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皇后她也重生了【完结番外】>第122章 君诏(四)

  “明者远见于未萌,而知者避危于无形。殿下此时坦白,倒是让陛下少些对您的猜忌。”

  前脚送走了迤逦的仪仗,蔺忱后脚便到了。廊下的八宝宫灯已经升上了烛,光影绰绰,自上而下。晏珩与蔺忱一前一后,二人落脚无声,却踏碎了一地暖照。

  晏珩不置可否,另有所言:“今日在殿上,你表现还不错。太学紧锣密鼓地筹备,如今雏形已现,也少不了你的功劳。孤会记得你的好,同时也希望你能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是……”蔺忱听了晏珩的话,倒也不敢再刻意溜须拍马。太子殿下的话,明显是一扬一抑,先捧后贬,意在警告他方才议上的逾矩。

  “这么晚了,你不回去休息,又巴巴地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回殿下,”蔺忱自怀中取出奏本,弯了腰,双手举过头顶,“您交代的和亲礼单,微臣已经列好了。边关接应护送的队伍,也点了曹锋为前往。不过这人选……魏王会许么?”

  “他许不许不重要,父皇已经答应了……”晏珩顿住脚,借着头顶煜煜的光,凝目细观。凤眼中微藏的黑睛因着流光添色,像是平静澄澈的湖面映出天上的明河。

  大夏自太|祖三年起和亲,至今共送出公主十七位,天子之女不过三位。多是宗室贵女,而非货真价实的公主。只要陪嫁的礼物够厚,匈奴不会在乎送去的女人血脉如何。

  两国邦交,最能体现妥协的艺术。若非太|祖当年一意孤行,不听谋士劝阻轻敌激进,兵败如山,匈奴哪有这猖獗多年的机会?

  魏王再不愿意,又如何抵挡得了天子的一纸诏书?太后虽然棘手,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魏王勾结晏琮,欲图于殿上刺杀她的证据,不日就会浮出水面。

  事在人为,构陷这种卑劣的手段晏珩本不想用。可今日殿上,刺客那擦面而过的剑,带起阵阵罡风,让她现在想起仍心有余悸。

  “陛下居然答应了?”蔺忱有些意外。

  谁都知道,天子晏清对一母同胞的弟弟魏王晏渚极其包容。庆安六年,天子派去代巡四方的使者,发现魏王在大梁私服皇帝冠冕。御史闻之轮番弹劾,皇帝也没有依法处置,只是派人焚毁,另赐了绫罗绸缎做新衣。

  要知道,臣子僭越服饰,可是谋逆大不赦的罪。此后魏王欲求被立为皇太弟,朝臣中不乏引经据典的支持者,也是因“前车之鉴”。

  “为何不答应?”晏珩淡淡道,“魏王是父皇的亲弟弟,父皇如今膝下无女可嫁,点亲侄女出嫁有何不可?这是公事,不是私事。众所周知,太后不喜留着异族血的女人,不然晏琦今天也不会主动称病不来。”

  “所以,疼还是魏王心疼。也许,他也不心疼呢……”

  打发走蔺忱,月已至中天。叶青替她右颊上的伤口换了新药,丝丝清凉抚平了内心没来由的烦躁,隐隐盖住发作的疼。

  晏珩百无聊赖,坐在灯前剪烛。叶青见状,不由微微一愣,劝道:“殿下早些歇息吧,这样伤口长得快。”

  “睡,当然睡。”晏珩不以为然,用拨灯的铜棒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今晚睡不着的人有很多,明天旨意一下,彻夜难眠的人只多不少。所以,孤要养精蓄锐。”

  说罢,晏珩放下手中的铜棒,示意叶青端走这烧得正盛的灯,径自走到床边。不是没有和陆婉分开睡过,只是在建章宫独守空房,还是头一遭。晏珩叹了口气,吹灭了多余的烛只留了残灯一盏,躺回了没有丝毫温度的褥中。

  卫尉奉旨追查刺客的线索,眼见着东方将白,仵作把尸体里外扒了遍,也没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倒是张华带了一位引灯的小太监,趁着天还没亮悄悄来了。

  “张公公……”卫尉正急得满头大汗,见来人忙低声下气地求,“您给出个主意?这刺客身上一无纹身,二无标记,可不是什么亡命之徒。”

  张华轻笑一声:“是最为干净的死士吧!许大人,您猜是这谁的‘影子’?”

  “不敢,不敢!谋刺储君,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卫尉许存仁忧心忡忡道,“本官久戍宫中,怎会知道这些?实在是不敢妄言,求公公可怜,为许某指一条活路。”

  “活路?”

  掖庭解押室中并不阴暗,两侧燃着架起身火盆。早前添入的木柴烧成了黑红的炭,余烬明明暗暗,连带着张华眼角爬出的沟壑生出望而生畏之心。

  张华敛了笑,漫不经心地抬眼,望着满脸都是讨好笑容的许存仁:“奴才怎么记得,许大人原先不叫这名字?”

  许存仁不疑有他,点头道:“是,臣如今的名字,是太后娘娘赐……”

  话说了一半,方觉不妥。许存仁讪笑一身,亦出了一身冷汗:“臣……”

  “不必说了。”张华冷冷打断他,“看着忠厚老实,实则同侍二主。许大人这样忘恩负义,陛下可容不下。不……应该是不忘旧主。您既受了魏王的恩享福这么多年,也得出点力不是?”

  “来呀!”

  “在!”皇帝直驱的虎贲军挎刀而入,声音洪亮。

  张华提起解押房脏案的脱了毛的笔,蘸了蘸半干墨汁,行文欺纸颇涩,沙沙地响:“许大人已经招供,陛下密旨,就地格杀……”

  “遵旨。”

  许存仁已经懵了,失神间人已经被架起胳膊往里面的刑房拖。他抬起头,茫然地盯着张华,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

  张华施舍般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朝廷的三公九卿,陛下哪一个不知?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如今事涉陛下最看重的太子殿下,你自是死有余辜。左右,送他上路。”

  “是。”

  翌日寅时,晏珩便起了。皇帝答应她的明旨未发,宫门刚开。今早设朝,晏珩因伤要配合天子做戏,不免要避人耳目,便告了假。

  江望昨夜亦没能回,半路上被天子的近侍给追上召回。皇帝见他也并不多言,只问了他几句晏珩受得伤和所中的毒。中途离开,留下他在宣室中等。江望不敢有怨言,在宣室赐的座垫上跪坐一整夜不敢合眼,但晏清却迟迟不肯出现。

  直到现在,冠冕如旧的皇帝高坐明堂,语气中透着丝丝疲惫:“太子遇刺,寿宴逢变,朕难辞其咎。将背后之人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慰朕之心!”

  公孙弘颤巍巍出列,劝道:“今太子遇刺中毒,情况不明,臣等亦心急如焚。但陛下身系四海万民,当以龙体为重,不宜伤心呐!”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晏珩昨日离去甚早,他们又被拘至傍晚,挨个盘查后方放回。晏渚亦是有些意外,与众人不约而同,看向被召至殿中的江望。

  太子的亲舅舅,太医令江望,的确没有没有让魏王失望。眼下熬出了一层淡淡的乌青不说,眼白也爬上了细细血丝。于是他心中那点怀疑,即刻烟消云散。

  “陛下……”正踌躇着说些什么,张华步履匆匆地上殿,跪在大殿中央,诚惶诚恐道,“启禀陛下,许大人连夜调查,已查出刺客与荆王有所勾连,由荆王殿下晨时入宫所带。侍宴府的司舞,原是甘露殿所出……”

  “岂有此理!”晏清闻言大怒,拍椅而起,“朕何曾亏待于她们母子二人,竟生出如此歹毒的心肠来!张华,传朕的口谕!”

  “荆王晏琮,不思悔改。吴王乱起而不应朝廷号召在前,予以自省之机图谋刺杀储君在后。不忠不孝,狼子野心,罪无可恕……”晏清抽出身侧小黄门捧起的佩剑,“哐啷”一声扔在了张华面前,“念在父子一场,赐其全尸。”

  “奴才遵旨。”张华起身,弯腰拾起明晃晃的剑。

  剑身如雪,寒意凛冽,映着殿上分列两边文武各异的目光。目送着张华退出大殿,江望整个人都愣在原地。原来皇帝昨日留他,意图在此。

  晏渚这才假意站了出来,劝道:“皇兄何必为了逆子大动肝火,您千万不能气坏了身子。眼下太子的情况,才是最重要的。”

  “陛下!”

  原来是晏清极力自持,跌坐于龙椅的软垫上,勉强攀上扶手,挺直的脊背:“江望,你立即回去照看太子,务必清除余毒。”

  “微臣遵旨……”

  江望得令,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哪怕有胆子协助晏珩瞒天过海,对着满堂文武,那些老奸巨猾的臣子,江望还是怵。所以他由衷的佩服晏珩,能泰然自若地游走在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人之间。

  这急切的身影,倒是更坚定了晏渚所想。晏清摆摆手,黄门高呼退朝。他随着众人于地叩首,眼中闪烁着精光。

  虽说做戏要全,但晏珩对陆婉彻夜不归,宫中消息不通仍有所虑。赐死晏琮的消息都已经飞进建章宫,椒房殿却没有一点动静。晏珩在殿中如坐针毡,思索片刻,换了衣物,带了陈良与王忠悄悄地出了宫。

  “殿下万福。”哪怕穿着宫里黄门的衣服,椒房殿中的宫人也是识得晏珩这张脸。晏珩面上带着的伤已经结了淡粉色的痂,看门的太监虽然不约而同地惊了下,仍是迅速地垂下眼去。

  “母后呢?”晏珩站着不动,门人并未通传,说明江若柔现下不在椒房殿。

  那领班恭敬地答:“回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去了慈安殿。”

  晏珩点点头,有些遗憾:“那阿婉必然也去了,孤回去了,不必惊动母后。”

  说着,晏珩准备离开。谁知一转身,碰到了送药的婢女。若是别的药已就罢了,但晏珩对这寒枯草的味道太过熟悉。

  “等等……”晏珩出言,送药的婢女看着眼生,“这是什么药,为何往椒房殿送?”

  婢女并没有见过晏珩,只以为是哪位公公,直言不讳道:“是送给太子妃殿下的。”

  “太子妃?”晏珩猛地反应过来,拨开拦路的太监,喃喃道,“阿婉还在椒房殿吗?她为什么喝这个药?”

  “殿下,您……”

  “滚!”

  晏珩一斥,殿门前的四人皆被唬得一退。她轻车熟路地进了侧殿,一路走来,椒房殿中所有的宫人皆是目露隐忧,只微微福一福身,并不敢上前阻拦。

  晏珩推开侧殿的门,熟悉的药香里缠了一缕幽幽的血腥。她步履生风,边走边呼:“阿婉,阿婉,阿婉……”

  “晏珩……”陆婉迷迷糊糊地晕着,疼得睡不着。恍惚间,听见有人在急切地呼唤,那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不由使出浑身力气,轻轻应了句。

  晏珩已绕过屏风,一把掣开锦帐。见陆婉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长睫几颤,才虚弱地睁开眼,顿时心如刀割。

  她半跪在床前,握住陆婉冰凉的手,颤声问:“阿婉,你这是怎么了?是谁给你送的寒枯草?你是不是傻啊,这药女子不能喝……”

  “晏珩……”陆婉声音很轻很轻,飘忽地好似着不了地,“我对不住你,你休了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十在: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晏珩:千刀万剐,亦不解朕心头之恨!

  陆婉:殿下不要做傻事……

  南城:zZzZzZ……

  凭栏听雨:你的flag立不起来,我早说过。

  注:

  司马相如《上书谏猎》:明者远见于未萌,而知者避危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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