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情况下,驻扎在锁龙关的蛮族军队对南方白人保持着监视机制,而不是无休无止的高烈度战争。事实上,双方交战的次数不多,南方白人同样在那里驻扎了大量军队。双方与其说是战争,不如说是在彼此敌对的状态下占据各自地形优势,长时间对峙。
北方蛮族各部落每三年征一次兵。各地村寨必须将适龄青壮发往征募军官所在的城市,由他们负责挑选。
严酷的自然环境逼迫着北方蛮族从幼年时代就必须学习格斗与射术。以磐石寨为例,家家户户无论男女,都擅长使用弓箭和战斧。哪怕是个孩子,遭遇突发情况同样可以当做战士看待。他们在战斗力方面的唯一制约就是正在发育的身体,在身高和体能方面,无法与成年人相提并论。
这些人没必要在战技方面进行加强。天浩决定的军事训练计划也只是从纪律方面着手,希望在短时间内让村民们懂得什么叫做“规矩”。
在广场上整齐排列为一条直线是暂时不用想了。五大三粗的汉子们眼里全是茫然,他们的确对天浩这位让自己吃饱肚子的年轻头领充满敬意,却不明白为什么大白天的让所有人分队站在这里晒太阳?听说是军事训练,这还用得着练吗?杀人多简单,就像平时在山里遇到野狼和熊罴,抡起斧头上去砍就是。
在天浩看来非常简单的“正步走”,这帮家伙硬是学了一个多钟头也无法理解。他们就像一只只笨拙的企鹅,脚步僵硬,如机器人般左手左脚,有手有脚,不时朝着站起队列前面脸色阴沉的天浩偷偷望去,努力挺直身体和脖子,继续以全是错误的动作机械前行。
被打败的感觉在脑海里呈现出越来越浓的灰黑色。天浩只能退而求其次,他不再要求这帮野蛮人正步走,必须从源头开始,让他们明白什么是“左”和“右”。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发令所有人举起左手的时候,还是有半数的人在满面懵懂中举起右手。
地上爬过来一只蚂蚁,满脸平静的天浩抬起脚,将其狠狠踩死。他觉得自己必须弄死点儿什么活物才能发泄心中怒火。把一群野蛮人训练成号令严明的士兵实在太难了,老天爷你发发慈悲吧!要不咱们换个题目,你给我一头猪,我保证让它学会说话。比较起来,这种事情显然要简单得多。
思考了很久,天浩让天狂从家里弄来一些锅底的烟灰,用水调开。他端着这碗与墨汁没什么区别的东西,用木棍蘸着,在所有受训者左手手背上画了一个圆圈,右手背上画了一个三角。
“圈!”
齐刷刷统一举起了左手。
“三角!”
齐刷刷统一举起了右手。
看来这些家伙不是天生愚蠢,而是自己的训练与沟通方式有问题。
明白了这一点的天浩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发号施令的声音也比之前更加洪亮。
他开始有意识夹杂了一些基本指令:“圈,三角右……左,三角,圈……”
交替的指令很有用。野蛮人们渐渐明白了圆圈代表左手,三角代表右手。他们的动作依然笨拙,出错率却远远少于之前,显出了整齐的雏形。
“圈!”
“三角!”
“圈!”
“三角!”
“左,右,左……”
寨子里的公鸡叫了。
“喔,喔,喔!”
……
风言风语很快传遍了整个磐石寨。“八卦”是女人身体里永远不可能剥离的特殊成分,无论文明时代还是现在都是如此。她们津津有味口沫四溅说得头头是道,更有几个当事人振振有词表示自己当时在场,清清楚楚看到了每一个细节。刻画程度细致的令人发指,就连文明时代中马文宗师也自愧不如。
生活需要消遣,从更简单更直接的方面来说是娱乐。事态发展令天浩有些措手不及,他确定那天发生在阿依家里的事情非常隐蔽,不可能有第三个人在场,可那些女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实在是让他哭笑不得。
我用辛勤和汗水填饱了他们的肚子,却无法用劳作和超越时代的智慧让所有人在思维感官方面得到满足。就像文明时代被很多人争论的那个话题:娱乐明星与科学家的收入和知名度不成正比,前者拥有大量粉丝,后者虽然对国家与社会做出重大贡献却默默无闻……这其实很容易理解。很少有人会对着密密麻麻如天书般的研究数据津津有味看上一整天。有那个时间,不如打开电视看看选秀节目,看看哪个男演员长得帅气,哪个女明星长得漂亮。
寨子里牙尖嘴利平时最八卦的那个婆娘,在天浩看来很有成为娱乐明星的潜质。这婆娘甚至把阿依和天浩之间那些从未被人见过的事情变成顺口溜,就像韦小宝随时挂在嘴边的《十八摸》。她肯定不会当着天浩的面说这些,村民们却对在背后编排自家头领风流韵事这种行为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议论群体从最初的婆娘堆里不断蔓延,很快扩散到男人中间。
狩猎队长永钢这几天看着天浩的目光有些古怪。后来他实在忍不住了,冲着天浩竖起大拇指,声音压得很低:“兄弟,连阿依你都能下得去手……佩服,我实在是佩服啊!”
老祭司巫行外表端庄严肃,骨子里却是个闷骚到极点的糟老头子。他编了个由头把天浩叫到面前,似笑非笑地轻声低语,传授着人生经验:“你是寨子头领,只要是看上的女人,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我看阿研就不错,腰身粗,是个好生养的。阿容也很漂亮,嘴唇厚,皮肤白。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偏偏看中了阿依?还是你觉得对其他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先在阿依身上练练手?”
这种事情无法解释。
天浩郁闷的心情,如同临近秋天多雨的阴霾天空。
谁能理解我?
……
秋天到了。
麦子熟了。
这是一年当中最忙碌的时节。镰刀这种工具并未被抛弃,人们在金黄色的麦浪深处挥汗如雨。抢收这种事情全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只要一场大雨,全年的辛劳就会化为乌有。
寨里的广场早在一个月前就做好了硬化准备。全面夯实,表面用灰浆抹平,干透的硬度与文明时代水泥相似。成捆的麦子收割上来,第一时间运到这里脱粒晾晒。
一千二百斤,这是今年的亩产数。
几个月前新建仓库的时候,老祭司就放弃休息整天呆在工地上监督。从山上运来大块的石头垫成地基,仓库内部是厚重的木板,边缘放着一个个转有石灰的蔑箩。这东西能吸收水分,确保仓库内部干燥。等到地里的麦子收割下来装进去,才能保存很长时间。
看着仓库里堆积如山的麦子,老祭司皱纹密集的脸上笑开了花:“今年冬天,咱们有馒头吃了。”
第四十八节 肉饼
天浩嘴上不说,心里对却对此感到好笑:馒头有什么好吃的?
把晒干的麦子磨成粉,是一项极其枯燥的工作。磐石寨没有牛马,自然也就谈不上使用畜力。寨子外面有河,北方蛮族在水力机械方面的运用程度为零。麦粒脱壳的工作交给女人处理,通常要持续很久。相比之下,人力推磨虽然辛苦,却也简单。
第一包新麦面粉送到天浩面前的时候,秋收已经结束四天了。
面粉颜色偏灰,甚至有些黑,不是记忆中的粉白色,这表明有大量麸皮掺杂其中。文明时代用一百斤麦子连续脱壳去掉大量麸皮才能制出的精面“八五粉”(一百斤麦子出八十五斤面),在这个时代实在太过于奢侈,也远远超出村民们对“粮食”的逻辑概念。
掺水和面,等待面团发酵的时候,阿依一直在砧板上剁肉。天狂在山上猎到一头鹿,这种善跑的动物体内没多少油脂,天浩剖了一条鳟鱼,让阿依把两种肉混合起来剁成肉糜。这样一来,吃起来就不会感觉太柴。
刺瓜已经长大。这些平均重量为三公斤左右的果实看上去对所有觊觎者充满了敌意。表面尖刺变得异常坚硬,必须用柴刀一一斩断,才能伸手把瓜从蔓藤上摘下,然后抱起。坚硬的瓜皮仿佛一个坚果壳子,分开的肉质部呈现出橘红色,散发出诱人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