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师姐【完结】>第二十一章 樱桃 ◇

  ◎别不要我。◎

  从旧忆里回过神时, 罗艽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处。

  她还站在叶青洲的琉璃幻境里,保持原来的姿势。

  不远处,桌案上摆一副铜镜。

  里面映出一双灵动狭长的眼——一双盛满恐惧的眼。

  罗艽浑身浸满冷汗, 亦有些难以动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 她也有些捉摸不透这幻境了。

  所以这究竟是不是她的身体?

  毕竟百年前,直至死亡, 那‘金缕衣’都是没有祛除的。

  罗艽不明所以,叹出一口气,又在屋内走动几步。

  幻境屋中, 除那张床榻以外,其余都是空空落落。

  她穿着一身素色对襟衫,没什么繁缛挂饰,材质倒是极舒服,柔软且贴合身形。想来若是把袖子扎紧些, 练剑也不会觉着不方便。

  罗艽沿着屋子边缘, 站到门前。

  那是一扇极隐蔽的小门,几乎与墙体融为一体。

  罗艽本以为会很难开启,哪知轻轻一推,就得‘吱呀’一声。

  又是一间房间, 其布置也依旧素白, 空旷无比, 只沿着墙面,覆一层书柜。

  相比周空那凌乱的书柜,或是风仪门藏典阁那书卷繁多的书柜,面前这书柜, 几乎是齐整到了病态的地步。

  不仅书卷叠得整整齐齐, 就连书卷之间的距离仿若也有特定要求似的, 皆相隔一指宽度,一层七卷,齐整得有些骇人。

  罗艽下意识拿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份书卷,还未翻开,又后知后觉揉了揉眉心。

  今日什么个情况,怎的到处翻人家的书柜?

  可她也并没有良心发现地放下书卷,反而翻得更起劲儿了。

  毕竟好不容易等到个叶青洲不在的时机,也不知她何时会回来,罗艽可不得抓紧时间翻找翻找?

  这些书柜层层叠叠,指不定某处就有重大线索。

  可才摊开书卷,罗艽显然愣了神。

  厚实的书封中包裹着泛黄书页,头上那页标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其下,画着两个小人儿。

  左边那个大一些,站在形似山坡的高处,头上束着马尾,抱着手臂,背后一把竖长的剑;右边那个呆呆站在坡下,手里一串糖葫芦,显然还没画完。

  罗艽隐约想起一些当时景象。

  叶青洲刚上三清山时,总不爱搭理人。罗艽与她关系并不好。

  那次应当也是有了什么分歧,罗艽便在课上偷摸走叶青洲的课本,在上面乱涂乱画,先用狗爬一样的字迹写了‘罗艽到此一游’,再画了俩小人儿。

  “将来,我是要做大侠的~”边画,罗艽还振振有词,“你就当我的小妹吧!我会给你买很多很多糖葫……”

  叶青洲于是抽了她一巴掌。

  那年罗艽十四,叶青洲只是个七岁小娃娃,但力气却大得很。

  这后脑勺的巴掌打得罗艽脑子嗡嗡作响。

  罗艽于是捂着脑袋,去三清道人面前‘恶人先告状’。“师娘,她打我——她欺负我!”

  “罗艽,你几岁,她几岁?”三清道人扯扯嘴角,“你多高,她多高?”

  “你被她打到哭,还来告状,不嫌丢人?”

  ……

  罗艽站在书柜前,翻着那些课本。

  这幻境中,数十册书卷,居然……全都是从前的课本册子。

  年少时的罗艽与叶青洲,也仅仅是初见那会儿关系差劲,尔后越是了解,她们越是相视莫逆、形影不离。

  罗艽的那些随手小画,像是课上传出的小字条儿,大概要把她们所有的趣事都涵盖了。

  偶尔惹得叶青洲生气,罗艽便在书封画一串糖葫芦。

  那是她求和的信号。

  相对的,在首页页脚画一朵小桃花,那是叶青洲的求和信号。

  层层泛黄的书页,叠成一封封相召的信,如万千衔着春信的彩雀,携风带雨,从她耳畔呼啸而过。

  仿若推开一扇斑驳的门。

  门外,她们还站在记忆里,三清山那竖着木桩的演武台上。

  她们拿着木剑拆了几个招。

  罗艽以为这是姊友妹恭的比试,岂料叶青洲越打越起劲儿。

  罗艽疼得嗷嗷叫,佯怒,又假意失落伤心;等叶青洲真上了套,才提起剑,击得对方措手不及。

  叶青洲坐在木桩上,仰着头,嗔笑道,“师姐,下次我可不会中你的计。”

  可事实上,叶青洲每次都中计。

  “输掉的人下山带一只烤鸡。”这是她们定下的规矩。

  但叶青洲总是赖账。

  偶尔从山下归来,她遥遥向罗艽,满面盈笑。“抱着烤鸡满手都是油,还不好御剑,何况,烤鸡会被风吹冷。”

  “师姐,下次我们一起去吃,我请客。”

  “……”

  罗艽草草翻阅着书册,心下五味杂陈。

  阿洲,原来你也曾怀念那些时日吗?

  罗艽在心里问。

  直至她翻看完一整层的书卷,要朝下一层看去,在触到柜角横木时,却觉察异样。

  横木看似平整,却隐约有些凸起。

  罗艽左右摸索一番,犹犹豫豫地敲了几下横木。

  大抵是这幻境进不了旁人,叶青洲这机关也设得随便。

  是以此时,罗艽也就这么随意地一倒腾……

  “——卡擦。”

  书柜的后方传来一道黯响,显出一个半尺宽的小匣子。

  罗艽趴在书柜边,小心翼翼地打开匣子。

  匣中最上一张写着谁的八字,却有被灼烧的痕迹;往下是一叠书信,层层放置得崭齐,边角都压得极正。

  这些是什么?

  罗艽伸手去拿,才触到书信,却听不远处,隔着雪白墙壁,忽响起轻盈跫音。

  仿若雨点落在枇杷叶,轻快非常。

  罗艽一个激灵,将书信一股脑儿兜进袖子,死命摁着书柜那洁白的横木,试图将暗格恢复原状。

  听着脚步声渐近,她只心道,我现在回床上装死还来得及么?

  可才走出几步,又发现袖中沉甸甸的书信,真当是欲哭无泪:拿来做甚!又带不出幻境!

  可已然来不及了。

  然千幸万幸,总是在对方推开门的前一刻,罗艽将暗格与书柜归于原样,甚至还退开几步,站到空荡荡的正中央。

  ——哇呀,好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罗艽好想给自己一个爆栗子。

  下一刹那,叶青洲推开竹门。

  她抱着一个锦盒,仍旧是那副白衣素静的模样,神色恹恹——

  却在见到罗艽的那一刻,显然亮了眼睛。

  如同烛光照夜,叶青洲的神色也如那室中琉璃一般,倏尔变得明艳而璀璨。

  “师姐!”她惊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那我该在哪里??

  罗艽心下惶恐,也不知该怎么答,支支吾吾了几声,却看那叶青洲越走越近。

  “师姐,你饿不饿?”她笑意盈盈地开口,再将手中锦盒端到罗艽面前,“看看这是什么?”

  叶青洲语气轻快,如同唠着家常,尾调稍稍翘起,更捎了些少女娇俏。

  她的神色自然如常,眼底笑意澄澈而真诚Hela。

  竟让罗艽晃了眼。

  以为梦回三清山。

  ——可那满头如雪的白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罗艽,已不是当初。

  罗艽垂下眼,顺着叶青洲的意思走。“不饿。”她将手伸向锦盒,“这是什么?”

  叶青洲的笑意更深了。

  此时的她好像一个餍足的孩子,只是得到一颗糖,就足以拥有最天真的快乐。

  “樱桃!”

  献宝似的,叶青洲打开锦盒,弯着眉,小声补充道,“很甜的樱桃。”

  说完,她两指捻着取了其中一颗,笑意盈盈地递到罗艽唇边。

  罗艽哪敢让叶青洲喂?

  可才刚抬手,罗艽又突然想到自己袖中那一叠书信。

  她讷讷垂下手。

  左看看眼前的樱桃,右看看面前莞尔的叶青洲,罗艽愣了神。

  叶青洲面上笑意不减,又将樱桃推进半寸。

  樱桃皮碰在唇边,冰冰凉的。

  罗艽听见一声轻轻铃响。

  ‘叮当。’

  她不自觉便张了口,咬住樱桃。

  罗艽看见叶青洲的瞳孔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影子被笑意包裹,居然显出许多呆愣。

  而等将樱桃囫囵吞枣似的咽下肚后,罗艽又瞪大眼睛:

  没吐核儿!

  叶青洲抬着手,等半天没见她吐核儿,不由得疑道,“师姐,核儿呢?”

  罗艽讷讷:“……忘记了。”

  这神情惹得叶青洲粲然一笑。“莫不是睡了太久,都忘记吃果子要吐核儿了?”

  睡了太久?

  罗艽终于逮到机会,虚心问道,“我……我睡了很久?”

  “是呀。”叶青洲一挑眉,放下锦盒,“师姐睡了好久。我都怕,你醒来会把我忘了。”

  “怎么会。”罗艽摇了头,又眨眨眼问,“但……这是哪里?”

  她本意试探,岂料叶青洲大方得紧。

  “这是我的琉璃幻境。”叶青洲将锦盒放在身旁案上,牵起罗艽的手,就要朝外走去。“走,我带你逛逛。”

  罗艽还未反应过来,只觉腕上一道清凉,便被挽着向前走去。

  随叶青洲一转身,那白发散在空中,如一彻透明绸缎,隐隐有光。

  朝如青丝暮成雪。

  这不禁让罗艽有些心疼。这一百多年里,世间发生了什么,叶青洲身上又发生了什么,罗艽一概不知。

  世人说叶青洲疯了,说叶青洲恨她,罗艽只是听着,却不知该从何辨别真伪。

  真窝囊啊。罗艽在心中骂自己。

  叶青洲带着她推开竹门,穿过曲折连廊。

  也不知是不是罗艽的错觉,总以为这亭廊的布置与曾经三清山上她们住过的小竹院有些相像。

  小泉幽道,青林翠竹。

  可一走出层层庭院,抬眼,苍穹竟是日月同辉。

  罗艽便心道,只是幻境而已。

  幻境庭外横一条小河,瞧着不深,清澈如许,正随着风潺潺流动。

  罗艽见其上莹光点点,走近了些,才发觉是河灯。

  河灯各式各样,形态与色彩皆各异。

  “这是玉兔揽月,这是蟾宫闻桂。”叶青洲如数家珍,向罗艽絮絮念叨着河灯的名字,“这是一个年画娃娃!还有这个尖尾儿晨凫,我记得师姐你曾说过,想养一只小鸭子……”

  罗艽一面听她解释,一面又将视线投向小河的上游。

  她忽想到月余往前,风仪门新生考核那会儿,这门前也是这么一条自西向东流着的河流。

  难不成……这和当时那条清水河是同一条?

  看着眼前的叶青洲大有要将所有河灯都介绍给自己的架势,罗艽赶忙打住。“师妹,此处共有多少河灯呀?”

  “一千一百二十七盏。”叶青洲答,“我做得慢,十几天才能做出一盏。师姐你别怪我。”

  我怪你啥?

  罗艽眼皮抽抽,有点不知所措。可又怕开了口却答非所问,被叶青洲看出端倪。

  只顾左右而言她。

  “啊呀,你这条河,瞧着好生眼熟。”罗艽摸了摸下巴,佯作困惑,“仿似风仪门外也有这么一条。”

  叶青洲一愣,抬起眼,不禁微微有些诧异。“师姐还记得风仪门?”

  何止记得!

  罗艽心道。可开了口却是,“有所耳闻,有所耳闻。”

  叶青洲盈盈一笑。“我的琉璃幻境可大着呢,几乎将所有地界都覆盖了。幻境之内,亦有屏障。”她的语气仿似还有些骄傲,“寻常人可进不来。”

  叶青洲看向罗艽,字斟句酌道:“师姐,我也不希望她们进来。这里只能有我们。”

  这目光炽热又认真,倒让罗艽有些心虚。

  她转过头,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才道,“我记得从前师娘说过,幻阵之间,都有所谓阵眼。那你这琉璃幻境的阵眼,不会是这条小河吧?”

  叶青洲看着她,笑容不减。“师姐猜得不错。”

  “……?”

  罗艽是万万没料到叶青洲这么配合,竟让情报来得如此易如反掌。

  她心下暗喜,又清了清嗓,假意询问道,“那……这该怎么出去?”

  岂料下一瞬。

  原本笑意盈盈的叶青洲,忽然冷下语气。

  “出去?师姐要去哪里?”

  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罗艽缓缓抬起头,满面惊异,不明所以。

  又听叶青洲语气生寒地再问:“为什么要出去?”

  她那双明丽的琉璃眼,在此刻如同晴日遇乌云,登时阴沉下来。

  “什……什么?”罗艽尤为不解。

  什么叫‘为什么要出去’……?

  为什么不能出去??

  下一瞬,叶青洲猛然捉住罗艽的手。

  她语气极冷,目光却透着悲戚。

  “师姐。你果然还是恨我。”

  触到罗艽茫然的目光,叶青洲恨恨地道,“是不是恨我断了你鸳鸯线,恨我不放你去和那陆离辛双宿双飞?”

  ——陆离辛?

  罗艽眼中的茫然顿时化为不敢置信。“连你也觉得……我和她,该是一起的?”

  可罗艽分明记得,如果说百年前有谁会在她孤立无援、向隅独泣时支持她的,那定是叶青洲!

  可现在她在说什么?

  见罗艽不答,叶青洲冷冷抬起眼,握在罗艽腕边的双指力道加大,强迫罗艽缓缓抬起手。

  叶青洲从罗艽袖中抽出那些书信,一字一顿道,“若非如此,这又是什么?”

  罗艽抬起头,也不自觉问,“……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叶青洲喃喃一句,居然抬起眼笑着反问,“这是什么东西,师姐难道不比我更清楚?”

  叶青洲随意摊开一张,便冷声诵读,“阿艽亲启。你离开漠江城已许久许久,其间世事扰扰,都没什么意思。”

  “我写这信也只是想与你说,城外那俏桃花开了。我的好阿艽,千万别是花落人才归。陆离辛。”

  又拿出另一封。

  “阿艽亲启……”

  罗艽怎么也想不到,她情急之下塞进袖里的,居然是百年前陆离辛那些写满不知所云的话的书信!

  而彼时,也正是这些书信,“做实”了她二人的“私情”。

  罗艽心下压着一股气,抬眼看向叶青洲。

  “我记得我说过,漠江城的那些东西,我一个子儿都没碰。甚至这些信件……”罗艽道,“也是兰芥州那些自诩正道的人,从漠江城里,慢慢找出来的。”

  “师姐说过啊——我自然记得呢。”叶青洲似笑非笑,“可为什么师姐一醒来,就是想着将这些信收进袖中?”

  罗艽觉得‘意外’两个字已经难以概括眼下情景了。

  像是被天意愚弄了一般。

  罗艽揉了揉眉心,只道,“叶青洲,我就一句话。我和她没有关系——你信,还是不信?”

  “从前是信的。但现在……”叶青洲道,“师姐,我不信你了。”

  是吗?

  罗艽在心中淡淡地说。

  原来你也不信我。

  罗艽望向叶青洲,望向对方覆满寒冰的眼。

  罗艽在心下叹了口气。

  她不想百年后醒来,还要虬于从前那点破事儿。

  罗艽不赖账,但是,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凭什么要她认下从没做过的事情?

  罗艽恨透了她们这副私自定夺她人事的模样。

  她觉得心中本吊着的一口气,忽而就散了。

  罗艽有些累了。

  “算了。信不信随你。”罗艽道,“言而总之,我与她没什么关系。”

  说着,她看向叶青洲,神色淡然,语气也显然冷了下来。

  “与你,也没什么关系。”

  言罢,她侧身抬步,要从叶青洲身旁绕过去。

  岂料,在经过叶青洲身侧之时,是对方将手中书信随意一丢——

  竟猛地抱了上来!!

  罗艽才摆出的冷峻神色,皆在此刻由于讶异而分崩离析。

  她被叶青洲撞得趔趄几步,瞪大眼睛。

  叶青洲垂下头,将整张脸埋在罗艽胸口,双肩颤抖。

  一开口,分明带了哭腔。“师姐,我错了,我错了。”

  “我知道你最讨厌别人说这个。我不该乱说话的。师姐,我错了……”

  罗艽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雪白的发顶,以及那半截明玉般的脖颈。

  罗艽喃喃,“……不是吧?”

  她后退几步,用手扶着叶青洲的肩,让她抬起头。“你哭什么?”

  叶青洲抬起脸,绝艳的脸上都是无措;她眼眶通红,一双眼睛泪盈盈。

  “你别不要我。”她只哑着声道,“师姐。别不要我。”

  “不是,”罗艽惊慌失措,“我……我没有不要你。”

  可叶青洲的泪止不住似的,潸然泫然,如断了线的珠帘,簌簌往下落着。她双目迷离,晕晕乎乎站不稳,几乎要哭得背了气。

  罗艽下意识抬头,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

  就像小时候那样。

  叶青洲顺势趴在她肩头,却没有止住哭腔。“师姐,别不要我。”她闷闷地重复,一遍又一遍。

  罗艽便道:“没有。没有不要你。”

  她就这样不疾不徐地拍着叶青洲,觉得自己好像在哄小孩。

  而此刻叶青洲蜷缩在她怀中,眯着眼睛,眼角泪还没干。

  渐渐地,哭声减弱了。

  罗艽维持着原来姿态不敢动,终于有些发麻了。

  她轻戳了戳叶青洲的脸:“阿洲?”

  叶青洲的头埋在她颈侧,没有反应。

  睡着了?

  不是吧……罗艽扶额,心道,还真是小孩子……说哭就哭,说睡就睡。

  可看着她乖巧的模样,罗艽又心想:眼前这人人敬怕的风仪门叶长老,好像与百年前那个在三清山初来乍到的七岁娃娃叶青洲,也没什么不同。

  罗艽微微弯下腰,手腕一用劲儿,便顺顺当当将人打横抱起。

  叶青洲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

  她双眼紧闭,纤长的浅色眼睫上沾了泪光,惹人矜惜。

  罗艽叹了口气。

  她沿着先前的路,长长游廊、款款清泉,终于又回到屋中,那张偌大的床榻旁。

  罗艽将人放在塌上,替她理了理鬓发,才摊开旁边锦被,轻掖了被角。

  看着叶青洲躺在榻上,罗艽掩了门。

  她重新回到那盛满河灯的河旁。

  她还得找阵眼。

  可看着这一千多盏河灯,罗艽隐隐觉着有些脑壳儿发麻。

  这阵眼到底在河底,还是河灯?

  倘若是河灯,那岂不是……

  一千多个阵眼??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小灯,任其多美精巧绝伦,罗艽也觉得头疼。

  她屏息静气,在河中找到一处可落脚的暗石,翩然跃了上去。

  罗艽半蹲在石头上。

  其实方才她就有注意到,这河里的河灯,即使浸在这潺潺流水之中,自始至终也未变换过位置。

  此刻罗艽蹲在石上,伸手戳了戳最近一盏灯。

  河灯一动不动。

  罗艽心下了然。这破阵的关键,必在这河灯之上。

  至于如何破……

  罗艽站起身,粗略看了眼河灯位置。她心有预感,这其中的变数,定与机关术脱不了干系。

  思及此,她不仅心叹:多读书还真有用。

  不说速成什么奇门遁甲,但一些基本的机巧分布,她心里总还是有数的。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些河灯的分布记进心里,然后回她的藏典阁对照典籍——

  这风仪门的幻阵破译,简直易如反掌!

  等等。

  叶青洲之前说,这里有……一千多少盏来着?

  罗艽嘴角隐隐抽动一下。

  她思忖一番,还是觉得该从长计议。

  罗艽足尖轻点在水面,又稳稳当当停在河畔,打算寻个高处,瞧瞧这些河灯。

  虽然前方依旧有些渺茫,但总归是有眉目了。

  罗艽心情极好。

  ——却正是这下一瞬,身后传来一道冷冷询问。

  “你要离开了吗?”

  是叶青洲的声音。

  甚至还隐约带了她方才的泣音。

  罗艽循声转过身,对上叶青洲那双迷离的眼,有些尴尬:“我……”

  可还没想好要如何应答,额上却传来一阵剧痛!

  叶青洲的手里,拿着之前那方樱桃锦盒。

  罗艽只看到有东西在面前一闪,被钝器袭中的痛感便从额上蔓延开来,遍布全身。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罗艽看见那散落一地的樱桃,艳丽的红色零落在泥泞里。

  也隐约看见,那明暗的柔光。

  应当是幻境里那小小河上,接连飘着的河灯散出的光亮。

  柔光里,罗艽瞥见那双琉璃色的眼。

  那双盛着笑意,温柔漂亮的眼睛。

  ——可那眼底,分明是无尽寒冰。

  “师姐……”

  叶青洲看着眼前人一点一点倒下,站在原处,无动于衷。

  她只是低垂着眼睫,微启唇,似是不解,一字一顿地呢喃。

  “为什么要逃走呢?”

  作者有话说:

  我哭晕了,我装的——真·病娇上线

  强制爱?不存在的,罗艽美美飘回藏典阁当她的librarian了

  说起来本文最开始的一句话简介其实是[啊818我那个病娇师妹],但编辑说那样不和谐,所以改成[傲娇师妹]了…………

  ps艽啊,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周空和叶青洲已经大致谈妥了,不用你再搞这幻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