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他们在黎郡已经住了差不多小半年了。

  这小半年来,猴哥基本上每个月都要出差一两次,作为造反大军里武力值数一数二的人物,张道陵走不开的时候,每次押送大批后勤物资,都需要猴哥压阵,他也乐得出去放放风,一开始还有人不长眼地试图打劫他们的运粮车,可想而知下场如何。

  到后来,基本上都是一听到有猴哥压阵,所过之处,各地豪强门阀恨不得好酒好肉的送这位杀神赶紧离开,生怕他觉得这次押运的粮草太少了,沿途找他们化缘。

  这事儿猴哥不是没干过。

  第一场雪下下来的时候,猴哥接到飞鹤传书,张道陵请他从河北运一批军粮补给去河西,结果半道上接到消息,说是河西那边刚接收了好几万难民,军中的粮食分了一半出去赈灾,剩下的自然就不够了。

  这时候再去征粮已经来不及了,猴哥眼珠子一转,当下便命人拿了自己的名帖,去沿途驻军的豪强家中借粮,还郑重其事地给人家打了欠条,说是代他师兄借的,等今后大业得成,师兄自然会偿还这笔债务。

  沿途豪强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差点没被憋死。

  不说等张道陵造反成功,他们作为臣子的敢不敢找他要债了,即便是要,猴哥这猴精猴精的,每家只借了几千斤粮食,几十担盐巴,就这么点东西,他们也不好意思去讨要啊……

  猴哥算准了这些人不至于为了这么一丁点东西跟自己翻脸,果然沿途递帖子的十有八九都借到了,这其中倒是真有几家不肯借的,无非是自家也想称王,又或者是怕太早站队,万一站错了全家遭殃的。

  听得他们不肯借,猴哥便冷笑一声,揣着储物戒子,趁着夜黑风高,去人家的粮库里游览了一番,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们家明瑜就是这么说的!

  他倒是“丰衣足食”了,那几家家主听闻自家粮库被盗,损失了大笔物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偏偏还不敢去质问猴哥,这位的脾气可是比张道陵火爆多了,据说还深受太上老君的宠爱,连张道陵和铁扇仙子也不是很敢管教这个小师弟,他们还能怎么办?只恨自己思虑不周,得罪了这位任性的小爷,只能乖乖吃下了这个亏罢了。

  从那以后,猴哥再出门押运军需物资,别说是拦路打劫的了,各路豪强几乎是闻风丧胆,争着给他让路,生怕这位爷一不顺心便要去他们自家库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一番……

  黎郡,赶在入冬之前,嘴硬心软的明瑜哥哥,到底还是舍不得让金毛兄独自在五指山下吹风吃雪,只是那厮被牢牢压在山下,穿衣服什么的也不方便,明瑜想了想,干脆叫人用厚实的牛皮和竹篾,做了一个小巧的帐篷,架在金毛头上,又拿柔软的皮毛给他做了一个类似睡袋一样的东西,四面都包裹住,只露出头来,两遍各有一个拳头大的洞,可以将胳膊伸出来吃饭,看着模样挺奇怪,却非常实用,最起码,金毛被压在山下,再也不用喝西北风了。

  “明瑜,你对我太好了_……”金毛感动地看着蹲在他面前的明瑜。

  “快吃吧,我让人在山下搭了三间茅屋,供奉了看管你的土地公,想来他不至于太过为难你,一日三餐我叫他们送上来,你切记不可吃那土地公给的吃食,记住了吗?”明瑜一面说,一面从食盒里取出了一碟肉包子和一大碗冒菜。

  这冒菜是他今天刚试着做出来的,天气渐渐寒冷起来,各色新鲜蔬菜也少了,猴哥去押运粮草还没回来,他一个人也不敢贸然去南边采买绿色蔬菜吃,便让人发了些豆芽,正好郡守送了些新鲜的牛肉过来,他便用豆芽、萝卜、菠菜打底,和切成薄片的牛肉,做了一大锅冒菜,上面飘着一层红油,吃着特别开胃。

  想到金毛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辣椒了,便盛了一大盘冒菜过来,又拿了十来个肉包子,底下还有一只烧鸡,让金毛饱餐了一顿。

  “这个好吃!”金毛大口吃着冒菜里面的牛肉片,又挑了里面的豆芽和菠菜就着肉包子吃,辣油顺着舌尖一直麻到喉咙里、肠胃里,感觉整个人都快着火了,眼睛里都冒出了泪花。

  第一场寒霜降下来的时候,他本以为冬日里肯定要被雪埋住了,虽然土地公说有如来的六字真言在,他不会被冻死,但挨饿受冻的感觉还是会有的啊。结果没想到,还没到下雪的时候呢,明瑜便带着人来送温暖了。

  他这也算是打了个擦边球。

  毕竟如来只说要金毛在五指山下服刑百年,可没说不能让人来照料他一日三餐。明瑜晾了他几个月,让他吃了些苦头,长长记性也就罢了,总不能真的让金毛一个人在这里待满一百年。

  正好他庄子上第一次招收的学徒里,有几个都是从前在街上混日子的孤儿,无父无母,身无牵挂,明瑜便找了他们几个谈话,让他们来此处陪伴金毛,帮着置办些衣物吃食,每日派人上山陪他聊聊天,免得真让如来把金毛兄给策反了。

  那负责看守的土地公本是不肯的,明瑜也坏,好声好气地让土地公联系如来,只说当时如来将金毛压在五指山下的时候,只说不许外人靠近,并不曾说家里人也不许来探望照料的,土地公若是做不了这个主,不妨亲自问一问佛祖的意思?

  土地公目瞪口呆,一时间哑口无言。

  这让他怎么说?西方佛门素来好称我佛慈悲,这金毛虽说失手杀了瘟神,但却是无意中救了天下无数百姓,身上也是有功德的,如今压在这五指山下困守百年,总不能真叫人家连亲人故旧都不给上门探视的吧?

  凡间最酷烈的昏君都不敢这么说!

  别看这土地公面上忠厚老实,心里却十分会打小算盘,明瑜这一招,表面看是尊重如来和他这个监管人,实际上却是暗藏算计。他若真傻乎乎地跑去请示如来,到时候,如来不答应,便是坐实了西方佛门表面慈悲、实则无情无义的真面目,如来要是落不下面子,捏着鼻子答应了,那最后这笔账依然还是算在他的头上。

  当下属的,动不动就把处理不了的难题推给老板,老板要你何用?等着下岗吧亲~

  土地公僵了僵,勉强打叠起憨厚的笑容,凑到明瑜面前,让他们伺候金毛伺候得也别太过了,总不能坐牢坐的比在家中的时候还要享受,其他的,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到,若是佛祖察觉,他也是不会给明瑜背这口黑锅的。

  “这是自然,岂能让土地公为难?一切责任,自然我等承担,也不会叫土地公难做的。我命他们在山下搭了茅庐,只装作逃难来的灾民,隐居山中,见这猴儿被压在五指山下,实在可怜,平日里照料一二,我佛慈悲,想来也不忍责罚这些凡人的。”

  这就是明瑜一定要从庄子上选人来照料金毛的真正原因了。

  神仙之间哪怕打得人头猪脑,也绝不会和凡人多作计较的,甚至于有时候为了宣扬教义,还要对凡人多作宽恕,这一点西方佛门作秀做的不要太多,什么割肉饲鹰啦、把自己变成一条大鱼让老百姓割肉充饥啦……总之就是牺牲我一人,成全千万家,圣人也不过如是了。

  要是这样的圣人,被爆出关押了一个救了百姓的英雄,还不让人家家里人探视的话,那可就好笑了。

  感情你们之前宣扬的大慈大悲,都是有选择性的?哦,对西方的百姓就大慈大悲,对我们东土道门的百姓就冷血残忍?

  这样的双标伪君子,还敢来东土传教?打不死丫的!

  明瑜算准了不管是如来还是土地公都不敢说这种话,便理直气壮地让跟着来的几个人在山下搭茅屋定居了。

  他这回带来的一共有七个人,领头的是庄子上做饭的一个寡母汤娘子,这汤娘子也是可怜,丈夫在战乱中被打死了,只剩下她和一个女儿,被族人以“无后”为名欺负走了,带着女儿去庄子上做了烧饭娘子。

  没想到庄子上福利待遇好,那家见这对孤儿寡母还有油水可榨,便撺掇着要给她闺女说一门亲事,汤娘子哪里肯让女儿掉入火坑?便找准机会求到了明瑜面前,正好明瑜要选几个人去照顾金毛,问了汤娘子,见她愿意,便将她们母女俩都带了出来,隔了一百多里地,又在牛魔王的地盘上,不用想都知道,那家人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来牛魔王的地盘作死的。

  除了汤娘子和她那十二岁的女儿珍娘之外,还有三个小子,分别是十五岁的明鲲、十四岁的明鹏和十二岁的明翼,这三个小子都是孤儿,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从前在外面混日子的时候都是阿猫阿狗的随便起了个绰号,进了庄子,他们这样的便由管事的做主,请示了明瑜,以明瑜的明字为姓,管事的从道家经典《庄子内篇》中择了字为名,重新取了名字,入了籍贯。

  剩下两个女孩子则是从诗经中取了名,分别是十四岁的明静和十一岁的明蔓,明瑜将她俩也安排在此处,几个孩子年龄都相差不大,又没有血缘关系,以后若是看对了眼,就在这积雷山成家落户他也不会反对,牛魔王本就有意讨好他和猴哥,他们几个住在牛魔王的地盘上,牛魔王是绝对不会让他们被旁人欺负的。

  “明鲲、明鹏和明翼每天都会上山给你送饭,你想要什么尽管与他们说,我留了银钱在汤娘子手里,别委屈自己。我和阿时有空就来看你。”明瑜替金毛将睡袋整理好,便走出了牛皮搭的小帐篷。

  顺着山路走到半山腰,回头望去,还能看到整齐的五根手指头。

  这里,曾经困了猴哥足足五百年。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谁也没想到,金毛会代替猴哥,成为西方佛门的新目标。如今他被压在这五指山下,一百年后,等待他的不知会是什么。

  “等着吧,敢算计我花果山的猴子?还想取经传教?信不信我让你们一文钱香火都没得吃?”明瑜冷笑一声,再不去看那糟心的五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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