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泰民安,五谷丰登。◎

  一场雨一场寒, 气温每天都在变化,一天低过一天。

  周晚棠打着呵欠起来,商时序坐在沙发上, 手边放着pad。

  面包机发出“滴——”的一声,空气中能够闻到浓郁的香味。

  “早啊。”

  “早。”

  他将pad随意搁在沙发, 直起身,走到面包机前,将烤好的面包装进餐盘里。

  冲了一杯热牛奶放在她的面前, 偌大的圆桌边, 两个人安静地对坐着。

  他说:“今天外面风大, 出去买早餐带回来,容易放凉。”

  “晚上回来的时候,提前将豆子泡发好,明早估计就能打豆浆了。”

  “说实话, 每天都是你来处理早饭和晚饭, 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晚棠抿了口牛奶,有点烫。

  双手捧着杯壁暖手:

  “你几乎把王阿姨的活全包揽了, 她现在的任务就是在我们不在家的时候, 帮忙照看一下棉花糖,偶尔去四合院那边收拾房子。”

  “说到这, 我想起来一件事。每年快到冬天的时候, 我就会搬到四合院去小住一阵。毕竟这里平日里就够清冷了,等到下雪的时候, 只会更甚。”

  “四合院那边空地多,若是下了雪, 等雪变得厚实, 还可以平地堆雪人呢。周围住着的也都是一些婆婆, 我每年一个人过去住的时候,她们对我都可热情了。”

  “今年冬天,你要和我一起吗?”

  商时序安静地听她说,等她一口气说完所有,他才回答了自己的答案:

  “妇唱夫随。”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这四个字说得无比自然,让自己说,肯定是说不出来的。

  她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还好没有发烫。

  “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同意了。”为了显示自己很勉为其难,特意变换了语气。

  “我昨天晚上睡觉失眠了,”晚棠突然往前凑近了点,指着自己的眼睛说,“有没有看见黑眼圈?”

  “没有。”他摇头,从餐桌抽了一张纸递给她,“嘴角沾到牛奶了。”

  她接过,“是这里吗?”拿着纸巾,在自己唇边比试了一下。

  “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捏着纸巾擦了擦,而后扔进脚边的垃圾桶。

  “话虽然这样说,”她咬了一口面包,“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下单新的眼霜了。”

  “那等你今天空下来时间了,浏览到心仪的了,就加进购物车。”商时序喝了口热茶,“等晚上回来的时候,我帮你清理。”

  “行。”她弯了弯眼睛,“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

  将杯中的牛奶饮尽,晚棠起身开始拆昨日到的快递,里面是给薯条买的过冬小衣裳。

  它身上的伤,经过几个星期的调养,已经好彻底了,剃掉的毛发也开始长了起来。

  大家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培养出了一定的情感。

  薯条已经能不那么害怕地和她相处,以前总是依赖商时序,现在慢慢地也开始依赖她。

  每天下班回来,一听见动静,准从自己的窝里爬起,窜到晚棠的脚边。

  将快递袋子拆开,感觉鼻子有点痒,连忙偏过头打了好几个喷嚏。

  真是要命,感觉鼻炎好像又要犯了。

  “抬头。”

  “嗯?”

  商时序已经拎着医药箱过来,蹲在她的身侧,从箱子里取出喷剂。

  她一眼看出来了,问:“我记得喷剂好像用完了,但是一直忘记补货了,你怎么知道的?”

  “做你们这一行,常年都要接触各种化学品。一到换季变天,打喷嚏不都是常有的事吗?”

  他笑她,“要是连自己太太的工作都不清楚,那我这个丈夫是不是当得有点太不称职了?”

  “哦。”

  她嘟囔,“还算你观察细致,这次先加一分吧。”

  “加什么分?”

  “没事,我就随口一说。”晚棠赶忙从他手中抢过喷剂,“我自己来吧。”

  等缓过那个劲,她突然想到上次提过的一茬事:“你上次说的出差,是这个周吗?”

  “不是。”商时序眼神颇为无奈,“十一月二十三,小雪后一天。”

  她问:“那天星期几?”

  “怎么了?”

  “我看看。”晚棠拿出手机,日历翻到那一天,“那天周六。”

  “哇塞,周六还工作啊?”她说,“有点没人性了。”

  “员工正常休假,只是管理层既然多拿了薪资,偶尔还是要加一点班的。只不过既然都说了是加班,那加班肯定是有加班费的。”

  “人性还没完全泯灭。”晚棠赞同地点点头,随后问,“你订的什么时候的机票?”

  “晚上六点多的,落地之后,要开一个简单的线上会议。”

  她不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订第二天早上的机票呢?”

  “因为翌日早,要去实地考察,做最后的决策。这样,今年的工作差不多就结束了,明年的工作大方向开始改变。”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过去。”

  “真要过去?”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上次我去西安出差那次,你不是也过来了么。这次就当我还你的,一比一平,就算两清。”

  商时序斜靠在门框:“不是这样算的。”

  “那我就当自己去旅游了。”她张嘴就来,“正好去武汉转转,之前在网络上看见黄鹤楼的最佳观赏点,准备过去看看。”

  “好。”他低着头,唇角扬起弧度,“那我让人给你订票。”

  “嗯。”

  “好了,快递都拆开放这里了。现在时间所剩无几,等我下班回来,再给薯条穿上新衣裳。”

  晚棠将其中一件递给商时序,“算了,还是先交给你。你先帮它穿一件试试,我去将睡衣换下来,准备出门了。”

  最近从西伯利亚而来的寒流入侵,先前衣柜里的那些薄开衫,是彻底穿不了了,气温一下子从秋进入冬。

  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驼色短款呢子大衣,下边一条藏蓝色阔腿直筒裤,搭配一双白色的板鞋。

  一身通勤休闲风。

  只不过人是行走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取走实木衣帽架上搭着的烟灰色围巾,随意系在脖颈上,冲商时序道:“我出门了。”

  “拜拜。”

  他问:“待会怎么过去?”

  “骑车?”

  “不行。”商时序想也不想地便否认了,“天冷了,出门就别骑车了,容易冻伤脸,我开车送你过去。”

  周晚棠问他:“路上堵车了怎么办?”

  “工作日,七点多还不算太堵。而且就算要堵,也是高架那边,这条街倒还好。”

  “好吧。”

  她望着他,“商总,出门吧。”

  *

  送走“小雪”,二十四节气“咻”地一下,便过去了二十个。

  一年也到了末梢。

  商时序订好了酒店,过去的时候直接办理入住,将行李拿到顶楼的房间后,他便去书房那开视频会议了。

  晚棠将行李里的东西收拾出来,本打算去黄鹤楼站C出口出去,去观赏黄鹤楼的,但是东西收到一半,兴致缺缺了。

  一个人出来逛,还是有点无聊了。

  她自己都有点想不明白,当时为什么要主动跟着一起过来。

  现在时间还早,只是出门的时候忘记给手机充满电,现在电量只有三十多了,准备回酒店充一会,再出来转转的。

  回酒店的时候,正好碰上两个前台正在交接班:

  “小李,你待会要不要去那边看看打铁花?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可多人去了。远远看上一眼,像是一场烟花雨,视觉上的震撼远是语言所无法形容的。”

  “你今天下班早,没事真可以过去看看。”

  被喊小李的那人说:“看不了,家里还有一堆事呢。”

  “这有什么的,把你老公孩子带着一起克撒。”

  周晚棠本无意偷听,但在两人的对话中了解到,今晚在保利广场那边会有非遗打铁花演出。

  其实当初去西安的时候,本也打算去那边看打铁花非遗演出的,只是可惜那边的时间是在明年一二月的样子。

  倒也没想到自己现在这趟赶巧儿了。

  回酒店背了一个斜挎包,偷偷去书房瞄了一眼,他还在开会。

  只是这一眼恰好被商时序抓包,他将电脑屏幕往下压低一点,身子离开画面,眼神示意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将开了一条缝隙的门阖上。

  把充电宝和数据线塞了进去,转而打开导航,继续未完成的行程。

  临行前,给商时序发了条消息:

  [我去保利广场那边看打铁花,不在酒店里了。]

  过去的时候已经九点了,广场上聚集了很多人。

  最前面用围栏圈出了一块地,禁止群众进入,避免出现踩踏发生,也是为了群众的安全着想。

  打铁花的铁水,烧得赤红,上千多度的高温,稍有不慎就容易灼伤皮肤。

  广场的正中央,搭建起了一个柳枝花棚,属于确山打铁花。

  周遭一共站着五个人。其中四个是壮年人,全部赤膊上阵,另一个则是女生。

  晚棠去的时候比较晚,人太多了,大家都想往前挤,没想着挤着挤着倒是把自己给挤到稍微靠前的位置去了。

  因此看见这一幕的时候,着实诧异了一阵子。

  毕竟,一千多年来,从来没有女孩子学打铁花的。

  旁边的女生正打开相机模式,对着尚未开始的画面拍了几张照片,看样子是要发送给朋友。

  因为她问晚棠:

  “请问你知道演出什么时候开始吗?”

  “我也是刚来,”晚棠摆摆手,“不太清楚。”

  “七点半正式开始。”右边的热心大哥开口,“你们来得有点晚啊,还有半个多小时的样子,就要结束了。早点过来的话,可以占一个稍微更靠前的位置,观赏更佳。”

  “好的。”晚棠倾回身体,“谢谢。”

  商时序还没有回她消息,应该还在开会。

  尽管如此,还是又发了条消息过去。

  月亮西沉:[确山打铁花,晚上七点半到九点半。公司上面的事,要是结束得早的话,你可以过来看看。]

  [非遗文化。]

  确山打铁花,表演者手持两根柳木棒,上边的棒子盛铁水,下棒击打在上棒的凹槽部位。

  使上正确的力气,将盛着的1600°的铁水打上十几米的高空。

  铁树银花落,万点星辰开。

  驱邪纳吉,祈求福泽。

  手机屏幕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商时序:[会议很简短,大概十分钟的样子就结束。]

  月亮西沉:[好像从酒店过来也要一阵子,估计是赶不上了。]

  [算了,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看吧。]

  晚棠觉得他也许不会来了,毕竟从那边赶过来,没多久就结束了。

  索性将手机打开相机,找到录像模式,转着身体将周围的景色全部拍了进去。

  点击发送。

  人太多了,网络也开始变得差劲,视频转得有点慢,对面的消息率先抵达过来:

  [看的人肯定很多,注意安全。]

  月亮西沉:[好。]

  和他发完消息,转而给邬紫越打了通视频电话,两人在这一块的审美,是出奇的一致。

  “你这是在哪呢?”邬紫越凑近屏幕,“怎么这么多人?”

  “保利广场打铁花。”

  邬紫越惊叫出声:“不是吧,这么幸运!”

  “你一个人去武汉,就为了看打铁花?你老公呢,不和你一起?”

  周晚棠单手抄进衣兜,目光看了眼前方,“他出差,我跟着一起过来的,碰到演出算是意外收获。”

  “啧啧啧。”邬紫越笑她,“你这是春心萌动了?夫唱妇随。”

  “这才过了多久?”状似苦想,“好像也就一个多月吧。”

  晚棠矢口否认:“没有。”

  “好了,不聊这个了。”邬紫越说,“你切后置,让我也瞅瞅。”

  “这个是确山打铁花吧?”

  镜头里,传来了她的声音。

  “嗯。”

  “挺难见的。”

  确山打铁花,直到杨建军老师遍访道观,考察文物,历经了13年,才终于在2002年秋,复原了出来。

  演出者直面烈火的恐惧,只为让观众感受历经千年的文化魅力。

  “怎么不见他人?”

  “开会。”

  “好吧。”

  “先不聊了,电影马上开场了。”

  “你一个人去看电影?”

  “当然不。”邬紫越笑笑,“约了个小鲜肉。”

  “行吧,那就不打扰你了。”周晚棠笑言,“祝你约会愉快。”

  “Good luck!”

  铁水被击打起来的那一刻,犹如一簇盛放的烟火,却比烟火更为细碎,像是万点星辰溅开,在地面砸出小星子。

  “马上就要结束了。”旁边女生依依不舍地说,转而看向晚棠,“你朋友还没有来吗?”

  “嗯?”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问,但还是道,“我是一个人过来的。”

  “好吧。”女生笑笑,“我见你那个时候问时间,还以为你是和朋友一起过来的,在这等人的。正想告诉你,还有一会的时间就要结束了。如果他还不来的话,怕是赶不上了。”

  周晚棠无奈地抿嘴笑笑:“谢谢。”

  还剩下最后十分钟,她没打算继续停留,准备再去周围其他景点看看。

  勉强从人流中推出去,将略微挤散掉的森系格子围巾,往脖颈后理了理,下巴缩进柔软的料子里。

  人群的惊呼声一声盖过一声。

  她心中不无可惜地想着——想着,商时序肯定是见不着了。

  不过自己也算是有先见之明,提前给他拍了个视频,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埋着头,盯着脚下的路。

  心却在出神。

  这般想着,突然被人钳制住手腕,往前走的步伐被迫停下。

  “小婉。”

  熟悉的声音,离耳朵很近。

  晚棠讷讷地抬头:“嗯?”

  商时序松开她的手,“还没有结束,好像来得不算太迟。”

  “这里这么多人,你是怎么找过来的?”她诧异,“而且,你不是说还有十多分钟才能结束的吗?”

  “嗯。”他低头看了眼腕表,“刚好十分钟,好在路上没有堵车。”

  “你忘记了,你不是发过来了一个视频吗?”

  “原来是这样。”语气有点惋惜。

  “我刚从人流中挤出来,你要是给我发消息的话,我说不定还能给你分出一半的位置。可惜,前面人山人海的,什么都看不清了。”

  “不是还没有结束吗?”他问。

  眼睑低敛,“一切都来得及的。”

  “你想看吗?”

  她摇摇头:“我已经见过了。”

  还没等她将剩下的话说完,商时序单手抱着晚棠,轻松将她带到自己的肩窝。

  “你做什么?”她赶忙撑住他的肩膀,“好多人看着在呢。”

  她挣扎着。

  直到目光听见前面的人嘈杂的声音:“这是最后一棒,马上就要结束了,真快啊。”

  闻声,晚棠挣扎的幅度变小,一手撑在他的肩膀,一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目睹最后一捧铁水被装进柳木棒的凹槽里,只等表演者跑到柳枝花棚,下棒用力一击,漫天星辰散落。

  她赶忙伸手扯了扯商时序的衣袖,低头看他,“快放我下来,不然我就生气了。”

  没有半点威慑力。

  “怎么了?”商时序无奈将她放了下来,“是不是这个位置不太好,看得不是很清楚?”

  “不是。”

  她被放下后,拽着他的手,来不及多说什么。

  扯着他的衣袖,挤在人流中,眼神急切地示意他赶紧看过去。

  他顺从地跟了过去。

  商时序的身量高,即使是在水泄不通的人群中,眼前的一幕也很轻易地便被纳入眼底。

  下棒击打上棒,铁水被抛掷十几米的高空,迅速向下坠落。

  像春节时,表外甥玩的仙女棒,炸开无数的小星子。

  火树银花。

  无数的星辰藏在这架柳枝花棚里。

  “看见了吗?”

  “嗯。”

  知道他见着了,心底里原本为他感到遗憾的那点,瞬间消散。

  胸腔里全是兴奋与激动,眼睛亮晶晶地望向他,“你真幸运,这可是最后一棒了。”

  她忽略了,一个人最后一棒,五个人那便是五棒。

  “要是再晚上那么一分钟,就要错过这场打铁花了。下次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嗯。”

  商时序欠身,眼睛直直盯着晚棠因为高兴,而略微泛红的脸颊。

  “怎么了?”

  两个人的视线从平行到慢慢重合,她感到自己的脸颊被他轻轻捧住,指腹擦在唇边。

  “我可以吻你吗?”很轻的一声询问,灼热的气息拂进耳蜗。

  烫得人心发麻。

  她僵住,不可置信地睁着眼睛。

  温热的掌心落下,光源湮灭。

  吻轻柔地落在唇畔。

  像一片羽毛轻柔地落下。

  铁花水在柳木花枝下绽开,暖黄色的星光飞溅,在空中如烟火绽放。

  远处的街灯晕染模糊,像是一个小圆点,和灯光遥相呼应。

  在这个人声鼎沸的夜里,我们祈祷国泰民安,来年五谷丰登。

  唯她。

  轻轻颤了颤眼皮。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明天不更。

  打铁花的背景取自武汉,但是细节内容参考了短视频博主:江千寻。

  九月小姐姐,也是第一个打铁花的女生。

  她的视频很多都是关于非遗的,感兴趣的宝子们可以关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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