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师姐【完结】>第二十四章 乌衣鬼 ◇

  ◎家有男眷的都沉默了。◎

  罗艽着实是有些没看懂叶青洲的情况。

  明明上一刻还是一副要把所有雪里石收入囊中的气势, 下一刹,这人抱着石头,乘风一样地走了。

  也没把柜顶那块拿去。

  ……甚至都没给钱。

  离开时, 她神色苍白, 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瞧着快被那厚重冬衣压垮。

  一想到那副虚弱又有点儿小呆滞的样子, 罗艽在心里咬手帕:堂堂长生剑剑主、堂堂风仪门长老——要修为有修为,要权势有权势,钱啊颜啊更不用说了, 也没像她一样为道身殒——怎么沦落到这么可怜的境地?

  倘若旁人听见她这心声,大抵要笑掉大牙:心疼谁不好,去心疼叶青洲?用得着你心疼?你配心疼吗?

  可罗艽是她师姐!

  师姐心疼师妹,理所应当、天经地义!

  是以此时,罗艽一边心疼她, 一边收起柜顶那块雪里石, 甩着金叶令牌,给账去了。

  顺带把叶青洲抱走的那堆石子儿也一并付了。

  她在当铺门口等林稚到申时一刻,始终没见着林稚身影,和当铺伙计聊了几句, 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罗艽果断抬起步子, 回山了。

  合院里静悄悄, 泱泱不在。

  简单理了新买的冬衣,罗艽换了身轻便的,颠了颠手中的雪里石,拿起小木剑, 想去后山刻石头。

  岂料, 才出寝门, 一道凌厉剑风直指她脖颈。

  她侧开半步提起剑,堪堪抵住,反手拨回一个指决。

  大抵来人的心思全在罗艽剑上,没注意她手上动作,拿腕挡开她的剑,肩膀却硬生生挨了一下,吃痛喊了一声,退开十余步。

  各派考核与剑阁试炼都逐渐逼近,练剑到疯魔的不在少数。

  比如眼前这个方檑,就是一个顶烦人的例子。

  方檑揉揉肩膀又揉揉腕,对着罗艽点点头。“你好啊,小蕉同门。没伤着你吧?”

  罗艽:“……”

  罗艽掸了掸肩上的灰。“没有。”

  方檑道:“你是个很好的对手。”

  “可你不是。”罗艽翻了个白眼,“单从剑术而言,你很次。”

  “你说得对。”方檑也不生气,站直身子,握起剑。“我还得再多加修炼才行。剑阁试炼,对我真的很重要。我从小也没别的爱好,做啥啥不行,唯独剑术……”

  眼看着太阳要落山,而眼前这位同门又是一副追忆往昔、欲滔滔不绝的模样,罗艽连忙摆手,“别和我说这些,我记性不好,记不住。”

  说完,抬步要向门外走。

  方檑皱眉:“都是同门,怎么这么冷漠啊。”

  又道,“你要去后山练剑吗?带我一个呗。”

  罗艽脚下生风,逃也似的跑了。

  只遥遥传来一句话:

  “再跟过来我把你杀了,让你活不到剑阁试炼!……”

  *

  罗艽在后山玩了半个时辰的石头,刻出来的东西才终于有了点样子。

  等她将雪里石完全刻成一个小莲花,已是戌时光景。

  她提着剑往食肆走,遥遥见着回山的林稚,才要打招呼,却见对方一副失魂落魄模样,一双眼睛通红,分明是哭过。

  另一位同门霁明净与她一起走着,絮絮说着什么。

  两人顷刻便消失在山道上。

  罗艽犹豫着放下打招呼的手,没追上去,心下却从皇帝赐婚猜到家道中落。

  最后索性作罢,打算第二日直接去问。

  翌日早课,罗艽照例踩点到学堂,见林稚没在,顺便给她也占了位置。

  刚在身侧的案上放了书卷,却是泱泱一屁股坐了下来。“不用给她占。她不会来上课的。”

  罗艽茫然抬起眼。

  泱泱道:“人还在,但告了半个月的假。”

  “你们说林稚?”旁有学子猛然侧过身,“我以为她直接回清都了呢。”

  泱泱道:“告了半个月的假,也差不多吧。回去做什么呢?白白触景伤情。”

  “也是。毕竟……”

  学子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于是周围一片哀声载道。

  唯独罗艽不明所以。

  小小学堂内,仿佛大伙都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谜语人,罗艽反而被置于事外。

  想到昨晚碰上林稚的情形,她抬眼,正对上霁明净的眼睛,“昨夜,究竟是什么事情?”

  霁明净叹了口气。“你知道……清都乌衣鬼吗?”

  瞧见罗艽满面茫然,霁明净便自顾自说了下去。“好几年前,就有乌衣鬼的传闻。每每月悬夜空,乌衣鬼会现身清都,抓走尚在外玩耍的小孩。但那时它还不曾如此猖獗。”她道,“可近日,它仿似又卷土重来了。”

  “短短半个月,已失踪八个男童,最大的十五岁,最小的七岁。最小的那位……”霁明净顿了顿,压低声音,“就是林稚的表弟弟。林稚与那表弟关系尚可,偶尔也一起玩乐。”

  “兼以,当时与她那表弟弟一同在外的,是林府里一个奶妈,从小带着林稚长大的。被发现时,那奶妈满面惊恐直视着前方,像是瞧见了什么极可怖的东西。但……已然没气了。”

  罗艽听得心里发毛。

  半个月绑去八个男童,还牵扯了人命,那得是多大的案子啊?

  何况……还涉及到她身边人。

  也难怪林稚那副样子。罗艽心道。

  却听身边一学子贸然发问:“只绑男娃娃吗?”

  “加上前几年的,统共十四个失踪者,俱是男童,年纪……六岁到十五不等。”

  霁明净道。

  周遭谈天的都是女孩儿,听见这句话,神情都有些微妙。

  也不知是庆幸还是担忧。

  倘若庆幸,那大抵是为自己不会成为乌衣鬼的目标而庆幸。若说担忧……毕竟那随同的奶妈也一命呜呼了。

  看来这乌衣鬼不仅绑人,下手也狠辣。

  “听起来怪瘆人的。”有学子讷讷,“炼什么蛊、熬什么丹似的。”

  泱泱吸了口气,“也不知这被绑的,是谁的弟弟,谁的哥哥,谁的儿子,将来又是谁的丈夫,谁的父亲,谁的……”

  家有男眷的都愣了愣。“大不了让他近几日都别出门吧。最近外头不安宁得很。……”

  “风仪门总安全吧?”

  霁明净耸耸肩膀。“谁知道呢。”

  *

  清都皇城,拱辰门外,紫霞漫天。

  祈元殿前,各色官服拥拥挤挤。

  正是下朝时分。

  一份没有老皇帝与周宁王的早朝,只有太子一身青鹤似的金枝褂,端端站在明堂。

  报了水利报房居,报了耕田报入税,那周婺也不像是个脑袋利索的,不论何人报何事,都飘飘然答一个‘可’。

  仿似又把问题抛回去了。

  居然让百官有了从前在学堂时,被师长抽查提问的惶恐。

  但也无人敢说什么。

  人群之中,有人窃窃私语。

  “今日国师与宁王居然也不在。”

  “太子这是……真妥帖啦?”

  “仲夏宴你不在场?没瞧着当时那情景?……”

  “瞧见了,瞧见了。”那人颠颠笑了笑,又道,“可当时只注意到了周空和叶青洲。她们那是,”官员揶揄道,“同谋了?”

  若说谈及太子、国师与周宁王云云,这几人的声音还算刻意压低,等谈及长公主周空,竟彻底无所顾忌了。

  “周空与叶青洲?哎呀哎呀,文大人莫不是不晓得,最近清都传得正盛的乌衣鬼?”

  “知道。几年前便是个悬案,可怜的孩子,到最后也不知所踪。如今更是猖狂。听闻那本是大理寺的案子,牵了太多关系,又涉及人命……刑部是不是也盯着?”

  “你以为刑部盯着,只是因为牵扯众多?可别忘了那大理寺少卿,是谁的驸马郎。”

  “欸,你是说……乌衣鬼与周空有关系?”那人作洗耳恭听状,“怎么说?”

  “你当真不知道?听说……”

  话音未落,便见那暗色的甬道旁,一双云头皂靴款款而来。

  几位文官立刻屈腰,纷纷作揖,稽首而拜。

  “参见太子。”

  周婺笑说‘免礼’,与几位文官一同行至殿门外,不疾不徐扯着闲话。

  有人问了句圣上情况,周婺顿了顿,也只苦笑两声。

  “还是老样子。”

  *

  天穹霞光万丈,清都一派祥和景色。

  周空的翊宁宫内,却只一片人心惶惶。

  原因无它。

  是长公主听见了今日堂前几句流言,正在大发雷霆——

  “真是好大的胆子,胆敢把乌衣鬼的事都丢到本宫头上来?!”

  堂前烛阴目,玉石珊瑚珠,金织的帛、翡翠的像,在此时都成了发泄的对象,被那锦绣衣袂猛然一扫,落在青石地上,混在灰尘里,边角磕成齑粉。

  周空摔了一批又一批,仿似仍不解气,抬手掀了柜中书卷,把笔墨纸砚也摔去地上。

  周围人皆大气不敢出。

  是小丫鬟玉罔几步上前,跪倒在周空面前,“长公主!”

  “滚!!”

  周空却依旧骂得极凶。

  她抬手丢下一个砚台,玉罔下意识闪躲,却一个不慎,崴了脚踝。

  玉罔忍着痛,伏在地上,不住地颤抖。“长公主……长公主息怒……”

  周空冷哼一声,咬牙切齿,又是一顿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骂。

  仿佛,玉罔就是那个散布谣言的源头。

  “清都乌衣鬼,清都乌衣鬼。”周空怒极又反笑,“倘若我真是乌衣鬼,先扒了你的皮,再拔了这堆长舌夫的舌头……”

  ——恰此时。

  有人推开紧闭的宫门,逆着霞色,一袭金枝银叶长褂,身如玉立,站在光里。

  是太子周婺。

  “周空。够了。”

  他如玉温润的脸上,难得带了一丝怒意。“此番事情意义重大,迁怒她人,毫无意义。”

  “啊呀,哥哥。”周空迎着光,面色铁青地笑笑,手上的狼毫来不及放下,她竟将笔在空中一挂,将其生生折断。

  她扔开狼毫,深吸一口气,眯了眼睛。

  “哥哥这么看不惯我,又这么喜欢这小宫女,缘何不将她接回府中,好好对待?免得我哪日又是迁怒……”

  “——啊呀!”

  周空佯作讶异地捂住嘴巴,眉眼含着嘲讽的笑。

  “哥哥莫不是为了给她个好名分,才如此用心良苦?”

  太子周婺,倾心于长公主的大丫鬟玉罔,这在长公主的翊宁宫、太子的敬鸾宫之中,已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倘若真有人有心作梗,那玉罔也是逃无可逃。

  可无人知晓周空对此的真实想法,只知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无人想平白无故得罪太子。

  没人检举,便是无事发生。

  然而此时周空的话却像是一道惊雷,在这翊宁宫的书房内,掀起不小的风浪。

  太子与宫女,实在身份悬殊。周婺虽面上待玉罔极好,但从未有将其接去身边的说法,众人只当这场情愫是一本注定无疾而终的戏文。

  可事实上……竟是周婺想给她一个名分吗?

  此刻,翊宁宫的众人虽伏在地上,眼神却不住地瞟着玉罔。

  其实玉罔生得极清秀,水灵眼睛樱桃嘴,作为长公主的大丫鬟,分明做事有条不紊,可平日遇谁怒骂几句,竟总一副怯懦模样,那闪躲的眼神一落,让人忘了她也是个美人胚子。

  众人又想到周空那话。

  诚然,若说是自己宫中的宫女,喜结连理,总归不太明正。但既然周空都这么说了……

  众人的目光落回门前。

  太子周婺垂着眼,没看周空,也不看玉罔。却还是微微点了点头,当是默认。

  周空掸了掸衣上粉末,一把拍开衣袍,黑着脸朝殿外走去。

  只在经过周婺时冷笑一声。

  “哥哥,还真是……深情啊。”

  *

  翊宁宫外,周婺拉着玉罔,坐在了小石潭的亭边。

  岂料玉罔刚坐下,周婺居然屈了左膝,半跪在玉罔身侧。

  “……太子殿下?!”玉罔大惊失色,险些一个激灵扎进身后小石潭。

  “此处无人。”周婺低着头,握住玉罔脚踝,笑了笑。“你我之间,没有那些不必要的礼数。”

  熹微的晨光在他白玉的面上笼出温润的影。

  玉罔凝视着周婺,神色陡然落了落。

  “我说过的,倘若周空再待你不好,你尽可以来找我。”周婺缓缓道,“她虽心不坏,但有时脾气确实暴躁。你待在她身边,总是要吃一些苦。”

  他圈住玉罔的脚踝,“是此处么?”

  玉罔压低了声音,隐约有些哽咽。“我、我没事的。”

  “你呀。”周婺扬起一个温柔的笑,拉住她的手,“总是太要强。其实很多时候……”

  玉罔吸了吸鼻子,打断他,小声道:“多谢太子殿下。”

  周婺:“在没人的地方,不用这么叫我。”

  玉罔犹犹豫豫地出声:“阿,阿婺。”

  周婺笑着点点头。

  在这秋意里,他的面容却如四月春光,盈盈有光。

  仿似寒冰乍破,天光便落在湖面,温温柔柔。

  玉罔看着他,显然有些看呆了。

  可她的眼底——在任何人都瞧不见的眼底。

  分明闪过一道讥诮。

  极淡,却也极凌厉。

  作者有话说:

  还有最后一场幻境戏,实在想不好放下一章还是下下章(囧rz)

  玉罔和太子在18章抱过!记不清的罚去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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