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凉风起,白落安的指腹按进柔软的手帕中,半开的房门倾泻出暖黄的光,霍泠眼睫垂下,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鸦羽般的阴影, 眉骨到鼻梁连接成一道冰凉的线,透着玉质的光泽。

  白落安清楚地看到他脸上是强撑出来虚张声势的平静。

  应该说些什么。

  她想。

  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情绪大起大落之后,并不适合做任何重大的决定。

  “不早了,早点回去吧。”白落安说。

  霍泠抬眸看着她,慢慢点点头:“好,我走了。”说完,他的视线往白落安身后探去。

  白落安:“小七睡了,下次过来再看吧。”

  听她这样说,霍泠只好收回视线,眸光下落,琥珀色的眼底风暴翻滚,良久才轻声道:“晚安。”

  “晚安。”

  白落安看着霍泠走过拐角才合上门反锁,她视线一偏头,看见静卧在身侧的牛皮纸袋,拿起来坐回沙发上,又重头看了起来。

  将每张照片扫描之后备份,连同文字一起,她手里的这些照片很多都是最后一份底片,全世界仅此一份,她放心不下,最后将这份资料上传到了三个app以防万一。

  做完这些之后逼近凌晨一点,七月半终于睡饱了,睁开眼看到她坐在这儿,伸了个懒腰迈着轻盈的小碎步过来。

  白落安伸出食指点点它粉色的鼻尖,“懒虫,早点起来多好。”

  “喵呜。”

  七月半不明所以,蹭着她的手心轻车熟路地撒娇。

  白落安笑了下,抱起七月半准备回房休息,鬼使神差地,她突然看了阳台一眼。

  刚才所有思绪都被往事占据,现下越想心里就越不对劲,白落安顿了顿,关了灯,屋内顿时陷入黑暗,过了一会,等眼睛逐渐适应了眼前的黑,白落安慢慢走到阳台向下看去。

  路灯的光被夜间浓厚的白色雾气包裹,白茫茫地显得有些暗淡,但让白落安看清一个人是足够了。

  她落在七月半头上的手就这样停住,蹙起眉,刚准备拿出手机,楼下的身影动了。

  过了一会,楼下车灯骤亮,两道圆柱形的光穿破黑暗,接着移出白落安的视线。

  回到卧室后,白落安抱着七月半,迟迟没有睡意,她的脑海中走马观花,是这二十多年来的岁月。

  她占了长相的便宜,所以没什么人觉得她心软好拿捏,但她知道自己致命的缺陷恰好就是容易心软,还有些老好人,所以一直告诫自己要活得清醒克制。

  做事之前一定要反复思量,因为绝大多数时候她都没有退路。

  这些年里,她做过的事情中唯一一件称得上冲动不计后果的事,大概就是答应霍老爷子的请求,和霍泠结婚。

  那是当下最好的解决方式,一举两得,顺理成章,但她心里清楚,那并非唯一的办法,只是她动了私心,知道不是她也会是别人,所以才一口应承下来。

  只是婚后不到一个月她就后悔自己做下的决定,这也几乎是她这些年少有的后悔的时刻。

  一次冲动的代价就大到她承受不起。

  那么惨痛的教训在前,无数个孤寂的夜晚,空荡的房间,没有人气的“家”。

  六年过去了,她却一点长进都没有,差一点儿就要在同一个人身上冲动第二次,26岁还要犯下和20岁同样的错误吗?

  她一直明白自己的心,她也承认今晚自己的确被霍泠打动了,不是基于自己不可控的喜欢,而是真切地感知到霍泠拿出的十分的心意。

  少有人能触及到她内心最深处的情绪和渴望,只有霍泠做到了。

  可听从自己的内心在动容之下做出的决定,就一定会是正确的选择吗?

  哪怕她现在信了霍泠是真心喜欢她的,但回归于现实来看,她和霍泠都是不会正确爱人的那一类人,那么还有必要走出那一步吗?

  思绪纷繁,她没想出一个确切的答案,直到后半夜月亮西沉,白落安撑不住了才抱着七月半睡过去。

  翌日早上,她在生物钟下准时醒过来,睁开眼那瞬间发觉自己头昏脑胀,难受不已。

  呼出一口气,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刚7点一刻,遮光窗帘把白昼的光遮挡严实,房间里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七月半踩着枕头靠过来,像个烧开的锅底,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儿。

  白落安闭了闭眼,向上伸手揽过小胖子抱在怀里好一顿揉搓。

  上午约了设计公司的人谈事情,白落安没有赖床,收拾妥帖之后就前往约定的咖啡厅。

  选定了七月半新一年的包装后,白落安当即联系了厂商打版生产,下午又赶到新店盯装修进度。

  正事忙完之后回到家,她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精神松懈下来,被强制按下去的乱七八糟的念头又浮出水面。

  缓了一会儿,白落安拿起手机给物业的人打电话。

  “喂,您好,我是11栋7楼的住户白落安……”

  二十分钟后,白落安来到物业监控室。

  “白小姐,您要的昨晚十点半到十二点的监控就在这里了。”物业的人指着中间显示屏的画面说道。

  白落安道了谢,“我可以自己看看吗?”

  “当然可以。”

  物业的人站起身,把位置让给白落安。

  白落安坐在,先把进度条拖到十一点的时间,两倍速的画面一直保持静止,只有右上角的红点跳动显示着画面正常录制。

  她看到傅晚佩一行人走进电梯,再过了一会儿, 电梯门打开,白落安按下暂停键,把倍速调回正常状态。

  出来的人霍泠没错,白落安又看了眼时间。

  十一点二十七分。

  画面里,霍泠走上前,却在拐角处突然顿住脚步,紧接着就退后几步躲到楼梯间的绿植背后。

  陈闻时没一会儿离开,但他却等到自己生日最后的五分钟才走出来。

  公共区域的监控只能看到电梯到拐角处的一小段路,半个小时,她拖动进度条,两分钟就到了底。

  物业的人在另一边填表,才写到一半,白落安就走过去,“麻烦您了,我看完了。”

  “诶,好的。”

  白落安缓缓走在斑驳的树影之下,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发尾打着卷儿。

  霍泠想问不敢问的,就是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