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师姐【完结】>第四十二章 师姐妹 ◇

  ◎清清白白!◎

  随罗艽话音落下, 那柄归尘剑忽如雷电一般,一击劈在这囚车之上。

  囚车应声而毁。

  细碎的颓木尚未落地,罗艽踢起脚边一只飞虫大小的偃甲。

  那偃甲被她一踢, 却未重新落地, 只浮于空中,散出一股瘴气似的浓雾。

  浓雾。

  颓木。

  剑气。

  三者相合, 在市集掀起一阵饕餮狂风,顷刻遮蔽烈日,激跃一副摧枯拉朽之势。

  周遭, 市井之徒惊呼喧闹、嗔惧斥骂。

  可话才滑落于喉口,便湮没于耳畔呼啸而过的沙砾疾风。

  斩首台前的马匹早已挣脱缰绳,于街口仓皇逃窜。

  仅仅俯仰之间,清都街口已是另一副景色。

  如闹市之中四处逃窜的许多人一般,周怀元呆愣原处, 一时间未反应过来。

  电光石火之间, 他猛然反应过来。“别被她糊住!她手上有无妄套的犍雉,根本废人一个!!”

  随行的护卫训练有素,纷纷从腰口持起短刃,护在他身前, 步步向囚车逼近。

  周怀元咬咬牙, 一手挥开面前狂沙, 才觉出一份舒心。

  可就是这一松懈的刹那。

  咫尺之间寒光逼近,如同远处飞来一道箭矢,其速之快,仿若迅雷烈风!——

  便是这柄凭空而来的剑, 将周怀元生生钉进身后问斩台!

  一时间, 仿若无数箭矢穿心, 五脏六腑被风碾过,捎起阵阵钻心的绞痛。

  台上粗砺刺进他后背。

  周怀元不及思索,先咳出一口鲜血。

  仿若四肢皆散了架,他疼得找不着北,目眩头晕。

  睁眼,是问斩台前明晃晃挂着的宽刀。

  “宁王!!”

  几位护卫失声惊叫,才要提着短刃上前护主,便见隐在黄沙之中的‘囚犯’摇身落在周怀元身后。

  罗艽一抬手,将周怀元捅了个对穿的归尘剑便轻轻盈盈升起。

  剑刃脱离肉身的那一刻,牵扯着男子身前皮肉。

  周怀元痛不欲生,喉口却犹如灌满沙石,教他发不出声。

  归尘剑悄然离去,只在他身前留下空落落一个血洞。

  求生不得,叫喊亦不得,周怀元显然气急攻心,七窍渗血,眼中血泪相融,像两个血窟窿。

  罗艽才收起剑,未有再多动作,只听身后有轻骑飞驰而来。“国师大人来了!!”

  “国师大人来了——妖女,速速束手就擒!”

  罗艽又听见了兰芥州那恼人的磬音。

  与此同时,她腕上缚力的犍雉亦如滚烫如烙铁。

  眨眼之间,秃驴国师已领着轻骑行至不远处。

  罗艽“啧”了一声,捉住周怀元头颅朝后一折,生生拽下几缕头发。

  连着皮肉。

  周怀元只觉眼前一阵昏暗,随即吐出一口黑血。

  耳畔,女子笑意轻盈。“留你一条狗命。不谢。”

  那人话音落,长剑一起,整个人便散作一阵风。

  清都的漫天黄沙终于骤而歇下。

  周怀元见几人急匆匆地聚在他身侧,哭天抢地,不知几分真切。“宁王——周宁王————”

  *

  清都百里之外,罗艽御剑而行。

  清都必然待不得,风仪门亦去不了。三清山的幻阵已灭,只余一座空山。

  罗艽御剑行速极快,又无目的,便不免有些头晕。

  她也知,只要腕上犍雉还在,行踪便捏在那秃驴手中。

  正烦恼不休,忽而觉察袖中有一物正动个不停。

  如同活物一般要从她袖口钻出脑袋。

  罗艽陡然将剑停在空中。

  袖中那物如刹不住似的飙出她长袖。

  罗艽坐在剑上,定睛一瞧,才知是方才在闹市用着的小偃甲。

  ——亦是昨夜在天牢之中,由“不知名友人”从窗口丢下的偃甲。

  而此刻空中,那飞虫一般的偃甲忽而变大许多,羽翼横生枝蔓,竟从一只木质飞虫陡而成为一只木质白鹰!

  罗艽浅浅“哇哦”了一声。

  她对‘白鹰’说,“我还以为你只是一只会散发雾气的小虫,本想在半道把你丢了的。”

  白鹰:“那还谢谢你没把我丢掉!”

  其声气急败坏,像是有活人从另一处将自个儿的声音传来,而这偃甲白鹰便是所谓媒介,或称之为传声筒。

  至于另一边的人——自然是林稚。

  林稚者,“不知名友人”也。

  回想着方才偃甲从飞虫变为白鹰,罗艽由衷感慨道:“林稚,你做偃甲的水平……进步好大。”

  林稚‘嘿嘿’一笑。“其实大部分是阮长老做的,我拿来用一用——不过她也是照着我的图纸做的哦!”

  罗艽“嗯”了声,才想继续夸奖,便听林稚又道,“不扯那些有的没的了!小蕉,我昨夜分明给你投了弹子的,你为何不那时便逃出来?倒是今晨大张旗鼓越狱,搞得如此嚣张。”

  罗艽:“昨夜不走,是因为还有些东西没到手。”

  林稚问:“什么东西?”

  罗艽本想从兜里摸出什么,可瞧了眼腕上犍雉,心中忽然有了想法。

  她重新站回剑上,驱使着归尘剑往西南方向行进。

  一边御剑,一边又将兜里的东西拿出来。

  “这些东西。”

  罗艽兜里——加上方才从周怀元脑袋上扒下来的半片皮发——还有些眼珠、舌头、趾骨。都是昨夜她借着牢狱之灾,从御膳耳房里收集来的。

  当然,也有从酹江月庭上捡来的。

  这些东西由粗布包裹,覆盖一些掩味的草席,可仍然一片黏黏哒哒、血肉模糊。

  多看几眼绝对倒胃口。

  林稚仿佛要吐出来了:“噫……好恶心。”

  罗艽犹疑道:“……你这白鹰,不仅传声,还有眼睛啊。”

  林稚不搭理她这句话,只通过白鹰瞧了眼那最上头的皮发。“我以为你会将周宁王杀死。但……”

  罗艽反问:“倘若杀了他,周空能好过?”

  “……怕是不能。”林稚讷讷,“不过你现在也……呃,差不了太多了。”

  罗艽:“还成。”

  林稚又问:“为啥非得是周、周宁王的头皮呢?”

  罗艽:“我本想断他一只手臂,但那样大概太变态了?而且也不好拿。”

  林稚:“……”

  林稚:“请不要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么恐怖的话!”

  罗艽:“那是实话。”

  林稚阴阳怪气笑了笑。“可你收集这些东西又是做什么?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宫里呢?你又为什么会和周宁王不对付,被捉起来呢?”

  罗艽隐隐一愣,才发现不论是先前与叶青洲讨论那些兰芥州秃驴的事儿,或是与周昭越、燃春讨论乌衣鬼的事儿,林稚皆不在场。

  甚至于……在林稚的观念里,叶青洲与乌衣鬼挂钩,而罗艽向着叶青洲、林稚身边之人又是乌衣鬼下冤魂。

  罗艽叹了口气。“林稚,你什么也不晓得,就来救我了?”

  “你是我朋友。”林稚道,“救朋友还需要理由?”

  罗艽道:“林稚,你想清楚。倘若看阵营,你还是周宁王一派的人。若被谁发现今日是你帮着我逃狱……”

  林稚将她话打断。“那又怎样?我总得救你。”

  罗艽忽而默了默。

  她忽想到第一次见林稚时的场景。

  一双小鹿眼亮晶晶,清秀的鹅蛋脸上扬起一道骄纵又傲气的笑,两只辫子飞在风里。

  罗艽笑道:“谢谢你。”

  林稚也嘿嘿笑了笑:“不用谢。我的好姑奶奶。你是不是查到了很多?同我说说吧。”

  罗艽尽力长话短说。

  “不论朝中与周空的事儿,或仙家之道,叶青洲过分张扬,惹了小人忌恨。乌衣鬼与她本无关,不过旁人泼脏。”

  “所谓乌衣鬼,当是清都皇室人,至于具体哪些,我并不清楚。不过主心骨必然是周怀元。乌衣鬼收集稚男,为的是按照百年前漠江城的禁术,练出一副活死人。”

  林稚打断:“收集稚男,炼成另一个什么死人?什么,什么意思?”

  思及林稚还有个表弟弟亦涉及此案,罗艽忽有些犹疑,不知该如实说出,还是简略些许。

  她只道,“总之,周怀元那些人罔顾常理人伦,收集活人炼蛊。”

  “而我现在收集的东西,都是他炼蛊之后,丢散在皇城各处的残肢、弃尸。”

  白鹰另一端,林稚显然愣住了。

  短暂地缄默之后,林稚颤了声,再巍巍开口:“那你收集这些东西……是为了当作证据吗?还是……”

  罗艽摇头。“是为了重新炼一副蛊。活死人不死不灭、百毒不侵,唯一的命门是我手中的这些残肢。”

  “几日后,周怀元的活死人之计便行到最后一步。我不知他身边有几人,也没那个名望说得动仙家、皇家,将此人捉拿归案,只能先炼就一副与之相克的蛊,以不变应万变。”

  林稚像是被吓到了。

  她讷讷道:“你……你将手上这些东西,当作证据,不行吗?再叫些人……人多势众,总能,总能……”

  罗艽:“人多势众,谁多得过她们?周怀元身边有无妄国师,他二人背后,是龙吟岛与兰芥州的所有人。”

  “我判断,无妄国师为此事幕后主使。活死人最后需要以成年活人为祭,估摸着就是周怀元本人——可怜这天天将自己当老大的周宁王,撑破了皮也不过弃子。只是……我总觉着除此之外,应当还有一位幕后黑手。”

  或者两位。

  罗艽絮絮叨叨说完,林稚却沉默了好半晌。

  直至罗艽御着剑穿林过山海,林稚仍然未回话。

  罗艽只叹出一口气。“你会觉得我残忍么?毕竟我握着的那些残肢,也曾是活生生的人。我现在要做的,也是拿这些……弃尸,重新炼一副蛊。”

  林稚终于回了话。

  “不会。”她道,“那些人作乱在先,你不过是去压下祸害。只是……我不晓得,她们为什么要制出活死人呢?”

  为什么要制出活死人?

  罗艽也不明白。

  罗艽只道:“百年前的陆离辛仅仅是为了证明一件事。可能皇城里那些人……也是为了证明什么吧?”

  或者是忌惮她者,于是得手里握着些什么,才好放心。

  岂料林稚忽而笑了声:“你还知道百年前陆离辛咋想的啊?”

  罗艽未回话,亦不置可否。

  “只不过,倘若真按你说的周宁王才是乌衣鬼,那一切好似又说得通了。”林稚道,“我先前总想,叶长老隐约是疯了点,但又不傻,谁会杀了人再把头挂自家门口?可不论如何寻查,所有证据都指向她——我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直到前日晚上,也就是你被捉住的那晚,我听见周宁王一句,‘因为她该死’。”

  “后来,他也与国师说:用寻常人的法子当然解决不了大魇。可天下一人一口唾沫,总能将她淹死。”

  林稚叹了口气,“乌衣鬼的真相不重要,受牵连的人不重要。平白无故失去性命的清都人与那些男童……亦不重要。宁王大抵只在意,是否能炼就一副天下至毒的乌衣鬼,好教旁人敬他怕他。”

  是啊。罗艽听着,心下亦叹,至于我可怜的阿洲的处境,谁在意呢?

  可开口,倒是宽慰为主:“别担心。别的我不敢保证,但那周怀元必定死相极惨。自古被修道者稀里糊涂骗进禁术的凡人,几个有好果子吃呢?凡人以为自己正驭着修道者行己所不能行之事,未想到,其实自己才是猎物。或说是弃子。”

  林稚却笑了:“我没担心。眼下你与阮长老、许长老,还有叶长老,齐心合力,一定不会失败。”

  罗艽御着剑横冲直撞。

  她与林稚聊了许久许久,头顶的日光隐约斜下。

  罗艽终于在视线中瞧见一片岩熔似的红石山。

  虽然极远极远,但罗艽好歹算认得出。

  她揉了揉被风吹得发胀的眼睛,于心下松了口气,心道,总算没有行错方向。

  却听身后白鹰发问:“只是,你这么做,值得吗?”

  罗艽听得一懵。

  她按了按自己的归尘剑,减缓行速,将白鹰捧在胸前:“什么值得不值得?”

  林稚问:“小蕉,你本可以明哲保身。可如今如此赴汤蹈火、东奔西跑。值得吗?”

  罗艽坐在剑上,向着那片红石山晃晃悠悠行进。

  她掂了掂袖里包裹,又捏了捏白鹰的尖嘴巴。“为了真相,值得。”

  “是吗?”林稚的忽然声音沉了沉,又仿似有些揶揄,“啊呀,怕不是为了真相吧?分明是为了她吧?”

  “她?”罗艽无由来愣了愣。

  林稚说道:“可别把我当傻子。阮长老与许长老本把你护得好好的,可你偏偏要去招惹皇城那几个变态。真相自有人去查,你这么着急,不就是为了,为了……咳咳。”

  林稚说得飘飘忽忽,等到了最后关头,又故意不说下去了。

  只明知故问:“诶,叶长老全名啥来着?咳咳。”

  罗艽叹口气,“你不就是想说叶青洲吗?”

  “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

  林稚笑嘻嘻道。

  罗艽道:“你要这么说也行。她于此事最无辜,又不善言辞,落到个众矢之的的地步。我也觉得难受。”

  林稚佯装大惊:“叶长老的事情,用得着你操心?!”

  罗艽下意识反问:“怎么用不着?”

  林稚更大声地反问:“姑奶奶,你是她的谁啊?连亲传学子都算不上吧?”

  ……当然不是亲传学子。

  可我是她百年以前,极亲近的师姐啊。

  隔着白鹰,罗艽想到林稚那副意气风发的二七模样,心里忽生出许多沧桑。

  她看着身下万丈高空,无端叹了口气。

  再以垂垂老者的语气说道,“算了,不说了。你不懂。”

  岂料林稚大怒,“我不懂?我怎么会不懂?”

  罗艽:“?”

  罗艽:“那你懂什么?”

  林稚借着白鹰大声嚷嚷道,“说了这么多,不就是看对眼了吗?”

  罗艽一愣,慌不择言:“你、我,谁?谁和谁?谁和谁看对眼了?”

  林稚一字一顿:“你!与!叶!青!洲!”

  像是被一只尖锐的羽箭刺中心脏。

  罗艽忽想到一日前清都城郊,陌生小丫头扯着她的仙鹤流苏,嚷嚷着问她这是不是定情信物。

  罗艽无由来地有些心虚。“林稚!你,你,你在说什么啊!”

  天地良心,她怎么会对自己的师妹有非分之想?

  而林稚却义愤填膺:“我在说什么,你不清楚吗?”

  “我告诉你,你们一点儿不搭!!且不说她几岁、你几岁,你瞧瞧叶长老那阴晴不定的性子——到时候你在这里累得哼哧哼哧,她到时候翻脸不认人!”

  林稚仿似气得鼻孔冒烟。“查案子可以,但是小蕉,你和叶青洲的事儿,我告诉你,不得行!”

  “小蕉,就算你是我姑奶奶,我也要告诫你一件事情。”

  “别沉浸在谁的温柔乡里——尤其是叶青洲的——小、心、溺、毙!”

  作者有话说:

  外人眼里:罗艽恋爱脑

  罗艽心里:完了我好像有点儿发烧

  [犍稚]:削弱修道者灵力

  罗艽:不好意思,这一世打架纯靠蛮力

  ★★[林稚] 发帖求助

  我的同桌总想着搞师生恋,怎么办?

  差了一百多岁呢……铁定会被骗啊……我同桌平时挺聪明一人,怎么漂亮姐姐一招手就屁颠屁颠去了呢…………

  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