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谢枕溪闻言, 才勉强把目光从眼前瑟瑟发抖的小殿下身上收回来,懒懒地掀起眼帘, 微眯的凤眸含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是。”
话音刚落,就见对面歪歪扭扭扎马步的小殿下拼命朝着迎面过来的白景云眨眨眼儿,
“太子哥哥——”
奈何小美人刚软软地唤了一声,下一瞬就被谢枕溪的眼刀飞了过来,小殿下哼了一下,不去看他, 纤长的眼睫软软地耷拉下来。
“北逸王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白景云语气平和,与白眠雪对视一眼,眉心却微微蹙起。
“嗯?就是太子殿下瞧见的这样。”
谢枕溪悠哉悠哉地在太师椅上换了个姿势,略含点挑衅意味地瞥一眼白景云,轻轻颔首道,
“太子殿下应当也知道的,五殿下身子自幼病弱,本王好心教导他学些武艺, 一来锻炼身子,二来外出防身,不为过罢?”
“原来如此么。”
白景云瞥一眼白眠雪不住轻颤的小腿肚,冷淡道,
“只是五弟没有习武的底子, 敢问王爷是要让他站多久?”
谢枕溪只望着白眠雪, 并不留心去看白景云,反而勾唇笑了笑, 状似虚心地反将一军,
“不知太子殿下以为多久合适?”
白景云抬头望过去, 只见白眠雪正眼巴巴盯着面前的那截香灰,小美人娇气又可怜的神情仿佛恨不得那支香下一瞬一下子全栽倒在香炉里。
……
“起来休息吧。”
“习武哪是如此容易的事?”
白景云不接谢枕溪的话,只用一向平和冷淡的语调缓缓说道,
“若一次练太久,反倒有过犹不及之嫌。”
白眠雪连忙附和地连连点头。
谢枕溪微顿片刻,假装没有瞧见他的小动作,只是敛下眉眼,矜贵地抬手抿一口茶,看不清神色,只淡笑道,“全凭太子殿下吩咐。”
白眠雪的眼儿瞬间亮了。
谢枕溪话都未曾说完,他已经收了势站了起来,欢快地扬声命绮袖她们搬椅子过来。
“好累。”
白眠雪如一摊液体般瘫靠在椅背上,轻轻喘息,白景云这才留意到他雪白的颈间已经落下来一层薄汗。
他垂着眼帘,伸手取出一方自己的丝帕,“很累?”
“好累好累的,我这里好酸,这里也好疼……”
顺杆子往上爬的懒惰娇气猫猫理直气壮地小声道,“对了,太子哥哥,我今天很早很早就起来了,好困啊,头都要疼了。”
白景云不动声色地替他拭汗,掠过小美人上下微动的小巧喉结时,顿了片刻,方才移开了手,温和地淡淡道,
“那待会让东宫的人给你煮碗银耳红枣羹。”
……
谢枕溪在一旁只是抿茶,听得好笑,那插上的细香连一半儿都没有燃到,约摸也就一盏茶的功夫,这小东西就敢娇气的抱怨时间久?
待那两人说了会儿话,白眠雪身上的汗也下去了许多,谢枕溪微微抬眸,慵懒又不容置疑地往前一指,
“殿下可休息够了?继续吧。”
小殿下一霎时就瞪圆了眼儿。
“还,还要来呀?”
他往白景云的腰身后微微躲了躲,牵住太子殿下的玄色腰带,委屈巴巴地道,
“我不……”
“不然呢,殿下以为是如何?”
谢枕溪故意瞧着白景云,把玩着手里的瓷杯,“殿下今日偷懒也无妨,只是往后身子动不动就病时莫要觉得难过,想出宫游玩时也难能尽兴……”
说着话头一转,直直地望向白景云,半是嘲讽半请教,
“听闻太子殿下当年也跟着尉迟将军习过武的,武艺甚至在大衍皇室之中算得上高超,难道不知习武的好处?”
白景云自然地将旧丝帕从五弟手中抽走,又换了条新的递给他,语气平常如故,
“有我在,五弟可以不用习武,我自当护着他周全。”
谢枕溪冷笑一声,这会儿才是心头无名火起,盯了白景云片刻,方才展颜一笑,开口却尽是嘲讽,
“原来太子殿下才是神机妙算的那一位,竟然能提早就算准五殿下什么时候要受什么伤,能时时刻刻护着他,本王好佩服。”
空气中淡淡的火药味渐浓,原本仰靠着后面的白眠雪突然机敏地坐了起来,竖起尾巴尖的聪明猫猫一样左右瞧了瞧,大约察觉到眼前这两位身上似乎有些怒气。
小殿下轻轻摸了一把自己早就没什么不适的大腿,看着眼前这目光不善的两人,突然有些心虚,半晌方才后知后觉道,
“嗯……唔,那我,要不,咳咳……要不我还是再练一会儿吧?”
-
绮袖把窗扇合拢,在当屋的小鼎内又续上一把百合香,好让它们慢慢熏着屋子,方才回过头看一眼窗外,悄声笑着对星罗道,
“从来没见过咱们殿下这般练武的,好不舒服!”
“可不是么。”星罗也笑着点点头,感慨道,“真真太子爷和北逸王爷都是好脾气的……”
洒扫干净的院落中央,白眠雪仍歪歪扭扭扎着他不怎么标准的马步。
小腿肚仍旧在轻轻晃荡,神情看起来更可怜了。
“呜……”
小殿下才要抱怨,
“张嘴。”
一勺银耳红枣羹已送到唇边,白景云端着那青白莲纹玉碗看他。
东宫的人做事又利索又巧妙,送来时那羹汤热气甚至都未散。
白景云眉眼间没有什么异样的神情,语气却是温和持重。
白眠雪轻轻哽咽一声,还是乖乖吞了。
“再吃一点。”
“不要,刚用了早膳……这会儿实在吃不下了……”小殿下摇摇头,连带着身子都晃斜了半边。
下一瞬,谢枕溪的洒金折扇已经轻轻点上了他的左肩膀,
“歪了。”
白眠雪抽一口气,委屈地瞪他一眼,“这姿势站这么久,谁能不歪?”
老狐狸挑挑眉,怜爱地摸了摸人的脑袋,险些被咬一口,“还不是殿下自找的。”
方才白眠雪歇息后继续扎马步,他说到做到,果然命绮袖撤了旧的那支,重新另点了一支新的细香。
淡淡地檀香味儿传来,小殿下又惊又气,想大骂谢枕溪,奈何腿抖手酸,却又提不起力气来。
两人就这么一站一坐地看着白眠雪扎马步,时不时一个替他纠正动作,另一个投喂些吃食,轻声哄上几句,竟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直到那支细香燃过一半,堆积的香灰“啪嗒”一下落下去,砸在香炉里。
白眠雪眸中一亮,终于得了赦免一般趴到了椅子上,舒服得吐出一口气,哼哼唧唧地仰起脸道,
“我不想再扎马步了,好累,好烦,能不能教我些又好看又好用的招式……”
谢枕溪懒洋洋地把玩着手中的瓷杯,长指翻飞间只见那杯子随着人的长指微动而晃动,灵动地犹如夹着一片轻飘飘地叶子。
半晌,他才放下茶杯,嗤笑一声,哄骗着对面的猫猫,“殿下,抬起头。”
白景云蹙眉瞧见他这幅模样儿,语气疏淡清冷,“你要做什么?”
谢枕溪不答言,只是骤然出手如电,去握白眠雪的颈子,眼看只要一寸就能接近,忽然一阵杀意腾腾的疾风凌厉而来,原是白景云伸手钳住他手腕,一张原本就清冷俊美的脸上冷若冰霜。
谢枕溪淡淡地勾唇一笑,任凭一只手被制住,却用另一只手握起白眠雪的手指心,教他并拢两指迎面插过来,
“马步都不想扎,哪有那么多好用好看的招式给你学?本王只教你一招,殿下记住了,若有人欺负你,你只顾着两指插他眼珠子便罢了,旁的都顾不上,这是保命用的。”
白眠雪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堪堪在谢枕溪的眉心停住,懵懵懂懂道,“若他不怕呢?”
“不怕刀剑入体的人有,但不怕眼珠子被插进去的,本王还未见过。”
谢枕溪好笑地说罢,见白景云仍制住他手腕,冷淡地勾唇一笑,“怎么,太子殿下还有话要说?”
白景云缓缓松开他的手腕,温和平静的神情不变,唯独话语冷淡,
“若再让我看到你这般动作,王爷日后许是只能用左手上折子了。”
方才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制住这人的直冲小殿下脖颈而来的动作,哪怕他知道白眠雪也许不会受到伤害,但仍旧心神一凛,本能般的按住谢枕溪的手腕。
谢枕溪冷笑不答。
只靠在太师椅上,眯眼看白眠雪乖乖地练习自己方才教他双指并拢插人眼珠的技巧。
“好想出宫去玩儿啊……”
闹腾了一会儿,白眠雪懒懒地靠坐着,握着自己的腕子,突然忍不住轻声道。
谢枕溪看着他,随口答道,“这段时日羌族人又不安分,宫外风波难平,什么时候殿下学武学得有起色了,本王再带殿下出去玩玩。”
小殿下听得长长的睫毛都耷拉了下来,然而一转眼瞧见身边的白景云,又忍不住抬起头望向白景云,乖巧地撒娇道,
“太子哥哥……”
奈何这次白景云竟罕见地没有反驳谢枕溪,也没有马上答应他,只是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权做回应与安慰。
好不容易拉下脸求人带他出去玩儿的猫猫:生气了。
很难哄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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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正午时分,白景云与谢枕溪都有些政事要处理,一先一后地离开五皇子殿。
终于恢复了自由身的小殿下连忙回了正屋,换了身衣裳,正要舒舒服服用午膳,忽然听得绮袖在外间恭恭敬敬唤了他一声,
“殿下,这里有些书信您要看么?”
“都是从北地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