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幼宁:“你还会难过吗?”

  岑晚谣摇了摇头。

  程幼宁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唐佳明。

  越是心爱之人,日日夜夜看到那道伤疤便会回想到那场事故,无疑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子宫作为孕育生命的重要器官,其实要比其他器官坚韧,轻易是不会因为外力损伤的。

  她无法想象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想起自己当时不过是痛经就那般死去活来,那当时的岑晚谣该有多么痛。她只是想想就觉得心要疼碎了。

  程幼宁将手轻抚在岑晚谣小腹上,“很疼的吧。”

  岑晚谣:“很疼的。”

  岑晚谣绝不是会轻易喊痛的人。

  程幼宁原以为成熟的大人就像是说岑晚谣这样,而今想来她曾经应该是多么明媚、爱撒娇的样子。

  程幼宁终于明白,这份成熟冷静的背后,曾有过怎样的疼痛与无助。

  岑晚谣只是怕了。

  其实程幼宁多少察觉出些端倪,岑晚谣其实很爱吃醋,对文也,甚至只是她说要回家时,岑晚谣都会流露出些微不满,像是个被抢走玩具的孩子。

  但那些情绪太过隐秘、一挥即散,如若程幼宁不是个细腻的人,当真是难以察觉。

  岑晚谣:“说到底还是我想要的太多了。”

  程幼宁:“我妈妈说,我从小就是个给予者,在大部分小朋友都会护食,不愿和别人分享玩具的年纪,我总是把家里的零食都装进口袋里,把自己最喜欢的先拿给大家吃。甚至有小朋友的玩具坏掉了,我会跟她说,你别哭了,我让我妈妈给你再买一个,好不好笑。”

  程幼宁轻轻抚摸着岑晚谣的脸,“这个世界上会有给予者,就会有索取者。我习惯于给予爱,但也并不认为习惯于索取爱的就不够好。索取也是一种表达爱意的方式,这本身并不会带来灾难。重要的在于如何平衡。”

  岑晚谣:“可大多习惯索取的人都会走向失败。”

  程幼宁:“谁会不犯错呢。即使无关于爱情也一样。我常常想我们这一生几十年,十年无忧无虑、童言无忌,二十年少年轻狂、心比天高,余下的尽是些在后悔、遗憾中起起伏伏。”

  岑晚谣:“但有些错是会难以承受的。”

  程幼宁半靠在床头看着她,“人们总是会把感情的失败推给某一方,或是习惯于说谁的过错更多一些。但其实可能谁都没有错,不过是是一段不合时宜的开始和不太美好的结束。”

  岑晚谣习惯性去拿床头的烟,却被程幼宁按了下来。

  程幼宁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交缠。

  程幼宁:“跟我讲讲以前的你吧。”

  岑晚谣侧过头,眼神飘向窗外,“任性,脾气不好,粘人,爱吃飞醋。”

  还是个枕头公主。

  事故之后,即使伤口已经痊愈,唐佳明也渐渐不再主动触碰她了。

  岑晚谣教给程幼宁的一切,都是那之后学会的,有些是模仿唐佳明的,有些是她自己学的。

  她甚至用过这样卑微的方式试图挽回。

  岑晚谣:“是不是听着就很要命。”

  有谁能受得了跟这样坏脾气的人交往呢?

  程幼宁:“很可爱呀。会吃醋,会生气,会想要一直黏着,你那时一定很喜欢她吧。”

  程幼宁嫉妒唐佳明。

  岑晚谣:“一两天或许没什么,时间久了,总会厌烦的。”

  所以,她在骨子里原本是一个索取者,自那之后她学会了假装成给予者。

  程幼宁:“所以你一直委屈着自己吗?”

  成为一个可靠的、得体的大人,模仿着唐佳明的样子。

  岑晚谣:“谈什么委屈,不过是到了年纪罢了。”

  程幼宁:“可你是岑晚谣,世间仅有的岑晚谣。”

  她不该变成唐佳明那样。

  她不会想要变成唐佳明那样的。

  程幼宁觉得自己何其有幸,她在失恋的当天就遇到了岑晚谣。

  而岑晚谣独自隐忍了四年。

  是她来的太迟了。

  程幼宁:“我想看看你,我想看看真正的你。”

  岑晚谣:“你也会厌烦的。”

  总有一天。

  程幼宁握紧岑晚谣的手,用力将她拉向自己。

  “怎么可能有人会厌烦你呢,那他一定是疯了。”程幼宁用自己的鼻尖轻触着岑晚谣的,“我可是求之不得呢。”

  岑晚谣的呼吸顿时就乱了。

  与程幼宁十指相扣、舌尖纠缠,却还能用另一只手优雅地解除着程幼宁周身的束缚。

  这份游刃有余,此刻只会让程幼宁万分焦躁。

  程幼宁知晓了更真实的岑晚谣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间改变。

  如果岑晚谣在恋爱中其实更愿意做被宠爱的一方,那么在□□中呢?

  她一直以为岑晚谣是喜欢高高在上的,所以她尊重她。

  可如果不是呢?

  程幼宁每每看到岑晚谣,身体里就在叫嚣,想占有她,想好好疼爱她,更想把她揉碎了捏化了,融进自己的骨血和灵魂里,像是被唤醒了野生动物一般的本能。

  程幼宁按住了搭在自己衣扣上的葱白指尖,带着发烫的气息向岑晚谣耳边凑过去,“晚宝,你其实不喜欢这个位置吧。”

  岑晚谣愣了愣,没有说话。

  这片刻沉寂中,程幼宁读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她的百灵鸟,她的金丝雀,为了取悦别人,竭尽全力唱的婉转动听,唱这世界最美的歌谣。

  可程幼宁不再想听。

  程幼宁想要这只小鸟为她自己而唱,不需要歌颂,不需要技巧。

  只需要快乐,湿漉漉的,最炙热的快乐。

  怎么会有人忍得住不去爱怜这美妙的胴体和令人垂涎的灵魂呢?

  程幼宁食髓知味。

  她曾像仰视神明一样仰视她,神明的眼神像看淡苍生一样寂寞。

  而今她拥她入怀,她的小鸟从眼眸到羽毛,都淋了一场四月雨。起初唱着明亮的歌,而后是带着颤音的婉转轻啼,最后是雏鸟般的呦鸣,露珠滚落,一片粉白。

  她终于能为自己而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