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两个耗费体力的项目,眼见就快四点了。

  程幼宁:“去排摩天轮吗?”

  岑晚谣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去。”

  摩天轮也算是江岛游乐园的招牌项目,转一圈要25分钟,冲着日落来排的人很多,要排一个多小时。

  程幼宁有些担心岑晚谣会觉得太久,就扯扯她问要不要放弃。

  岑晚谣倒是很坚决:“排,来都来了。”

  程幼宁有些后悔,“早知道还是应该提前买个项目快速券。”

  岑晚谣:“等一下呗,又没有什么急事。”

  程幼宁:“我不是怕你站着累嘛。”

  岑晚谣:“手术的时候十几个小时都站过来了,一个小时算什么。”

  程幼宁捏捏她手,“就是因为这样,假期才更不想让你累着啊。”

  岑晚谣瞥了他一眼,“程幼宁,我没那么脆弱,又不是瓷娃娃。”

  岑晚谣向来自尊心强,特别在专业和工作态度上,向来不肯服输,这会儿肯定要觉得程幼宁看轻了她。

  程幼宁只好继续放低姿态,“我是心疼你,你是没那么脆弱,但也没必要大休息日的非得让你多吃苦啊.”

  岑晚谣其实挺想坐的,关于摩天轮的爱情传说很多,但是她有限的关于摩天轮的记忆,只有童年和父母坐过那么几次,如果有时间和机会,她其实想把这些都打卡一回。

  岑晚谣:“我是真的想坐,陪我。”

  “好,陪你,想坐就坐。”程幼宁笑了笑,踮起脚凑到她耳边,“晚上回家给你捏腿。”

  一个小时说快也快,排到她们的时候正好开始日落。

  岑晚谣踏进车厢才发现地板中间一块是透明的,顿时瞳孔一怔,“这怎么是透明的?”

  程幼宁:“怎么了,我们又没穿裙子,怕什么。”

  岑晚谣一万个不可思议,“这是裙子的问题?”

  程幼宁这才恍然大悟,“你不是恐高吧?”

  岑晚谣僵着点点头。

  程幼宁急了,“那你说想做?你不会以前没坐过摩天轮吧,你可是千金大小姐啊?”

  岑晚谣有些委屈,“小时候坐过,但是太小了,没看着什么。”

  程幼宁当机立断站起身来,车厢跟着往岑晚谣那边倾斜。

  岑晚谣脸色一变,抓住了扶手,“你干嘛?”

  程幼宁坐过去,搂住她,“陪你啊,你不是害怕嘛。”

  程幼宁轻轻托住岑晚谣下巴,“别看脚下,就不会怕。”

  摩天轮缓缓上升,地面的一切逐渐远去,拥挤的人群和冗长的队伍都化成点线。

  岑晚谣还是有些害怕,一只手紧紧抓着扶手,另一只手在程幼宁手心里沁出了汗。

  程幼宁稳稳托着她下巴,“阿谣你看,能看到澧水湖呢。”

  摩天轮升到半空,岑晚谣慢慢放松了下来。当一切慢慢在眼中变得渺小,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左侧是海湾和落日,右侧是高楼林宇,她们像是悬浮在半空的飞鸟,借着黄昏余晖俯瞰这城市的一切。

  岑晚谣不禁从心里慨叹:“原来S市长这样啊。”

  程幼宁:“可不是嘛,忙来忙去天天三点一线的,就没真正好好看过这座城市。”

  她和岑晚谣都不是本市出生的人,在市内也没有血亲,即使买了房,在本地人眼里也依旧是过路人,是暂住者。可她们在这城市里生根发芽,留下了许多故事,与许多人的命运脉络相通。

  一颗种子它如何而来或许并不重要,它在这里,在这座城市的岁月里留下过痕迹,这便够了。

  程幼宁笑着偏头看她,“不怕了?”

  岑晚谣:“不看脚下就行。”

  程幼宁:“脚下的东西也没什么好看的,要看天,你看,多广阔。”

  程幼宁看向窗外的眼神如此清澈,像是有无尽蓬勃的生命力,无论怎样风吹雨打,她都能百折不饶。岑晚谣觉得这样的她,最是弥足珍贵。

  岑晚谣突然想起刚才哄遥遥的她,连唇角都让人觉得甜甜的,“你是不是很喜欢小孩子。”

  程幼宁转过头来,“怎么突然问这个?”

  岑晚谣错开她的目光,“我看你刚才哄遥遥的时候,很开心。”

  自从两人交往以来,就再没提过孩子的事。程幼宁脑子转得飞快,“喜欢呀,小小的东西都很可爱嘛,小猫猫小狗狗小兔子也都很可爱啊。”

  岑晚谣抿了抿唇,“你想要孩子吗?”

  岑晚谣发问的眼神很认真,程幼宁意识到不能再糊弄下去了。

  她们只谈论过一次孩子的话题,岑晚谣当初十分坚决地说不会允许她和不相干的人孕育一个生命。

  在岑晚谣之前,程幼宁确实以为自己会和这城市里的万千人一样,结婚,生子,延续。但如今她的选择不再相同。

  程幼宁摸摸她的脸颊,“我确实喜欢孩子,但就像刚才说的那样,小小的东西都会让人心生爱怜,这是人类的本能。可小孩子不一样,我们不能用这样肤浅的理由强行将他带来世上。要教育一个孩子还是太沉重了,我还没有信心做好一位母亲。”

  岑晚谣抬眼看着她,“以前我说过,不能接受的话,现在我不这么想了。程幼宁,如果你有宝宝,我也会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来养育的。”

  岑晚谣的眼神很认真,程幼宁知道她没有说假话,也相信这是她现在的真实心意。

  但“当作”与“真相”终归不同,人们常常下定决心,却常常无法一一兑现。

  况且对象是一个孩子,她们不能如此轻易定决。

  程幼宁捧起岑晚谣的脸,看着她,“阿谣,我现在还没有决心能做好一位母亲,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繁衍是所有生物的本能,但对人类而言却不一定是必须。人们常常说我们这一代不生孩子,人类早晚会灭亡,确实是这样的。但若是这繁衍要以失去质量为代价,人类最终也会走向灭亡,并且只会更加残酷。而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他最终将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若是我们以一句浅薄的‘喜欢’或者‘需要’为由,却无法让他获得尊重和幸福,那就是在造孽。现在的我还做不到,但如果你想要,我们可以慢慢做准备。我还很年轻,还有很多时间。”

  岑晚谣:“我还不知道,我也还不太明白。”

  程幼宁揉了揉她的耳垂,“那就不用着急,等想明白了再说。即使没有孩子,我们现在这样我也觉得很圆满了,我很知足。”

  岑晚谣蹭在程幼宁颈窝里看摩天轮升过最高点,与夕阳一同慢慢下沉,“不该在这里花时间说这些沉重的话题的。”

  程幼宁笑了笑,将靠在颈窝的下巴捏起来啄了啄,“看来你不知道,摩天轮过半了以后,也不是用来看风景的。”

  程幼宁的鼻尖微凉,呼出的气息却温热。这车厢封闭又狭小,一呼一吸之间,空气仿佛将她们包裹,以至于岑晚谣忘记了此刻身处何方,只是闭上眼凑过去与程幼宁唇齿交缠,时退时进,直到车窗被人敲响才惊惶而逃。

  程幼宁和岑晚谣是红着脸从车厢里逃出来的,连着身边一片看戏的唏嘘声,飞奔穿越出人群。

  也是昏了头了,竟然就这么在摩天轮里亲了十来分钟,连落地了都没发现。

  “你怎么不叫我!”岑晚谣羞得有些懊恼。

  程幼宁垂着脸挠挠头,“我也没睁眼啊,谁接吻睁眼不是。”

  “我也没想到竟然这么会亲了这么久……以为也就几分钟。”程幼宁小声嘀咕着。

  岑晚谣接吻的技术也太好了,程幼宁这会儿从天灵盖到尾椎骨都还是麻的。她实在庆幸自己是一名女性,否则和岑晚谣交往的代价也太大了,估计自己会被当成人间泰迪,动不动就要被当成变态抓起来。

  她们走开好一段路才敢停下来。

  程幼宁看看黑了大半的天,“要再逛逛吗?还是回家?”

  岑晚谣:“回家吧,还能错开晚高峰。”

  程幼宁点点头,突然想起来什么,“家里好像没什么吃的了。”

  岑晚谣:“现在回去做饭也太晚了,就在外面吃吧,想吃什么?”

  程幼宁尾巴一摇,“我说出来你会揍我吗?”

  岑晚谣低头瞥了她一眼,一张脸没一处像是有好心思的,“你先说,我看看。”

  小狗卖萌:“想吃小龙虾。”

  小狗恳求:“我都好几个月没吃过了,好馋的。”

  自从上次在松栀别院被抓包后她就真的没再吃过,眼下已经是忍耐的极限了。

  岑医生叹气,“行吧,给你打打牙祭。”

  小龙虾这东西,和美酒一样,巷子越深越好吃。

  程幼宁将车停到商场的地下车库里,带着岑晚谣七拐八绕了十几分钟,赶在岑晚谣发火之前,终于是到了一家小店门口。

  程幼宁轻车熟路找到一个位置坐下,冲着满店里跑的老板娘喊了一句:“姐,来两斤小龙虾,一斤麻辣一斤蒜香的!再要一份龙虾开口饺,两个红糖冰粉,一扎酸梅汤,对了姐,冰粉一碗不要坚果碎,麻烦了!”

  老板娘“哎”了一声,扭头直接跟后厨说了菜。

  程幼宁想了想,“姐今天有时蔬吗?”

  老板娘:“有,有,空心菜,西兰花,芹菜,青菜,土豆丝都有。”

  程幼宁示意岑晚谣选一个。

  岑晚谣:“来份空心菜吧,清炒。”

  老板娘:“行的妹妹,一点辣子都不会给你放。”

  程幼宁舒舒服服靠在藤椅里,俨然一副自在样。

  岑晚谣:“经常来?”

  程幼宁:“那是,这家老有名了,会吃的都知道。”

  老板娘端着酸梅汤过来,正好听见程幼宁在夸,赶紧笑着说:“难怪我说妹妹一看就眼熟哈,我让后厨给你们多加几只。”

  程幼宁笑得齁甜,“谢谢姐!”

  岑晚谣喝了口酸梅汤。“酸。”

  程幼宁:“等小龙虾上来你就知道了,就着酸梅汤能无限循环吃下去。”

  岑晚谣白了她一眼。“我可没你这能耐,都能跟店家吃出感情来。”

  程幼宁小手一摆,往她耳边凑,“你可别瞎说哈,人家老公是主厨呢!”

  没一会儿热腾腾的小龙虾就上来了,程幼宁也不嫌烫,夹起一个就往嘴里丢,结果还没等咬就吐回碗里,直吐舌头,“好烫!”

  岑晚谣看她猴急的模样,嫌弃地不行,“刚出锅的,能不烫吗。”

  程幼宁夹起来吹了吹,一边嗦着舌头一边沿着虾壳的边缘用牙撬开,然后用舌头一裹,就把肉剔了出来。

  这一顿操作直接给岑晚谣看懵了,“你不用手套的?”

  程幼宁把完整的虾壳吐出来,“要什么手套,吃的就是外头那层汤汁!”

  岑医生表示很不理解并且大为震撼,“狗果然是狗,佩服。”

  程幼宁转了转舌头,“我这是灵巧。”

  岑晚谣刷的脸就红了,拿起一只小龙虾丢进她碗里,“你快闭嘴吧,大庭广众的,没羞没臊,吃都堵不住你嘴!”

  程小狗嬉皮笑脸,闷头干虾。

  小龙虾吃了一半,开口饺终于端了上来,老板娘赶紧向岑晚谣介绍了一通,“妹妹你是第一次来吧,这可是我们家特色菜,皮儿是每天自己手擀的,用龙虾头熬的汤和的面,馅儿是蟹肉和龙虾尾,每个饺子里都有一整只龙虾尾,实惠得很!”

  岑晚谣轻轻道了声谢。

  开口饺像个敞口小布袋,每个小袋子里卧着一只肉质饱满的龙虾尾,看起来确实诱人。一口咬下去虾肉弹牙,蟹肉鲜美,饺子底面煎得酥脆,确实是好吃,岑晚谣难得一连吃了几个。

  吃到半饱再喝一杯酸梅汤,瞬间食欲就又被重新打开,确实是停不下来。

  小龙虾可能确实有卫生隐患,但它确实好吃啊!

  岑晚谣食量本就不大,两斤小龙虾基本都进了程幼宁肚子,她只吃了一半开口饺和空心菜,就问老板娘要凉粉。

  凉粉不是S市的本地菜,只有火锅店比较常见,岑晚谣没怎么吃过,一口下去,却是觉得舒服极了,大肉大油的重口感瞬间被冰爽清甜的凉粉带走。岑晚谣的那份没有坚果碎,因此多加了些水果和葡萄干,甜中带酸,很好吃。

  岑晚谣不禁感叹,“这些传统甜点比西餐花里胡哨的还是顺口多了。”

  西式甜点大多重糖重奶油,确实漂亮华丽,但容易腻。中式的这些凉粉啊糖水,虽然其貌不扬,但味道是真的甘甜爽口。

  程幼宁撑到几乎要扶墙,“回去你开车吧,我有些动不了了。”

  岑晚谣简直无语,“行吧。”

  程幼宁昂着头凑过来时,眼睛忽闪忽闪像是有星星。

  刚吃完辣的小狗嘴唇红彤彤的,看上去又软又弹,但岑晚谣转念一想,八成是蒜香的,顿时就嫌弃起来,伸手推了一把,“一股子菜味儿。”

  程小狗表示很受伤,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