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师姐【完结】>第七十九章 浓醉残眠 ◇

  ◎梦里明月,偶得人间一丈春。◎

  昨夜朗月晴晴, 窗外风歇。林雀啁啾,罗艽躺在榻上,醉晕晕地睡。

  她又梦见石窟了。耳边还是桃李少女充斥笑意的求饶, 声音软得不像话。

  醒来时一身薄汗, 整个人仿似惊魂甫定,慌乱舒着气。

  窗外人间春色浓。

  屋内仅罗艽一人。

  她在榻上坐直身子, 探向袖中,捉出那只清荷香囊。

  香囊底下,一张对折的纸。

  那是她在琉璃幻境里拿出来的八字纸。她没开口问叶青洲, 但这几日隐约细想,又见纸间明明白白写着“正月廿四”,到底也记起了这是自己的八字。

  许是作琉璃身躯时用得着。罗艽心道。

  如此,她便不再想这事儿。

  客栈内木盆盥洗,罗艽掬一手清水, 见面前波光粼粼的影, 却愣愣地有些出神。

  水声哗啦啦,又拽她回到梦中;梦中石窟里,那透彻的清泉溅上石床时,也是此番动静。

  梦中有人偶尔会躲, 身子却总往前送, 仰着头, 胸前眼尾皆红艳。雪峰白、笑靥殷。

  罗艽捉着她脚踝,红了眼,有些疯。

  叶青洲挂着泪求饶,她一概不听;反而更恶劣。

  又掐又咬, 如何都不罢休。

  ……

  罗艽一把水拍醒自己。

  未从梦里回神, 便仍然有些费解。

  在那事上, 她怎么……这样暴躁啊?

  很快,罗艽锁定缘由。

  金缕衣——一定是金缕衣的错。

  思及此,罗艽放宽了心。但彼时她与青洲……

  ——打住!莫再瞎想!

  心下虽如此命令,可罗艽耳畔还是那微微颤抖的轻笑。她越想耳根越红,看着面前木盆,恨不得一头扎进水中。

  恰此刻,有人轻轻叩门。罗艽湿着发抬眼,见阮郁抱着手臂倚在门边。

  “聊点事儿?”

  罗艽困惑一瞬,立刻取了一方绣帕,擦拭面颊。

  阮郁皱了眉头:“怎么还用水洗?分明用灵力便……”又道,“是了,罗师姐的灵力得省着点用。”

  罗艽听出她话里有话。

  她于是淡然道,“想聊什么,大可直说。”

  阮郁也不再兜圈子,单刀直入地问:“罗师姐,你这身躯灵力运转的难处,有眉目吗?”

  罗艽摇头。

  “叶青洲有说什么吗?”

  “……没再问。”

  “那我便说说我知道的。”阮郁道,“琉璃幻境与琉璃身躯,说来同源。但罗师姐你对幻心术也熟练,知道它并不能造出一个活生生的、有明识的人。”

  “你的身躯与幻境左右没什么联系。不过幻境由灵力塑造,其间灵力充沛,没世俗那么多杂质,才更适合你的存在。”

  罗艽静静听着,时不时“嗯”一声。

  阮郁再道:“凭空造一个身躯,那是漠江城的本领。至于叶青洲与漠江城什么联系,我不知道,也不乱猜。我只想说,罗师姐你灵力运转的难处,本有着无数解法。西域的昆仑玉,或南海的云槐石,这都是漠江奉为至宝的玩意儿,对你这身躯显然也有用。单单贴着幻境主人,总治根不治本。”

  “嗯。我明白。”罗艽捋着湿发,“那确不是长久之计。”

  阮郁道:“这身躯大抵算个七八成,生于灵力育于灵力,自是灵气充沛——然有优点,亦有明显弊端。便是你已觉察的问题。好在这都是可以解决的。”

  罗艽:“嗯。”

  阮郁再叹:“其实,这么些事儿,本该由叶青洲与你说的。但我就怕她不与你说。”

  罗艽一皱眉,阮郁心急,自顾自便说了下去。“是今晨我听见她与嘉瑞聊到南海与云槐,见她心思,才有这些担心。”

  “我晓得,你们师姐妹情谊深,断不会有害人之心。”

  又道,“对,谁都晓得,她喜欢你;便是因为太喜欢了——偶尔心意高于情理,才会不理智,将人困囿在身侧……”

  “——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顾虑。”

  罗艽打断,向她做一个“收”的动作,笑得没心没肺。“多谢阮长老提点啦。”

  *

  阮郁与罗艽尴尬作别,方踏出门,便见到守在拐角的许嘉瑞。

  “阿郁。”她面无表情唤了声,“你与她说了我们今晨的谈话?”

  许嘉瑞皱着眉,尾音拖得很长,显然是不满。大概怪阮郁逾矩,多管了闲事。

  阮郁含糊“嗯”了声,眼底却染上懊恼。

  她们一同向外走,直至无人处,许嘉瑞忽而驻足,一个巴掌拍上阮郁后脑勺,“阿郁——你在想什么啊!?”她怒道,“我知道你有些看不惯青洲,但也没必要如此、如此挑拨离间吧!”

  “……挑拨离间?”阮郁白她一眼,“她俩一个有情一个有意,轮得到我挑拨离间?”

  “我不过觉得她不够真诚。什么都不说,仅仅这般耗着,倒时水落石出,有她后悔的。”

  “那也不是你我该管的。”许嘉瑞道。

  “是,对。”阮郁颔首。“但我是认为,罗师姐实在太惨。便看不得她再被蒙在鼓里。”

  “嘉瑞,你我都见过千里陂的血月,知道她曾被姓陆的骗,又被兰芥那帮秃驴骗得没了命。如今回来,在这性命关天的大事上,再被叶青洲瞒着……”

  许嘉瑞无声地叹了口气。

  “青洲瞒着,却与那陆离辛、无为之辈根本不同。你我明白她用情至深,本意绝不会是迫害。”

  “是啊,是啊。用情至深。”阮郁嗤笑,“用情至深——一副要死要活模样,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既钟情又专一,却什么都不说,苦情戏演给谁看?死要面子活受罪。多无聊。”

  许嘉瑞眯起眼,不太认同。“青洲……青洲也还好吧。至少情意的事儿,从不藏着掖着。只是罗师姐不太在意这方面的事情。”

  旁观者清。

  百年前风仪,许嘉瑞和阮郁便认得这三清山的师姐妹。罗艽剑术九州天才,却在人情上稍显迟钝;尤其“情”之一事,平铺直叙说了,她都不一定绕得过来弯。

  阮郁却说:“罗师姐再迟钝,却并非真傻。倘若叶青洲有心,一字一句明明白白地说了,总不至于一点儿情意都传达不到。如此躲着不说,等对方白白丢了性命,又闷苦百年千年,有什么意思?”

  阮郁顿了顿,再皱眉道:“叶青洲说了,那么这师姐或回绝或推辞,也算有个回音。而不是眼下这样什么都不说,重演从前那些哭哭啼啼的事儿。”阮郁性子本就急,如今更是烦躁地眯起眼。

  可说出口的话却是叹惋。

  “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她们总不能是,百年只修得擦肩一顾罢。”

  许嘉瑞叹口气。“阿郁,我明白你意思。二人之事,第一要务便是真诚,千不能闪烁躲藏。不管什么样的苦衷,一定要坦诚相待。”

  阮郁:“对吧。”

  许嘉瑞又叹:“虽是生死攸关的事情,作为友人该多注意,但……唉,总之,你提一嘴也就提了,罗师姐也晓得其中因果了,你……万万不要再逾矩。否则她们与我们也要生起隔阂了。”

  阮郁一抿嘴,缄默半晌,到底还是说了句,“行。”

  *

  阮郁之事按下不表。

  罗艽走出房间。

  忆起自己昨夜酒足饭饱,与叶青洲在榻边拉扯,她忽而有些尴尬。

  她不晓得自己在想什么,竟像个泼皮登徒子,上手就扒人家衣衫。

  而之后叶青洲拂袖而去,彻夜不归。罗艽一觉醒来,也没在客栈中找到她。

  师妹一定是生气了……

  如是想着,罗艽走出客栈,一遍一遍揉着眉心,显然十分懊恼。

  便是踏出客栈见到其余几人时,叶青洲从她身后出现,笑盈盈来挽她的手。“师姐好慢。就等你一个了。”

  叶青洲的笑一如往常,照得人暖洋洋。

  罗艽眨了眼,侧身与周围人打了照面,只说:“抱歉。”又低头,向叶青洲压低声音,诚恳道,“昨日之事……也抱歉。”

  叶青洲一愣,却笑着答:“不会啊。”

  尔后再确定几番,六人便启程,要向南边走。

  偃步辇上,罗艽与叶青洲坐在一处。

  分明昨夜闹了小变扭,眼下却无任何不快。叶青洲满眼是笑,一路上倚在罗艽身侧,虽不怎么说话,却闹着玩罗艽的手。

  叶青洲的手比常人更凉,抚在罗艽腕边时,激起丝丝清凉。她一圈一圈划着罗艽手掌,又抚过掌心每一道纹路,贴向自己面颊。

  罗艽任由她动作,偶尔被她闹得痒了,也忍着;只在心里泪流满面:昨日之事,师妹一点也不怪我。师妹真好。

  行至丛林小道,步辇微一颠簸。

  叶青洲腕上的银铃忽响个不停。叶青洲“啊”了声,陡然想起什么似的,抬手向罗艽展示这摇铃。“师姐,你还记得吗?你曾说,但凡我摇摇这铃铛,你便会回到我身旁。”

  叶青洲垂了手,额头在罗艽肩上蹭着,朝下一落,躺进她怀里。“真好。现在我一摇,你确实在我身旁了。”

  她虽笑嘻嘻,罗艽却分明听出几分委屈。

  罗艽明白,叶青洲大抵是想到了这百年间,她不在的那些时日——那些日子里,不论她将这铃铛摇得如何响,罗艽都不可能真的去到她身旁。

  见叶青洲笑着笑着却又要含泪,罗艽心都要碎了。

  她于是将怀里人抱起,下巴抵在她肩膀,手抚摸着她脊背。“师姐不会再食言了。”

  叶青洲缩在她怀里,小猫似的“哼哼”几声,再一声柔柔软软的“好”。

  她们的对面,坐着面无表情的周空与许嘉瑞。

  据这几日观察,她们觉得这几天认识到的叶青洲,实在是颠覆了她们十年百年的认知;亦方知,这长生剑叶长老所谓的清冷自持,不过是假象。

  罗艽面前,她要多不矜持就有多不矜持;常常撒娇几声,便那么软若无骨地往罗艽身上一倚,整个人再站不起来。说是罗艽琉璃身躯离不开叶青洲,可不晓得的,准以为是她叶青洲离不开罗艽。

  她二人相视,尴尬一笑,不约而同挪了眼,望向珠帘窗外。

  山色深浅,天穹一道霞光。

  几人的落脚处是许嘉瑞依着对血树的估判选出来的。如今要去往的豫州城,覆盖婫英县与浚县等十余个大小不一的小县。

  浚县,是几月前周昭越死里逃生的腌臜之所。

  几人到时,豫州城内正亮起灯火。

  各家各户张灯结彩,像在过什么喜庆节日;然这六人各有心事,便是谁也没多在意。

  找了客栈住下,许嘉瑞乐呵呵去和掌柜的讨价还价,拿来三把钥匙。

  一把分给周空、周昭越,一把自己留着。

  等到了罗艽、叶青洲面前,许嘉瑞举着拿出钥匙,看着她二人飘忽的目光,便隐约有些犹疑。“你们是该住一块儿吧?只、只一张床……我我我没办错事吧?”

  许嘉瑞话音落下,叶青洲冷冷移开目光,装得事不关己。只有罗艽笑着接过钥匙,“谢啦。”

  许嘉瑞咧嘴笑两声,几人便一起上了楼。

  星辰高楼,回廊外人间烟火。

  休整梳洗毕,叶青洲趴在榻上,把玩着自己芥子袋中几件玩意儿。

  她难得扎了发,露出纤长洁白的脖颈,肩上薄衫半透,随意搭着,脊背如玉如冰,望来清冷却透着妩艳,宛若泠泠出水的芙蓉。

  罗艽来时,她一枕头玩意儿来不及收,面上便挂些讪讪。

  罗艽摘了头绳,拿木梳随意一梳,扫眼叶青洲的小玩意儿。不过一些扳指、玉镯,或细小石子,几颗雪里石。

  芥子袋放在床尾,叶青洲没来得及拿,下意识将手边一枚玉石收入袖中。

  她衣衫不整地靠向罗艽,撒娇道:“师姐,帮我拿一下小袋子。”

  罗艽抬手,将芥子袋扔回去,瞥一眼叶青洲,只淡淡道,“你手里的,是云槐石吧。”

  叶青洲半趴在榻上,闻言眼神一闪。她并不说话,又像是愣住。

  罗艽不催,也不再问,面上虽无笑意,却到底还是拿着芥子袋一点一点收拾着榻上小物,耐心得像在照顾小孩。

  是罗艽将芥子袋归还给叶青洲时,叶青洲拿眼小心翼翼地看向罗艽,“师姐……”

  “嗯。”

  “你都知道了?”

  叶青洲能这么说,那多半八·九不离十。

  她手上的确实是云槐石,能将琉璃身躯无能运转灵力的难处堵住的云槐石——可先前叶青洲分明与她说,此事无法,唯有抑制。

  阮郁到底不是在唬她。

  叶青洲不仅知晓云槐石的用处,甚至手上也有一枚。

  罗艽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与我说此事无解,是因为你真的不晓得。”

  “我……”叶青洲急急坐起身,“不是的,师姐,你、你听我说……”

  见她焦急,罗艽反而失笑,“紧张什么呀。”

  叶青洲捉着她手臂,局促道:“怕师姐生气,怕师姐不信我。师姐,你别不信我呀……”

  罗艽摇了头,按住叶青洲冰凉的手,无奈一笑。

  桃花眼好温柔。

  “与我说一说吧。其实,你知道的,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会信的。”罗艽道。

  “又或者说……阿洲。你便是什么也不与我说——我也一样会信你。”

  作者有话说:

  无条件信任师妹,师妹做得都是对的!

  *小狗不知道什么是欺骗,小狗只是很担心你(●.●)jpg

  分房时:

  周&周:合法配偶

  阮&许:百年道侣

  罗&叶:……

  罗&叶:啊死了活了死了死了你死了我也不活了(笨蛋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