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 梁琦的演奏完全配合姜媛的舞蹈而存在，时而舒缓，时而雀跃, 不会过度显露锋芒，却又从来不会让自己变得黯淡。
她的每一个音符都完美地与舞蹈融合在一起，两人之间像演练过无数遍，一个尽情释放着光彩，一个心甘情愿做着恰到好处的陪衬, 在无与伦比的默契中成就着彼此。
伴随着乐曲越来越舒缓，姜媛渐渐收敛了舞姿, 迈着轻盈的步伐旋转回原地，俯身卧底，像飞舞的蝴蝶重新开始冬眠。
最后一个音符结束，颤动的翅膀静止, 明亮的灯光散尽, 蝴蝶再度回到黑暗的保护之中。
寂静的大厅渐渐响起整齐的掌声。
每个人都为这样的美而感到震撼，发自内心地给予赞叹。
“这个哪个班的？跳得这么好？”
“盛江一中今年人才备出啊！”
“刚刚那个小姐姐好漂亮！”
“弹钢琴的那个小姐姐也是, 她们好有默契啊！”
台下早已换回校服的岳素馨撇了撇嘴, 对一旁看得专注的程卓诚说：“你干嘛老盯着她看？她跳得有这么好吗？”
“干嘛？吃醋啊？”程卓诚收回目光, 扯了下嘴角, 伸手点了点她的脑门, “别想这么多，她哪能跟你比？”
“这还差不多，”岳素馨这才放下心, 然而听着周围人的夸赞, 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 忍不住道, “她们两个就是故意欺负人，两个人上场跟我一个人比，根本就不公平……”
“两个人又怎么样？”程卓诚嗤笑一声，不以为意，“最多也就在联谊会上卖弄了，我就不信她们还敢做出点什么。”
“可是我不高兴嘛，”岳素馨撅起嘴，拉住程卓诚的校服，撒娇道，“我不管，她们惹我生气了，你得站在我这边。”
“好好好，我肯定站在你这边啊。”程卓诚连骗带哄。
他回想起不久前的事情，眯起眼睛看向台上的人，手指缓慢摩挲过额头已经愈合的疤，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所有舞台灯关闭的刹那，姜媛从地上起身，垫脚走到梁琦身边，对她伸出一只手。
梁琦将手搭在手掌中心，跟随她起身，在她的牵引之下走到舞台前，默契地对着观众鞠躬。
热烈的掌声响起，帷幕被缓缓拉上，两个世界被隔绝开来，同样遮挡住了从另一个学校的观众席投来的一道熟悉的视线。
感觉到姜媛松开手的一刹，梁琦坚定地握紧了她的手。
那只纤长的手微微一颤，下一秒，以同样的力道回馈了她。
*
表演结束后，梁琦陪姜媛回到更衣室。
换衣服时，梁琦忍不住夸赞：“媛媛，刚才你跳得好极了。”
“真的吗？”
“连我都快集中不了注意力弹琴了，你说呢？”
“可别。这样的话，我不就成祸害了？”
“嘻嘻，跟你开玩笑的。”
换好衣服后，两人一起离开更衣室，从前门回了活动中心大厅。
舞台上正在表演话剧，大厅里十分安静，梁琦拉着姜媛的手，对她做了个“小声”的手势，正准备跟她偷偷回到班级座位，就在门口撞上一个人。
“姜媛？”男人的嗓音温和低哑，听上去大约三四十岁。
听见声音，姜媛抬起头，愣了一下，脱口而出：“谢老师！”
出现在这里的正是姜媛以前的班主任，谢如东。
谢如东面相和蔼，虽然只有四十出头，但已经两鬓微白，看见曾经的学生，不由笑了：“没想到你也报名了这次的表演。”
作为姜媛曾经的班主任，谢如东清楚姜媛家里的情况，曾帮过姜媛家不少忙，是姜媛很尊敬的恩师。
谢如东很了解姜媛的性格。姜媛性子冷，不善言辞，尽管成绩很好，朋友却不多，总被人觉得孤僻，也很少参加学校的演出。没想到这次一见，谢如东竟觉得姜媛变了不少。
姜媛有些腼腆地解释道：“我……想试试看。”
谢如东乐呵呵地开口：“不错，挺好的，刚才的表演我也看了，你的舞跳得很好，以后也多多抓住机会表现自己。”
“会的，老师。”
“这学期进入新班级，感觉怎么样？何老师常常提起你，说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应该还不错吧？”
“挺好的，已经适应了，”姜媛回答，顿了顿，轻声开口，“同学……也很好。”
不知想起什么，她的脸颊一热，在灯光下竟显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来。
谢如东略微有些诧异，视线转向她身边的梁琦，梁琦立刻礼貌地喊了声：“老师好。”
“呵呵，好，”谢如东笑了笑，“你也是一班的？”
“我是媛媛的同桌，以前在十班……”梁琦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间停住。一道炫目的白光闪过，宛若镜头聚焦后按下快门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穿过人群，将这一幕捕捉。
她看向座位席的方向，却只看见黑压压的一片，座位上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什么也看不出来。
“梁琦？”姜媛注意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怎么了？”
梁琦回过神：“啊，没什么。”
姜媛收回目光，代她回答道：“她是我同桌。”
谢如东的视线重新转回姜媛身上：“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对了，你妈妈呢？最近怎么样了？”
姜媛如实回答：“前一阵子做了个手术，最近已经好多了……”
梁琦不适时宜地插嘴：“媛媛，你和老师聊着，我去趟卫生间，很快就回来。”
姜媛点点头：“好，那到时我在座位上等你。”
梁琦从前门离开了大厅，立刻拿出手机给谭芷嫣发微信。
【曲奇小饼干：你在活动中心吗？】
【芷嫣：在啊，怎么了？】
【曲奇小饼干：帮我留意一下程卓诚在干什么。】
十班坐在后排，和一班不在同一列，正好成对角，看得清楚。
不一会儿谭芷嫣就回复了她的消息。
【芷嫣：我看到了！他拿着手机在拍前面舞台的方向，好像是在拍你同桌。】
【曲奇小饼干：我知道了。你帮我录下他拍媛媛的视频留证，但先别打草惊蛇，我这就去叫老师。】
【芷嫣：那你快点啊，我怕迟了就逮不到他了。】
【曲奇小饼干：放心，你把证据备份好就行。】
上次程卓诚为难姜媛的事她已经录了音，她相信只要把事情告诉何蔚，何蔚就一定会相信她，跟她来这里。
这是验证程卓诚手机照片的最好机会，她必须做到，也一定要做到。
*
演出厅内，占了一班座位席的程卓诚正拿着手机对着舞台前某个方向拍摄。
这边光线暗，拍照无法拍得很清楚，只要他稍微注意一下拍摄角度，再找人将拍出来的照片修一修，那些画面自然就能让人浮想联翩。
到时候……
程卓诚勾起嘴角，情不自禁在脑中构造了自己预设的美妙情节。
看姜媛和她那个碍事的同桌还能拿他怎么样？怕是跪下来求他都来不及。
“你在干嘛呀？”岳素馨早就注意到他今天有点不对劲，一直拿着手机对着舞台不知在干什么，陪她聊天也心不在焉。
趁着程卓诚一个不注意，她眼疾手快，拿走了程卓诚的手机：“让我也看看……”
“你干嘛？！”程卓诚劈手从她手里夺回手机，“谁让你拿我手机了？”
“你……”岳素馨没想到程卓诚反应会这么大，顿时委屈起来，“你干嘛这么生气啊……”
“我……”程卓诚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态度太过吓人，语气渐渐缓和下来，“谁知道你会拿我手机啊？吓我一跳，还以为谁呢。”
“不就是看看你手机吗？”岳素馨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立马和他较上劲了，“你手机里到底藏了什么不能看的？”
“没有，你别那么敏感行不行，”程卓诚心里烦得要死，嘴上还得敷衍她，“我就是拍几张演出照也不行？”
“这些演出有什么好拍的？又不是没看过……”
两人的争执渐渐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就在程卓诚想强行让岳素馨闭嘴时，听见左侧传来一个严肃的声音：“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这声音程卓诚没听过，岳素馨可不陌生，一扭头便看见何蔚站在座位边上，身侧还跟着梁琦。
“何、何老师……”岳素馨有些胆怯地开口。不同班的人原则上不允许换座位，她和程卓诚又在偷偷谈恋爱，哪敢让何蔚知道？
何蔚看向程卓诚，声音冰冷：“这位同学，你不是我们班的吧？”
岳素馨生怕何蔚处罚程卓诚，连忙帮他解释：“他是五班的，临时过来坐一下，马上就回去了。”
何蔚没有理会她，踩着高跟鞋走过去，从程卓诚手中拿走了手机：“你刚刚在这拍什么，给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程卓诚手机相册里的几张缩略图，眉头深深皱起。
程卓诚脸色瞬间变了：“老师——”
何蔚收了手机，命令程卓诚：“你，给我出来一下。”
程卓诚没办法，只能跟着何蔚出去。
离开活动中心后，何蔚在走廊停下来，打开手机上一张不堪入目的照片，冷冷问道：“这是什么东西？给我解释一下。”
照片正是上次岳素馨发给程卓诚的，主人公是谢如东和姜媛。
“老、老师，这是个误会……”程卓诚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你不知道？那这些照片是哪来的？为什么会在你手机里？”何蔚明显没信他的话，刚才梁琦来找她就已经把程卓诚做的事告诉了她，她怎么都没想到学校里的学生会对自己班里的女生做出这么下作的事。
“老师，你相信我，这真的跟我没关系——”
“照片出现在你手机里，你说和你没关系？刚刚你拿着手机做什么？拍老师，还是拍同学？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很恶劣？”
“老师，不是我……”程卓诚咬牙否认。他怎么都没想到何蔚竟然会突击查他手机。这件事无论是真是假，于学校都是一桩丑闻。要是这些照片捅到校领导那里，别说谢如东和姜媛，第一个倒霉的人指不定会是他自己！
“不是你能是谁？这些照片从哪来的，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何蔚态度坚决。
“老师，我真是冤枉的……”程卓诚一狠心，“这些照片，其实……其实都是岳素馨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