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昕自己都惊呆了。
她以为这句话会很难说出口, 所以前面做了九拐十八弯的铺垫，但没想到白希音一瞪眼，她脑子里就只剩这一句。
买花虽然是临时做的决定，但道歉的话她想了一整晚。
只不过, 出了点偏差。
她想表达的不完全是这个意思, 还有几句没有说完。
叶昕张了张嘴, 似乎还想再开口。
白希音突然截住她：“可以了。”
叶昕顿住。
“你只说这一句就可以了。”白希音重复。
视线扫过叶昕欲言又止的脸色, 白希音迭丽的美眸眼神锐利, 仿佛看穿叶昕没说出口的心思, “别的话我不想听。”
叶昕抿唇, 到嘴边的字句被她咽下去。
“你最好再想想清楚，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白希音接过她手里的玫瑰, 置于鼻尖轻嗅, 同时语气平静地质问叶昕，“是为了解除误会，让我原谅你, 还是你想让自己安心？”
叶昕沉默了。
不管她的初衷如何，昨夜说出口的话伤人是事实，白希音不追究，不代表不介意，所以她急切想平息白希音的愤怒, 一整天情绪忽上忽下, 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件事。
白希音瞧她脸色, 就明白她脑子果然是糊的，看上去冷冷淡淡的人, 事实上一点都不冷静, 容易被情绪推着走。
从昨晚到现在, 叶昕肯定很焦虑，焦虑到行为举止有些失常。
白希音心里刺刺的，但叶昕坦白了对她的喜欢，这足以令她欢喜，支撑她继续走下去。
她要的不是叶昕的愧疚，更非因歉疚催生出的短暂热情。
所以她狠下心，没有立马同意和解。
“既然你推心置腹跟我说了一大堆真心话，那我也很认真地告诉你。”白希音指尖拨起叶昕的下巴，让叶昕能看清她的眼睛，“我不觉得你缺点多，也不希望你自己这么想，在我看来，你很优秀，你在我心里的分量超乎你的想象。”
“我爱你，叶昕，我知道你忘记了一些事，但没关系，你不用逼自己想起来，我对你的爱不是给你施加枷锁，也没有非要你达成我的期望，但我希望当你再感到困惑的时候，你能直接来问我。”
“今天就这样吧，我不会再为昨天的事介怀，你想好再来找我。”
白希音收下了叶昕送给她的玫瑰，然后转身走了。
叶昕一个人站在街边，心跳时起时落，精神有些恍惚。
直到白希音的背影远去，她掌心还残留着握玫瑰花的触感。
她想把话说开，希望白希音不再生气，但并未想好后面又怎么做，可能节后她会递交辞呈，然后彼此不再打扰。
那句喜欢想表达的本意，单单只是代表她的心情，而非祈望能和白希音在一起。
但白希音像猜到了她的心思，在她未出口前，就扼杀了她退避的念想。
看上去她像被拒绝了，但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生细微的改变，她难以确定。
唯一能明白的是，白希音的话，动摇了她的决心。
让她不得不回头深省。
她的确应该去看心理医生，一个人无法处理的情绪，或许和医生聊聊能有所缓解。
叶昕独自一个人赶到餐厅时，晚宴已经开始，周小涵那桌没给她留座，放眼望去，只有白希音身边还有空位。
但经过刚才的交谈，她还有些尴尬。
这时，与白希音同桌的另一位项目组负责人看到叶昕，扬起笑脸招呼她过去。
叶昕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向白希音，拉开座椅时，看到被白希音取走的玫瑰插在她手边的红酒杯里。
白希音知道叶昕来了，只轻轻颔首，没有表现得太过亲近，从态度来看，甚至比不上与一般同事的交情。
负责人上来劝酒，白希音摇头说谢谢，理由是感冒了在吃药不能喝酒。
叶昕悄悄看她一眼，拿不准她这话是真的，还是拒绝饮酒的托词。
负责人好奇的目光落那娇艳的玫瑰花上，但什么也没问，转头看向叶昕，一边说着节日祝词，一边往她杯子里倒酒。
以前聚餐，叶昕从不喝酒，不仅因为她要开车，过往的遭遇也时刻提醒她得保持清醒。
但当负责人将深红色的酒液倒进她的玻璃杯，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白希音侧头，微微蹙眉，却也没出声制止。
叶昕想做什么，是她的自由，不久前她刚说了那样一番话，眼下便没有立场阻止叶昕在公司聚会上小酌。
餐厅布局分作两边，右边是宴厅，左侧搭了台子在表演节目。
周小涵的单口相声排在前面，她那热络开朗的性子让她在公司里拥有很多朋友，所以轮到她上台表演，大家都很捧场，气氛一下就热起来。
今晚聚餐结束，明天开始放假，他们将拥有长达八天的假期不用工作，可以在家休息，或者外出来一趟三五天的短途旅行。
所有人都很高兴，除了叶昕。
叶昕没什么特别的安排，小猫也找不回来，家里冷冷清清，回去就触景生情，她不想沉浸在悲伤低落的情绪里，倒不如就在外面玩得晚一点再回去。
自从第一个人来敬酒，叶昕喝了，之后劝酒的人就源源不断，大有要将她以前没喝的那些酒全补上的架势。
叶昕心不在焉，来者不拒，饭没吃上几口，酒已经喝了好几杯下肚。
中途去洗手间吐了两次，第二次回来，她的酒被人换下去，变成温热的淡糖水。
之后便没有人再来劝酒了，叶昕脑子开始犯迷糊，没细想到底怎么回事，也懒得费心思考，抽空再吃了几口菜。
再后来宴会怎么结束的，她不记得了。
隐隐约约感觉自己被人搂着往外走，她本能地抗拒，用力挣扎，酒劲涌上来，头痛欲裂。
四周的喧闹与堕落感刺激到她的情绪，一些不好的画面开始在她脑海中回现。
她好像碰倒了玻璃杯，红酒泼在她身上，颜色像从身体里喷出的血。
叶昕感觉自己手掌变得黏腻，她艰难睁眼看向手心，满手猩红，血色顺着她的掌纹向外扩散，直至遍布整个视野。
是错觉，是梦。
她用力摇头试图将情绪抽离，可头越晃越痛，心口涌上鲜明的窒息感。
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如果你感到情绪失控，呼吸困难，你就暂时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要想，专注于呼吸的节奏。”
叶昕回忆起魏念之对她说过的话。
她无法逼迫自己冷静，只能顺从地闭上眼睛，一下又一下，用力呼吸。
黑暗能让她短暂逃避鲜血的刺激，同时也带来未知的恐惧，她的情绪始终难以安定。
这时，她被人抱进怀里。
身体下意识要反击，但那人牢牢搂着她不松手。
然后她便听见熟悉的声音钻进她耳朵里：“没事的，叶昕，你看到的都是错觉，别着急，没事的，我会陪着你，再也不会走了。”
再也不会走了。
真的不会走吗？
叶昕奇迹般地安静下来，躺在车后座的椅子上蜷成一团，已经睡过去。
她身上搭了一件酒红色的外套，因醉酒脸色绯红。
安静的车厢里忽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白希音从包里掏出手机，迅速关了响铃，看来电显示三个字“魏念之”。
她推门下车，关好车门，稍微走远几步，又不至于离车太远，这才接通电话。
“白希音。”温和的女声从听筒中传出来，开门见山地询问，“你现在和叶昕在一起？”
白希音没有隐瞒：“嗯。”
她听见对面响起一声叹息：“叶昕最近情绪不太稳定，是因为你？”
“嗯。”白希音又只回了一个字。
听筒内安静几秒。
“聿文说你前几天联系过她。”女性温柔的嗓音中带了点责备的意思，“这件事你应该提前告诉我。”
白希音老老实实道歉：“对不起，我太心急了。”
“算了，事已至此，明天我约了叶昕见面，具体怎么补救等我见过她再说，反正最近放假，你就暂时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白希音沮丧地低下头，试图讨价还价：“今晚她喝醉了，没人照顾。”
魏念之：“……”
“我保证不会再刺激她。”白希音说得信誓旦旦。
魏念之：“只要她明天能按约来咨询。”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白希音背靠停车场的电线杆站了一会儿，情绪低落地收起手机。
她很自责，上次同学会，叶昕第一次出现应激，她就该引起重视。
但叶昕当时的反应还在可控范围，据她所知，类似的情况这些年里时有发生。
今晚叶昕酒后失控，确实把她吓到了。
可能酒精放大了情绪，藏在潜意识里不好的经历被翻了出来，积聚的压力却没有宣泄的途径，所以导致了叶昕的崩溃。
第二天早上，叶昕还没睁眼，先感觉到一阵头痛。
太痛了，仿佛脑仁即将爆炸。
她动了动胳膊，想揉一揉太阳穴，却忽然愣住。
胸前压着一团重量，像极了有只猫睡在她的胸口上。
她掀开眼皮，看见小猫团成一个毛球球，拿屁股对着她。
长毛玳瑁，是她的音音。
同时她也注意到，她躺在自家卧室的大床上，头顶是熟悉的天花板和吊灯。
叶昕心里产生了疑问，昨晚她是怎么回的家？
难道她醉酒还没醒，在做梦？
小猫被她动胳膊的动静闹醒，迷瞪瞪地睁眼，伸了个懒腰。
然后转身，小脑袋面朝叶昕，伸出舌头舔叶昕的下巴。
倒刺刮得叶昕下巴生疼。
如果是做梦的话，不会感觉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