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小渝以为晚餐还是在食堂吃, 没想到被盛郁宁带到学校附近的商场里。她特意找了家环境安静的中餐厅，往隔间一坐，四周的声音被隔绝了大半。
盛郁宁低头看菜单, 认真勾选的模样像在做某种郑重的选择。
她时不时服务员沟通，声音听上去温柔悦耳，但神情分明是冷淡漠然。服务员红了脸, 结结巴巴地推荐了几道菜，在盛郁宁选好后依依不舍地走了。
常小渝摩挲着手里温热的茶杯, 初秋降温的天气, 捧这样一杯热茶正好。她和盛郁宁相对而坐, 盛郁宁的五官很有攻击性, 一眼看过去就让人难以忘却。
尤其是她冷脸不说话时, 有超脱于年纪的厉色，让人萌生怯意, 不敢靠近。
“谢谢你，又帮了我一次。”
整间餐厅都是暖色调, 没有主灯，全靠墙边的小吊灯和桌上的仿古台灯照明。盛郁宁的眼神被昏暗的光线中和, 柔软了几分。
“不客气, 算起来我也是受害者之一嘛。”
“那也是为了帮我。”盛郁宁好像一定要感谢她，准确说来, 是找个由头来感谢她。
常小渝愣了愣，自己怎么会冒出这种想法。
盛郁宁见她茶水见底，体贴替她重新倒上。常小渝赶紧试图接过茶壶, 被对方挡了回去：“我来吧, 小心烫。”
神色还是那样淡淡的, 常小渝却从她平静的话里捕捉到了一丝笑意。
常小渝放松下来, 不知怎的，今日和盛郁宁一起坐在隔间里，没来由地有些紧张。隔间不是包间，但帘子放下来后，算是个半封闭的空间。
从盛郁宁身上传来的香气时不时就要飘进常小渝鼻端，她疑惑地想，好像没见过盛郁宁用香水，这香味是怎么来的。
她忍不住吸鼻子嗅了嗅，是一种花瓣捣碎的香味，是腐败和新生两种奇异的感觉糅杂在一起的味道。
但总体而言是好闻的，她忍不住又多闻了两遍。
服务生礼貌撩起帘子，随后四名服务生依次端着菜进来出去。没一会儿桌上就摆了三菜一汤，食物的香味很快盈满鼻腔，常小渝肚子不争气地开始“咕咕”叫。
“饿了吧，先吃。”
盛郁宁没在意她的窘态，盛了碗饭过来。她随意捡了个话题就开始聊，常小渝越听越沉迷进去。盛郁宁博闻强识，话题一个接一个，由浅入深，也能深入浅出。
和她聊天，常小渝的思维也开阔了不少。她从不觉得星际联盟全方位领先地球，地球人就真的那么落后。
在她看来，地球上古老的文化是多元的，地球人虽然脆弱，但他们的精神能超脱肉体凡胎，很多哲学家甚至能窥探到高维世界，哪怕最后他们都自杀或疯掉了，但这就是人类厉害的地方。
星际联盟虽然已是高等文明，但依旧有自己的局限性，无法窥探更高等级的文明。大部分人主张星际联盟已经达到文明巅峰，只有少部分人肯承认自身局限性。
在自省这一点上，地球人更胜一筹也说不定。
所以她不会像某些时空局的同事一样，去地球做任务总是带着高高在上的姿态。
回到学校，常小渝还意犹未尽，盛郁宁嘴角带了不易察觉的笑意。聊天中，她已经把常小渝的身家背景套得差不多。
常佳言，新闻专业大一。父母都在国外，放假时自己住在市区里的公寓。是一个简单普通的大学生，没什么特别之处。她的成长背景，和自己并无任何交集。
那为何她会主动帮助自己？
人都是目的性动物，那看起来单纯简单的常佳言，她的目的是什么？又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盛郁宁看着常小渝蹦蹦跳跳地背影，踩影子这种无聊幼稚的游戏也能玩得这么开心。
“学姐，你看！”
常小渝突然停下脚步，兴奋地拉着她看天上。盛郁宁抬头一看，漆黑的夜空挂了一轮银白的月。
周围没有星星，只有月亮高悬。明亮的月光缺少了云层的遮挡，大喇喇地铺在地面，如银河落地，星光满目。
“我们上顶楼看怎么样？”
常小渝许久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月亮，准确说来，是她在地球上就没这么清楚地看见过月亮。这让她怀念起了在星际学院训练时，会趁着休息时间驾驶飞船去赏月。
那时候她总是孤单一个人，都不知该和谁分享美景。
如今盛郁宁刚好在身边，她不想再孤零零地赏月。
“学姐，等我一下！”常小渝小跑到学生超市里，很快又折返，手里多了一个塑料袋：“突然想喝点啤酒。”
盛郁宁哑然失笑，拒绝的话终是咽了回去。
宿舍天台入口的铁门锁了，不过锁已经老化生锈，常小渝没用多大力气就弄开了。盛郁宁眼神晦暗，沉默跟在常小渝身后上了天台。
天台很空旷，明晃晃的月光下即便没有灯也看得很清楚，甚至连不算高的围栏上的青苔都清晰可见。
常小渝把外套脱了铺在地上，招呼盛郁宁：“学姐过来坐。”
盛郁宁眼神微滞，她有轻微洁癖。踏入天台的瞬间就后悔了，更别提还要往地上坐。哪怕有常小渝的外套隔着，她也不想。
“我站着就好。”
常小渝没再劝，递了罐啤酒过去：“果然你们……”
她生生将“你们地球诗人”几个字吞了回去，改口道：“果然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盛郁宁纠正：“加上我们俩的影子，应该是五人才对。”
常小渝瞧见地上两人挨得极近的影子，比主人亲密多了。她笑道：“确实，那我们四个就敬月亮一杯如何？”
她举起啤酒瓶，半眯着眼，比着月亮轻轻碰了碰，轻声说：“干杯。”
恍惚间有不属于自己的回忆涌进大脑，盛郁宁恍神片刻后，再回想却又空白一片。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飞速掠过，她却没能抓住。
许久，她平复好心情后，发现坐着的人早没了动静。常小渝抱膝坐着，头靠在腿间闭着眼，脚边已经倒了两个啤酒罐。
盛郁宁愣住，她出神的时间有这么久？这人都喝光两罐啤酒了。
更让她新奇的是，常小渝酒量竟然这么差，才两罐啤酒就醉倒了。她蹲在常小渝身边，用眼神默默勾勒她的五官。
清秀，小巧，不设防。
常小渝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猛地扎进对方的怀里，紧紧抱住对方。
盛郁宁猝不及防被抱住，下意识地就往后仰。她赶紧伸手撑在衣服上，稳住身形后才慢慢坐下。
罪魁祸首一无所知，抱着她的腰还在往里拱，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话，盛郁宁仔细听了听，没听清。
她仰头呼出一口气，正好对上锃亮的明月，无奈叹息。
常小渝朦胧中以为詹令薇回来了，又惊又喜，抱着人就不撒手。感受到对方的闪躲，她不满控诉：“你怎么不抱我？”
这句话盛郁宁听清了，她难掩眼底的惊讶，这是在喝醉发酒疯？
迟迟没等来怀抱，常小渝决定主动出击。她和往常一样，瞄准对方的脖子就啃了上去。
盛郁宁闷哼一声，差点没忍住把怀里的人推开：“常佳言！”
常小渝迷糊中抬头，借着月光眼前有一道模糊的影子，她歪着头，顾不得对方的挣扎，诱人的红唇在她眼前越来越清晰，发出无声的邀请。
她应邀吻上去，含住唇瓣的刹那，灵魂深处的战栗引得她头皮发麻。
盛郁宁眼尾闪过复杂的神色，原来小学妹存的是这种心思。她覆上常小渝的后脑勺，揪住后颈，像拎小猫一样拎开在她唇上作乱的常小渝。
常小渝被打断，委屈地看着盛郁宁，琥珀色的眸子盛满水光，在月光下荡起层层涟漪。
她眼神慢慢聚焦，几乎停滞的大脑开始缓缓转动，随后“嗡”一声炸开。她刚才吻的是詹令薇，还是眼前的盛郁宁？
亦或是，她们根本就是货真价实的同一个人，所以这个吻才会带给她这种熟悉的感觉。
常小渝晃荡着脑袋，只清明了不到五分钟，很快又变成一团浆糊。酒劲上头，她红着脸半眯着眼，还在砸嘴巴，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
盛郁宁伸手捏了把她的脸，手感还不错。常小渝没反应，傻笑了起来。在她手退开的时候，主动拉着盛郁宁的手覆到自己脸上，口齿不清道：“别……别离开我……”
盛郁宁瞳孔里倒映着常小渝依依不舍的模样，深棕色的瞳仁里刮起飓风，半晌，飓风消散，化作深不见底的漩涡。
她声音略沙哑，喃喃道：“这可是你说的。”
常小渝醒来时眼皮和头一样重，她艰难挪动了下身体，才缓缓睁开眼睛。宿舍里很暗，她很快适应了，半撑着身体坐起来，常小渝往下一看，除了盛郁宁桌上的台灯亮着，室内一片昏暗，除了她没别人。
她揉着太阳穴，果然昨晚不该喝太急。
门忽然被推开，盛郁宁捧了一碗粥进来：“醒了？洗漱下吃午饭。”
常小渝悚然一惊：“中午了？！”
她今天可是有课的！她赶紧翻开手机，想看看专业群里有没有说点名。
“我替你请假了，不用担心。”
盛郁宁语气随意，像是随手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常小渝却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出现了微妙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