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小渝拎着课本进教室时, 原本热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接着是一阵窃窃私语,并伴随着各种不友好的视线。

  “喂,秦念。你凭什么说不喜欢安琪学姐的画?难道你比她画得还好吗?”

  刚坐下就有人过来找茬:“秦念, 把你的画给大家看看呗!”

  旁边有人附和:“就是,大二了我们还没见过你的画呢,是拿不出手吗?”

  原主每次画完画, 不是藏在角落最深处的位置,就是不敢署名, 哪怕被人不小心看见, 在别人大赞那副画时, 也只敢远远地偷笑。

  她平时独来独往, 不敢和人讲话, 这些人对她的态度自然恶劣了些。因为欺负她没有任何成本,她也不像会反抗的模样。

  “跟你说话呢, 瞧不起谁呢!”

  “就是,早就看你不爽了, 整天低着个头,我们还能吃了你不成!”

  神经倏的紧绷起来, 这是来自原主的情绪。常小渝试着放松, 小声道:“不喜欢学姐的画就是罪吗?我确实欣赏不来。”

  “就凭你也敢点评学姐的画?”来人不屑地看着她:“有本事你也得个金奖回来,不行就别在背后瞎说, 显得你多特立独行似的。”

  陈文帆好心打圆场:“行了,人家秦念有自己的喜好审美,随她去吧。快上课了, 先回座位。”

  常小渝垂着头, 长发滑落遮住她的表情。陈文帆皱了皱眉, 自己至少帮她解围了吧, 也不见她有任何感谢。真是个不懂礼貌的怪人,难怪没朋友。

  如果是原主当然会傻傻地感激她,但常小渝毕竟待过那么多世界,一眼就能看穿陈文帆的用意。

  无非就是想捞个友爱同学的好名声,替裴安琪大度接受不同的评价,好去人家面前邀功讨赏。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陈文帆正在参加优秀学生竞选,自然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表现机会。

  若是没有陈文帆将她不喜欢裴安琪的画这件事说出去,这群人又怎么会来找麻烦。利用别人做嫁衣,还要让别人感谢她,算盘打得可真响。

  上课铃响,闵教授夹着一副被白布覆盖严实的画走进来,满面红光道:“同学们,这堂课我们讲色彩基础。我刚才去画室逛了一圈,发现一副绝佳的例子!看了这幅画,相信大家对色彩会有新的感受!我们先一起来鉴赏下!”

  “老闵是出了名挑剔,什么画他这么喜欢啊?”

  “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老闵上次拿来的画震撼我全家,这次又是啥?”

  “开了开了!快看!”

  深邃壮阔的海面跃然出现在众人眼前,柔和的海平面好像在被微风安抚,清凉的海风吹在身上,呼吸间仿佛能闻到大海特有的潮湿。

  柔和的光线和宁静的蓝色交织,透出梦幻又迷离的质感。这幅画色彩选择极为考究,每一层都有不同的深浅,叠加在一起完美得刚刚好。

  阳光穿过云层,金色和蓝色巧妙融合。风雨过后再大的灾难也会被抚平,美好和希望永远都在。

  真正的画家,不是用高超的技巧绘制出一副逼真的画,而是通过画传递出精神追求,这才是让一副画真正活起来的真谛。

  “这幅画……真的是画室里的?”

  “怎么看水准都不一样啊!”

  教室里当即爆发出阵阵议论声,有人举手问:“闵教授,我们能知道作者是谁吗?”

  闵教授点头:“当然。这幅画的作者就在教室里,秦念同学,要介绍一下你的画吗?”

  能考进华南美院的油画系学生已经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加上优中取优的政策,油画系学生数量并不多。

  所以每一位的名字、画风、水平,教授们都心中有数。

  在闵教授的印象中,秦念沉默寡言很少与人接触,大一时她的画已经初具风格,没想到这才一年,就已经成长到这等地步。

  这幅画,已经比很多成熟的画家都要厉害。

  闵教授笑着说:“秦念同学,请上讲台来。”

  教室里鸦雀无声,谁都想不到这幅画竟然出自默默无闻的秦念。上课前找她麻烦的两人脸上顿时火辣辣的,活像被狠狠打了几巴掌。

  常小渝眼带怯意,站上讲台后也不敢全然抬头。取代秦念后,她行为举止自然不能太出格。哪怕要改变剧情走向,也不能骤然跳脱出秦念固有的性格。

  陈文帆不相信这是秦念画出来的,但闵教授都这么说了,她有再大的质疑也不敢表现出来。在场的同学们一大半和她心思一样,哪怕事实摆在眼前,他们也压根不信秦念有这种水平。

  常小渝清了清嗓子,在闵教授鼓励的眼神下缓缓道:“这幅画是我家乡的海边,我家是滨海小镇。名字可能很多人没听过,叫白鸥镇。每年夏天,很多海鸥会来……”

  她声音轻柔,就像画中温柔和煦的阳光,有让人平静下来的魔力。

  “这幅画我用了一点紫甘蓝,把少量的紫甘蓝碾碎,汁水加进了颜料里……不加白色或者粉色……每一层干了后,再进行另一层的涂色……用的是透明薄涂画法……”

  随着常小渝娓娓道来作画过程,众人只觉得天马行空,震撼到无以复加。他们学习的多是现代直接画法和层次画法,透明薄涂是油画形成时的早期画法,是一种最古老的绘画方法。他们大多只在教材上见过,这是第一次见新鲜出炉的成品。

  直到一堂课结束,大家都还没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

  常小渝拿了课本就走,她的沉默胆怯经过这一堂课,在不少人心中都变成了艺术家特有的性格。有些艺术家脾气大,有些不爱说话,他们只是醉心艺术,外界的一切他们都不在意。

  或许秦念就是这样的人,不少人瞬间理解了秦念,给她的行为找出了一百个理由解释。

  常小渝经过那么多世界,虽然对人心还不能完全摸透,但对人性多少有些了解。人类本质上慕强,若你和别人差不多或是强一点,便会招来妒忌和恨意。若你和别人拉开十万八千里,只会得到尊重和崇拜。

  晚上常小渝回寝室没见到章霖之,上课的时候她也没来,估计又去哪里鬼混了。她将门关上锁好,睡了一个好觉。

  华南美院的大礼堂一向只承办高规格的活动,这次用来办裴安琪的画展,足以见得学校对她的重视。

  这次画展,不仅会来业界人士,华国艺术协会的领导也会来,裴思阁自然不会错过女儿的画展,也在邀请之列。

  裴舒羽作为油画界颇有名望的画家,也在邀请名单上。

  常小渝特意起了大早,在衣柜里挑挑拣拣。秦念家庭条件不好,学艺术几乎花光了家里的所有存款,所以在穿上一点都不讲究。

  衣服大多是便宜短袖,正式一点的根本没有。常小渝只得选了一件纯白的T恤和宽松牛仔裤,干净简单。

  秦念老爱披散着长发,能遮挡大部分目光。殊不知她越是畏缩,别人投来的目光就越多,大大方方反而没人在意。

  常小渝三两下扎了一个马尾,素面朝天就去大礼堂了。

  想到马上要见到自家爱人,常小渝忍不住露出笑容,整个人容光焕发,走在路上像是行走的发光体。

  礼堂外已经排起长队,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着裴安琪的过往作品。排队的同学中不乏拿着应援手幅的,宛如大型追星现场。

  常小渝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排在队伍的末端。没一会儿,她身后也排起了长龙。

  “有车来了,同学们让一让!”

  聚集的人堆缓缓散开,陆续几辆黑色轿车驶过,往大礼堂后面的停车场开去。

  常小渝心跳加速,裴舒羽就在其中一辆车上。她的目光紧跟着轿车,远远看见车门被拉开。从副驾驶下来一个西装革履戴着白手套的男人,男人撑开一把遮阳伞遮到后车门。

  接着后车门被打开,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躬身而出。

  常小渝呼吸发紧,视线越过人群牢牢锁在女人身上。女人身穿白色束腰西装搭配黑色细跟高跟鞋。长发做成大波浪,慵懒地搭在右肩。妆容称不上浓艳,但胜在优雅稳重。

  从停车场到大礼堂只有不到两百米的距离,可女人的每个动作落在常小渝眼里都像加了慢速,一帧又一帧,时间和空气分不清是哪个被拉长,哪个更缱绻。

  西装裤很好的勾勒出她的腿部线条,修长匀称。踩在高跟鞋上的脚踝是白中透粉,在刺眼的阳光下被蒙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常小渝喉头滚动,喉咙又干涩了两分。滚滚而来的热浪轻易将人裹挟,但都比不上常小渝此刻心里奔涌的岩浆。一团火从心脏深处爆裂开,烫得四肢百骸都快融化了。

  女人蓦地回头,和常小渝灼热的视线搅在一起。她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在保镖的护送下进了大礼堂。

  常小渝只觉口干舌燥,不过是被她随意瞟了一眼而已,就已经开始双腿发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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