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都三更天了,还不休息吗?”

  常小渝提了一盏灯,在幽暗的走廊上发出微弱的光。月色被揉碎了般星星点点的坠在地上, 铺成一条细碎的银河。

  “驸马等本宫到现在?”

  萧持月有些惊讶,心里生出别样的情绪,抽丝破茧般缠绕住她整颗心。

  “没有公主在身边, 我睡不着。”

  在茂县时两人就已同塌而眠,回公主府后自然也是要睡一起。常小渝回落轩院以后不管看哪里都觉得空旷, 习惯了身边有萧持月, 便无法再忍受独自待在房间里。

  萧持月没说什么, 将人带进自己的寝宫。

  回公主府后两人本该回到原来的相处模式, 萧持月触及到她柔软的目光, 心也软了两分,便默许她爬上自己的床。

  烛光下, 常小渝的侧脸被衬得愈发温柔。她褪去平日里男子的穿着打扮,一张脸尤为素净。如水的月色被她带进屋子里, 流转在眉宇之间,比之世上任何事物都要恬静美好。

  萧持月盯着她的脸不由得出神, 夜已深, 有夜行的鸟略过窗外的长廊。扑腾着翅膀落在虚掩着的窗沿上,似是被屋内的烛光吓到, 扑棱翅膀又飞走了,唯余几根羽毛在昏暗的光线中打着漩落到地上。

  萧持月神思微定,在视线超出掌控时堪堪收回。

  “很晚了, 休息吧。”

  常小渝往里侧了侧身子, 以便萧持月躺得更舒服。

  萧持月吹熄烛火后, 躺到床上。或许是连日来奔波劳累, 又或许是在宫里和太后说话太费脑筋,她意识渐渐有些模糊。

  朦胧中,她好像看见驸马和今日御花园里的那名女子相视而笑的模样。

  忽然睁开眼睛,席卷而来睡意顿时如退潮的海水消失得一干二净。

  萧持月借着月色侧头看向睡在一旁的常小渝,不知何时她已经靠得极近。手臂搭在自己的腰上,枕着自己的颈窝睡得很熟,俨然是一副依赖保护的姿态。

  萧持月抬手虚抚过她高挺的鼻梁,停在有些削瘦的下巴:“宣蔚,本宫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

  刘仕着一袭黑袍,站在亭子里背对青衣女子。

  京城近日大雨不绝,声势浩大的滂沱大雨成了天然的屏障,让人的视线模糊不清。

  “公子,驸马那边……奴婢实在没理由接近。”

  自那日在御花园跪了半个时辰后,青璃除了收获一双受伤的膝盖,驸马那边半点动静都没有。她以为那日在御花园,两人聊得来,她被罚跪受伤的消息也递了过去,驸马听了至少会派人问候一两句,没想到什么也没发生。

  “无碍,驸马出身市井,是个闲不住的,不会总待在公主府里。只要他出门,必会有人来报,届时你再去偶遇便可。”

  刘仕语气不浓不淡,继续说道:“驸马好像很喜欢醉仙楼的糕点,我已经安排了,掌厨的是你京城的姑父,当年洪水你和家人走散,辗转到京城来投奔他。”

  青璃颔首:“是。”

  因着刘仕背对她,青璃才敢大着胆子抬头,看向刘仕眼神满是依恋。

  刘仕给她安排的这桩身世半真半假,当年她家乡发洪水,家人被冲散,找到他们时都成了一具尸体。她身无分文,只好卖身葬父母。

  恰巧被来布善施粥的白芙蕖救下,看她年纪小又是个美人坯子,放任她流落在外恐怕不会有好去处。白芙蕖起了怜悯之心便将她带回刘府,那年青璃只有十二岁,还是对新上任的状元郎刘仕一见钟情。

  她念着白芙蕖的救命之恩,不敢表露心思,待在刘府痛苦不堪。恰逢宫中乐坊招募舞娘,她便自告奋勇去了。有刘府这层关系在,加上长相清丽,自然而然被选中,从此便去了宫里同刘府的关系就淡了。

  没想到两年后,刘仕竟然找到她,希望她能接近驸马。

  青璃没有多问,她明白知道得越少才越安全的道理。加之她心悦刘仕,刘仕让她怎么做,她便怎么做。

  谈完正事,见刘仕要走,青璃想多同他待一会儿,忙问:“刘夫人可好?”

  刘仕冷峻的神情有了丝柔软:“她很好,青璃姑娘可以放心。”

  青璃垂下眼:“不知能否去看看刘夫人?青璃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多亏夫人当年出手相救。”

  刘仕神情恢复冷淡:“等你将事情办妥,我会安排你们见面。”

  说完便走出亭子,消失在连绵的大雨中。

  ……

  边关出了一件大事,震惊了满朝文武和整个晋元国。

  消失已久的赵承威并非失踪,而是被乌苏人抓了去。赵承威出自萧持月麾下,骁勇善战,这些年不知杀过多少乌苏人。

  可以说有他在,才能震慑住凶悍的乌苏人。晋元的百姓有多推崇他,乌苏人就有多恨他。

  赵承威被乌苏人大卸八块,为了挑衅晋元,乌苏人在两国边境立了铁柱,将赵承威的头、四肢、身子吊了一排,血腥又惨烈。

  乌苏人当场扒开赵承威的肚子,将里面的内脏挖出来抛向天空中盘旋的秃鹫。据晋元边境目击百姓称,秃鹫在天空中盘旋了三天三夜,到处都是鲜血和腐烂的味道。

  林家兄弟气得浑身发抖,赵家老太君更是当场喷出一口鲜血,昏迷到现在还没醒。

  “陛下!乌苏人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当立即派大军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陛下,乌苏人阴险狡诈,此举说不定就是为了刺激我们,可千万不能中计!”

  朝堂之上众说纷纭,争论不休,但大部分官员都急红了眼。

  赵承威死了,还有谁能镇住边关?不少人把视线投向坐在龙椅下方的萧持月,难道又要派长公主去边关?

  长公主已经掌握了兵权,手甚至伸到朝堂之上,若这次再派她去边关,岂不是从今以后更无人能阻止她扩大势力?

  更何况堂堂晋元,哪里需要一个女子披挂上阵?!晋元难道没人了?

  有官员站出来:“陛下,微臣举荐威远侯家的程小将军,他当年随赵将军击退过乌苏人,如今赵将军不在,派他去正合适!”

  期后又有不少官员纷纷举荐人才,只可惜这些人从没单独对抗过乌苏人,让他们去无疑是送死。

  整个朝堂之中,除了萧持月,竟然找不到一人能有把握击退乌苏人。萧岁昌握紧拳头,赵承威的死在意料之中,也是他一手促成。

  赵承威是萧持月手底下的一员猛将,除掉他,萧持月必定元气大伤。

  初闻赵承威的死讯,萧持月饶是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见还是大受打击。

  缓了许久才恢复如常,乌苏人突然发难,定是按捺不住准备大举进攻。多年来之不易的和平,即将被战火烧光。

  “恭亲王,你是否愿意带领大军击退乌苏人?”

  萧岁昌不准备一开始就派萧持月去,以萧持月的聪慧不难看出他的心思。他要营造先选别人,最后不得不派她去的假象。

  恭亲王年近四十,早年追随先帝时就曾上过战场,虽然没有直面过乌苏人,但杀敌无数乃一员猛将。

  被点到名,恭亲王二话不说跪在大殿中央:“臣愿意。”

  这出他是配合萧岁昌演戏,同时还要分走萧持月一部分兵权。

  萧岁昌高声道:“好!”他转向萧持月:“皇姐手中的大军对乌苏人非常熟悉,请皇姐派出精兵强将,助皇叔一臂之力!”

  他说得大义凛然,俨然一副为国为民的姿态。

  萧持月冷凛的目光飘来,萧岁昌鼓起勇气同她对视。视线相撞,竟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陛下何须舍近求远,本宫可以直接率大军前往边关,同乌苏人再战一场。”

  萧持月多年来和乌苏人打过的仗都数不清了,对乌苏人她比在场所有人都了解。萧岁昌却没第一时间派她去,而是选择让十余年都没上过战场的恭亲王,种种心思昭然若揭。

  在此等危急时刻,萧持月不愿与他再虚与委蛇:“请陛下允许。”

  萧岁昌面露难色,实则心里已经满是喜色。

  他艰难开口:“皇姐,不是朕不允,而是母后有令,不想你再去边关受苦。如今你也成婚,不如就留在京城,免得母后担惊受怕。”

  萧持月是何等火眼金睛,怎么会看不出他藏在眼底的窃喜。她突然感觉疲惫和无趣,对当年扶持萧岁昌上位深感失望。

  萧岁昌不是帝王之才,当年至少还担得起仁德二字,如今为了皇权早已面目全非。在国家危亡的大事上,他想的居然还是自己的皇权,这等狭隘之人,怎配为帝?

  萧持月的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失望,萧岁昌瞬间感觉被她看穿了心底所有的小心思,按压下恼怒,苦口婆心道:“皇姐,打仗的事,还是交给皇叔吧。”

  萧持月起身,大殿中的官员们无一出声,所有人都看着她大气都不敢出。

  萧岁昌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后仰:“皇姐!”

  萧持月冷笑,朝萧岁昌半弯腰行礼:“本宫同乌苏人打了这么多年仗,是时候有个了结。此仗关乎我晋元百姓和国家的生死存亡,容不得半点马虎。”

  “望陛下恩准。”

  萧岁昌看看殿中百官,同刘仕交换了眼神,再看向垂着头表情晦暗不明的萧持月,叹息一声道:“既然皇姐心意已决……那朕就……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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