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母亲躺进ICU的那一天,直至她拿到母亲藏了不知多久的诊断书。

  肝癌中期,有转移的迹象。

  手术室外的走廊永远是最冰凉的地方,陈舟在那坐了一整夜。

  她无助地想到小时候也是这样,也是这样失去的爸爸……

  她只剩妈妈了,她不能,不能没有。

  泪水在成年人世界里是最没用的东西。

  陈舟没得选,本就是临时工的工作很好解约,陈舟收拾好了一切。

  2015年2月,母亲病情再一次恶化,手术室外,陈舟退掉了高铁票。

  她还是无能为力,答应过的事做不到,剩下的人也守不住。

  那次手术后,母亲的情况有所好转,陈舟临时找了份兼职,白天工作几个小时,晚上再去医院陪床。

  天气转暖,母亲出了院,陈舟买了辆车,方便去医院的定期检查。

  周末太阳好时,陈舟就会带着母亲去公园晒太阳,两人并没有什么交流,陈舟每次都是出神地望着一片玫瑰园地。

  “姑娘,是妈拖累了你。”

  陈舟回神笑了笑,她起身拢了拢母亲身上的毯子,“说什么呢妈,会好的。”

  会好的,妈妈会,自己也会。

  2015年高考,陈舟驾车去了温邡市,白天看着余椿去考试,当晚再赶回家照顾母亲。

  至少,她还能陪余椿走完最后一段路。

  余椿不必看到她,余椿该就此忘了她。

  她自私地想留住久一点更久一点,陪伴多一点再多一点,有没有结果好像没有那么重要。

  可是总要有舍断离的那一天不是吗?

  余椿该大步向前走的,她只能教到这了,不再是余椿的老师了,她引以为傲的小朋友是时候该展翅高飞了。

  车驶过那个身影后,陈舟湿了眼眶。

  母亲身体好转,陈舟开始出去面试新的工作,她想不到未来会是怎样,只想着先去踏出一步试试。

  在投出又一份简历后,陈舟查到了余椿的高考成绩。

  很优秀,一直都很优秀。

  陈舟对着手中的哆啦A梦笑了笑,“小蠢真是很棒啊!”

  酒瓶散落一地,敲碎了心底凌乱的心绪,是再也没有力气去接起的电话。

  三遍,陈舟走出了房间,任由电话铃声响了三遍。

  无声就是最冰冷又有力的拒绝方式。

  总要一点一点地去抽离。

  多少个四季更替,暗色无光。

  病癌扩散太快了,已经到了各个器官。

  尽人事,听天命,是最后的医嘱。

  二零一八年初春。陈舟失去了她的母亲。她最后的亲人。

  她瘦了很多,本就不会胖的体质已经到了瘦骨嶙峋的地步。

  陈舟安置好一切,辞去了当初随便找的工作,母亲留给她很多,尽管这些年治病的医疗费很昂贵,家底也支撑过去了。除了一套老房子,还有现在的房子,陈舟还有她的一辆车。

  陈舟在这个人世上只剩这些了,她卖了老宅,踏上旅途。

  她还记得小时候,父亲还在的时候,一家人说好过年放假的时候,一起去南方旅游,连攻略都做好了,却也抵不过天灾人祸的意外。

  父亲走后,母亲也再也没有提这件事,陈舟找出当时记的攻略,像是一个要不到糖的固执小孩,一定要去实现当时的约定。

  悲伤压抑久了会麻木,根本找不到倾泻的出口。但一旦戳破了一个漏洞,就会再也抑制不住。

  陈舟再回安义市时,已经入了秋,绵绵细雨整日整日地下,她终于鼓起了勇气去收拾母亲的遗物。

  除了衣物外,还有一封手写信。

  那封信让压抑许久的陈舟找到了倾泻的出口,她从来都没有哭过那么大声,哪怕是签家属死亡告知书时都没有。

  信的内容很简单,全文都是在回溯过去的愧意,以及希望陈舟能有新的人生。

  父亲的去世成了母亲心中的结。那时她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陈舟,就像是心里扭曲一样,见到女儿就会想起爱人的面孔,所以她选择逃避,用更多的工作来避免与女儿的相处,她的母爱自私又吝啬,她对不起女儿,没有给她完整的童年。

  后来她被查出病症早期,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女儿,因为两人见面根本说不上几句话,她害怕自己会死,也有期待过自己能解脱,但她还是不忍女儿一个人在世,所以她想到了最荒谬的方法,给女儿找一个爱人,相亲是最快的方法,她只能那样去逼女儿,但她的女儿好像很讨厌这样,也很讨厌她,过年都不愿再回家了。

  后来在病榻垂危之际,她发现,女儿心里是有人的,总是痴痴地发呆看向一处,她并不清楚那是何人,女儿也不可能会和她说,她明白自己是累赘,也明白女儿一直在犹豫,拖拖拉拉过了四年已久,女儿好像已经很久不再发呆了。

  信的最后,母亲写到:“人这一辈子悲欢有时,苦难常在,躲不过去的就要去面对,珍惜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我当时勇敢一点,也不会遗憾至今,去见你父亲是我最开心的事,所以姑娘,去做你最想做的,别留遗憾。”

  风吹开了没合好的窗户,微风细雨吹进了空荡的房间,连带着止不住的泪水,一同潮湿着秋意。

  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开始有了别样的感受,陈舟自己也分不清,她只记得她开始隐隐期待与余椿的每一次相处,习惯去看余椿笑意盈盈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