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4日, 《变色龙》杀青日,全剧最后一场戏开拍。

  暮色吸走天空最后一丝光芒,宛如一具瘦弱的身躯正在消逝, 耗干最后一点光,最后一滴血。

  匕首浸满血液, 闪过银光, 落在梁西丰脚边。

  他如同一具被挖空脏腑的空壳, 大粒的汗珠从他额头渗出,神情木讷, 声音好比是濒死者在水中的呻.吟。

  “是……你杀了他们……对吧?”

  梁西丰目光呆滞的注视着倒在血泊中的医生,他近乎癫狂的想, 医生比想象中好杀, 这让人很惊讶,因为他甚至没有过反抗。

  医生全然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气体呼出,便很难被吸回肺里。

  他双手用力捂住自己脖颈上骇人的血窟窿,好让鲜血迸出的速度慢一些。

  视线一片模糊诡谲, 大片的红让他看不清梁西丰的身影。很久之后他才知道,是咳出的血溅进了眼睛里。

  “你说的他们……是谁?”医生的声音依旧平静, 只是比平常多了一丝虚弱,是生命正在倒数的迹象。

  “魔术师、志愿者、伴娘……他们都死了, 只有你还活着,是你杀的他们吧?是吧!如果我不杀你,下一个被杀的人就是我!”

  梁西丰陡然间扯出一个令人战栗的笑容, 他几乎发疯的开始自言自语:“就是这样的……没错, 从登上火车那一刻我就觉得你不对劲,是你杀了他们!”

  “我从没有见过他们。”

  医生气若游丝的说:“你知道的, 从始至终,我只看得见你……2371。”

  听见后面这串数字,梁西丰脸上忽然浮现出异样的表情,仿佛数条寄生虫在他脸皮下肆意涌动。

  透过虚无,他的视线中似乎闪现出一道道粗粝的划痕,看起来像是保管不

  善的胶片。

  动态画面犹如抽帧处理过,缓慢而卡顿的播放着。

  “2371,精神分裂症患者。”

  “我们曾经尝试过和2371对话,发现他在短短二十分钟内,至少切换了六种人格。根据言语以及姿态的变化,我们将其分类为不同职业,分别是魔术师、志愿者、半瞎子、哭丧人、伴娘以及侦探。”

  “其中最棘手的人格是侦探,也是存在时间最长,并且唯一拥有名字的……我们可以称他为主人格。”

  “侦探拥有一种蛊惑人心的能力,很容易摧毁人的精神防线,连我们专业的心理咨询师都差点儿被他迷惑。再加上魔术师大肆鼓吹的神教信仰,现在精神病院一大半的病人都成为了他的门徒,日日跪地叩拜诵读‘真经’,唤梁西丰为教主……院长因为他,已经被叫进局子喝了好几次茶。”

  “可梁西丰家中有钱有势,如果我们强行将他安乐死,百害而无一利,他的家人势必会闹翻整座医院。”

  “……林医生,你真的要强行带他出院吗?稳定剂的期效只有七天,如果他身体中的某一种人格错乱或者发生死亡,很可能会引起他的暴怒。”

  “他是我的病人,我自然需要对他负起责任。”

  “我听说林医生和梁西丰好像是旧友,只是因为梁西丰精神错乱,认不出他了。”

  “什么朋友?能为了他拿命开玩笑?”

  “或许是挚友吧……”

  梁西丰机械的抬起步子,缓慢的向医生走去,神情漠然,眼神空洞的仿佛像被蛀虫蚕食一般,淡淡问:“你叫什么名字?”

  医生忽然展露出释然的笑容,耗尽生命的最后一丝气力说:“我叫林霜令,是你的朋友……麻烦在我的笔记本上添一句……这是我第三十六次向你自我介绍。”

  翻涌不止的海浪逐渐盖过他的呼吸声,医生死了。

  梁西丰淡淡的看了一眼他的尸体,走了。

  他静静地向岸边停驻的火车车厢走去,头上是锈灰色的厚厚云层,下面是无止境的暗色海面,他仿佛迷失在这两者的空白之间,无声无息。

  梁西丰垂眸看了眼被血渍污染的车票——Z79列车7号车厢。

  他安静的踏进7号车厢,发现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

  随着他的进入,几人不约而同的投递目光。

  梁西丰的视线从他们脸上一扫而过——身穿扎眼荧光粉,抱着黑猫的漂亮伴娘;红色马甲的志愿者;燕尾服深筒帽的魔术师;角落里哭哭啼啼的哭丧人。

  忽然,梁西丰感觉后背被人大力撞了一下,他缓慢地转身。

  半瞎子正低头揉着二胡的两根琴弦,片刻后,发出一道诡异又瘦弱的低鸣,琴音短暂盘旋,缓慢落下。

  他抬起干枯如柴的手,递给梁西丰两枚钢镚。

  梁西丰顺从的接过钢镚,缓缓装进大衣口袋,自觉贴边,等待半瞎子慢悠悠走过去。

  接着,梁西丰坐到车窗前的座位。他面前空荡,唯有一本黑色皮料封面的日记本,孤零零的躺在桌面上。

  “大家都是去海城的吧,我是咱们车上的志愿者,各位自我介绍一下吧,路途遥远,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健谈的志愿者说道。

  “我是个伴娘,这车厢怎么臭烘烘的,真是遭罪。”

  “想必各位一目了然,海城最知名的魔术师,正是在下。”

  “我是哭丧的……专门就给人家唱白事……”

  “……”

  梁西丰拉开笔帽,在日记尽头处,继续前文写下一句话——你好,林霜令,这是我第三十七次向你自我介绍……

  接着,他平静开口:“我叫梁西丰……是个病人。”

  火车缓慢的向西边驶去,仿佛是被牵引着,跟随着落日下沉的光线,静静地从海面上消失。

  【全剧终】

  对讲机中传来李洲时的声音:“好,OK,过了。”

  “各位杀青愉快。”

  在场所有工作人员顿时松了口气,下一刻,四面八方不约而同的响起掌声。

  一镜到底的长镜头带给人的压迫感是不一样的,所有现场人员必须全神贯注,一旦有细微差池,就要全部重新布景,从头再来。

  演员依次走出车厢,双手接过剧组人员送来的花束。

  李查理忽然发癫似的喊:“累死我了,终于不用再穿这十来斤的衣服了——”

  曲畅也跟着道:“我也不用跟个傻子似的天天拖着裙子跑了。”

  周见唯随手将花束放置在一旁,慢慢走到角落的监视器旁边,重新看了一遍最后一场戏的回放。

  李洲时陪他同看,道:“这一个月还真是挺不容易的,剧组大部分演员都是新人,还有非科班的,没想到能有这样强的表现力,出乎我意料。”

  周见唯淡淡的“嗯”了一声:“因为现在大多数年轻演员根本没有试镜的机会,海选更是少之又少。我曾经接触过的制作方一般都会选择私下接洽合作。即使演员的演技和台词功底很好,但是没有资本没人捧,也很难能接到好本子。”

  李洲时道:“确实,我前两年曾经参加过一个……算是专门为新生代演员制作的助力计划。虽然节目本意是给更多年轻人崭露头角的机会,可真正能够参加节目的,无非还是两种,一种是和制作方同公司的演员,借此机会捧一捧。另一种就像你说的,资本堆砌起来的资源咖。”

  “……其实演员嘛,或者任何人,说白了无非分两种,天赋型和努力型。”李洲时看了一眼周见唯,问:“周影帝觉得自己是哪一种?”

  周见唯大言不惭道:“天赋型。”

  李洲时忍俊不禁,低低笑了几声。

  周见唯花了十年才站到如今这个位置,他能直言挑明现在年轻演员的现状,或者尽量多的给他们机会。无非也是自己曾经经历过,而他只是很少一部分闯出来的人。

  李洲时抬眼,见周遭都在热闹的庆祝,似乎无人注意这个角落,于是低声问:“周哥……你对夏夏,是我认为的那样吧?”

  “你是向着他问的,还是站在我这一边问的?”周见唯反道。

  李查理自知冒昧,但还是继续说说:“你在剧组穷得叮当响,没有任何人看好我们的时候投资参演,是我的贵人,我自然是站在你这边……”

  “夏夏他虽然比同年龄的人懂事,但还是年轻,对感情方面可能还有一股冲动,蒋家少年去闹的那次我也知道,那件事情没引发舆论还多亏了你。”

  “……剧组这几次热搜我看了……怎么说呢,当我看到观众们很期待,剧集未播先火肯定是非常高兴的。”

  “但我也有种愧疚,说不出来的愧疚……因为这种火的方向并不是我想看见的,如果你因此名声有损,我可就是罪人了。”

  打火机滚轮爆出点点火星,周见唯漠然的打火,点烟,随手递给身边人一支。

  烟丝灼灼燃烧,白烟如丝如缕的悠悠直上,在空气中逐渐变淡消失。

  周见唯两根手指挟烟,背靠立柱斜斜站立,很久后,忽然说:“我要那名声有什么用。”

  李洲时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真就名声在外,有好有坏了?”

  周见唯垂眸,声音平静,仿佛风吹过积雪的树梢:“是我先去招惹他的。”

  虽然现在同性婚姻已经得到认可,但不接受的人依旧占据多数。

  李洲时在圈里混迹多年,也遇见过不少圈内的同性伴侣。不能否定,真的会有人完全抵抗住舆论的声音,几十年如一日的相守。

  但他见到过更多因外界声音,最终惨淡收场的结局。

  白烟经肺过滤,又被轻轻呼出,李洲时认真的说:“你真的挺勇敢的。”

  “他比我勇敢。”

  尾音轻轻落下,下一秒,一道暗号似的声音扬起,全场暗淡的灯光倏然间大亮。

  紧接着,李查理忽然带头唱起生日歌。

  周见唯淡淡的笑一声,他早就料到这群人想做什么。

  自从他开始有名气之后,只要生日撞上拍摄,一般都会是同剧组的人为他庆祝,早已习以为常。

  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捧着蛋糕的人是最早杀青的方祁夏,是他心中的惊喜。

  方祁夏还没来得及回化妆间卸妆,依旧穿着医生死去时的装扮,大片的人造鲜血淌在白色风衣上,看着有种诡异的违和感。

  方祁夏羞赧的从灯光尽头缓缓走来,众人唱起生日歌,柔和光线映衬着他清冷精致的侧脸,淡然一笑,令人恍若心动。

  李查理和熊帅担当气氛组,高声喊了一句:“祝周演员生日快乐,恭喜步入我们三十岁大军————”

  周见唯掐了烟,帮方祁夏把巨大的蛋糕放在一旁,偶然瞥见蛋糕上插着两个非常显眼的数字——30。

  周见唯想了想,还是把它拔了,随手扔在一边。

  在场人都知道周见唯直播的年龄梗,忍俊不禁的一笑。

  方祁夏脸颊漫上淡色的绯红,将手里一个精致的小袋子递给周见唯,小声说:“周老师生日快乐。”

  这是他托人,让法国调香大师亲手制作的男士香水,清冽的木质冷香,和周见唯的气质很搭。

  周见唯单手接过,另一只手揽着他的后背,忽然俯身轻轻抱住他。

  姿势不含任何暧昧,就像是朋友之前再寻常不过的拥抱。

  周遭人声嘈杂,周见唯便用第三人无法听见的声音,俯在他耳边,鼻息轻轻打在他的颈侧,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乖宝。”

  方祁夏在周见唯的怀抱中只能露出一双漂亮眼睛,他抿着唇瓣浅笑,轻声说:“我还有一个礼物要给你。”

  周见唯垂眸看他一眼。

  方祁夏表情神神秘秘,“晚上再给你。”

  ***

  《变色龙》剧组杀青宴的排场不够大,嘉裕又是最注重面子的,索性就将周见唯的生日宴和杀青宴合并。

  晚宴在玉山岛的一处庄园酒店举行,宴会上名贵云集,许多娱乐圈一二线的明星、导演,手握庞大资产的商圈大佬,知名作家……都不远千里的来到此地为周见唯庆贺,当然也有数不清的镜头和闪光灯,隆重场面堪比颁奖典礼后的盛宴。

  周见唯一身笔挺西装,帅气有礼,无疑是全场瞩目的焦点。

  方祁夏不喜这种嘈杂的氛围,酒侍倒给他一杯香槟后,便独自站在遥遥的角落。

  他上身穿着一件薄薄的北欧风立领衬衫,领口袖口都镶着一圈小巧精致的花边,腰线流丽,流畅的线条被收束进黑色长裤中,矜贵清冷。

  鸣乾在商业圈毕竟也是数得上名的家族产业,晚宴上也来了很多和方家有交情的商业巨鳄,其中也有几位方祁夏眼熟的。

  周见唯站在礼堂中央,身边源源不断的有人向他敬酒,赔笑的说几句拉拢话。

  周见唯如今应付这些人也变成了圆滑的老油条,场面话张口就来,然而却始终在重点之外打转,点到为止。

  panda给方祁夏下了限酒令,也就是说他今晚可能只有这一杯香槟,这对一个小酒鬼来说还是有些残忍……他正郁闷的晃动酒杯时,视线忽然与周见唯在空中交汇。

  这让方祁夏回想起很多年前的慈善夜,他也曾经遥远的眺望过周见唯。

  不过,那时周见唯还不认识他,所以注视对方的人只有他一个。

  这种跨越时空的感觉,异常奇妙。

  正此时,方祁夏忽然觉得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遂抽离思绪,回头看。

  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位气质温婉的女士,身着淡色流光长裙,略施粉黛的脸庞精致美丽。

  “虞小姐。”方祁夏微笑,礼貌问候:“近来可好?”

  方祁夏几乎瞬间便认出,她就是当天在茶楼,陪伴在蒋明臣身边的那个女人——虞枝,虞家唯一的女儿。

  虽然仅是快速的一眼,但方祁夏对于长相出众的人,无论男女,或者物种,甚至路边飞过去的一只漂亮虫子,都会格外留意。

  虞枝嘴角轻轻漾起温柔的笑:“你竟然还记得我。”

  方祁夏举起酒杯,和她轻轻相撞,发出一声短暂而清脆的玻璃接触声,打趣道:“我对于漂亮的人都会记忆深刻。”

  虞枝赧然一笑,咽下酒液,轻声说:“要和我去花园里走走吗?”

  方祁夏思索片刻,应好。

  比起庄园的礼堂,花园要寂静很多,也不用时时刻刻面对陌生镜头。

  无人小路上,月光静静飘洒,穿透叶子,淌下点点碎银。

  清爽的风从两人间隙穿过,裹挟着女人身上浅淡的香水味道,向远方吹去。

  默然走了一会儿,方祁夏忽然开口问:“虞家长辈也来了吗?”

  虞枝闻言,摇头,声音如同潺潺流水,缓缓道:“你知道因为蒋明臣这件事,我和家里闹得有多僵,这次是我擅自来的,他们不知道。”

  “为什么会是你和家里关系僵化,不应该是蒋家和虞家吗?还是蒋家不同意退婚?”方祁夏心生诧异,问道。

  “不是,是我家里不同意退婚。”

  方祁夏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竟然真有人愿意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于是继续问:“他们不知道蒋明臣的品行有多恶劣吗?即使这样还是想让你继续联姻?”

  虞枝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你知道的,前些年,蒋家的生意并没有多大,在商圈里也就是不上不下的地位。后来,他们赶上了一波热潮,借着这股东风,产业越来越兴旺。”

  “前几个月,蒋家给我父亲投了一大笔钱,算是救虞家于水火,盘活了下面很多厂子。所以我父亲根本不同意退婚,甚至要蒋家在原本的赔偿之上再添一笔。”

  虞枝自嘲般的笑了一声:“可能要等蒋明臣的父亲把虞家产业彻底收购,再把我父亲发落到海外,给他一个无人问津的闲职,他才能彻底老实下来。”

  这些毕竟是两家的家事,方祁夏不好过问太多,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转而问道:“蒋明臣,后来有没有去找过你麻烦?”

  “有。”

  虞枝给他看了眼自己小臂上还未愈合的疤痕。

  “那晚走廊的监控录像在我手里,我父亲不同意退婚之后,我本想把它发到网上,借助舆论的力量把事情闹大,可偏偏这个时候蒋明臣找上来了。”

  “家里的阿姨及时报警,蒋明臣涉嫌寻衅滋事被抓进去,可还没过几天就被放出来了。云川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想了想,还是玉山岛清静些。”

  方祁夏默然不语。

  “方家的人应该已经联系过你了吧?”虞枝问。

  方祁夏心念电转,觉得自己不能小看身边这个女人,掂量着开口:“前两天联系过,我打算明天回云川之后,就回鸣乾一趟。”

  “你被沈家埋没了这么久,是该回去了,毕竟整个方家只有你这位少爷。方家太太的身子骨也不如从前硬朗,这次回去,应该是接洽家产的事宜了吧。”虞枝直言不讳道。

  “虞小姐的信息真是灵敏。”

  虞枝却说:“让我比较惊讶的是,方家的少爷竟然在这儿做起了演员,毕竟你从前可是神秘的很,从不在任何场合露面。”

  方祁夏淡然一笑。

  又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路,虞枝道别:“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如果之后方少爷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多谢。”

  方祁夏定定的站在原地,看着虞枝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花园中,心中思虑万千。

  突然,他的视线一晃,胳膊被一道力气扯住。紧接着,跌进了另一人的怀抱中。

  方祁夏小小惊呼,心跳急促,当闻见那人身上熟悉的冷香,才慢慢镇定下来,关切的问:“哥……怎么了?”

  周见唯沉默不语,只默默的垂下头,鼻尖蹭在他的颈侧,静静嗅闻他的体香。

  方祁夏慢慢和他拉开些许距离,嘴角缓缓浮漾起笑意:“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你可是晚宴主角。”

  大量的酒精逐渐占领了周见唯的神经,使他看向方祁夏的目光也变得热切滚烫,圈在方祁夏腰间的小臂不自觉收拢,将他抱得很紧,仿佛要揉进身体中。

  周见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贴在他的耳畔轻声说:“腰这么细,肉都长到哪里去了?”

  因为酒精的缘故,周见唯的气息滚烫,体温也比从前高些。炙热的呼吸打在方祁夏耳廓上,让他忍不住轻轻瑟缩。

  方祁夏本能觉察到危险,攀着他的肩膀,抬头小声询问:“哥……你喝醉了吗?”

  周见唯低低的“嗯”一声,垂眼时,却看见方祁夏有些害怕的神情。

  他悄无声息的收敛起自己浓烈的欲.望,声音微哑的安抚道:“我不会做什么,你别怕……我就是想抱抱。”

  方祁夏却说:“你做什么我都不怕。”

  周见唯心脏忽然漏了半拍,他定了定神,竭力按捺住不断翻上来的热流,问道:“今天怎么这么帅气?”

  “真的吗?”方祁夏浅浅的朝他笑。

  “嗯,像小王子。”

  周见唯俯身,将下巴垫在他肩部有些凸出的骨骼上,继续说:“我来拿我的礼物。”

  “那你不要偷看。”

  周见唯的视线陷入一片黑暗中,他感受到方祁夏窸窸窣窣的动作,像软软的小钩子,勾得他心中酥痒。

  “好了。”片刻后,方祁夏说。

  周见唯抬起手腕,那是一条用贝壳制作的手链,精致小巧,在月光的照耀下隐隐泛着斑斓的彩色流光。

  “这是我在海边收集到的最漂亮的小海螺和小贝壳,都用来给你做手链了,喜欢吗?”方祁夏扬起精致的小脸,邀功道。

  黑夜中,周见唯无比认真的注视着那双清透的浅色眸子,道:“喜欢。”

  “喜欢就好。”

  这里远离喧嚣,远离镜头,似乎隔绝了一切与外界有关的声息。两人便在这无人之地,静静地抱了一会儿。

  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能清晰感受到从对方胸腔后传来的震动,仿佛两颗心脏也在互相传递信号。

  方祁夏闷闷的说:“明天,我就要回云川了,你回上海,以后见到就很难了。”

  周见唯缓慢的从他肩膀上抬起头,幼稚的问:“那你会不会想小别扭的爸爸?”

  方祁夏甜甜的哼笑两声,怪不得这人是小别扭的爸爸,连问个问题,都要拐弯抹角。

  周见唯喝醉后会变得很静,方祁夏的胆子更大了些。

  他做出周见唯以前对他做过的一个动作,双手捧住对方的脸颊,专注又珍重。

  方祁夏认真的回答:“想。”

  “那小别扭的爸爸也要想小别扭,还要想我。”

  “好。”

  此时,满月居于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