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距离远,之前传到李继春耳中的战场喊杀声,已经变成了一种隐隐的轰鸣声。可5分钟时间过去后,李继春却感觉到传入耳中的轰鸣声愈发清晰。他知道,被甩下的明军大部队前锋,已经接近了西山。
这个不祥的判断令李继春仿佛闻到了一股尸体的焦糊味道,于是他一个激灵后立即下令:“不等了,绕过林子走!”
在这一刻,猎人和猎物是随时在变换身份的。春雷营这区区500人想要火中取粟,离开了信息优势,现在就变成了猎物,处境属于极度危险状态。
李参将很清楚,随着后方战场接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很担心自己已经进入了敌手伏兵的攻击范围,如果下一刻从道旁冲出敌骑,李继春一点都不会感到惊讶。
之所以伏兵现在没有冲出来,或许是因为确实离得远不在攻击范围,更有可能的是,因为明军大部未到,所以伏兵忍住了没出手。
猎人和猎物模糊了身份,这让某人不得不命令部队放弃第一联络点,继续往锦州方向前进。
其实这道命令也是在预案之内的。
李继春事先接到总参的战略要求是:优先保存自身,其次考虑伏敌锻炼部队。也就是说,今天宁可不捞任何好处,李继春也要将部队完整带回去。所以此刻看到势头不对,春雷营主力便第一时间去了锦州方向。
世事难料,变幻无常。
就在春雷营500骑兵绕过松桦林乃至树林背后山脊那一刻,通信兵在马上惊喜地大喊一声:“联络上了!”
李参将同样惊喜莫名,勒住马缰后直接拿过手咪,不顾通信规则用明语大喊:“冯世明,冯世明,报告位置!”
冯世明的声音很快通过步话机传了出来。
能用语音联络,那就证明双方的直线距离并不远。事实也是如此,恢复联络后,李继春才知道,冯世明部就在前方两条山脊之后,大约5里外的一个小山头上。
至于双方都关心的某一支队伍……冯世明明确告诉李继春:后金伏兵不但存在,而且位置就在两条山脊中间。
这也是冯世明部之所以选择当前位置停留的原因:可以监视后金部,随时发动攻击。
猎人和猎物又一次转变了身份,老司机李某这一刻浑身鸡血……肾上腺素沸腾,他知道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即将来临了。
再次详细问清楚敌军所处的地形以及规模装备等情况后,下一刻,李参将下令,全军匀速前进,准备作战!
当瓜尔佳·窝图听到敌军前锋即将路过山口的报告时,他轻蔑地笑了笑。大刺刺坐在一块石头上的窝图,并没有为军情所动:“明狗大队到哪里了?”
“回额真,尚在10里路外。”
“理这伙人做甚?放过去!”
“嗻!”
瓜尔佳·窝图是正黄旗人。身为女真大族瓜尔佳氏的嫡系成员,30岁的窝图已然是正黄旗下辖少数甲喇额真之一,可谓是位高权重。
而这次出来和明狗大战,一向待窝图亲近的大汗皇太极,给他分配了一个重要任务:伏击。
窝图明白这是大汗对他的恩典。伏击逃敌这种事,即没有危险,还很容易捕获敌方重要人物和资财,真真是最好不过的差事。
于是窝图很用心,决定把大汗交代的差事办好:他带着自家下辖的5个牛录,以及大汗在战前额外挤出来给他的500精兵,专门在开战前绕了个大圈子,从西山北部钻了进来。
到了今天,窝图部整整2000精骑,已经在西山脚下的这条石沟里,埋伏了整整一天半时间。
现在,收获时间到了。
于是乎,当窝图一早接到有骑兵在5里外树林歇马时,他丝毫不为所动:明军大溃的消息,已经被战场处放出的狼烟通报到了这里。所以当高处的瞭望哨所前来汇报时,窝图知道,这股几百人的骑兵,肯定是提前跑路的关宁孬种。
对于这种骑兵,窝图一点想法都没有。这些孬种打仗不成,跑路一绝,歇会马就溜了,不值得他出手。
果不其然,那伙骑兵歇马没过多久,就重新启动,绕过树林,顺着山脚往锦州方向退去。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样子,这伙仓惶逃命的骑兵开始路过窝图部所在的谷口,隆隆的马蹄声传进了窝图耳中。
“不对!”
身经百战的窝图,这一刻汗毛都竖了起来:从石谷外传来的马蹄声,即整齐又舒缓,还在慢慢减速收力——女真勇士每次秋猎行将围捕前,也是这样操控马匹的。
“上马,上马,抽刀!”
就在窝图猛然起身张口大吼的同时,一连串尖厉的骨哨声从高处瞭望哨那里传了过来。
然而谷中的后金骑兵这时已经不需要报警了,因为骤然变急促的马蹄声,明晃晃暴露了来者目的——骑兵突袭!
第584节 大凌河之战(三)
闻听有敌来袭,原本处于修整状态的后金骑兵,顿时疯狂往自家马背上爬。
不得不说,一支经历过无数战斗,正处于上升期的军队,在战术素养方面还是非常优秀的。
即便在这种争分夺秒的突发时刻,谷内骑兵依旧自发调整到位:前方接敌者紧急上马,后队则互为同伴披甲,预备二次重装冲锋。
就在后金轻骑将将冲出石峡口这一刻,隆隆的马蹄声也由远及近,从对面一个拐弯处转了过来。
双方这一刻终于照面。
从后金骑兵的角度看去,突兀杀至面前的来敌,貌似只是一伙司空见惯的大明官兵:头戴皮盔,身穿红色胖袄。
可这只是表象。
如果仔细看细节的话,这支来自明国的骑兵部队可就不那么明国了。来者不但阵形齐整坐骑精良,而且武器装备与寻常骑兵完全不同……最重要的是,这支骑兵部队杀气腾腾,全不是一副兵败后的丧家之犬模样。
杀气这东西,其实更多的是一种通过内敛所表现出的精神面貌;并不像外行所认为那样,满脸凶残大声呼喝就是有杀气了。
来敌同样如此。除了紧绷的脸庞和熟练的控马动作外,并没有制造多余的声响。冗长的峡谷中,只剩下轰鸣的马蹄声,以及扑面而来的寒冷空气。这种冷硬且单调的场景,伴随着即将到来的厮杀,份外令人窒息。
突袭者给匆忙冲出窄口的后金骑兵带来了巨大压力。然而当冲在最前方的窝图看到来敌第一眼后,却倒吸一口凉气,不顾冲势,猛然间大力勒缰,于是战马人立而起,长声嘶鸣。
导致窝图紧急勒缰的不是什么杀气,而是对手怪异的阵型。
线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