢复了平静而又安逸的日子。

  每天定是给美人们上上“生理卫生知识”课程,看着小丫头们一个个被教的面红耳赤羞涩难当,这其中也有着许多难以言喻的乐趣。

  除此之外,吴良还在继续用自己制作的酿酒工具提纯烧酒。

  除了留出用来饮用的部分,吴良将另外一部分进行了多次重复提纯,尽可能的提高烧酒的酒精含量。

  他要的是医用酒精。

  虽然凭他这些工具几乎不可能提纯出纯度达到95%以上的医用酒精,但越接近这个纯度,消毒杀菌的作用肯定越好,倘若瓬人军内有人受了外伤,使用这样的酒精清理伤口,细菌感染的概率自然也能降低不少。

  吴良不懂医术,不能救死扶伤,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尽可能的保护自己人。

  另外。

  白菁菁最近几天有些不太正常,她仿佛吃了药一般,那叫一个“猛如虎也”。

  以至于吴良现在都有点怕她。

  试想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每天夜里都往你房里跑,进来之后二话不说就扒衣服,接着一顿猛如虎的操作令你缴械投降,就这还不算完,完事还要在一旁不停的逗喯儿,逗喯儿起来接着再来一顿操作……

  如此循环往复每晚至少三回,俨然一副要将你彻底榨干,一滴不剩是个什么样的体验?

  这就是吴良最近几天正在承受的事情。

  以至于他最近已经明显有了些尿频、尿不尽的感觉,甚至有一次还尿出了些许血丝,就不要说再动其他的花花肠子了……

  偏偏白菁菁还乐此不疲,每晚准时到来,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甚至前天夜里吴良明确表示拒绝,白菁菁竟还对他用了强!

  她居然敢对他用强?!

  这是吴良此前做梦都没有梦到过的事情!

  以至于昨天夜里,吴良不得不提前抱着被子去了典韦房里,强行征用了典韦半张床对付了一宿,今天走路才总算不像之前一样腿软,尿尿的时候也终于舒服了不少。

  不过今晚,吴良是不会再去典韦房里了。

  他打算去……鲍柔房里。

  只因昨晚睡得好好的,典韦一个无意识的翻身差点没把他压出屎来之后,他就决定以后再也不与典韦同床共枕了。

  没错,就是这个样子。

  去鲍柔房里绝对没有其他杂七杂八的想法,主要是他实在有些有心无力,必须好好休息几天,不然再这么下去恐怕就要废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

  “咚咚咚!咚咚咚!柔儿,柔儿……”

  吴良抱着被子鬼鬼祟祟的叩响了鲍柔的房门。

  “吱嘎——”

  一听是吴良的声音,鲍柔连忙随便披了件衣服将房门打开,一脸紧张的跑出来迎接:“见过家主,不知家主……”

  “嘘!”

  吴良一把捂住鲍柔的嘴巴,侧身便向屋内挤去,一边挤一边道,“柔儿,我在你这里借住一晚,莫要叫白菁菁发现。”

  “唔……”

  鲍柔闻言身子一颤,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经过吴良最近几天的“生理卫生知识”课程洗礼,鲍柔已经懂了很多东西,自是一瞬间便想去了该想的地方。

  所以,过了今夜,我便是家主的女人了么……

  鲍柔只觉得浑身发烫,羞怯的夹紧了双腿,被吴良捂着嘴巴感受着吴良身上的气息,已是站都站不稳了。

  与此同时,她那嗡嗡嗡的脑瓜子里面还在想另外一个问题:

  家主想偷偷地干活不教夫人发现,定是怕了夫人,可纸是包不住火的,更何况此事就在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发生,日后夫人有所察觉,我可要如何交代啊……毕竟夫人平日子待我极好,我这算不算在做对不起夫人的事?

  就在这时。

  “吴有才!”

  伴随着一声娇叱,一个身影很合事宜的出现在了院子里面。

  正是白菁菁。

  不过此事白菁菁俏脸上却并无恼怒之色,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吴良,妩媚一笑千娇百媚的道:“难得你有如此雅兴,不如教我与柔儿一起吧?”

  “菁菁?”

  吴良那张脸瞬间变成了苦瓜。

  天地良心,他连一个白菁菁都已招架不住,如何承受得起白菁菁在加上一个外援,他今晚真心只想好好睡上一觉来着。

  “唔……”

  鲍柔闻言身子却又是剧烈颤动,眸子随之瞪大了许多。

  一起?!

  夫人竟如此大方,还玩的如此之大,真的可以这样么?真的可以这样么?真的可以这样么?夫人?

  “菁菁,咱们之间能不能少一些心机,多一些真诚,算我求你了还不行么?”

  吴良无奈的叹了口气,咬牙问道。

  “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我哪里有什么心机呀?”

  白菁菁走上前来家住吴良,抿嘴笑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就是想耗尽我的精力,令我……令我有心无力,我早就看透了!”

  吴良果断拆穿道。

  “才没有,我不过是做了你喜欢的事嘛。”

  白菁菁又是妩媚一笑,走上前来架起吴良就出了鲍柔房间,强行拖着他向自己屋子走去。

  “饶了我吧菁菁,咱们今晚真下五子棋好不好?”

  吴良艰难的挪动脚步,苦苦哀求。

  “好呀。”

  白菁菁冲他眨了下眼,答应的干净利落,毫无诚意。

  “你这样子就是骗人。”

  “嘻,是真的。”

  “我不信,你把我送回去就行了,你别进来。”

  “给我进来吧你!”

  “……”

  “咣当!”

  眼睁睁看着吴良的房门被大力关上,鲍柔目瞪口呆,以前夫人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所以夫人,我呢,我怎么办,究竟还要不要一起啊?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一个都别放走!

  两个月后。

  司隶部,郿县。

  一支二十余人的商队自东而西缓慢行来,每个人皆是风尘仆仆的模样,不过脸上却并无太多倦意。

  “有才哥哥,你快看,前面有座大城,似乎比咱们前些天途径的长安城还要大哩!”

  商队中一名十来岁的少年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座残破城堡,蹦蹦跳跳的喊道。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传说中的诸葛村夫。

  “这应该便是董卓的郿坞了。”

  吴良点了点头,笑道。

  此次出征吴良并未带太多的人,除了典韦、于吉、白菁菁、杨万里四名骨干之外,就只增添了一个诸葛亮,另外也就还有二十名瓬人军精兵和精神失常的方琼。

  只因鄯善国路途遥远,就算在那里发现大量的黄金珠宝,吴良也没有给曹老板运回来的打算。一来路程太远极耗人力;二来局势复杂风险倍增。

  如此在没有大军护送的情况下强行运送大量绝对不是什么明智之举,稍有不慎便会打上许多人的性命,不值。

  反正他此行要找的也不是那些黄金珠宝,只要曹老板那边不给压力,他自然也没必要费这个力气。

  “想不到被世人称作‘天下第一堡垒’的郿坞,如今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

  于吉亦是望着面前那座残破不堪的城堡,捋了捋胡须不无感叹道。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董卓恐怕早已预感到了败局,只是没想到会落得那么一个下场罢了。”

  吴良淡然说道。

  据历史记载,这郿坞乃是董卓挟天子迁都长安是所建,高厚都有七丈,与长安城相埒,号曰“万岁坞”,坞中广聚珍宝,积谷为三十年储。

  董卓曾自云:“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足以毕老。”

  可见这郿坞便是董卓给自己留下的后路,不过彼时他定然已是英雄气短,否则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想想也是,换了谁刚刚吃了败仗,被一众联军打的节节败退,不得不从被迫洛阳跑到长安,士气也会落下许多。

  “不过看样子里面似乎还有驻军,也不知是谁的军队驻扎在此,公子,要不要我去探上一探?”

  杨万里又眺望着残破的城墙上竖立起来的旗帜,自告奋勇道。

  “不用探了,应该是马腾。”

  吴良看着旗子上面的“马”字,又摇了摇头,说道,“咱们就在外面看上一眼,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免得惹上事端。”

  据历史记载,韩遂与马腾此前受董卓邀请来长安共同抗击联军。

  结果韩遂与马腾到达长安的时候,董卓已经死了,掌权的人换成了李傕、郭汜,于是韩遂被封了一个“镇西将军”,重新领兵回了凉州。

  而马腾则被封为“征西将军”,在郿县驻扎了下来。

  因此如果现在郿县有什么兵马驻扎,并且还立着“马”字旗的话,就只有可能是马腾的兵马了。

  至于这郿坞,虽然也是个挺有名的历史古迹。

  而且才刚刚毁去了一年,应该也还有一些东西可看,但若是教他冒险去与驻扎其中的马腾所部接触,他还是会选择就在外面看看算了。

  反正后世一经发现了郿坞的遗址,并且遗址结构图已经复原了出来,甚至他还看过那复原出来的遗址结构图,实在没有强行冒险的必要。

  反正郿坞已经毁了,短时间内也不会消失,待曹老板拿下此处再来细看也是不迟……

  “公子真是不出门而知天下事,这本事老朽不佩服也不行啊。”

  于吉顺势送了一记马屁。

  不过众人这次却并未鄙视于他,因为他说的确实是不可争议的事实。

  吴良在这一带并没有保持着联系的故人,也不曾派人前来此处探查,却能够将这里的局势说的明明白白,这在他们眼中自是想学也学不来的本事。

  而且这本事可不是现在才表现出来的,不管是此前的盗墓旅行,还是这一次西行的路上,吴良都在凭这本事趋利避害,已经不止一次震撼到了他们,而震撼着震撼着,众人也就渐渐习惯了。

  ……

  于是吴良等人在距离城门一里之外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而后绕着郿坞侧面兜了一圈,接着便头也不回的继续沿着西进。

  毕竟一里地的距离也就只有五百来米,他们看见“马”字旗的同时,城内放哨的兵士肯定也看到了他们,若是在此处停留太久,没准儿便会被当做细作,到时候怕是想走也没那么容易了。

  如此又走了大约两个时辰,天色渐渐昏黄的时候。

  “咯嘚哒!咯嘚哒!……”

  一阵杂乱的马蹄声自前方传来。

  未见其人,先看到的是马蹄荡起的一片随风升起的烟尘。

  “让路。”

  吴良回头对瓬人军众人说道。

  “快!快!动作快点!”

  瓬人军兵士早已习以为常,立刻将马车赶到了道路一侧。

  这一路上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虽然怂是怂了点,但也正因如此,他们的行程亦是十分顺利,几乎没有与什么人发生过冲突。

  如此不多时。

  一伙五十来人的小股人马便自前方的坡后露出头来,这伙人并未举旗,穿的也是比较轻便的便装,不过身上依旧有些简易的甲胄,极有可能隶属于附近的某个军队。

  骑马奔在最前面的几人身上挎着弓背着箭袋,后面的人则带了一些正在淌血的野生动物。

  大点的好像有两匹狼和一头鹿,小的则是挂成了串的野兔。

  如此看来,这伙人应该是打猎刚刚归来,而且收获还颇为丰盛,由此也可以看得出他们的战力应该还算不错。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这伙人座下的一匹马。

  那是一匹纯白色的骏马,体型壮硕威风凛凛,皮毛亦是十分光亮,一看就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好马,就是骑出去有点扎眼,尤其是打仗的时候,很容易成为集火目标。

  当然,这马若是要与绝影相比,自然还是差了一些。

  只不过不久之前吴良已经将绝影还给了曹老板,那玩意儿就算扮作驴子也比较扎眼,毕竟那膘健的体型是藏不住的,不提也罢。

  “咯嘚哒!咯嘚哒!”

  这伙人骑着马很快就到了吴良等人近前,吴良等人亦是纷纷低下了头不再观察他们,尽量避免发生那种“你瞅啥”“瞅你咋地”引发的不必要冲突。

  但这一次却是事与愿违。

  “吁——”

  这伙人中走在最前面的一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不知为何忽然拉住了缰绳,而后手往起一抬,命身后的人也全部停了下来。

  “喂,你们是做什么的?”

  那青年也不下马,马鞭指向吴良等人大声问道。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那些人马亦是立刻分散开来,很快便将吴良等人围了起来,也算是训练有素。

  “……”

  见躲是已经躲不过去,吴良只得抬起头来,陪着笑看向那名青年,拱手上前说道,“见礼了军爷,我等乃是前往‘呼揭’贩送药材的走商。”

  “呼揭国”亦是一个西域小国,位于鄯善国北面,而且还北出了不少。

  吴良当然不可能实话实说,否则万一一不小心发生了冲突,不能做到斩尽杀绝的话,就等于给追兵指出了追击的路线。

  “药贩子?”

  那青年微微蹙起眉头,接着又挥了挥鞭子,对自己的手下说道,“去查查,看此人是否说了实话。”

  “诺!”

  说着话,已有四人翻身下马,快步奔向瓬人军随行的四辆马车。

  其中三辆马车拉的乃是吴良此行准备的一些物资,其中就包括了此前教王庆帮忙收来的硝石与硫磺,这两种东西分别装在不同的木桶中,如此便可避免意外引爆,又可掩人耳目。

  至于木炭,吴良也提前准备了一桶以备不时之需。

  而剩下的一辆马车,则是用来坐人的。

  于吉、白菁菁、诸葛亮,还要那个疯疯癫癫的方琼平时就坐在里面,看起来有老有小,倒也像是正常的家眷。

  “……”

  见此状况,杨万里、典韦已是攥紧了拳头,目光冷下来看向吴良,这是在征询他的意思。

  “……”

  吴良则不动声色的冲他们摇了摇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或许只是简单的例行检查罢了,倘若能够糊弄过去自然最好,若是糊弄不过去再作出相应的反应也是不迟。

  说话之间。

  四人已经来到马车前面,指着车上的大木桶问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回军爷的话,这里面所装乃是硝石。”

  吴良依旧很是卑微的陪着笑,主动上前将木桶的盖子掀开展示给他们查看。

  其中一人冷着脸跳上马车,抽出腰间弯刀在木桶里面的白色粉末中用力捅咕了一下,接着又冲吴良喝道:“打开,都给我打开,我要一一查验!”

  “是。”

  吴良依旧照办,将其他的木桶也一一打开,还十分配合的进行介绍,“军爷,这也是硝石,你看……这桶是硫磺……这是木炭,平日里生火助燃用的……这是我们带在路上的口粮与清水,都是寻常的东西。”

  那四人跟着吴良将马车上的东西一一检查了一遍,最后终于来到白菁菁等人乘坐的马车前面。

  “这里面有人?”

  其中一人冷声问道。

  “共有四人,乃是小人随行的家眷。”

  吴良点头笑道,“军爷请小心一些,其中有一人患了疯病,动不动便大喊大叫,有时还会说些不着边际的疯话,我还被她咬了一回。”

  “闲话少说!”

  那兵士瞪了他一眼,便已跳上马车用弯刀挑开了马车帘子。

  坐在里面的白菁菁已在脸上涂了一层灰,衣裳也穿的朴素臃肿,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村妇,倒也不容易勾起旁人的邪念。

  于吉与诸葛亮自是也不用多说。

  而方琼则是披头散发,头上的伤虽然已经好了大半,但却并未完全恢复,再加上疯了之后本就没了形象,看起来同样没多少吸引力。

  “啊——啊——”

  见到那名兵士,方琼便立刻大喊大叫起来,搓着脚拼命的向角落里缩去。

  其实最近一段时间方琼已经好了许多,最起码见到吴良等人时不会再受惊大叫,唯有见了生人才会如此。

  “呵……”

  那兵士见里面的人与吴良说的差不多,便也没有继续检查,弯刀一抖将帘子放了下来,而后跳下马车奔向为首的青年,拱手报告道:“公子,没什么特别的,应该就是一伙普通的药贩子。”

  “……”

  吴良松了口气,瓬人军众人也松了口气。

  既然没发现什么问题,那么应该便不会发生什么冲突了吧。

  然而他们才刚刚产生这样的想法。

  “行了,将马匹与粮食留下,你们可以走了。”

  那青年却又是马鞭一指,居高临下的对吴良说道。

  “?!”

  瓬人军众人脸色顿时变了。

  “将军饶命啊!”

  吴良却是率先哭喊了起来,苦苦求道,“将军,此去呼揭不远万里,将军若是取走了我们的马匹与粮食,那便无异于要了我们的命啊,恳请将军给我们留条活路吧!”

  “没了马匹,你们可以用人拉车,没了粮食,你们可以沿途打些野味,如何辨识断了活路?”

  那青年却是目光微冷,居高临下的对吴良说道,“你们之中不少壮年,我没有将你们的货物扣下,将你们一并抓了充军,便已是大发慈悲给你们留了活路,你可莫要不知好歹。”

  “将军,小人……”

  吴良还想再尝试一下。

  “你若再说一句话,那便不用走了!”

  那青年立刻打断了他,不容置疑的冷声喝道。

  吴良见此事不能商量,又不想惹上麻烦,尤其是这青年年纪轻轻看起来地位就不低,极有可能是某个军阀的公子哥,动了他恐怕会惹上更大的麻烦,只得咬牙忍耐下来,转身对瓬人军众人下令道:“速速照将军的话办,莫要自误!”

  “……”

  瓬人军众人气的牙都快咬碎了,但吴良便是他们的首脑,他的意思他们断然不能忤逆,就算心中憋屈也必须服从。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卸下马车的时候。

  “慢着!”

  那青年竟又将鞭子指向了典韦,得寸进尺的道,“你腰后那两把兵器看起来有些意思,也一并留下给我瞧瞧。”

  “?!”

  背对着青年的吴良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眼中纵横起了浓烈的杀意。

  与此同时。

  瓬人军众人也是瞬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重新汇聚在了吴良身上。

  “你们聋了?”

  那青年似乎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继续向吴良等人施压。

  “杀!一个都别放走!”

  吴良终于说出了瓬人军众人期盼已久的话。

  第三百八十九章 庞德,早卒!

  “唰!”

  听到吴良的命令,瓬人军众人皆是精神一震,立刻将一直挂在腰后的一个方形类似长方体的铁匣子取了下来。

  战国连发弩!

  这是集孙业、百里香与诸葛亮三人之力修复并改良过的战国连发弩。

  体积比丘穆公墓中发现的战国连发弩那个更小,并且外形也进行了一些调整,在没见过的人眼中根本就不像是什么危险武器,而只是一个用来储物的匣子。

  这次出征之前,吴良特意教孙业、百里香与诸葛亮三人监督制作了这样一批连发弩,为的便是提升瓬人军兵士在小范围遭遇战中的战斗力,从而尽可能保证安全。

  也是因此。

  方才那青年自恃人多势众,又见吴良等人身上并没有携带什么兵器,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对他们进行劫掠。

  “?!”

  那一伙人注意到瓬人军的动作,立刻便意识到了危险。

  “小心!”

  “危险!”

  “敌袭!”

  “杀!”

  那青年面色一变,连忙大声下令。

  这伙人听令立刻策马向吴良等人冲杀过来,他们亦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而且应该还都是十分勇猛的骑兵,非但反应速度极为惊人,竟还隐隐组成了冲锋战阵,若是唤作平时,只怕数倍于他们的步兵亦要搭乱阵脚。

  而以那青年为首的几名挎着弓箭的人,亦是立刻将长弓取了下来,意欲弯弓搭箭射向瓬人军兵士。

  然而。

  就在这伙人才刚刚有了反应的时候。

  “啪!啪!啪!……”

  伴随着一阵轻响,那些在他们眼中十分古怪的铁盒子却已经率先发难,数十支短小精悍的铁箭一起射出。

  “咻咻咻……”

  虽然远远达不到万箭齐发的震撼效果。

  但这玩意儿胜就胜在一个“奇”与一个“快”上。

  那伙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做好准备,便已有十多人被那小箭射中,惨叫一声自马上跌落下来。

  除此之外。

  还有一些马匹也同样中了箭。

  这些马匹吃了痛便受了惊,立刻反疯一般嘶吼跳跃起来,不但将背上的兵士掀翻了下来,还波及到了周围的人与马,那伙人自是瞬间乱了阵脚。

  如此一通下来。

  这支五十来人的人马,竟只是瞬息之间便有二十余人或死或伤失去了战斗力,原本看似极有优势的战局瞬间变成了五五开。

  “欸?!”

  那青年显然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下意识的惊叫了一声。

  “莫叫那几个带弓的人射出箭来,杀!”

  吴良却是立刻又嚎了一嗓子。

  这战国连发弩的优势便在于半自动,也就是所谓的“连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一张寻常的长弓完成弯弓搭箭的功夫,差不多已经够战国连发弩将箭匣清空。

  当然。

  若是要比威力与射程,自然还是寻常的长弓更胜一筹。

  只不过在这种短距离的短兵相接之中,便是战国连发弩的主场,除了甲胄后世的兵种,几乎无人能出其右。

  “诺!”

  瓬人军兵士自是明白吴良的意思,立刻便有几人将战国连发弩指向了以那青年为首的几人,剩下的人则依旧射向其他的兵士。

  “啪啪啪啪……”

  话音未落,铁箭已经射了出去。

  那几人甚至还未来得及将箭筒中的羽箭取出来,便看到十数支铁箭向自己射来,只得连忙躲避,甚至有的人更是不得不牵动缰绳用座下战马来为自己挡箭。

  “啾——”

  “啊啊呀……”

  伴随着战马的痛鸣与人们的惨叫,又有不少战马吃痛受惊,不少人摔落马下。

  就连那青年的座下战马也中了两支小箭,一支还刚好射在了马眼上,使得那匹健硕的战马耐不住痛疯狂的撂起了蹶子,仅是两下便将那青年甩了下来。

  不过那青年身手倒很是了得。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旧能够稳住身形,落地时及时使出一个漂亮的后滚翻卸去力道,虽然看起来灰头土脸略显狼狈,但应该并未受什么伤。

  但你以为这样就完了么?

  “啪啪啪啪……”

  战国连发弩每次射出两箭,箭匣中共有十八支存箭,足足能连射九次,这才哪到哪呀。

  吴良已经下了必杀令,瓬人军兵士心中本就憋着一肚子火,如今自是不会手下留情,恨不得瞬息之间清空箭匣。

  怪只怪这伙人不长眼睛!

  居然敢劫到他们身上来?

  况且劫就劫吧,公子为了息事宁人已经做出了许多妥协,你却还要得寸进尺,竟将主意打到了公子精心为典韦打造的兵器上面。

  自己打灯笼进茅房找屎,那就怨不得我们心狠手辣了!

  “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

  “……”

  仿佛发泄一般,瓬人军兵士接连不断的扣动技机,战国连发弩不断发威,将这两倍于瓬人军的兵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仅仅只是十秒来钟的功夫,箭匣终于完全清空。

  不过没关系,那些铁箭是可以回收起来重复使用的,只要将这伙人尽数射杀,他们快速将战场收拾一番便可完成补给。

  如此情形之下,这伙人可就倒了霉。

  尤其一些最早被射落马下的兵士,要么受到了其他马匹的踩踏,要么便又被随后而来的铁箭补了刀。

  场内最悲催的几个家伙已经被射成了刺猬,便是神仙下凡恐怕也不可能救得过来。

  但却依旧有人毫发无伤。

  其中一人便是那领头的青年。

  此人武功着实了得,从马上摔落之后,他孑然一身反倒灵活了许多,在箭雨中躲闪腾挪,再以弯刀或拨或挡,竟避开了所有的箭矢。

  除此之外,还有一名中年人亦是巍然而立。

  这中年人便是最开始便引起了吴良注意的那匹颇为扎眼的纯白色骏马的主人。

  此人非但人没有中箭,就连那匹白马亦是毫发无伤。

  只因吴良下令攻击之后,眼见那青年跌落马下,他便也已经翻身下了马,顺便还踢了那白马一脚,将其赶到了几十米外的地方,因此才使那白马也避过了箭雨。

  这亦是一个武功了得的人物,方才在箭雨之中,他与那青年合力施为,配合的简直天衣无缝,这也是二人能够毫发无伤的原因之一。

  “你们……”

  时至此刻,那青年看到满地的尸体与伤员,桀骜的脸上终是多了一抹惧意,咬着牙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嗡——”

  回答他的却是典韦的手戟。

  吴良的要求是不放跑一个人,在这伙人没有全部倒下之前,典韦自然不会轻易收手。

  “杀!”

  吴良亦是只回了一个简短而又果决的字。

  一不做二不休。

  此前的隐忍是为了不惹事端,如今的狠辣亦是为了不惹事端,两者并不矛盾。

  如此说着话。

  吴良已是与瓬人军众人一同挺身而上,完全阻断了这两个人的退路,绝不给他们留出任何逃生的机会。

  “锵!”

  那青年不得不被迫抬起手中弯刀抵挡典韦这雷霆一击。

  刹那间火星四溅。

  挡虽然是挡住了,但却极为勉强,非但他手中的那柄弯刀被典韦的手戟砍出了一个大大的豁口,就连那青年亦是被击的连退数步才终于稳住身形。

  除此之外,那青年握着弯刀的手已是如同脱力了一般抖个不停。

  “?!”

  青年意外的看向典韦,眼中划过一抹惊色。

  他应该是对自己的战力极为自信,否则便不会是这样的表情。

  “公子!”

  那骑白马的中年男子见状立刻奔来相助,手中一柄看起来也有几十斤重的截头大刀带着风声向典韦劈砍而来。

  “插标卖首!”

  典韦回首便是一戟迎上。

  “锵!”

  这次交锋亦是典韦胜了一筹,他只退了一步,那中年男子却退了三步,“地面无敌”真不是说说而已。

  “哈哈哈,痛快!许久没有遇上你们这样的敌手了!”

  此时典韦已是青经暴起,浑身关节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就连皮肤都冲起了血,俨然已经进入了极为兴奋的完全体状态,狂放大笑起来,“若非我家公子不想耽搁,我倒不介意与尔等大战三百回合练一练手,不过现在,取尔等首级才是正事!”

  说着话,典韦还欲再杀向这中年男子。

  可那中年男子似是已经意识到了典韦的可怕之处,竟不再与他正面向抗,转身便向远处跑去,似是已经认输了一般。

  典韦见短时间内可能拿他不下,自是不愿在他身上多耽误功夫,转身又向那有些发懵的青年杀去。

  但那中年男子见典韦没有追他,却又立刻停了下来,接着转身反手持弓,快速自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搭上。

  拉动弓弦!

  此人竟是想暂避锋芒,再伺机使用弓箭偷袭典韦!

  与此同时。

  吴良终于赶到了典韦身边,其余瓬人军兵士则听从他的命令,或是由外向内包围,或是提前翻身上马,确保这两个人没有生还的机会。

  “咻——!”

  这一箭力道很足,破空声都比瓬人军的战国连发弩尖锐了许多。

  “哗啦!”

  吴良毫不犹豫的按下了“金刚伞”手柄上的技机。

  紧接着一张金属大伞顷刻张开,将吴良与典韦的后背护在了伞后。

  “锵!”

  只听一声脆响。

  吴良双手感受到了沉重的力道,这一箭若是射中脆弱的人体,就算不能直接射出一个透明窟窿,亦是足以射个对穿。

  但射在同样使用那些开山劈石的凿子熔炼制作而成的“金刚伞”上面,却是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凹坑,反倒是那支羽箭的木制箭身瞬间破竹般劈开,化作木片跌落在了地上。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那中年男子倒被“金刚伞”吓了一跳,气急败坏的骂了起来。

  下一刻。

  “噗!”

  一支远处射来的羽箭已是洞穿了他的脖子。

  这一箭的力道甚至比他自己刚才那一箭更足,更是绝非瓬人军兵士持有的那些战国连发弩可比。

  “中了!中了!”

  马车那边传来一老一小两声欢呼。

  吴良循声望去,果然看到于吉与诸葛亮正自马车的车窗里面探出头来,手中举着的正是此前给曹老板展示过的那个“三弓床弩”模型。

  那玩意儿可不仅仅只是一个模型而已,是真的有杀伤力。

  出发之前诸葛亮执意要带,因为他已经给那个模型加上了用于瞄准的“望山”,还把三个箭槽改成了一个箭槽,从而进一步提升了那个模型的杀伤力与精准度,只是发射起来没有战国连发弩那么便捷罢了,需要提前上力。

  如果说战国连发弩是冲锋枪的话,那么诸葛亮改良过后的“三弓床弩”模型应该就是狙击枪了。

  “噗通!”

  那中年男子缓缓的倒在了地上,脖子上不停的冒着血泡,眼睛却睁得很大,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战力显然不俗,甚至能与典韦斗个来回,应该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么一条小阴沟里翻船吧……

  “令明叔!”

  眼见那中年男子中箭倒地,那青年大惊失色,连忙大叫一声。

  “嗡——”

  典韦可不会与他客气,一对手戟连连劈砍,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一般,逼的那青年疲于招架节节败退。

  只听“喀嚓”一声。

  青年那柄弯刀终于在也承受不住终极,竟被典韦一戟劈做了两截。

  与此同时。

  “令明?!”

  吴良心中一惊。

  据他所知,三国时期说得上名字来的人中,只有一个人以“令明”为字,这个人便是庞德。

  另外,庞德还被称作白马将军,因为他总是骑着一匹白马。

  再加上此人箭术似乎十分了得。

  所以!

  吴良看向几十米外的那批纯白色的马匹,他刚刚杀的这个中年男子难道正是曾一箭射中关羽前额的白马将军——庞德?

  如果这中年男子就是胖的的话,那么这个青年的身份是……

  根据这个青年的年龄,以及与庞德颇为亲近的关系,吴良想到了一个人。

  未来的蜀汉五虎上将——马超!

  不过现在的马超尚且没有露出头角,反倒是庞德更加有名一些,他此前跟随马腾进击反叛的羌、氐等外族时屡建战功,如今应该已经官拜校尉。

  第三百九十章 除了他还能有谁?!

  其实说起马超来,这也是一个褒贬不一的枭雄。

  单论武艺与谋略的话,他自是当得起“五虎上将”的名头。

  年轻的时候他便在河东大破袁尚与匈奴联军,哪怕脚上受了箭伤,只用一块布裹了伤口便继续率兵作战,丝毫没有退缩。

  后来联合韩遂反叛曹老板,曹老板亲自率军与其战于渭河,非但数次遇险,亦是险些中了马超的“半渡击之”之计葬身河中,事后不由感叹:“马超小儿不死的话,我恐怕死后连葬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能够得到曹老板如此评价的人,又怎会是一般人?

  甚至后来刘备能够顺利拿下益州(四川)奠定蜀汉政权的基础,马超亦是功不可没。

  但同时,马超亦是五虎上将中黑历史最多的人。

  后世皆将吕布戏称为“三姓家奴”,只因他数次认人为父,又数次为了利益谋害义父,所作所为实在与天朝自古推崇的“忠孝”二字相差甚远,因此为世人所不齿。

  不过实际上,马超也没强到哪里去。

  为了联合韩遂一同反叛曹老板,马超亦是对韩遂说过令人不齿的话:“如今,马超弃父,以韩将军为父。韩将军亦当弃子,以马超为子。”

  要知道这个时候,马超的亲生父亲马腾还尚在人世。

  并且在这之前,韩遂才刚刚杀了马腾的妻儿,也就是马超的母亲与兄弟姐妹……

  后来正是因为马超不断与曹老板为敌,曹老板恼羞成怒,终是将被他亲自封为前将军的马腾,以及马超的两个同样封为都尉的弟弟马休与马铁一同诛杀,夷了三族。

  虽然曹老板本身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但似马超这般先有“弃父”言论,又言出必行将此举践行到底的狠人,纵观天朝上下五千年历史,亦是找不出几个来。

  再到后来,刘备称王,马超被封为左将军。

  这时候马超却又做了一件不太光彩的事,他有一个好友唤作“彭羕(yang四声)”,此人当时被贬远出任职,临行前找马超饮酒,正在气头上时说了一些贬低刘备的话,结果彭羕前脚才刚出门,马超后脚就向刘备告密,以至于彭羕很快便被刘备下了狱斩了首。

  其实这个彭羕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东西,他在贬低刘备的时候,还同时流露出了谋反之意,刘备杀他自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马超那种“打小报告”的行为也同样是与他的大将形象相差甚远。

  此事若是换了关二爷,或许便会念在曾是好友的份上,与其割袍断义,将其赶走警告不得再回属地,也算是给了他一条生路。

  而若是换了张翼德,或许则会当场拔刀将其斩首,拎着他的首级前去向刘备说明情况。

  唯有这“打小报告”的行为,怎么看都显得有些小人了,实在当不起这五虎上将的名头与身份……

  因此后世也有人分析。

  刘备是个颇为看重名望的人,他将马超收入麾下亦是大局为重。

  毕竟马超与曹老板早已成了水火不容之势,并且马超此前在凉州经营多年,与周边那些不易收服的少数民族来往密切,若是有了马超去发动那些人背刺曹老板,这对刘备来说自然是好事,正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嘛。

  事实也确实如此,汉中之战中,马超不断发动羌人、月氏人给曹老板添乱,确实给曹老板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不过实际上刘备却始终只给马超高官厚禄,并未给过他领兵实权,亦是对他的人品心怀疑虑。

  甚至有人猜测,倘若最后是刘备得了天下,又或是刘备死时马超未死,马超极有可能是刘备最先要灭掉的人。

  不过这种事并未发生。

  因为马超最终病死在了刘备前面,人们的猜测终究成了猜测……

  就在吴良失神的过程中。

  “锵!”

  典韦与那青年已又交了几回手。

  那青年年纪略小一些,力量本就不及典韦,又被典韦占了先机,手中弯刀只剩下半截,自是更加难以抵挡典韦完全体状态下的猛烈攻势。

  终于。

  只听“当啷”一声。

  那青年的虎口迸出血来,再也无法握住那截断刀。

  败局已定!

  典韦挺身而上,只需一戟下去,便可斩其首级结束战斗。

  就在这时。

  “慢着!”

  吴良忽然轻喝了一声。

  典韦闻言手戟稳稳停住,锋刃一转架在了那个青年的勃颈上面,令其不敢再动分毫。

  “你可是马超?”

  吴良走上前去,面无表情的问道。

  他还是想确定一些对方的身份,没准儿也有可能是马超的弟弟马休与马铁,史书上并未记载他这两个弟弟的出生年份,不过想来年龄相差应该不大,况且这时候的男子生的都比较成熟,差上几岁看起来都差不多。

  “你认得我?”

  那青年微微一愣,看了一眼勃颈上的手戟,却又有些不服气的问道,“你又是谁?”

  “看来你就是马超了……”

  吴良微微点头,再仔细看那青年。

  此人脸上有着北方人特有的粗犷轮廓,浓眉大眼的看起来略带了几分正气,只可惜唇边的那两抹尚未长齐的八字胡又拉低了这几分正气,不过这倒并未影响到整体的颜值。

  再加上他那已经大约一米七五的身高,在这时代也确实配得上“俊朗”二字。

  不过与吴良比起来,自然还是差了许多,毕竟吴良的长相可是干系了许多人的“代入感”,又怎能含含糊糊?

  “你既然认得我,那么应该也认得我父,那便好办了,识相的立即放了我,此事或许还有善了的余地,否则我父定然不会轻饶了你!”

  那青年见吴良看着他似有心事,还道是吴良怕了他,尤其是怕了就在几十里外的郿坞驻军的马腾,此情此景之下竟又嚣张了起来。

  “我已杀了庞德,此事怕是早已没了善了的可能。”

  吴良苦笑着摇头道。

  “你也认得令明叔?”

  那青年面露疑色,同时也感受到了吴良话中的含义,连忙又道,“你究竟想怎样?令明叔虽然死于你手,我却还不知道你是何身份,你放了我只管走你的路便是,只要我不说,我父就算事后想找你寻仇也不知该去何处,更不知该去找谁。”

  “你不说?”

  吴良却又模棱两可的冲那青年说了一番所有人都听不懂的话,“马超,你放心,从今日开始你在正史中便有了一个具体的样貌,不过你的名字却不会那么响亮了,或许再也不会有人在意你究竟长什么样子了……”

  后世常说:“美周郎,锦马超。”

  然而实际上,正史中从未记载过马超的形象,哪怕只言片语都没有,而所谓的“面如冠玉,目如流星,虎体猿臂,彪腹狼腰,声雄力猛”其实不过是《三国演义》的作者罗贯中臆想杜撰而来。

  甚至就连“五虎上将”的说法亦是没有,不过《三国志》将关羽、张飞、赵云、马超、黄忠五人并列合为一转,而后经过漫长的历史演变,这五人才被塑造成五虎将。

  不过从另外一个侧面也可以得出结论,马超是的的确确拥有过人的实力,否则又怎能与关羽、张飞、赵云、黄忠并列?

  只可惜。

  如今马超羽翼未丰,却偏偏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错误的人,这就注定会出现不一样的结局。

  “斩!”

  正当马超还在思考吴良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吴良却已是转过身去,轻轻喝了一声。

  “我……”

  马超面露惊惧之色,还欲说些什么。

  却只听“唰”的一声。

  而后他便只觉得整个天地旋转了起来,而后自己的视角却是越来越低,最后终于与地面持平,而在他的面前,是一具正在喷涌鲜血的尚未倒下的无头身躯,好熟悉……

  他想说话,已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想睁眼,视线却是顷刻间暗了下去。

  他已经不能再想了……

  “此地不宜久留,将这伙人全部补刀,我们速速离去,今夜趁夜色赶路!”

  吴良看了马超的尸体一眼,立刻下令,“杨万里带几人殿后,若是发现有追兵赶来,即刻回报于我。”

  “诺!”

  瓬人军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不多时便灭了所有的活口,也是一并将战国连发弩的小铁箭回收起来,而后快速赶着马车继续向西前进。

  至于马超、庞德与那伙人的尸首,瓬人军众人并未进行掩埋,也并未进行任何处理,因为此处距离马腾所部驻扎的郿坞也就两个时辰的路程,这还是以他们的脚力来算的,若是换上骑兵快马加鞭,只怕一个时辰就能赶来。

  他们没有时间去处理这些事情。

  好就好在方才与马超、庞德遭遇时已是天色昏黄,如今在经此一役,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了下来,如此情形之下想要找到他们的行踪并非易事。

  更何况吴良已经尽可能坐到了斩草除根。

  马超这伙人便无一生还,待马腾所部收到消息并找到他们的尸首,最起码也要耽搁上几个时辰,说不定直接就到了明日。

  而在没有目击证人,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马腾就算怒不可遏是要将杀人者碎尸万段,亦是得搞清楚马超究竟是死于何人之手,这无疑又要耽搁不少时间,就算那样也未必能够有所收获,如此一来瓬人军众人早就走远了。

  这就是吴良下令斩杀马超的原因。

  不管马超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既然已经动了手,就断然不可能放走马超,否则马超若是回到郿坞之后立刻调集人马前来追击寻仇……

  他已经知道了瓬人军的战斗方式,对他们的实力亦是有所认知。

  到了那时,瓬人军众人便会陷入绝境。

  吴良必须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他要对自己的性命与瓬人军众人的性命负责,决不能在这种事情上出现半点闪失!

  此事要怪,只能怪马超运气不好,惹了不该惹的人……

  与此同时。

  吴良忽然在想一件事,他似乎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坑了刘皇叔一把。

  刘皇叔其实已经够可怜的了,现在他本该入主徐州来着,可惜因为吴良的出现,陶谦直接被打去了广陵,此间刘皇叔前来营救也被打回了青州,失去了入主徐州的机会。

  如今五虎上将之一的马超又提前死于吴良之手,日后刘皇叔再要夺取益州会不会又多了一些困难?

  当然。

  这也是变相又帮了曹老板一把。

  没有了马超反叛,曹老板日后与刘皇叔争夺汉中时亦是少了一股背刺的力量,恐怕只会更加顺利。

  美中不足则是,庞德也死了。

  须知庞德后来跟了曹老板,亦是做了一名宁死不屈的悍将……

  ……

  是夜,子时一刻。

  尽是残垣断壁的郿坞之中。

  “孟起——!”

  看到马超那身首异处的尸体,马腾浑身剧颤大嚎一声,几乎快要背过气去,幸得身边诸将及时搀扶才未跌倒在地。

  太阳落山之后,他久久不见马超与庞德归来,原本倒并未多想,毕竟马超与庞德的武艺皆是不俗,寻常人根本奈何他们不得。

  可等到了戌正时仍未见人,也并未收到任何消息,他终于心神不宁起来,终是忍不住派人出去寻找。

  结果找了一个多时辰,竟在距离郿坞只有几十里的地方找到了二人的尸首。

  这无异于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了他的儿子,他如何能够不急?如何能够不恼?

  “呼——”

  长长的呼了一口气,马腾尽力收起胸中的悲痛,咬牙喝道:“我儿命苦,年纪轻轻竟遭贼人毒手,我若是不能手刃那挨千刀的贼人,安可为人?!来人,备马!”

  “诺!”

  一名亲卫应了一声连忙照办。

  “将军心中可是已经有了贼人的线索?”

  一名武将下意识的问道。

  “没有!”

  马腾红着眼睛,沉声骂道,“不过本将清楚,以孟起与令明的武艺,又带了精兵五十随行,若非遭遇大股伏兵偷袭,断然不可能落得如此结果,而方圆千里能办到此事又与本将不睦者只有一人,非那韩遂匹夫莫属!除了他还能有谁?!”

  第三百九十一章 “狐惑”

  又过了两月。

  吴良等人沿着祁连山阳面依山而行,依次途径天水郡、安定郡、武威郡、张掖郡、酒泉郡,终于来到了一个叫做“渊泉(后世酒泉瓜州县一带)”的绿洲城镇。

  自打过了武威郡之后,瓬人军众人所过之处已是越来越荒凉,每个城镇之间的距离亦是越来越远,有时甚至一整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影。

  因此为了避免发生什么意外困死在荒无人烟的途中,每路过一个城镇,他们都必须好好的休整一番,将粮食与饮水准备的十分充足之后才会继续出发。

  而事实上。

  自过了武威郡之后,除了一些比较大的城镇,那些小地方亦是已经很少还能够看到汉朝官府的影子了。

  就算有些地方仍然设有官府,官府的官员也是极少还能再见到大汉吏治的影子,这些地方大多数都由一些当地少数民族首领或德高望重的老人担任,基本处于一种比较散漫、却更加团结的自治状态。

  这是汉朝政局不稳导致的必然结果。

  如今的汉室朝廷连中原都管不住,甚至皇帝自己都已经成了任人摆布的傀儡,如何还有余力去治理这些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甚至早在几年前凉州局势动荡的时候,那些平日里惯于欺压当地少数民族的大汉的官吏与商贾便已经拖家带口跑回了中原,跑得快的自是保住了性命,跑得慢的则已经被当地的少数民族诛杀,之后便再也没人敢来这种地方当官了。

  这年头就是这样,杀个县令根本不算什么,甚至杀个太守都未必有人追究。

  不过这些地方的汉人百姓过得倒还算是相对安稳,只因自汉武帝之后,许多迁来的汉人与当地少数民族一同劳作、通婚,历经数百年当地的汉人与少数民族早已完成了血脉与文化的融合,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不为过,自然相安无事。

  好在当地百姓过路的行商也没有太大的敌意。

  或许是生活在丝绸之路上已经习惯了行商的存在,他们有时要去什么地方,还会与过路的行商商议同行,如此非但可以在途中得到商队的庇护,还可以蹭上一些吃喝,既方便又安全,算是一种互利互惠的关系。

  除此之外。

  他们有时也会请求过路的行商帮忙捎带一些当地买不到的货物,又或是捎上一些口信与书信,对于这样的请求,路过行商通常都不会拒绝,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

  就像这次。

  便有一家四口人自玉门蹭上了吴良的商队。

  他们要去往渊泉投奔亲属,与瓬人军正好顺路,而吴良在与他们进行了旁敲侧击的交谈之后,发现这一家四口确实是较为纯朴的百姓,尤其还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半大的孩子,基本不可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威胁,自然也乐得提供一些吃喝与庇护来换取免费的向导服务。

  另外。

  这个过程中还发生了一些事情。

  据杨万里探来消息,说是自瓬人军兵士杀了马超与庞德之后不久,马腾与韩遂两伙人马便发生了几场颇具规模的战斗。

  战场就在金城郡与郿县之间的天水郡。

  至于具体原因嘛,自然是马超之死。

  马腾坚持认为就是韩遂派出伏兵杀了他的儿子马超,而韩遂没做过这种事自然死不承认,马腾遂要求韩遂发下毒誓自证清白,韩遂好歹也是个将军如何肯向马腾低头,再加上两者本就有些积怨,于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打了起来。

  还据说,如今执掌朝政的李傕、郭汜已经派人前来调停战事,也不知道最终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对此吴良则眼观鼻鼻观心,表示我只是个路过的路人甲,我连姓名都不想有,诸位英雄可劲造吧。

  还有方琼。

  途中吴良还特意带方琼去了一趟酒泉禄福,希望通过故地重游的方式来刺激一下她,没准儿便能够助她恢复一些记忆与神志,如此才能从她口中撬出更多有价值的信息来。

  结果。

  却是无济于事,一无所获……

  ……

  “到了到了,那里便是我家叔父的庄子了!”

  与瓬人军同行的那个叫做“喀布尔”的中年男子指着镇子外围的一处红柳环绕的小农庄喊道。

  进入渊泉地界之后,这一家人执意要带吴良等人去见自家亲属,说是这一路上瓬人军对他们照顾有加,他们也要尽一尽地主之谊聊表感激之情。

  其实这根本就是慷他人之慨嘛。

  毕竟他们也是来投奔别人的,说白了与逃荒而来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不过吴良还是接受了他们的提议。

  倒不是他连这点便宜都想占,主要是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个在当地说得上话的代理人才更好办事,毕竟不久之前途径“屋兰”的时候,当地的百姓便对他们这样的外乡人极不信任,补给物资都遭遇了一些困难,还是杨万里花钱找来一个当地的老乡代办,才总算摆脱了这样的尴尬境地。

  “你家叔父倒挺阔气,一看日子过得就十分滋润。”

  望着郁郁葱葱的小农庄,吴良笑道。

  “那是当然,我家叔父是这一带有名的巫医,救过许多人的性命,尤其在我们月氏族人中很有名望。”

  喀布尔挺了挺胸,颇为自豪的说道。

  “医者仁心,你叔父肯定是个好人。”

  吴良笑呵呵的说道。

  “还是你有见识,我家叔父也是个乐善好施的人,有时像你们这样的汉人遭了劫难逃到此处,我家叔父也会送些吃食助其一臂之力,所以我才会把你们带来,若是我家叔父知道你不但照顾了我们一路,还是个能将水化冰的能人异士,他一定会乐于与你结交,自然也要款待你们。”

  喀布尔说起话来的时候,黝黑的脸上始终挂着那抹敦厚朴素的笑容,教人永远无法将他与恶人联系在一起。

  而他的妻子与两个孩子虽然不似他这般健谈,但平时的行为举止亦是一丝一毫的心机都看不出来,笑起来也是一样的笑容,一看就是一家子。

  至于喀布尔所说的“将水化冰”嘛……

  这其实就只是吴良的一点小手段了,只因最近几日天气太过炎热,吴良见瓬人军众人实在热的受不了,就就地取材使用携带的硝石制出了一些冰块给大伙消暑。

  这个时代的人对硝石的了解还太少。

  自然也不知道硝石溶于水时会吸取大量的热量,利用这个后世极为普通的化学知识,哪怕炎热的夏天也能够制造出解暑的冰块。

  因此看到吴良从水中取出冰块来的时候,可着实将瓬人军众人与这一家四口惊奇坏了,一个个看向吴良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下凡的神仙一般。

  然后。

  他们自此就过上了这个时代有实力冬天使用地窖储存冰块的皇室恐怕都不敢想的神仙日子,炎炎夏日能够吃上一碗冰凉可口的冰沙,还有比这更舒服的事情么?

  也是自此。

  这一家四口嘴上虽然不说,心中却俨然已经将吴良当做了月氏人心目中高高在上的萨满,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尊敬与崇拜。

  “我亦是希望与你家叔父这样的人结交,那就劳烦你引荐一番了。”

  吴良微微颔首,心中也对这位远近闻名的“巫医”产生了一些兴趣。

  ……

  结果进入这个小庄子之后。

  再往里走了一段,直到看到一排使用泥草混合晒干制作的砖块修建的房屋面前时。

  “有才哥哥,什么味道,好臭啊!”

  诸葛亮率先捂住了鼻子,皱着脸闷声闷气的对吴良说道。

  “是啊,好臭,还有股子腥味!”

  众人亦是不解的说道。

  其实他们并非现在才闻到这股臭味,只是此前的臭味没有这么浓烈,至少还在可以忍耐的限度之下,因此大家就都没说什么。

  毕竟此时有些地方已经在使用粪便作为农肥,有些臭味也属正常,大家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并非一点臭味都闻不得,说起来只会教人觉得矫情。

  “不知为何,老朽竟觉得这臭味有些熟悉……”

  于吉吸了两下鼻子,却是对吴良投去了一个惊疑的眼神。

  “是尸臭?”

  吴良心中一惊,他也觉得这臭味极其熟悉,只是一时之间说不上究竟是什么,如今于吉这个眼神终于令吴良惊醒。

  “公子,你看那是什么。”

  走在最前面的杨万里亦是很快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指着那排房屋前面整齐摆放的一排卷成了筒状的草席,神色惊疑的说道。

  “……”

  不只是吴良,众人皆是顺着杨万里的手指看了过去。

  只见有几张草席的下面,正露出了几只肤色已经惨白泛青的赤脚,那分明是人的脚!

  所以。

  那一排草席里面卷着的,难道是尸体?!

  也是因此,他们才会闻到如此浓烈的臭味,而且是下过墓的人十分笃定的尸臭?!

  “喀布尔,怎么回事?!”

  吴良面色一冷,侧目看向了旁边同样一脸惊疑之色、甚至有些恐惧的喀布尔。

  典韦亦是顺势将一对手戟取了下来。

  而瓬人军兵士则进入了警戒状态,同时不动声色的断绝了这一家四口的退路。

  他们有理由怀疑这一家四口对他们抱有恶意,将他们带来此处亦是心存一些不太明智的想法……若是如此,他们已经入套了,现在值得注意的已经不仅仅是这一家四口,恐怕还有随时可能跳出来对他们不利的敌人,而且恐怕不在少数。

  “公、公子,我也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喀布尔已经习惯了瓬人军众人对吴良的称呼,亦是连忙皱着一张脸对吴良解释道,“我离开渊泉已经有六年之久,这六年来还从未见过阿旺叔父,也是前些日子阿旺叔父托人给我捎来了口信,说是教我带着家人回来这里协助他做一些事情,我才跟上你们的商队回来,我可以对祁连山起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公子!”

  “公子,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喀布尔的妻子亦是抱紧了自己的两个孩子,颇为畏惧却又强撑着对吴良说道。

  就在这时。

  “喀布尔?”

  一个略显沙哑的苍老声音自那排房屋处传来。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名头发已然花白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这名老者裹着一条上面挂满了各色布条的袍子,脖子上挂着一串兽牙串联而成的链子,两个耳垂上面还戴了两个颇为时髦的圆环状银饰。

  “我就说方才隐约听到了你的声音,出来一看果然是你回来了。”

  老者还不明白怎么回事,面露惊喜之色道,“你回来的正是时候,身边还带了这么帮手,喀布尔,你出息了。”

  “阿旺叔,这、这些死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喀布尔此刻哪里有心思与老者互诉相思之情,自是连忙指着那些卷在草席中的尸体问道。

  他略微估算了一下,这最起码也有四五十个死人。

  渊泉是什么地方他可比吴良清楚, 这地方地广人稀,一下子死这么多人绝对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这就是我叫你回来相助的原因。”

  老者看向那些死尸,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听说中原有一个叫做张仲景的神医,他将这种死法叫做‘狐惑’,据说此病乃是淫气过重所致。”

  说着话的同时,老者将其中一个草席掀了开来,十分大方的将里面的尸首死状展示给喀布尔与众人观看。

  那是一具成年男子的尸首。

  尸首身上一丝不挂,除了惨白泛青的皮肤与已经浮现出来的尸斑,最令人心悸与额心的便是尸首身上已经溃烂的脓疮。

  这些脓疮主要集中在死者的眼部、口部,还有阴部。

  尤其是阴部的溃烂最为严重,使得那玩意儿看起来就像一条已经腐烂的大海参,就在老者掀开草席的同时,还有脓水从上面滴落下来,扯出了一条粘稠的半透明拔丝……

  “呕!”

  白菁菁已经忍不住干呕了一声,连忙背过脸去不敢多看,顺势还捂住了诸葛亮的眼睛。

  第三百九十二章 “壶涿氏”

  看到这一幕,吴良亦是觉得下身升起一丝凉意,下意识的提了提裤子。

  不过对于这个叫做“阿旺”的老者的这番说法,吴良心中却是略有些微词。

  不错!

  如今尚且在世的医生张仲景所著的《金匮要略》中确实有这种病的记载,原文应该是:“狐惑之为病,状如伤寒,默默欲眠,目不得闭,卧起不安,蚀于喉为惑,蚀于阴为狐,不欲饮食,恶闻食臭,其面目乍赤、乍黑、乍白。蚀于上部则声喝。”

  这里面明确提到了这种病症的临床症状,主要就是眼部、口部与两腿之间发生严重溃烂,最终导致不治而亡,与阿旺展示给他们查看的尸首极为相似。

  而这个时代,人们也普遍认为这种病与行为不检点有关,乃是一种难以治愈的脏病。

  但吴良对这种病有所了解,并不是因为张仲景的《金匮要略》。

  他是个学考古的,而不是学医的。

  虽然《金匮要略》乃是一部古籍,肯定能与考古扯上关系,但这并不代表吴良便能够将里面的内容全部记下来,毕竟他只是一个精力有限的人,正所谓术业有专精,这并不是他专精的方向。

  吴良知道这种病,是因为这种病还有另外一个令他很感兴趣的名字,叫做“丝绸之路病”。

  而这个名字的由来,则是因为这种病的发病范围与古丝绸之路的线路基本吻合,并且后世依旧存在这样的疾病。

  在这个名字的吸引下。

  吴良也曾深入研究过这种病的资料,从而得出了一个与古书记载不太一样的结论:这种病其实并不是什么传染性疾病,甚至与生活不检点的行为也并没有太大关系,主要是一种免疫系统疾病,乃是血管炎导致的一种病变形式。

  后世中医,仍然将这种病叫做“狐惑病”,而西医则将其称为“白塞氏综合征”。

  另外据吴良所知,在他穿越之前,西医对“白塞氏综合征”还没有太好的治疗方法,而中医则配置出了一种特效冲剂,具体什么名字吴良自然是没有记住,况且就算记住名字也没什么用,难道这个时代还有地方去买是怎么着?

  配制自然也是不现实的,这玩意儿有专利,吴良不可能看到配方,况且就算看到了,后世的中药提炼技术已经达到了十分先进的程度,肯定也不是他这个门外汉能够仅用一双手便配制出来的。

  不过通过这些也可以看出,这种病在后世已经不是绝症。

  而令吴良比较疑惑,并且心中存有疑虑的是:

  这玩意儿究竟是不是所谓的“狐惑”,又或是后世所知的“狐惑”与现在的“狐惑”是否有什么区别,毕竟据他所知,某些病症与病毒也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改变与进化的。

  而后世研究表明,“狐惑病”并不具有传染性,唯一的传播方式便是可能与遗传有关,还只是可能!

  可眼前的情况,却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还在同一时期死亡,这显然已经超出了非传染性疾病的范畴,如果这种病症确实是“狐惑病”的话,说不定还会有其他的隐情。

  “可是……阿旺叔,就算这些人都是得了‘狐惑’而死,你叫我回来又能帮什么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会种田干苦力,不会给人医病。”

  喀布尔闻言却是更加疑惑,皱着脸不解的问道。

  “因为我也染上了‘狐惑’……”

  阿旺苦笑了一声,说出一个令人惊讶的答案。

  说着话,阿旺还特意将自己的下唇揪开,将已经出现溃烂的口腔展示给喀布尔与众人查看,接着又正色说道,“下面更加严重,我就不给你们看了,总之,我已是命不久矣,喀布尔,你知道我此生并未娶妻生子,目前还能联系上的便只有你这么一个外甥了,我只要你答应,待我死后将我的遗体埋在祁连山上,我的庄子与房屋便由你来处置,你可答应?”

  “阿旺叔……”

  听了这话,喀布尔显然懵了。

  他哪里能想到他这个远近闻名的巫医叔父,这次将他叫回来,竟是安排后事的……

  虽说医者不自医,但眼前死了这么多人,就连阿旺也染上了此病,这显然已经不是自医与不自医的问题,而是一种颇为严重的可怕疾病。

  “杨万里,速速带人走出庄子,使用烧酒擦拭双手、口鼻!”

  吴良则立刻对杨万里下令道。

  “诺,跟我走!”

  杨万里领命待人向外走。

  剩下的几名瓬人军骨干则在吴良的示意下,同样取出烧酒进行消毒,又将防毒面罩取了出来加以防范。

  “诸位要走可以,但千万莫要去水边,尤其不要靠近冥泽!”

  见瓬人军兵士转身就走,那个叫做阿旺的老者竟又连忙扯着嗓子特意嘱咐了一句。

  “冥泽……”

  渊泉与敦煌并不远,因此吴良对这一代的古今地图亦是有一些了解。

  据他所知,东汉时期渊泉附近确实有一个水域面积十分可观与疏勒河连在一起的内陆湖泊,这个湖泊正是叫做“冥泽”。

  不过到了后世,“冥泽”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积早已不足十分之一的“双塔水库”,并且在“双塔水库”附近,还有一个“瓜州双塔博物馆”,可惜这个博物馆地理位置太过偏僻,知道的人不多,去过的人也是不多。

  所以,这个叫做阿旺的老者忽然对他们做出这样的警告,究竟是什么意思?

  “?”

  瓬人军众人听到阿旺的话,亦是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不过他们并未看向老者,而是看向了吴良,这是在征询吴良的意思,只有吴良能够对他们下达命令,包括警告。

  “暂时在庄外等待,不要到处走动。”

  吴良对瓬人军众人点了点头,没有搞清楚情况他还是选择了听从阿旺的警告。

  ……

  待瓬人军兵士退出去之后。

  阿旺与喀布尔一家四口正全都一脸古怪的看着吴良等人。

  只因吴良等人的消毒手段与那个形似面具的防毒面罩令他们感到了惊奇,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最重要的是,这些手段给他们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这些人是……”

  阿旺向喀布尔投去了质询的目光,显然是在向他寻求一个说法,试图搞清楚吴良等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阿旺叔,这位公子可不是一般人。”

  喀布尔连忙为吴良进行隆重介绍,“你是不知道,这位公子虽然是一个过路的行商,但他却能够在烈日之下将水化作冰雪,若非我亲眼所见,便是被人活活打死也不敢相信天下竟有这样的神人……对了!”

  说到这里,喀布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愣了一下之后又惊喜叫道:“阿旺叔,公子可是神人,说不定他便可以治愈你染上的‘狐惑’,若是如此你就不用像那些人一样死去了!”

  “此话当真?”

  一听这话,阿旺顿时来了精神,连忙上下打量着吴良,眼中浮现出了一丝希望。

  “不可当真!”

  吴良却是立刻将话茬接了过来,看着阿旺的眼睛直截了当的泼上一盆冷水,正色说道,“抱歉,我虽会些异术,却不是医师,对医理更是只有一知半解,阿旺叔最好不好对我报什么希望。”

  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这病症若真是他所知道的“狐惑”,那么他还真就没有办法医治,所以也最好不要给阿旺任何希望,否则万一弄巧成拙,难免引来一些不必要的忌恨。

  “哦……”

  听了吴良的话,阿旺的神色又黯然了下去。

  “不过阿旺叔方才提醒我们莫去水边,还嘱咐我们莫要靠近冥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与这‘狐惑’有关?”

  吴良接着又问。

  “其实我也说不准。”

  阿旺摇头说道,“不过这些死者死前都被送来我这里医治,我虽无能为力,却也对他们患病前的行为举止进行了一番统计,最后我发现了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这些死者都曾去过冥泽,并且在冥泽进行过沐浴,就连我,上个月也在冥泽中沐浴了一次,如此分析,这‘狐惑’的确有很大可能与冥泽有关,只是暂时我还无法验证,仅仅只是个人的猜测罢了。另外,据说这病由淫气引起,我们这里的人前往冥泽沐浴,皆是不分男女的混浴,淫气自然能够传播,这或许也是发病的原因之一,只是我同样无法加以验证。”

  “不是吧,你们平时就男人女人一起沐浴?!”

  吴良一愣,这难道不是传说中的天堂?

  “那倒也不是,男人是男人,女人是女人,只是分开时段与地点即可,不过饶是如此,依旧是在同一处水源中沐浴,水是活的,自然能够传播淫气。”

  阿旺也被吴良的说法吓了一跳,连忙悉心解释道。

  “哦。”

  吴良略显失望的微微颔首,“若是如此,这种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才是……”

  最起码可以排除人与人之间的互相传播,需知冥泽可不是一个小池子,东汉地图上这绝对是一个可以堪比潘阳湖的大型内陆湖。

  再加上这地界地广人稀,去湖中洗澡的人十分有限,若是如此便能够传播所谓的“淫气”,那未免也太小瞧大自然的净化能力了。

  除非。

  那冥泽的水本身就有问题。

  可冥泽又不是一个死水湖,疏勒河常年流经此处,里面生出超级细菌的可能性也是极小……倘若水真有问题,那便是整条疏勒河都有问题,而疏勒河号称河西走廊第二大河,弯弯绕绕贯穿整个凉州,如此一来,可就不仅仅是渊泉一带出现类似的情况了,整个凉州恐怕都要深受其害,中原也必定受到一些影响。

  但这一路上,吴良等人还真没在其他地方遇上类似的病症,想来就算有,肯定也是不为人知的极少数。

  所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吴良百思不得其解,如此沉吟片刻之后,才继续追问道:“你再仔细想一想,你去冥泽沐浴时,可曾遭遇过什么其他非同寻常的事情?又或是冥泽最近一段时间可有什么此前未曾见过的变化?”

  “这个……”

  阿旺凝神回忆起来了良久,终是说道,“若说沐浴的时候,我倒并未遭遇什么非同寻常的事情,但是说起冥泽来……冥泽其实与以往相比也没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是近期有人在冥泽中捕获过一种此前从未见过的水鳖。”

  “从未见过的水鳖?”

  吴良来了一些精神。

  “正是。”

  阿旺点头说道,沉吟着说道,“这种水鳖说是鳖,其实更像是一种飞虫,非但长有坚硬的能够自中间对半分开的壳,壳下还有两对与飞虫无异的翅膀,只是有翅却又生在水底,从未有人见其用翅膀飞走,后来捉住这种水鳖的族人将其宰杀,其体内也并非流出鳖一般的红色鲜血,而是流出了黄色的浓汁,谁也说不出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有翅却不飞,反倒生活在水底?

  身体构造与体液也更像是某种甲翅昆虫,与水鳖有着很大的区别?

  这的确是一种颇为古怪的生物。

  吴良还真说不上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但若是与“狐惑”病症联系在一起的话……

  “!!!”

  吴良猛然想到了什么。

  这难不成是传说中的“蜮”?!

  这是一种只出现在天朝古代书籍中的害人虫,又名短狐、水狐、水弩、射工。

  有些书籍中说它“形状像鳖,有三只脚”,有的书籍中则说它其实是一种长有翅膀的甲虫,后世并未发现这种生物,因此具体的形态并没有定论。

  不过西周时期成书的《周礼》中,却为这种“后世根本不存在”的传说虫类专门设定了一个官职。

  这官职的名称叫做“壶涿氏”,专职负责驱除“蜮”这种生活在水中的害虫。

  甚至在《周礼》中,还极为详细的记录了驱除“蜮”的方法,就好像世间真的存在过这种可怕的害虫一般。

  第三百九十三章 含沙射影

  说起“蜮”来,就不得不提起一个在后世亦是极为常见的成语——含沙射影。

  在后世,这个成语已经成了一种武侠中的厉害暗器,同时也是被人们用来比喻暗中攻讦、陷害旁人的行为。

  而在天朝古代的传说之中,“含沙射影”则确确实实是“蜮”用来攻击人类的手段。

  据说“蜮”拥有一种极为特殊的口腔奇观,每当有人从岸边或是水上经过,“蜮”就会口含沙粒射向人类或人类的影子,被射中身体的人类便会染上“狐惑”生疮而死,就算只是被射中影子的也要患病。

  “人中,十人六七人死。”

  这句话说的便是人们被“蜮”射中本体或影子之后的致死率,这致死率已经足以与一些厉害的毒物相媲美。

  但不同的是,“蜮”的攻击手段显然要玄乎许多。

  至少只是被射中影子便会患病这种事,后世的科学根本就没有办法进行解释,除非直接将其归类为“量子力学”的范畴。

  所以“蜮”这种只在天朝上古传说中出现过的物种,还真不好说是否真实存在。

  反正现在吴良已经不敢轻易下结论了。

  毕竟自打他穿越之后,不管是墓中还是墓外,他都已经遇到了不少同样没有办法使用后世科学解释的事物,如果没有亲自验证,被打脸的概率还是挺大的。

  “阿旺叔,这水鳖你与族人们可有保存?”

  想着这些,吴良下意识的问道。

  “这东西既不能吃又不能养,早就不知扔去哪里了。”

  阿旺摇了摇头,却从吴良的口气中察觉到了一些什么,接着又蹙眉问道,“难道这位公子知道这水鳖究竟是什么?”

  “我也说不好,只是心中有一种猜测,尚需见过这种水鳖之后才可判断。”

  吴良亦是微微摇头。

  “嗯……”

  阿旺沉吟了片刻,忽然又问,“公子的猜测该不会与我们所患的‘狐惑’有关吧?”

  “若我的猜测属实,那么这东西恐怕便是‘狐惑’的始作俑者。”

  吴良也不隐瞒,正色说道,“所以我希望阿旺叔能够提供一只这样的水鳖供我查验,既然此前您的族人有过成功捕获的经验,想来再捉一只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这种可能只存在于上古传说中的稀奇物种,最能够牵动吴良心中的那块痒痒肉,令他欲罢不能。

  不过他很理智,并没有打算以身犯险。

  毕竟如果上古传说属实,而这玩意儿也确实是“蜮”的话,就算是他稍有不慎也极有可能中招,而一旦中了招,吴良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自救。

  所以他果断将这件事情推给了阿旺叔和他的族人们。

  这么做虽然有那么点自私,但吴良也不是太亏心,毕竟如果这玩意儿真是“蜮”的话,他对《周礼》中“壶涿氏”驱除“蜮”的方法倒有一些了解,或许便能够帮助他们将“蜮”永久驱除,如此也算是帮了他们一个大忙,使得剩下的族人能够在此处安居乐业,而不是被迫迁徙成为无处安身的流民。

  这完全就是互利互惠嘛。

  毕竟他真正感兴趣的只有“蜮”,其他的事情都是义务帮忙,没有理由本是关乎当地乡民福祉的事情,却要教自己一个外人冒着生命危险去解决吧,难道要教他这么一个“大善人”流血又流泪不成,这不公平!

  “公子此话当真?”

  听了吴良的话,阿旺瞬间来了精神。

  “自是当真,不过得提前说明,目前为止我只是有一些猜测,至于猜的准还是不准,尚需查验过后才有定论。”

  吴良提前打了一剂预防针。

  “那么……若猜测属实,公子是不是便有解决的办法?”

  阿旺立刻又追问道。

  “我只能试上一试,成与不成还要看天意。”

  吴良则又是模棱两可的道。

  他所知的“壶涿氏”所用的方法,只是驱赶或是驱除“蜮”,但并没有说像阿旺这种已经患上了“狐惑”的人是否能够因此获救,所以吴良干脆不提此事。

  阿旺想了想,又颇为好奇的问道:“说了这么多,公子的猜测究竟是什么,可否请公子明示?”

  “即是猜测,若是对了,你们自然便会知道,若是不对,亦是多说无益,阿旺叔不必如此执着。”

  吴良随即笑了笑,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态将这个问题搪塞了过去。

  不是他不想说。

  而是说出来之后,万一阿旺与那些族人心中害怕不敢去捉了怎么办,难道叫自己这个救苦救难的“大善人”亲自去捉不成?

  想得美……

  “公子说的也是,既然如此,我这便去召集附近的族人商办此事。”

  说着话,阿旺又指着小庄园外面的一处红柳林说道,“看得出来,公子对我们身上的‘狐惑’颇为忌讳,神医张仲景也曾说过,此类疑似具有传播性的疾病应当分而治之,为了防止拖累了公子,我便也不尽什么地主之谊了,那片林子后面有几处房屋,此前我曾在那里居住,后来族人帮我建了这庄子,我便没再去住过,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暂时去那里栖身,虽然简陋了些,却也能遮风挡雨,若有什么事情,我也能尽快知会公子。”

  “那就多谢阿旺叔了,我等你的消息。”

  吴良点头道了声谢,而后便果断带领瓬人军骨干出了庄园。

  如此来到庄外,他已经与典韦说明了刚刚制定出来的规章,教他传达给其他的瓬人军兵士:

  其一,近期无论是饮用水还是其他用水,都必须将水烧开之后再进行使用;

  其二,任何人不得私自离开驻地,更不得靠近附近的河流、湖泊;

  其三,任何人不得与渊泉的乡民进行接触,附近的乡民前来,亦要保持三丈以上距离将其驱逐。

  在没有搞清楚情况之前,吴良不得不特别重视此事,否则可能就不是某一个人因此受难的事了,很有可能便会变成一场波及所有人的灾难。

  ……

  望着瓬人军离去的背影,阿旺的目光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喀布尔,此人真有化水为冰的本事?”

  不知是信不过吴良,还是对吴良有其他的看法,阿旺又确认般的对喀布尔问道。

  “千真万确!”

  喀布尔重重点头,言辞凿凿的道,“而且不止一次,我们一家子这一路上跟着他们过得很好,天气炎热的时候还有吃上冰沙降暑,阿依和奎尼不知道有多高兴!”

  阿依与奎尼分别是喀布尔的女儿与二字的名字。

  他曾与吴良介绍过,阿依在他们的语言中是月亮的意思,奎尼在他们的语言中则是太阳的意思,吴良当时便大力夸赞他起名字极有水平。

  “原来如此。”

  听了喀布尔的话,阿旺的神色再次升起了一丝希望,虔诚的望向祁连山的方向,望着那将要落山的太阳,慢慢跪下祷告起来,“祁连山上的天神啊,这个人是不是您特意派来解救族人的使者?如果是,请您给我一些启示,我愿献上生命侍奉您的使者……”

  就在这时。

  “!”

  阿旺隐约感觉到太阳射出了一缕强光,刺的他睁不开眼睛。

  再次睁眼时,太阳已经悄然隐入了远处的山峦之下,只留下了一片血红色的火烧云,仿佛无声的诉说这什么。

  “我明白了!”

  阿旺激动的站起身来,接着一路小跑着向庄子外奔去,一边跑一边回头对喀布尔大声嘱咐道,“喀布尔,天神已经将旨意传达给了我,我去召集族人商办此事,你先随便找间屋子安顿家人吧!”

  若是吴良在此,一定会尽量用科学来解释刚才的现象,那缕强光其实是太阳落山前最后的回光返照,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不过这里面也有科学无法解释的问题。

  比如阿旺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祷告,太阳为何在这时候回光返照,这虽然可以解释为是一种巧合,但谁又能说,这不是某种天意呢?

  ……

  翌日一大早,喀布尔便出现在了瓬人军营地之外。

  因此吴良昨日下达的命令,喀布尔也已经成为不得直接接触的人,因此他才刚到红柳林外便被瓬人军兵士拦了下来。

  “你来做什么?”

  杨万里与其隔着五六丈远隔空说话。

  “阿旺叔叫我来通知公子,他要找的水鳖,族人们前往冥泽寻了一整夜终于捉住了,而且一下捉了两只,族人们都在庄子里等着呢,请公子移步前来查验。”

  喀布尔激动的说道。

  “你在此处稍等,我去回禀。”

  杨万里闻言连忙转身向营地跑去。

  片刻之后。

  吴良戴着换了木炭滤芯的防毒面罩走了出来,看向喀布尔问道:“这么快,昨夜的捉捕工作应该挺顺利吧?”

  “托公子的福,虽然费了些周折,但一切顺利。”

  喀布尔点头说道。

  看样子应该没有是出现什么伤亡情况,可见这种“水鳖”的实际战斗力并不怎么高,不过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蜮”尚不好说。

  吴良点了点头,接着又问:“你们捉住的水鳖可还活着?”

  “应该已经死了。”

  喀布尔如实说道,“我听去捉水鳖的族人说,这种水鳖一出水便再也不会动了,哪怕用刀去扎它,它也是毫无反应,八成是离开水便会死去的东西。”

  “既然如此,劳烦你先回去叫族人们回家歇息,莫要聚在庄子里,然后再将水鳖的脑袋斩下,我随后就到。”

  吴良暗自将这个习性记在心里,又如此交代道。

  那些族人只用了一夜便捉到了这种水鳖,说明冥泽中的这种水鳖数量很多,因此接下来他有的是机会研究这种水鳖更多的习性,现在最重要的是确定这种水鳖究竟是不是“蜮”。

  而在确定的过程中,肯定是斩下脑袋确定死亡的水鳖更加安全,否则真是“蜮”的话,查验的过程中不小心被喷上一口,那才是真的亏心。

  吴良虽是个可以为了理想冒险的人,但亦是一个比曹老板还要谨慎与多疑的人,这两者其实并不矛盾。

  “知道了,我这就去办。”

  喀布尔应了一声,便又向庄子的方向奔去。

  ……

  片刻之后。

  吴良与典韦二人进入庄子时,已经是全副武装。

  两人非但照例带了防毒面罩,还戴上了这次出发前就准备好的较为防水的牛皮手套,就连头发也用一块头巾包了起来,只漏出一双眼睛。

  也就是这个时代吴良没有搞到护目镜,否则肯定也要来上一副,防范于未然。

  而此时此刻,方才聚在这里的族人也已经被喀布尔驱散。

  整个庄子里只有阿旺与喀布尔一家四口。

  至于昨天见到的那些尸首如今也不见了踪迹,应该是在族人们的协助下处理掉了,除此之外,此前摆放尸首的地方还有一些火烧发黑的明显痕迹,如此看来,阿旺这个无疑也并非什么都不懂,最起码知道用火烧的方式可以消毒灭菌。

  “公子,你总算来了,请随我来。”

  见到吴良,阿旺先是略显诧异的看了一眼他的装束,接着神色立刻便比昨夜恭敬了许多,先是颇为郑重的向他行了一个抚胸礼,而后才又躬着身子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如此一行人来到那排房屋后面的阴凉处。

  一个石板与石块搭建而成的台子上面,正是摆放着两只已经被斩下了脑袋的水鳖,如同阿旺此前说的一样,水鳖脖子与脑袋的创口处,正是流出了黄色的粘稠体液,已在石板上蔓延出了半尺。

  “公子请查验。”

  将吴良领到石台前面,阿旺很是谦恭的退到了一边。

  “嗯。”

  吴良也不与他客气,先是拿起水鳖的身子仔细查看了一遍。

  这水鳖没了脑袋自然是死透了,以至于背部那对半翻开的壳都松动了许多,轻轻一扒拉便能看到硬壳下面那两对折起来的半透明翅膀。

  而在水鳖的身下,则长了三对节肢昆虫一般的细腿,伸展开来应该得有半尺来长。

  腿上还有一些细小的绒毛,绒毛上勾连了少量水中特有的青苔。

  第三百九十四章 渊为陵

  说实话,吴良像大多数人一样,心理上还是挺膈应节肢类动物的。

  若非想搞清楚这种东西究竟有什么奇特之处,平时见到类似的东西,他虽不会像女生一样惊声尖叫,但也会选择尽量远离,如果实在躲不开就直接打死……

  如此大概观察过这种“水鳖”的身体,吴良已经可以完全确定,这玩意儿与传统意义上的“鳖”应该没有任何关系,八成是一种比较特殊的昆虫。

  至于后世有没有发现这个物种……

  吴良不是昆虫学家,对昆虫的了解还是太少,目前还无法给出结论。

  不过在他的个人印象中,后世通常能够见到的昆虫还没有这么大的,即使是一些科普节目中也极少见到,毕竟这玩意儿的体型已经堪比十斤重的水鳖,从背部看过去与一个成年人的脸盘都差不多一样大了,绝对可以称之为巨型昆虫。

  除此之外,这玩意儿拿在手中分量也是不轻,感觉上应该没有十斤重,但五六斤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然。

  也有可能是吴良自己孤陋寡闻,后世其实早就发现了这种体型的昆虫,只是吴良没有了解过罢了。

  如此仔细看过这只大虫子的身体。

  吴良并未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只得小心将其放回原处,又将它那颗已经被斩下来的与鳖类似的三角形扁平状脑袋拿了起来。

  这颗三角形脑袋的外部同样不是与水鳖类似类似的皮肉,而是与身体保持一致的深色硬甲。

  它的眼睛没有眼睑,像绝大多数昆虫一样直接暴露在外,不过似乎有伸缩和转动的功能,看起来螃蟹有些相似。

  然后是它的嘴巴。

  它的嘴巴倒又与水鳖有些相似,乃是一张上下闭合的类似于“喙”的尖嘴,只是因为脑袋更加扁平,这张嘴也是要更宽一些,能够张开的程度自然也要更大一些。

  吴良没有办法通过这些外部特征确定这种东西的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蜮”。

  不过根据他所知的传说,“蜮”其实有一个极为明显区别于其他物种的特殊器官,而这个特殊器官就在“蜮”的口中。

  如此观察过这只大虫子的外表之中,吴良终于将铜匕首掏了出来,顺着这颗脑袋紧紧闭合的嘴巴缝隙插了进去。

  “喀嚓!”

  如此用力一撬,这张嘴巴的下颚竟直接被吴良撬的发生了断裂。

  与此同时。

  “嗖!”

  仿佛有什么机关被触动了一般,这张嘴巴里面兀的传出一声轻响,接着一些细小的东西便自这张嘴巴里面射了出去,落在远处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微响动。

  那声音就像是一把小石子或是小砂砾被射到了地上一般。

  好在吴良在撬动这张嘴巴的时候便早有防备,非但一直将其对着无人之处,就连众人的影子也是极为小心的避开。

  毕竟若这玩意儿就是“蜮”的话,被它的“含沙射影”射中了人,甚至只是影子,都有可能给人类带来一场无妄之灾。

  总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若真出了事,再后悔可就未必来得及了。

  “……”

  看到这一幕,吴良心中一紧的同时,亦是精神一振。

  因为他所知的上古传说中,“蜮”就是这样射出砂砾害人的,这说明他此前猜测的方向很有可能是正确的!

  不过秉着严谨的科研态度,吴良还是决定进一步进行确认。

  他已经将这只大虫子的下颚撬断,很轻松便将那截下颚取了下来,而后将这颗脑袋翻转过来查看口腔的内部结构。

  与常见的动物不同,吴良并没有在这只大虫子的口腔之中发现类似于舌头的器官。

  不过他却在上颚部位发现了一块长条状的极有韧性的横肉,而在这块横肉的后方,还连接着一条质地类似于骨骼的坚硬的小柱子,小柱子与大虫子口腔上颚相连的同时,亦是与那块横肉中部相连,组成了一个“T”字形的结构。

  这种结构与弹弓有些类似,又有点像一个简易的弓弩……

  “蜮!真是上古传说中的蜮!”

  吴良终于确定了下来。

  后世考古发现,无论是上古夏朝时期的古籍,还是唐朝的古籍之中,都曾对“蜮”的这个特殊的器官结构有过记载,并且记载的内容几乎如出一辙。

  虽然后世并未发现这种传说中的昆虫的实物或是标本。

  但从夏朝到唐朝之间几千年的时间,这种记载并未出现比较大的出入,某种情况下亦是可以当做一种参考,用来协助吴良做出一个相对准确的判断。

  “蜮?”

  众人一脸疑惑的看向吴良,显然在场的人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

  吴良也不隐瞒,看向阿旺正色说道:“据我目前的判断,八成就是这种名为‘蜮’的水中害虫了,这种害虫极其危险,所谓‘含沙射影’说的便是它害人的手段,它口中射出的沙子无论是射中了人,还是只射中了人的影子,都能教人患病生疮,无形之中害人性命,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的话,阿旺叔与族人们所患的‘狐惑’恐怕也是因‘蜮’而起……”

  说到这里,吴良再次细想起了后世医学定论的“丝绸之路病”,西方则将这种病命名为“白塞氏综合征”。

  这是一种免疫系统疾病。

  什么是免疫系统疾病?

  后世医学对此自是有十分科学并且主流的解释,但那些科学的解释其实大多数都只是解释了病理,对于更深层次的病因则是众说纷纭,说白了就是拿不出确切的证据,只能通过已知的科学水平进行猜测。

  打个比方,后世有令人们谈虎色变的一种免疫系统疾病,叫做艾滋。

  对于这种可怕的免疫系统疾病,专科科学家可以将疾病症状、临床表现、传播方式、诊断方式,以及预防与尽力治疗的方法说的一清二楚。

  但是若要教他们说出这种疾病的起源,他们也只能含糊的告诉你,“可能是起源于某个与灵长类动物交配的非洲男性”吧,因为有“研究认为”,这种免疫系统疾病“可能”是来源于非洲。

  还有吴良不久之前遇到过的名为“朊病毒”的“祖肉反噬”。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种疾病其实也可以算入免疫系统疾病的范畴。

  但第一例“朊病毒”的起源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人吃人便会感染并且传递这种病毒,第一个被人吃掉的人类身体里面是不是就已经有了“朊病毒”,那么第一个被人吃掉的人类,他身体里面的“朊病毒”又是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深究下去。

  很容易便会变成“到底是先有了鸡还是先有蛋”的哲学问题,没有人能够解释得清楚。

  而没有人能够解释清楚的问题,是不是就只能用“量子力学”来解释?

  而“量子力学”,显然是一种极为神秘的力量,是一种人们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力量,用天朝古代的文化来说,便可以是“玄学”,也可以是“天道”。

  所以。

  有些“免疫系统疾病”,会不会也与“玄学”有关。

  毕竟如果对这类疾病的病因进行一个大致归类很容易便会发现,这类疾病传播与发展过程,或多或少都与人们做了类似于游戏中“卡BUG”的行为所致。

  就比如大多数物种的延续方式都是两性繁殖,也就是人们俗称的异性交配,并且为了防止不同物种乱来,不同物种之间还存在着绝不含糊的生殖隔离,但却偏偏有些物种喜欢违反规则“卡BUG”,同性乱来就不说了,不同物种都要乱来。

  再比如众所周知的食物链。

  不管一个物种是处于底层还是顶层,都是整个食物链闭环中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若是同一物种选择了自我消耗,那么便必然会对整个食物链产生巨大的影响,这便也是一种“卡BUG”的行为。

  后世常玩游戏的玩家都知道,在游戏中“卡BUG”是一种违规行为,会受到游戏官方的惩罚。

  那么在现实世界中“卡BUG”,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呢,他举例的疾病有没有可能也是因为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惩罚呢?

  这便又要提到“天道”二字了。

  “天道”是什么?

  在天朝古代文化之中,天道便是藏于世间万物之间的“天地法则”,那是一种至高无上、不能逾越的神秘力量,从古到今,有无数人提到了这种力量,它似乎根本就不存在,又似乎无处不在,悄无声息的左右着世间万物……

  似乎扯得有些远了。

  重新回归到“蜮”与“狐惑”,后世医学虽然已经对“狐惑”这种病症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定论,但眼前的“蜮”却又无情的将吴良此前的认知击了个粉碎。

  他在后世所学的那些知识,已经给他塑造出了一个不易改变的世界观。

  所以穿越之后不论遇到什么事情,哪怕看起来再玄乎,他都会尝试着用科学的方式去进行解释与理解,哪怕屡遭打脸依旧乐此不疲。

  但这回,他无疑又一次遭遇了科学解释不了的难题。

  “蜮”口含沙子射中人体,人体因此患病,这倒还好理解一些,但若真如记载中描述的那样,只是射中了影子也会使人患病生疮,这就实在没办法用科学进行解释了。

  甚至要比“犼”的尿液能够令人短时间内腐烂并化作枯骨,而人类的“童子尿”能够对“犼”造成伤害更加难以解释……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听了吴良的话,阿旺的眉头已是紧皱起来,眼中浮现出惊惧与担忧之色,身为东汉土著他已是毫无障碍的理解了吴良的表述,而不是像吴良一样产生那么多辩证观点,甚至世界观亦是再一次产生了动摇。

  如此纠结了片刻,阿旺竟忽然跪倒在了吴良面前,苦苦求道:“公子既然能说出这种害虫的事情,是不是也掌握了解决的办法?若是如此,我代表族人恳请公子出手相助,我们愿意全力配合公子!”

  “请公子发发善心帮助我们,否则族人们便只能背井离乡,阿旺叔留给我这处庄园我肯定也不敢住了。”

  喀布尔见状亦是连忙跪下来求道。

  不过此人还是如同吴良认识的那般实诚,居然将自己的心里话也当着阿旺的面毫不遮掩的说了出来,就好像阿旺已经死了,这处庄园已经是他的了一般……

  好在阿旺应该也比较了解喀布尔,倒没有因此恼羞成怒,只是埋着头跪在地上继续恳求。

  “二位快快请起。”

  吴良只是口中说着话,却并未贸然上前接触他们,点了点头又道,“我倒是知道一个颇为古老的方法,只是究竟有没有用尚不好说,不过请二位放心,我自会尽力而为。”

  他说的方法便是《周礼》中所记载的“壶涿氏”驱除“蜮”的古法:

  “壶涿氏掌除水虫。以炮土之鼓驱之,以焚石投之。若欲杀其神,则以牡橭午贯象齿而沈之,则其神死,渊为陵。”

  用鼓声可以驱逐“蜮”,用烧热的石头也可以吓退“蜮”。

  而若是想彻底消灭“蜮”,就要用一根榆木棍,再用象牙十字交叉贯穿棍中,将这种东西沉入水中,“蜮”就会死亡,深渊也会变成山陵。

  这方法显然又变得“玄乎”了起来。

  用鼓声和烧热的石头可以将“蜮”驱逐,这还好理解一些,因为这手段可以吓退大部分野生生物。

  但用榆木棍与象牙制作出来的简陋“法器”,就能够将“蜮”消灭……

  甚至还能够将一整片湖泊深渊变成高高供起的山陵,这岂不是比传说中的“沧海桑田”还要夸张么?

  吴良对此深表怀疑。

  自然也不敢对阿旺与喀布尔把话说死。

  不过内心之中。

  他倒希望自己能被打脸。

  如此一来,且不说彻底解决了当地居民的困境,主要他也能够亲眼见证这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逆天奇观,光是想想就刺激的不行。

  反正试一试又不会死。

  现在的问题是,所需的榆木棍与象牙又该上哪里去找?

  第三百九十五章 奇怪的图案

  榆木棍还好说一些,主要的难点在于象牙。

  天朝对象牙制品的喜爱,最早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考古学家便曾在属于新石器时代的河姆渡文化遗址发现一块命名为“双鸟朝阳”的象牙制品。

  而到了如今的东汉末年,象牙也依旧是十分贵重的珍宝,只有真正有钱又有权的士族才有资格与实力珍藏。

  吴良可以想象的到,在渊泉这样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想要找到象牙有多困难。

  如果是换了敦煌或是鄯善国那样的丝绸之路上的贸易中心,或许还有一些希望,不过就算找的到,所需的费用恐怕也是一个他现在根本承担不起的数字,而这次出门为了避免露富遇险,吴良也只是带了少量黄金以备不时之需。

  想到这些,吴良自是又被难住了。

  所以他还是带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将这个难题抛给了阿旺:“阿旺叔,我虽答应你尽力而为,但巧妇亦是难为无米之炊,若要彻底解决冥泽中的‘蜮’,便需要使用榆木棍与象牙来制作法器,否则我也无能为力。”

  他其实并没有对阿旺抱太大的希望。

  这里找不到象牙的话,他便只好暂时将此事搁置一边带领瓬人军继续前行,先去鄯善国寻找方琼去过的太阳墓。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途径敦煌与鄯善国的时候便有机会搞到这些材料,如此便只有等返程的时候再来验证“壶涿氏”驱逐“蜮”的神奇方法了。

  而如果在敦煌与鄯善国也没有搞到材料的话,那就……下次一定吧。

  结果话才刚刚说完。

  吴良已经做好了带着歉意向阿旺与喀布尔等人辞别的心理准备时,阿旺却出乎意料地问道:“公子,只要榆木棍与象牙就行了么?”

  “嗯?”

  吴良一愣,下意识的看向阿旺,“阿旺叔,难道你能找来?”

  “庄子里面便有两棵我亲自栽种的榆树,至于那象牙……”

  阿旺点了点头,说道,“两年前有一个行商遭了劫驾着马车逃到了渊泉,那时他已身受重伤,我虽尽力医治于他但终究还是没能救下他的性命,临死前他将马车内的货物送给了我,只求我能够令他入土为安,而这批货物之中便恰好有几条象牙,如今正被我挂在屋内墙上当做装饰之用,公子若用的上尽管拿去。”

  “这……”

  这不巧了么这不是?

  这一刻,吴良甚至觉得他在玉门结识喀布尔一家,再到渊泉结识阿旺,还碰巧遇上了此地居民遭受“狐惑”之苦,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尤其是这象牙。

  正可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简直就像是上天安排好的一般。

  “阿旺叔,你不会不知道这象牙乃是值钱的稀罕物吧?”

  吴良忍不住问道。

  阿旺却是露出了凭亿近人的笑容,看破红尘一般的笑道:“怎会不知,不过你看看我这庄子,我现在要田地有田地,要牲口有牲口,平日里不愁吃不愁喝,战事极少牵扯到这里,族人们对我也颇为照顾,我自觉过得已是富足美满的日子,因此这象牙就算再值钱再稀罕,却也是不能吃不能喝的死物,与我而言也不过只是一块骨头罢了。”

  凡尔赛!

  这家伙深得凡尔赛文学精髓,说起话来虽然态度颇为谦逊,但听在吴良耳中去满满都是炫耀的味道!

  不过……你却染上了“狐惑”,可能命不久矣。

  想到这茬,吴良终于心里自是原谅了阿旺在自己面前炫富的行为,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与阿旺叔客气了,请阿旺叔将那几条象牙献出来,待我稍作准备之后,咱们便前往冥泽尝试解决‘蜮’祸如何?”

  “甚好。”

  阿旺大方点头。

  ……

  半个时辰后。

  吴良的法器已经顺利制作完成。

  完全是依照《周礼》中的记载,将两根象牙十字交叉贯穿在榆木棍的一头,这造型看起来就像一个后世八九十年代常见的竖在屋顶上的电视天线。

  至于使用烧热的石头投入水中惊走“蜮”的过程,吴良则选择了忽略。

  他打算用那个神秘小鼓的鼓声来驱赶“蜮”,只需要保证在自己将这个“法器”丢入冥泽时不会受到“蜮”的袭击即可。

  如此准备妥当之后,吴良便与阿旺等人一同出发前往冥泽。

  此行总共只有四人,除了吴良与典韦,便只有阿旺与喀布尔同行。

  毕竟这又不是人多便能够解决的事情,多去一个人说不定还会多一些风险,所以吴良觉得最好还是一切从简为好。

  ……

  渊泉距离冥泽并不怎么远。

  不过两者之间却相隔了一条古长城。

  渊泉在古长城的南面,而冥泽则在古长城的北面。

  若是放在秦朝,这条古长城还有兵马驻守,无疑便是一条无法逾越的天堑,哪怕近在咫尺也只能看看。

  不过自汉朝的汉武帝驱逐匈奴之后,整个凉州便都成了汉朝的行政区域,这条古长城也就逐渐失去了原有的作用,不再驻军也不再维护,渐渐开始破败。

  吴良等人前往冥泽,便是通过穿越了这条古长城中间的一个大豁口。

  这豁口也不知道是以前打仗时造成的,还是后来渊泉的百姓为了方便连通冥泽而私自破坏的,总之地上已经成了一条小路,正应了鲁迅的那句“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而刚刚走出这个大豁口。

  一个颇为壮阔的大湖便已经呈现在了吴良等人面前。

  长城修建在山岭之上,而冥泽就在山岭之下,站在吴良等人的位置刚好能够将整个冥泽尽收眼底。

  这确实如同吴良所知的那般,是一个颇具规模的内陆大湖。

  而在湖中还正有大片的水鸟聚集在一起,时而升空盘旋一番,时而在水上惬意的浮游,共同形成一幅水天一色的美好画卷。

  至少从这个情况来看,很难想象这个湖中竟藏有“蜮”这种可怕的害人虫子。

  若非有喀布尔同行率先到了渊泉,并且通过阿旺之口得知了此处的危险,吴良带领瓬人军途经此处时,恐怕也要在冥泽边上驻扎上几日,好好的休整一下洗去身上的风尘,那恐怕便要莫名其妙的中招了。

  “这便是冥泽,我与族人们来此沐浴,通常都在这边的南岸,若要到达北岸,便要绕出一大截远路。”

  阿旺无疑是个合格的向导,趁吴良驻足眺望的时候,适时介绍了一下情况。

  “你们沐浴时,具体在哪片区域?”

  吴良回头问道。

  “那片石阵。”

  阿旺抬手指向了不远处的一片石阵,悉心说道,“此处除了那几块巨石之外,地上多是一些坚硬却又圆润的卵石,不容易划伤脚掌,并且水也不深,平时族人都有约定,男人们都在中间那块刻有奇怪图案的巨石左边沐浴,女人们则在那块巨石的右边沐浴,如此便可避免发生冲突。”

  “奇怪图案?”

  吴良心中奇怪,阿旺既然说是奇怪图案,那么便应该是看不懂图案中的内容,也就是说这些图案断然不是阿旺与族人们所刻,甚至与他们月氏人都毫无关系。

  如此想着,吴良又追问道:“阿旺叔,你可知那些图案是何时出现的?”

  “不知。”

  阿旺摇了摇头,说道,“据我所知,我们这一族人在此处居住已有数百年之久,好像在那之前巨石上的奇怪图案便已经存在了,只不过我们的祖先从未说起过那些图案的来历,也没人关心过图案的来历。”

  “原来如此,先下去看看。”

  吴良微微颔首,却已是对那些图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那些图案既然是在月氏人来之前便已经存在,便很有可能是更古老的文明留下的痕迹,而这正是吴良一直在追寻的东西。

  ……

  不久之后,吴良等人已经沿小路来到了山下。

  “咚咚咚!咚咚咚!……”

  临近冥泽时,吴良便提前敲响了腰间的神秘小鼓,如此一边不停敲着鼓,一边向阿旺此前所指的那块巨石走去。

  冥泽中的水极为清澈,尤其是巨石附近的水浅一些,更是一眼可以看到水底的情景。

  如此在慢慢靠近的过程中,吴良竟能隐约看到远处的水下有一些颜色暗淡的东西悄无声息的缩回了更深更远的湖心,也不知道是不是“蜮”,又或是其他一下比较正常的水下生物,毕竟鼓声又不是只能惊动“蜮”。

  也是因此,吴良自是略微安心了一些。

  这最起码能够证明鼓声还是有那么些用的,而这清澈的湖水亦是难以藏下什么能够直接对他造成威胁的东西。

  终于,吴良等人没有阻碍的到了那块巨石之下。

  那巨石大约有五六米高,横切面则应该有个六七平方米,看起来就像一根椭圆形的不规则扁平石柱。

  而在巨石的下方,则刻有一行不太标准的篆体汉字,上面写着:“男人去左,女人去右,互不打扰,相安无事。”

  “这行字应该是你们族人刻的吧?”

  吴良回头对阿旺问道。

  据他所知,月氏人与古羌人一样,并没有自己的专属文字与语言,最开始他们使用的是西域常见的梵语,后来随着势力的变迁与迁移,一部分月氏人选择了西迁,一部分月氏人则归顺汉朝,如此入乡随俗,语言与文字系统也在逐渐发生着变化。

  而凉州早在汉武帝时期便已经成了大汉的领土,并且汉武帝为了巩固统治,还曾派出许多汉人兵士与家属前往凉州屯田,因此此地的许多少数民族早已受到了汉文化同化。

  吴良现在能够与阿旺进行毫无障碍的交流,并且身为汉人行商在琼州并未受到太多侵扰,便是汉文化在此地同化了数百年的结果。

  “正是,这是为了规矩族人们的行为,避免发生误会与冲突。”

  阿旺点头说道。

  “那上面的那些图案,便是你说的奇怪图案吧?”

  吴良又抬头向巨石上方望去。

  这上面的图案非但阿旺与他的族人们看不懂,就连吴良也不太看得懂,他只觉得上面刻下的一个圆圈代表的可能指的是太阳,而在太阳之下则是一座……布满了洞穴的大山?

  大山的山脚下还有一条河流?

  河流旁边则又有一些奇怪的圆形图案,这些圆形图案要比吴良当做“太阳”的那个圆圈略小一些,但排列的方式看起来却似乎有一些规律,好像是在环绕着那座“大山”?

  其实所谓的“太阳”、“洞穴”、“大山”,都是吴良根据上面的图案做出的个人理解,至于是或不是他当然也说不准,说不定理解方向便完全是错误的。

  “正是,公子见多识广,可能看明白图中的寓意?”

  阿旺问道。

  “看不明白。”

  吴良摇了摇头,却又取出绢布与炭笔来,将这上面的奇怪图案临摹了一遍,以备不时之需。

  如此临摹完毕之后。

  “接下来我要将这法器抛入湖中,成与不成在此一举,倘若这古法无法奏效,那我就真的无能为力了,你与你的族人们便最好搬离此处,免得再有无谓的伤亡。”

  吴良又给阿旺打了个预防针,正色说道。

  “此事本就与公子无关,无论成与不成,我与族人们都领公子的情。”

  阿旺郑重点头。

  “典韦。”

  说着话,吴良已经褪去鞋袜,轻喝了一声。

  典韦会意将象牙法器递了上来,自己则将一对手戟取出握在手中为吴良掠阵。

  如此扛着象牙法器,吴良走在前面,典韦护在身侧,两人已经慢慢的下了水,在这个过程中,吴良依旧还在不断敲击神秘小鼓,尽量避免受到“蜮”的攻击。

  如此大约向前走了十来米的距离。

  吴良已经无法再看清楚湖底的情景,再往前走便是一片未知的深色阴影,而此时此刻,湖水也才刚刚没过吴良的大腿。

  “公子可莫要再向前走了!”

  阿旺适时向他喊道,“那下面不知有多深,哪怕水性再好的人,误入其中也没有再上来的!”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一墙之隔,两个世界!

  “停!”

  听了阿旺的提醒,吴良与典韦一同停下了脚步。

  其实不需阿旺多言,吴良也一样不会选择继续前进,因为他的水性并不怎么好,就连最简单的狗刨都有些生疏,除此之外他略微有那么点“深海恐惧症”,因此对于这种一眼看不见底的未知黑水,一般情况下他都是不会轻易进入的。

  “就这儿吧。”

  并未有过的迟疑,吴良又道。

  如此说着话的同时,他已经将扛在肩上的象牙法器抛向了前方那深不见底的黑水之中,而后快速带领典韦趟着水重新回到了岸上。

  其实按照他所知的有关“壶涿氏”消灭“蜮”的方法,只需将这种象牙法器丢入水中即可。

  只是吴良觉得岸边的水实在是太浅了,担心这么做无法达到最佳效果,才特意进入水中希望能够将其投入更深的地方。

  而当吴良回到岸上的时候,那象牙法器却还有一半浮在水面上。

  这可能是因为榆木的密度本就比水略低一些,投入水中本就容易受到浮力的影响,再加上象牙也不是什么密度太高的东西,还在阿旺家中存放了好几年,水分的流失自会使其密度更低,承受的浮力更大所致。

  “……”

  回头望着上有半截浮在水面上、毫无变化的象牙法器,吴良再一次对“壶涿氏”的方法产生了怀疑。

  在他的印象中,法器与邪物之间应该是水火不容的关系才对。

  就像童子尿浇到“犼”身上,“犼”立刻便会受到伤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平静。

  甚至目前来看那象牙法器根本就没有一丁点法器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象牙与榆木制作而成的物品,与落入水中的朽木没有什么区别。

  “这……”

  阿旺与喀布尔亦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浮在水中的象牙法器,内心忐忑不安。

  好在吴良是确确实实的将“象牙法器”丢入了水中,而不是克扣材料占为己有,否则恐怕已经开始怀疑吴良是不是在骗取他们那值钱的象牙了。

  于是一行四人都不曾说话,只是耐起性子静静的望着面前的湖水。

  终于。

  “咕噜——!”

  大约过了一刻钟之后,待那象牙法器随着肉眼无法看出的水流逐渐飘到距离岸边更远的地方之后,湖水之中总算有了一丝反应。

  只见象牙法器下方的水底忽然浮出了一个篮球大小的气泡。

  气泡的上升速度极快,一眨眼的功夫便冲出了水面,托动象牙法器的同时,亦是在平静的水面上激起了层层涟漪。

  与此同时。

  也不知道是象牙法器终于被湖水浸透,还是因为那水泡的出现打破了原有的浮力平衡,又或是收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影响,那象牙法器竟再也浮不住,缓缓的向幽暗的水底沉去。

  片刻之后,终是彻底失去了踪迹。

  “公子,这是不是成了?”

  阿旺神色紧张,终于忍不住看向了吴良。

  “……”

  吴良并未作答,只是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

  “那么……接下来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阿旺又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只有等待,至于结果究竟如何,恐怕尚且要看天意。”

  吴良继续摇头,说道,“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你的象牙肯定是拿不回来了,就算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公子说笑了。”

  阿旺知道吴良实在与他开玩笑,可此时此刻却是怎么都笑不出来,继续一脸紧张与期待的望向湖中。

  ……

  半个时辰后。

  吴良叼着一根青草坐在距离湖边大约十丈远的石头上,百无聊赖的用手中的木棍都弄着地上的蚂蚁。

  典韦早已将一对手戟收回了腰后,抱着胳膊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打了个哈欠便已是满脸泪痕。

  喀布尔则认真的摆弄着自己用一些野草编织出来的小物件,有的造型像狗,有的造型像羊,还有的像鸟,这些小物件看起来活灵活现,倒也算是一个埋没于俗世之间的手艺人。

  唯有阿旺还在伸着脖子、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湖面,期盼着“奇迹”的出现。

  终于。

  “啊哈——”

  吴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站起身来,正式对其余三人宣布,“半个时辰都没动静,看来我这道听途说而来的办法恐怕终究是有失准确,依我所见,咱们一直在此处守着也不是个办法,不如暂时退去,稍后再派人来论法进行观察,三日之内若是有什么变化,我们再来处置不迟,若是三日之后仍然没有变化,阿旺叔就要恕我实在无能为力了。”

  “公子说的是,阿旺叔,不如咱们先回去吧,回头你叫族人们再来看看便是。”

  听了吴良的话,喀布尔终于来了精神,连忙对阿旺劝说道,“你也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慎患上了‘狐惑’,如今正应该好好歇息,也教族人们出些力才是,毕竟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唉……”

  阿旺终是叹了口气,艰难的回过头来,却是踉跄着冲喀布尔伸手,发出了嘶哑的声音,“喀布尔,快快快,快来扶我一把,我这脖子不会动了,腿也麻的走不动路了!”

  “……”

  吴良三人无语。

  敢情这家伙刚才不是不想动,而是已经动不了了呗?

  不过想想也是,这位老同志年纪本就不小,还那么保持一个姿势站了整整一个小时,莫说是他,就算是吴良等人恐怕也已经麻了。

  如此待喀布尔赶忙上前将其扶住,又帮阿旺搓揉了半天活血,这位老同志才终于缓过劲儿来,终是又叹了口气对吴良说道:“看来这便是我们的命数,怨不得旁人,不过此番公子肯出手相助,这个情我依旧是要领的,回去之后我定会以重礼感谢公子,咱们回吧。”

  “阿旺叔实在太客气了,我却之不恭,只好……”

  既然有重礼相送,吴良自然不会拒绝,不过话只说了一半的时候,他的语速却是忽然慢了下来,一双眼睛重新望向湖中,眼中浮现出了一抹惊疑之色。

  “?!”

  察觉到吴良的异样,众人心中一紧,亦是连忙回头看向湖中。

  这一看不要紧!

  只见就在他们方才说话的空档,湖面上竟悄无声息的浮起了许多墨绿色的圆盘状的东西。

  这些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吴良等人仔细查看过的疑似“蜮”的水中害虫,只不过现在这些虫子全都像死鱼一样翻了个,将下面那勾连着许多青苔的节肢与腹部露出了水面上,甚至有些节肢还在挣扎一般的抽动。

  “公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阿旺诧异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

  吴良依旧摇头,“或许是那个法器总算起了作用,此刻正在逐步夺去将这些‘蜮’的性命,再或许……我也说不上来,不过目前看起来应该是好事,我们等等再说。”

  “若果真如此,那可就太好了!”

  阿旺颇为激动的说道,这一刻,这位老同志脖子不酸了,腿也不麻了,竟还推开喀布尔向前走了几步,试图看得更加清楚。

  ……

  在吴良等人的注视之下。

  如此浮起来的“蜮”竟是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快,大有要将整个湖面填满的趋势。

  而更加神奇的是,在吴良的可视范围之内,浮上水面的便只有“蜮”这一种东西,像那种水中最常见的鱼类竟是一条都不曾出现。

  这就又很玄乎了。

  像这种规模的内陆淡水湖,莫说是那些小鱼,便是数百斤的大鱼也不在少数,而一旦湖水出了什么问题,最先死的便是这些相对脆弱的鱼类。

  可现在却不见一条死鱼,唯有“蜮”在不断的浮上来。

  这显然是一场极有指向性的针对。

  如此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正是那“壶涿氏”的办法起了作用,虽然迟到了一些,但《周礼》中的记载并没有错误呢?

  若是如此。

  其他的相关记载又是否作数呢?

  比如“渊为陵”的记载……

  “咕噜——咕噜——咕噜——”

  随着浮上来的“蜮”越来越多,水底亦是升起了更多更大的气泡,小的依旧有篮球大小,大的却有一间十平米的卧室那么大,夸张至极。

  如此之大的气泡冲出水面的时候,甚至能够听到巨大的爆破声,巨大的水花随之在水中翻腾。

  这一刻。

  整个冥泽便仿佛一锅沸腾的水了一般,好不热闹。

  甚至吴良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就连他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颤动。

  一些略小一些的石子甚至已经随着颤抖开始发生位移……

  “!”

  吴良猛然想到了此前在海昏侯墓遭遇的“灵湖吸魂”事件。

  水下忽然升起如此多如此大的气泡,吴良也无法确定这些气泡中释放出来的究竟是什么气体,心中自是多了一层疑虑。

  “此地不宜久留,先撤远一些再回头来看!”

  转念之间,吴良便做出了一个十分谨慎的决定。

  他的想法是撤回建在山岭之上的古长城上,那里是这附近的制高点,不但能够全盘观望冥泽中的情况,亦是可以避免发生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危险。

  “走!”

  说着话,吴良已经走在了前面。

  典韦紧随其后,而喀布尔则同样立刻搀助阿旺,快步跟了上来。

  ……

  如此来到古长城上再回头望向冥泽。

  冥泽俨然已经发生了巨变,翻了个的“蜮”早已遮盖了半个湖面,而湖底的气泡依旧在争先恐后的冲出水面,使得整个湖面看起来都有些泛白。

  吴良觉得现在的冥泽就像一大碗刚刚开盖的肥仔快乐水,正是气最足口感最棒的时候。

  可惜他没有那么大的胃口,也没有勇气去品尝一番。

  “轰隆隆……”

  地下猛然传来一阵更加猛烈的震动,仿佛来了地震一般,使得吴良等人站立不稳。

  吴良觉得这地震最起码得有五级的规模,还在他们脚下的古长城足够坚固,除了此前破损的地方有些砖石跌落,倒并未出现解体的状况。

  与此同时。

  靠近湖边的许多地方亦是由许多巨石自山坡上滑落,一路压着坡上的树木与岩石,轰轰隆隆滚落到了湖边。

  而那正有他们此前站立的地方,幸亏他们撤的早了一些。

  否则这些滚落的巨石也够他们四人喝一壶的。

  就在众人庆幸的时候。

  “公子,你看!”

  典韦却是指向了吴良等人的背后,一脸惊奇的道。

  “怎么……”

  吴良回头望去,顿时倍感惊奇。

  只见他们背后便是来时的渊泉,站在此处能够清晰看到山岭脚下阿旺等人居住的村落,还有相隔数哩外的其他几处小村落,这些都是阿旺与其族人居住的地方。

  而这一边,却是异常的平静。

  非但没有看到有大地震动、巨石滚落的壮观场面,甚至连山岭上那些西北特有的低矮树木都处于相对的静止状态,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树叶与树枝都不曾抖动一下。

  “这是?”

  吴良再回头看向冥泽的方向。

  这边的震动却是越发的剧烈,所有的树木都如同筛糠一般疯狂抖动,甚至有些树木已经随着巨石滚落连根拔起。

  冥泽之中,更是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那些翻了个的“蜮”一不小心便会被扔出十多米高……

  一墙之隔。

  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绝对超越了吴良对自然界的理解,在他的认知之中,大地乃是由成片的岩层与土壤组合而成,哪怕之间存在许多分割开来的地震带,亦是断然无法阻隔震感的传递。

  但在这里。

  古长城的北面与南面,却似乎完全被分割成了两个毫不相干的世界……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吴良的世界观再一次遭受重创,仿佛正在经历一场翻天覆地的知识爆炸。

  与此同时。

  “公子,你快看,水位开始上升了!”

  喀布尔接着又喊了起来。

  只见此前吴良亲自查看过的那块刻有奇怪图案的巨石,如今已经被湖水淹没,只有小半截还露在外面。

  水位至少上升了三四米!

  第三百九十七章 无底洞

  “……”

  看着眼前的变化,吴良也无法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难道真的会像《周礼》中记载的那般出现“渊为陵”这种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宏伟画面不成?

  还真不好说。

  如此巨大的湖泊,水位能够在如此之短的之间内上升三四米,而且还是在这种风和日丽、并无洪水灌入的情况之下,这放在任何时候都绝对算得上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唯有地质变化能够解释。

  与此同时。

  吴良心中也是划过一丝担忧。

  倘若冥泽真的会在短时间内隆起化作山陵的话,这大量的湖水又该何去何从?

  这大量的湖水一下子无处可去,也必将顺着河道流向下游,这绝对要比后世那些大型水库与水电站的开闸泄洪画面壮观多了,甚至可能给下游带来一场波及甚广的洪灾。

  可惜在这说不清到底是大自然的力量,还是某种未知的神秘力量面前,吴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想着这些,吴良心中又浮现出了一丝内疚。

  他虽不是什么好人,极少毫无私心的对他人伸出援手,但也绝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某个举动给那些疏勒河下游的无辜百姓带来一场灾难。

  而在他看来,冥泽如今发生的变化恐怕九成九与他投入的那个象牙法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公子,这些变化在你的预料之中么?”

  阿旺颇为理智的开口问道。

  “……”

  吴良扭头看向他,微微摇头。

  如果硬要他作出正面回答的话,吴良也只能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也在,也不在。

  “不过那些‘蜮’如今都像是死鱼一样浮了上来,这定是公子投入的法器起了作用,或许在此之后,冥泽之中的‘蜮’便不复存在了。”

  阿旺不知道吴良在想些什么,又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说道。

  “或许冥泽也不复存在了……”

  吴良心中想着,嘴上却没有将这句话给说出来,因为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敢确定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于是一行四人又陷入了沉默。

  皆是静静的感受着脚下那越来越剧烈的震动,望着越来越活跃的湖水,心中感叹着人类的渺小。

  在这种沧海桑田一般的力量面前,人类永远无法反抗,只有适应。

  终于。

  不断升起的湖面彻底将那块刻有神秘图案的巨石淹没,即是说冥泽的水平面已经至少提高了五六米。

  也就在这个时候。

  “公子,你再看那里!”

  典韦又指向了湖中,那里出现了另外一个异象。

  只见不知何时,湖心竟出现了巨大的漩涡,这漩涡的直径差不多有四五十米,正在以顺指针的方向快速旋转。

  而漩涡的中心,则深深的陷了下去,出现了一个直径五六米的孔洞。

  “这些湖水正在向湖底的某处不知名的漏洞排泄?”

  吴良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这样的漩涡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会出现,而此时的冥泽看起来也像一个巨大的正在泄水的游泳池。

  吴良真心越来越看不懂了。

  这冥泽中的湖水绝对可以用“海量”二字来形容,就算湖底有一条地下河,也绝对容纳不了这么多湖水,更何况因为受到地壳压力的影响,地下河通常都是向地壳之外流动的,很少会出现如此猛烈的回流现象。

  除非,随着正在愈演愈烈的地震,湖底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无底洞……

  后世确实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无底洞,比如位于希腊亚各斯古城海滨的那个无底洞,那便是一个海水都灌不满的无底洞。

  每当涨潮时海水便会灌入这个无底洞中,形成一股湍湍的急流,据测,每天流入洞内的海水量达3万多吨,然而奇怪的是,如此大量的海水灌入洞中,却从来没有把洞灌满。

  曾经有科研团队认为这个洞并非无底,而是可能连通着其他地势较低的地方。

  因此科研团队特意将溶解了深色颜料的海水灌入其中,接着又将附近的海面以及岛屿上的各条河流与湖泊监控了起来。

  试验结果令人失望,人们没有找到带颜色的海水。

  后来他们又将大量的塑料颗粒投入其中,这些塑料颗粒同样有去无回。

  因此知道吴良穿越之前,依旧没有人找到这个洞穴的出口,也同样没有人能够测量出这个洞穴的深度,仿佛真的没有尽头一般。

  如此神秘的无底洞自是令人着迷。

  倘若下面果真出现了一个这样的无底洞的话……

  吴良在想,冥泽中的湖水是不是便不会涌向下游带来洪灾,而是被无底洞全部吸收,轻轻地走掉不带走一片云彩?

  “公子,你看,湖面似乎也不再升高了,反倒开始缓慢下降?”

  喀布尔接着又道。

  吴良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知何时,那块已经彻底被湖水淹没的刻有神秘图案的巨石,如今竟又若隐若现的露了出来。

  当然。

  这或许不仅仅是湖底可能出现的那个无底洞的功劳。

  随着湖面的升高,下游的河道定然也承受了不小的压力,不过湖面最高的时候只是抬升了五六米,再加上持续时间并不太长,就算会对下游造成一些影响,应该也不会太大,毕竟疏勒河可不是一条小河。

  ……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

  湖面终于恢复到了最开始的高度,那块被吴良等人当做参照物的巨石已经完全露了出来,但与此同时,脚下震感却是变得更加剧烈。

  好在吴良等人并未受到太大的波及。

  就像最开始那样,这种地震有着极为明确的分界,而那条分界线便是古长城。

  古长城的北面地动山摇,古长城的南面则是平静如初。

  而吴良等人则刚好站在古长城之上,既能够感受到脚下传来的明显震感,却又不会受到震动的影响无法站立,就连古长城同样是巍然而立,丝毫没有分崩离析的状况出现。

  这一刻。

  吴良甚至开始怀疑秦始皇举天下之力修建长城不是为了抵御那些北方游牧民族的侵袭,而是为了抵御某种更可怕的事物的入侵。

  又或者,古长城于整个中原而言,就像“定海神针”于“东海”的作用一样。

  “她”或许并不仅仅是为了抵御什么,而是为了镇压什么。

  毕竟天朝自古便在不断的修建“长城”,这种行为最早可以追溯到西周时期,春秋战国时期亦是如此,到了秦始皇时期终于达到了鼎峰,修成了知道后世依旧令全世界叹服的“万里长城”,后面的历朝历代亦是在不断的修缮与修建长城,这种行为一直延续到明朝为止。

  “长城”是一种防御建筑确实不假,中原也确实从古到今都一直在遭受北方游牧民族的侵袭不假。

  但若只是将“长城”看做一种普通的防御建筑。

  又要怎么解释眼前的状况,为什么“长城”南北会完全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就好像地下岩层被“长城”一刀切开了一般,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关联?

  更何况,天朝自古便有的堪舆术中,便有通过修建特殊建筑或是改造地势来改变或是镇压险恶风水的说法……

  可惜这次行动吴良没有将擅长堪舆之术的于吉带过来,否则现在便可以询问一下他的看法。

  不过倒也不急,若此地真发生了什么值得研究的变化,瓬人军定会在此处多待一段时间进行查探,于吉自会来到此处。

  正当吴良想着这些的时候。

  “轰隆隆——”

  更加剧烈的震动忽然传来。

  就连站在长城上的吴良等人都终于站立不稳,必须互相搀扶才能稳住。

  与此同时。

  之前湖心的那个巨大漩涡瞬间扩大了大约三四倍,直径堪堪达到了两百米。

  但令人疑惑的是,这一次冥泽的湖面非但没有继续缓慢下降,反倒再一次暴涨起来,而且涨速极快,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再次将那块刻有神秘图案的巨石彻底淹没。

  除此之外。

  冥泽中的湖水亦是翻腾起了惊涛骇浪,那水浪甚至能够跃起十多米高,狠狠的拍向湖岸边上的岩体与树木,巨大的力道甚至能够直接将成年人腰肢粗细的树木连根拔起!

  更令人不解的是,这还是无风起浪!

  即是说这巨大的力道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冥泽本身,很难想象那早已浑浊不堪的水下究竟在发生着什么样的巨变。

  “公子,此地恐有危险,咱们要不要先撤?”

  眼看着湖面越升越高,水浪亦是越来越近,典韦担心那水浪打到古长城上来危及吴良,终是忍不住问道。

  “若那湖水真能升上来,这里最高,反倒会是最安全的地方。”

  吴良摇了摇头,正色说道。

  古长城本就建在山岭之上,往南便是逐渐下降的山岭,因此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便是附近唯一的制高点,湖水要真升上来,往山下跑反而是更加危险的行为。

  不过饶是古长城的北面已经宛如世界末日一般,南面却依旧还是一副平静如初的景象……

  “公子说的是。”

  典韦不再说话,双拳却是已经攥紧,显然还是有些担心。

  阿旺与喀布尔二人更是面色紧张,一边互相搀扶着,还紧紧的扣住古长城的围墙,好像很快那湖水与水浪便会冲上来一般。

  事实也确实如此。

  说话之间,湖面已经升到了距离吴良等人不足百十米的地方,依照目前的速度,冲上古长城也确实用不了太长的时间。

  就在这时。

  “公子,你快看!”

  喀布尔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般,再一次指着湖心大喊大叫起来。

  “!”

  吴良的注意力一直就在冥泽之中,不用喀布尔提醒便已经看到了异象。

  只见湖心距离那个巨大漩涡不远的地方,已经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巨大阴影。

  那巨大阴影的面积大概有一个篮球场大小,呈不规则的椭圆形状,教人一眼看过去便会不自觉的联想起后世经常出现在新闻报道中的神秘水怪,那些报道中关于水怪的描述,大部分都只一个忽然出现在水底的巨大阴影,却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过现在,吴良并不会将其当做水怪。

  有了“渊为陵”传说打底,吴良首先想到的便是地质变化。

  或许这里真要游一座湖泊变成了一座山陵了,那忽然出现的巨大阴影,极有可能便是山陵的峰顶。

  而这忽然快速升高的水位,极有可能也是因为一座山陵正在快速升起!

  说话之间。

  “哗——”

  伴随着巨大的水声。

  巨大的阴影终于冲出了湖面,吴良看到了愉快不规则的挂着青苔、淤泥与水草的陆地。

  湖水与淤泥正顺着这片陆地的四周快速流动,就好像一艘潜水艇正在浮出水面一般,令人震撼不已。

  “……”

  此时此刻。

  典韦、阿旺、喀布尔都已是被眼前的情景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每一个人都将自己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下都舍不得眨,谁也不想错过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画面,哪怕错过一眼都是毕生最大的损失。

  “轰隆隆——”

  “哗——”

  声音越来越响,那片陆地依旧在不断抬升,呈现在吴良等人面前的细节也越来越多。

  那确实像是一座山陵,越往下看越是宽阔,山岭四周的斜坡并不算陡峭,如此看起来这座山陵规模便显得更加宏大。

  如此升出水面十多米的时候。

  “哗——”

  数条水柱自山陵的四周冲了出来。

  但这些水柱也仅仅只是持续了一两秒的时间,而后流量便快速减弱,渐渐变成了沿着山势向下流淌的蜿蜒河流。

  而这些水柱之后,则露出了一个又一个不规则排列的大小不一的黑色洞口。

  随着山陵的不断上升,类似的黑洞出现的越来越多,甚至可以明显看出,有些黑洞之间存在着一些联系。

  “这……”

  吴良下意识的将此前从那块巨石上临摹下来的神秘图案拿出来对比查看。

  真有点像!

  第三百九十八章 史诗中的戈基人

  但现在,吴良尚且无法看到这座自冥泽中升起的山陵的全貌,下任何结论都为时尚早。

  典韦、阿旺、喀布尔也都在全神贯注的观察着冥泽的巨变,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冥泽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整整两个时辰,吴良等人除了因为双腿发麻略微调整了一下站立的姿势,竟是没有人坐下来哪怕是歇息上一刻。

  就连年纪最大并且有病在身的阿旺也不曾歇息。

  吴良非但没有感觉到疲惫,甚至还有些激动。

  需知哪怕只是在后世电影院里看一场半小时的电影,就算电影再引人入胜,他在离开座位立场的时候,也依旧感觉脑袋里面嗡嗡的,身心皆是说不出疲惫。

  而现在,两个时辰便是整整四个小时,他的精神依旧十分饱满……

  时至此刻。

  吴良等人能够感受到的震感已经减轻了许多,冥泽的变化也逐渐变得平缓下来,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而现在,冥泽已经不能再被称作湖泊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与吴良所在的古城长其高的巨大山陵,而冥泽中的水也因为这座巨大山陵的横空出现,化作了两条沿这座山陵的南北两侧山脚蜿蜒流淌的大河。

  河面同样已经被抬高了许多,吴良估摸这应该得有二三十米的样子。

  不过这已经是湖面升高之后又逐渐降下去的高度,之前湖水升起来的时候可比这高多了,已经漫过了古长城下面这座山陵的山腰。

  那个巨大的漩涡也随之一起消失不见。

  吴良注意到,此前漩涡连接着的其实是那座刚刚升起的山陵山脚处的几个连通山岭内部的洞穴,而随着山陵完全升起,直至高于水面,湖水自然也不能再灌入其中,漩涡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至于此前看到的那块刻有神秘图案的巨石,也是已经完全被升起的湖面淹没。

  好在吴良已经提前将上面的图案临摹了下来,就算无法再找到那块巨石亦是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公子,这座山陵……看起来与那巨石上的神秘图案有许多相似之处啊……”

  伸着脖子眺望眼前的情景,阿旺终是忍不住说道。

  可惜一张嘴发出的便是沙哑撕裂的声音,就连正常说话都有些艰难,毕竟一连站在这里看了两个多时辰的“沧海桑田”,众人都是滴水未进,甚至都忘了用口水润润嗓子。

  “不是相似,而是相同。”

  吴良点了点头。

  阿旺的记忆或许会出现一些主观上的差池,但吴良的临摹却绝对不会。

  他拿着画有神秘图案的绢布认真比对,竟发现这些山陵上的那些黑洞洞的洞穴竟能够与神秘图案上的疑似洞穴的图形一一对应!

  非但如此。

  就连神秘图案中的“河流”,亦是与眼前刚刚形成的河流流向如出一辙。

  还有神秘图案中唯一河岸边上的那些奇怪的圆形图案,亦是找到了相对应的参照,那是一些巨大的圆球状的巨大石块,这些石块似乎还刻出了一些奇怪的造型,可惜现在吴良所在的位置距离那些巨石太远,暂时还无法清楚上面的细节。

  不过,远远眺望过去,吴良觉得那些造型很像是一张人脸,也可以说是一颗巨大的脑袋……

  而且。

  不多不少刚好七个,无论是摆放的位置还是数量都与神秘图案保持了一致。

  如今唯一缺少的。

  便是山陵上方那个疑似太阳或是月亮的圆圈。

  “轰隆隆……”

  脚下能够感受到的震感越来越小,声音亦是越来越小,渐渐已经到了难以察觉的程度。

  若非亲眼见证了此处刚刚发生的巨变,像吴良这样的外乡人,恐怕还会以为这地方本来就是眼前这副景象。

  现在唯一可以证实这座山陵其实是自水中升起的证据。

  恐怕就只有山陵与那些巨石上残留的部分淤泥、绿苔与水草,不过令人惊奇的是,目前残留的淤泥、绿苔与水草并没有想象中的严重,至少全然没有在水下淹没了不知道许多年该有的样子,仿佛就只是被大水冲刷了一遍一样。

  除此之外。

  吴良也没有看到大量的鱼虾等等之类湖水中该有的水生生物搁浅,就连此前那些个翻了个的“蜮”如今也极少还能够看到踪迹,不知是被冲去了下游,还是流入了那个巨大的漩涡之中,反正就是大部分都已经凭空消失了。

  带着许多疑问,吴良依旧站在古长城上等待了一阵子。

  直到确定震感已经完全消失,觉得下面大概率不会再发生什么巨变时,吴良才终于回头对典韦说道:“典韦兄弟,随我下去看看。”

  “我也去!阿旺叔,你去不去?”

  不待典韦搭话,却是喀布尔连忙抢着说道。

  “自然要去!”

  阿旺也是连忙说道。

  此刻这两个家伙亦是对这座山陵充满了好奇,哪怕明知可能还是存在一些危险,却也不肯轻易错过。

  “那么喀布尔,阿旺叔就交给你了,扶好了他,下去之后听我命令行事。”

  吴良也并未拒绝二人,点了点头说道。

  “这是自然。”

  喀布尔连忙应道。

  于是一行四人迫不及待的从古长城上爬了下来,沿着此前下山的路快速向那座山陵行去。

  ……

  如此来到河岸边上,他们已经被挡住了去路。

  最新生成的这条大哥足足有二十米宽,到底有多深尚且是个未知数,里面还有没有“蜮”也还是个未知数。

  因此吴良依旧不停的敲击着神秘小鼓以防万一。

  目光却早已投向了河对岸的那七块疑似某种神秘雕像的巨石。

  其中距离此处最近的一块吴良自是看的最为清楚,虽然还是无法看清上面的所有细节,但他已经可以确定那并不是一张脸或一个脑袋,而应该是一个跽坐(跪坐)的人像雕塑。

  只不过这种人像雕塑的形象实在有些抽象。

  它的头顶刻出了一道一道隆起的凹槽,看起来像是头发向后梳出来的大背头,而在大背头的顶部则又反翘回来形成了一个高高翘起的疑似高髻的凸起。

  而更令人感到古怪与诡异的,则是这种人像的脸孔。

  这脸孔虽然与正常的人类一样刻有五官,并且五官也都刻在了正确的位置,但各个五官的细节却又十分古怪。

  它的脸型很瘦很长,颧骨高高的隆了起来,拥有两条很粗的眉毛,眉毛下方则是两个明显突出的大眼睛与一个又大又宽的鼻子,鼻子下方则还有一张扁平而紧闭的宽大嘴巴,这张嘴巴几乎横贯整个下巴。

  另外。

  这种人像的四肢也是又短又粗,看起来给人一种极不协调的感觉,并且虽然保持着跽坐的姿势,可这姿势却更像是半蹲,膝盖分的很开,与天朝礼仪中的标准跽坐姿势有着十分明显的差别。

  “这……是人像么?”

  同样隔着河水打量对面的石像,阿旺下意识的问道。

  他的语气明显是疑问。

  说是人像吧,确实应该是人像,毕竟这石像有鼻子有眼睛,有胳膊有腿,基本特征上还都比较符合人类的样子。

  但那古怪的脸孔与奇怪的体型,却又与他认知中的形象有着很大的区别。

  阿旺也不是没有见识的人,生活在丝绸之路上,他所见过的人种绝对要比生活在中原的人多得多,但是却从未见过符合这种脸孔与体型的人种。

  “啊?你说什么?”

  吴良却不知为何走了神,听到阿旺的声音才回过神来,疑惑的看向阿旺。

  “没什么,只是我看这石像的形状十分古怪,说像人像吧,却又不太像,说不像吧,却又有不少相似之处。”

  阿旺觉得自己打搅到了吴良,连忙有些不太自信的说道。

  “哦,我也说不太好。”

  吴良微微颔首,却又模棱两可的道。

  其实第一眼看到这种石像的时候,他便觉得十分眼熟,再细细看了两眼之后,他便已经明白自己为何会觉得眼熟。

  三星堆面具!

  三星堆遗址在后世被誉为20世纪人类最伟大的考古发现之一,那处遗址距离后世已有3000-5000年的历史,便是距离东汉,亦是有1000-3000年的历史。

  而在三星堆遗址的发现中,最令世人瞩目除了那棵高近四米的青铜神树,便是那些令后世无数考古学家都无法给出合理解读的神秘面具!

  因为那些面具实在是太古怪了。

  非但不符合东亚人种的面部特征,便是纵观全世界各类人种,依旧无法找到能与之相匹配的面部特征。

  但神奇而又诡异的是。

  这种面具却又与后世许多影视作品中创造出来的外星人形象极为相似,以至于后世总有人拿三星堆与外星人相提并论……

  吴良是不相信什么外星人学说的。

  宇宙中或许却是存在着外星人,毕竟人类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探到宇宙的尽头,而在这无穷无尽的宇宙中,谁又能断言便没有一颗与地球环境类似、文明类似、甚至远超人类文明的星球呢?

  但直到吴良穿越之前,世界上还没有一种可靠的证据,能够证明外星人曾经或是可能到达地球。

  所以与其相信什么外星人学说,吴良倒更愿意相信地球上神秘的上古文明与历史。

  只是这出现在眼前的与三星堆面具有着相同脸孔的石像,却又教他看不太懂了……

  他很清楚后世的三星堆在什么地方,那是在与此处甚远的蜀地,想要到达那里非但要跨越祁连山,还要跨越地广人稀并且此时根本不属于汉朝领地、而是匈奴领地的青海,说是千难万险也不为过。

  若是非要将蜀地与此地联系在一起。

  吴良能够想到的也只有羌人。

  据他所知,原本羌人便是生活在青藏高原与黄土高原地区,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就在吴良现在所在的甘肃一带,甚至有很多历史上的大姓都是羌人,比如西周天子的“姬”姓,还有“姜”姓,就连治水的大禹也是羌人。

  后来随着匈奴的扩张,羌人的生存环境受到挤压,便有许多羌人部族翻越祁连山,一路南下迁移到蜀地定居下来。

  也是因此,如果非要说蜀地的三星堆与此地的石像有什么必然联系的话,吴良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羌人。

  但是若说这种极为类似而又神秘的三星堆面具是否与羌人有关。

  这便又没有什么定论了,最起码据吴良所知,后世发现的考古资料再结合许多学者对羌人文化的研究,还没有发现两者之间存在什么必然的联系,并且许多羌人的古物与习俗中,也没有发现相似的东西。

  “阿旺叔?”

  如此沉吟了片刻,吴良忽然回头又对阿旺问道,“我记得长城脚下摆放着几只小木船,那小木船还能使用么?”

  “能用,那便是族人们平时下湖捕鱼时所用的船只,为了防止有时涨水被冲走了,族人们每次用完都将那些木船抬上去。”

  阿旺点了点头,问道,“公子,你莫不是打算渡河?”

  “确实想走近一些瞧瞧。”

  吴良点头道。

  “安全起见,要不还是等我回去将族人们召来再渡河吧?”

  阿旺这次却谨慎了起来,好言劝道,“此地充满了古怪与诡异,公子贸然渡河恐怕不妥,人多些也能安心一些。”

  “不必。”

  吴良则微微摇头,接着又道,“喀布尔,劳烦你先将阿旺叔带回去,顺便将与我随行的人召唤过来,我们自会处置,至于你们那些族人,待我查明情况之前,最好不要教他们贸然来此,免得再发生什么不测。”

  “好吧,公子小心,阿旺叔,咱们就先回去吧,若是有什么事情公子自会来通知咱们。”

  出于对吴良的尊敬与崇拜,喀布尔自是对他言听计从,虽仍有些不舍与好奇,但还是麻溜儿的搀起同样好奇的阿旺一步三回头的向远处走去。

  不久之后。

  吴良已经与典韦将一只木船合力抬到了水中,而后顺顺利利的渡过了那条大河。

  而当他终于来到石像身后时,却是立刻注意到了一个更是区别于普通人类的细节,心中惊讶不已:“这……难不成是只出现在羌人的古老史诗中出现过的戈基人?!”

  第三百九十九章 这不是狼牙棒么?

  戈基人来源于羌人民间口口相传直至后世的史诗传说《姜戈大战》。

  相传在羌人祖先生活的草原上,生活这一群戈基人。

  戈基人身材矮小却十分健壮,长着高高的颧骨,突出的眼睛,背后还有一条短短的尾巴,并且性情十分凶猛,互相之间经常因为争夺牧场而发生战争。

  一天晚上,羌人忽然遭受了戈基人的抢掠。

  羌人为了避免战争被迫西迁寻找安生之地,而戈基人却穷追不舍,屡次将羌人逼入绝境,哪怕羌人奋起反抗也总是不能取胜,最后羌人的天神终于出手相助,使用自己的法力与智慧将戈基人彻底打败,从此羌人才过上了安稳富足的生活。

  吴良看过后世学者走访整理出来的《姜戈大战》原文。

  史诗中虽然有一些匪夷所思甚至看起来很不合理的地方,但关于戈基人的描述却是十分清晰,就好像“戈基人”这种后世人们无法想象、考古界也从未发现过类似人类遗骸的种族真实存在过一般。

  而更令人惊奇的是。

  三星堆中发掘出来距离后世有3000-5000年历史的青铜面具,五官特征竟与羌人史诗中“戈基人”存在许多相似之处。

  而三星堆正是古羌人的主要聚集地之一。

  因此后世考古界也有许多学者推测这种疑似外星人的青铜面具形象,原型可能便是羌人史诗中的“戈基人”。

  可惜直到吴良穿越之前,也没有人找到直接的证据或证物能够证实这种猜测。

  而现在摆在吴良面前的石像,却像是一种颇为直观的证据。

  因为他在这个石像背后的股骨位置,看到了一条明显是雕刻出来的短尾巴。

  这尾巴有点类似于兔子的尾巴,向上翘起卷成了一个与石像比例很不协调的小球。

  吴良走上前去小心剥去粘附在这条小尾巴上面的少量污泥,能够清晰的看到尾巴上面还有一些顺着尾巴卷曲方向雕刻而出的细小纹路,通常情况下,这样的纹路应该是为了呈现出小尾巴上长有毛发的状态。

  “这……”

  吴良脑中浮现出了一些比较绅士的画面。

  在后世的某些圈子里,这种长有尾巴的种族通常都以女性的身份出现,并且深受一些圈内人士的喜爱与追捧,甚至已经形成了一种比较小众的文化。

  吴良不是个绅士,而是个LSP,所以他虽不是圈内人,却也一点都排斥这种文化。

  不过眼前这个体型短小却又十分壮实的石像,显然不符合这个圈子的审美,并且石像上还雕刻出了十分显眼的器官,这分明是一尊男性雕像,而有着一般人类击剑必败的比例,实在难以教人生出什么想法。

  更何况,作为一名专业而又严谨的考古工作者,吴良是有职业操守的。

  所以。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吴良望向山陵上密密麻麻的山洞,凝神思索起来。

  后世从未发现过疑似“戈基人”的遗骸,而与“戈基人”有关的“古羌人”又一直尊崇火葬的习俗,甚至将其视为一种崇高的信仰。

  《吕氏春秋》有云:“氐羌之虏也,不忧其系累,而忧其死而不焚也。”

  这句话的意思便十分明了,说的是“古羌人”被俘虏做了奴隶之后,不怕繁重的劳役,只害怕死后不能火化。

  因此这些山洞断然不可能是“古羌人”的陵墓。

  再加上“古羌人”通常也没有居住在山洞之中的习惯,因此这种规模的山洞也不太可能是“古羌人”的居所遗址……

  吴良想起了后世一个叫做“克枯乡”的羌族村寨。

  在“克枯乡”村寨不远处的山陵上,便有许多不知修建于何年何月的神秘山洞,当地的羌人将这些神秘山洞称作“金洞子”。

  据当地人介绍,这些“金洞子”同样有着令人匪夷所思的传说,他们说这些山洞的主人,其实是一种身材矮小的矮人,这可惜这种矮人早已消失,因此这些山洞便空了下来,一直保留到了后世。

  根据这样的传说,后世同样有学者怀疑这些山洞可能与传说中的戈基人有关。

  可惜同样没有找到证明这种猜测的可靠证据。

  ……

  带着这些猜测,吴良从身上取出一块麻布来,继续小心翼翼的清理这尊石像上的淤泥与青苔。

  典韦则一言不发的站在身后警戒,同时依照吴良的指示,每隔一段时间还会敲击一下吴良交给他的神秘小鼓防止水中那些消失不见的“蜮”卷土重来。

  如此一刻钟之后。

  吴良总算将这尊石像清理了出来。

  现在的石像与清理之前的石像相比,除了上面的雕刻的纹理更加清晰之外,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也没有更多值得研究的细节。

  不过此刻吴良已经可以确定一件事。

  这石像的面部细节与后世三星堆中出土的青铜面具如出一辙,甚至可以毫无疑问的说,两者其实就是同一种东西,只是出土的地点相差了几千里罢了。

  不过相差的这几千里又并非毫无关联。

  这是古羌人迁移的路线,而在《姜戈大战》之中,戈基人也一直在对古羌人进行追击,极有可能也跟随古羌人到达那里。

  “典韦,随我四处查探一番。”

  吴良并没有继续清理其他的石像,而是沿着山陵之下较为平缓的山脚查探起来。

  山陵上的那些神秘山洞还不知道有些什么东西,为了防止发生什么危险的情况落得一个孤立无援的下场,他打算等瓬人军赶来之后,再与骨干们一同进入查探。

  ……

  山脚下有一条大约两米来宽的区别于其他地方的平坦区域。

  这片平坦区域沿着山脚不断延伸,看起来就像一条人工修建出来的道路。

  吴良心中怀疑,于是便停下脚步,使用随身携带的工兵铲将这片区域上面覆盖的一层湿滑的淤泥铲开进行查看。

  这一层淤泥也并不厚,连五公分都不到。

  如此铲开一片区域之后,吴良发现淤泥下面藏着的其实是一层夯实在一起的小石子,这些小石子十分均匀,缝隙之间掺杂着一些类似于砂泥的粘合成分,能够对这些小石子起到一些固定作用,有点类似于后世公园里常见的石子路。

  不过非说坚固程度的话,到底略微差了一些,毕竟后世的石子路都要铺设一层厚厚的水泥混凝土,而不是工兵铲便能够铲开的砂泥。

  吴良又用工兵铲向下挖掘了一阵,试图找出这种小石子路的铺设厚度。

  如此耗费了一刻,才终于挖透了这层小石子路。

  小石子路的铺设厚度足足有二十公分,并且所用的材料十分均匀,从上到下没有看出任何偷工减料的迹象。

  这无疑可以断定就是人工铺设出来的道路,而且……

  吴良沿着这片平坦区域向远处眺望,发现这条道路非但只在山脚下有,更是出现了许多岔路,并且一直向山陵上延伸。

  这可绝对不是一个小工程!

  尤其对于没有机械化的古人而言,光是采集这些规格差不多大的小石子,并将其运送到相应的位置便已经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

  此时此刻。

  看着这些修建规整的道路,吴良再抬头看向山顶上的那些洞穴,甚至怀疑这根本就不是一座山,曾经可能是一座热闹非凡的城市,又或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巨大堡垒。

  ……

  如此沿着这条道路继续向前行走。

  不久之后吴良便来到了第一个岔路口上,这是一个四岔口。

  除了吴良走过的这个岔口,其中一个岔口向山陵上方延伸,另外两个岔口则有一个沿着山脚继续向前延伸,另外一个则延伸向了那条刚出现的大河。

  向山陵上方延伸的岔口连通着地势最低、也距离吴良最近的两个洞穴,同时还分除了其他的岔口向别处延伸;

  沿着山脚继续延伸的岔口,则一眼望不到头;

  而那个延伸向大河方向的岔口……

  它并未进入河中,而是连通着一处距离吴良只有十来米的奇怪凹坑。

  那凹坑有着方方正正的形状,面积大约有个十平米左右,深度目测应该只有半米,此刻坑内覆盖这一层深色的淤泥,不知道淤泥下面究竟埋藏着什么东西。

  “先去这边看看,小心一些。”

  吴良对典韦如此嘱咐了一句,便一边用工兵铲探着脚下的虚实,一边小心翼翼的向那处古怪的凹坑摸去。

  凹坑中倒发现了两只翻了个的“蜮”。

  它们躺在淤泥中一动不动,那些节肢也软踏踏的垂在一边,好似已经彻底死去。

  “咚咚咚!”

  典韦却是连忙将典韦拦在身后,立刻将神秘小鼓敲响。

  那两只“蜮”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如此基本已经可以确定它们不会对吴良造成威胁,然而就在典韦打算向吴良说明的时候,却听“啪啪”几声。

  吴良不知何时已经将改良版的“战国连发弩”取了出来,对着那两只“蜮”便是一顿乱射,一眨眼的功夫就清空了箭匣。

  “看来应该是死透了。”

  迎着典韦有些反应不及的眼神,吴良已是笑了笑,收回“战国连发弩”大大方方的来到凹坑前面。

  在这两只已经被射成了刺猬的“蜮”旁边。

  则有一个大约手腕粗细的斜插在淤泥之中的棍子,露出的部分估摸着应该有个三尺来长,一端刚好伸到凹坑边缘。

  吴良低下身子细细查看。

  发现这根棍子已经被一层绿色的水藻严严实实的包裹了起来,随即又用麻布对其进行小心擦拭。

  结果擦完外面那层滑腻的水藻之后,里面却依旧是一层十分粗糙的绿色痕迹。

  “青铜?”

  吴良盗了那么多墓,见过的青铜器具不胜枚数,对于这种粗糙的绿色痕迹自是十分熟悉,这显然是青铜特有的锈迹。

  确认过这根棍子的材料,吴良略微沉吟了一下,终是伸手将这跟青铜棍子握在手中,试图将其从淤泥之中抽出来。

  结果。

  “嘿?”

  还挺沉重。

  吴良虽是慢慢的发力,但知道力气全部使出来,这根青铜棍子也仅仅只是出现了些许松动的迹象,并未如愿将其抽出。

  而随着这跟青铜棍子的松动,凹坑中的淤泥也跟着略微涌动了一下。

  淤泥涌动的面积不小,给人的感觉仿佛是这根青铜棍子的下面还连着什么大一些的东西,就藏在这片淤泥底下。

  “典韦,你来试试。”

  吴良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果断将位置让给了典韦。

  这东西他倒不怕出现什么损坏,反正以它目前的腐蚀程度以及所处的环境,就算吴良进行保护也几乎不可能流传下去。

  而他要做的便是搞清楚这东西的考古价值。

  然后尽可能将有用的信息记录下来,这或许要比强行去这件东西本身更有意义。

  “诺!”

  典韦应了一声走上前来,用他那大拇指几乎堪比吴良手腕粗的大手抓住那根青铜棍子。

  “嘿——”

  就只用了一只手,猛地一发力,便直接将那青铜棍子从淤泥之中拽了出来。

  “哗啦——!”

  伴随着青铜棍子被抽出来,淤泥下的东西亦是一同被带出了好几件,翻个了身掉落在了淤泥之上。

  “这是……”

  吴良连忙看去。

  淤泥下被带出来的竟是几件青铜制成的沉重兵器!

  其中有一柄长约三尺的方头锤,无论是锤头还是锤柄皆是青铜材质,一看分量就不会轻。

  还有两柄两尺来长的大斧子,那斧子同样通体青铜,斧头看起来比那方头锤的锤头还要大的夸张,吴良估摸着最起码也得有三四十斤重。

  就连典韦手中的亦是一把兵器。

  除了后面较长的手柄,头上乃是一个形状类似枣核的椭圆形大头。

  而在这个椭圆形的大头上,还密密麻麻的分布着许多凸出来的尖角,这些尖角虽不怎么锋利,但看起来确实十分危险。

  “这不是狼牙棒么?”

  吴良微微一愣。

  这种兵器早在使用甲骨文的时代便已经存在,只不过那时候可不叫“狼牙棒”,而是被称作“殳(shu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