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议好了齐秋桃的事情,丹大娘笑了笑,又代石大娘向两位主子告了假——

  “再没料到石家姐姐能有这般机缘,她那独子前些年逃兵役的时候失足落水,当时兵荒马乱的,她一个女人家也没法子去捞人,只当儿子是没了,谁想到前些时日有个逃难进山的员外,带了女儿女婿,那女婿竟然就是石家姐姐落水的儿子。”

  “只是她那儿子如今做了人家高员外的上门女婿,石家姐姐总不能跟着儿子也住到人家家里吧?便与我二人商量了一下,告了半个月的假,她去看看儿子儿媳妇,住上几日,依旧还要回庄子上来的。”

  明瑜本来就想问石大娘去哪里了,因为之前每次回来,石大娘都会跟老母亲似得,生怕他和猴哥在外面饿瘦了,各种好吃的滋补的汤汤水水恨不得摆满一大桌,这回他们回来却一直没看到她,明瑜还以为石大娘是不是生病了,没想到竟然是找到失散的儿子了。

  这可真是件大喜事!

  不管是在哪个时空,孩子对于一个母亲来说,都是比命还要重要的存在。(当然了,他前世那个偏心眼偏到外太空的亲娘不算。)石大娘能够在有生之年找到本以为必死无疑的亲生儿子,这件事让原本因为方家的事情有些郁卒的明瑜,心里立刻轻松愉悦了不少。

  天大的事情都大不过生死二字。

  猴哥见他一直糊在脸上的假面具终于卸下来了,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不怕明瑜生气发火,甚至于气急了要杀人,他眼睛都能不眨一下给他递刀子,就怕他有什么不痛快的都憋在心里,猴哥最不擅长的就是安慰人了,哪怕那个人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想到这里,猴哥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年前庄子上若是无事,便让石大娘陪儿子过个年吧,再让账房支十两银子送过去,算作我与大哥的贺礼。只是年前庄子上的事儿,要辛苦你们了,也不能白叫你们辛苦一场,各自去账房领五两银子,也别都给那些小崽子们花了,你们自己多买两只老母鸡补补身子。”

  明瑜有些诧异地看着猴哥,这家伙怎么突然这么会说话了?

  “我只是不想让你与这些人怄气。”打发走了两个内外管事,猴哥没好气地将明瑜推到内室,里面的热水都已经预备好了,花果山没有温泉,冬日里,也就只有这座宅子,因为装了火墙和火炕,能用人工烧水的方式,给他们折腾出一个小型的温泉浴室。

  “我什么时候跟他们怄气啦?”明瑜坚决不肯承认,自己现在被猴哥宠得越发幼稚了,怄气什么的,他八岁以后就不干啦。

  “你自然不会面儿上与他们怄气,你只会闷在心里,我倒是情愿你骂他们几句,也好过自己白白生闷气。”猴哥一把抱住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随即将大脑袋挂在他肩膀上,有气无力地撒娇道,“不许你将他们挂在心上,讨厌也不可以!从今往后,庄子上的事情我来管,敢不听话的揍两次便老实了,我辛辛苦苦做这猴王,可不是为了让你受委屈的。”

  明瑜楞了一下。

  他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理由。

  有些事情,纵容你去做,是因为想要你高兴。不想让你做,是因为怕你不高兴……这么说很绕口,但是,一想到猴哥这个怕麻烦的家伙,愿意为了自己扛下这些在他看来极为琐碎的杂务,他整个人都跟喝了快乐肥宅水一样,明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但是,怎么说呢?

  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人能抵抗得了快乐肥宅水的魅力吗?

  正如此时此刻的他,完全抵挡不了猴哥带来的宠溺一样。

  这么说有点霸总文风,但,猴哥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设啊。

  夫夫俩含情脉脉地对视一眼,归家后的第一个夜晚,分外的甜蜜。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明瑜到底还是没让猴哥接手庄子上的琐事。他自己的本事他自己清楚,让他管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家务事他还勉强能行,要让他跟猴哥一样,管着整座花果山的山精鬼怪,那才是要了他的命呢。

  所以还是照着老规矩,猴哥主外,他主内吧。

  “方家的事情,我也并不是生气,他们那般为自己考虑,也是人之常情,咱们当初便答应过让他们依旧留着原户籍的,等开了春,天下太平了,他们愿意下山便让他们下山去吧,我看他们在这山里也呆不住。”明瑜一边喝着热乎乎的肉粥,一边跟猴哥说道。

  “那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们?”猴哥有些不忿,他倒不是挟恩图报,只是,任凭是谁,救了人之后,那被救之人反倒处处提防着他,还想借着他的势为家族牟利,只要不是圣人,心里想必都不会很舒服的。

  尤其是猴哥的性格,压根就不是什么圣人,说他睚眦必报也不为过的。具体可参考原著里被猴哥一怒之下连根拔起的人参果树……咳!

  “我看你跟着老君也算是白修行了一场,看他老人家回头不拿拂尘砸你两下?”明瑜笑着骂道,脸上的表情已经是完全想通之后的通透豁达,“方家若是还念着咱们昔日的相救之恩,愿意留在这花果山里替咱们守着庄子,日后他们家的子孙后代,咱们能照拂的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若是执意要下山去闯一番天地,出了这花果山,咱们与他们无亲无故的,也不好再管他们家的事儿了。”

  “至于秋桃……”明瑜冷笑一声,“咱们花果山里,自己独个儿抚养小猴崽子的母猴子,难道还少了?再说了,以秋桃那脾气秉性,方升那小子若真的一意孤行非要带着孩子跟族人离开花果山,你猜她会怎么做?”

  “自然要抢了夫君与孩儿!”猴哥立刻高兴起来,恨不得立刻就拆散人家小夫妻俩。他早就说了嫁给凡人靠不住,那些凡人寿命何等短暂?他们花果山的猴儿们却都是在生死簿上除了名儿的,单单是寿命上便不甚匹配,更别提法力修为了。

  别看猴子们现在都正正经经地与山下的凡人联姻,真惹急了这帮子无法无天的妖怪,将相公孩儿打包了往山里随便找个山洞一塞,这种事情他们真做得出来。

  毕竟,往上几百上千年,妖怪们都是这么繁殖后代的,看中了对象,打一架,打输了自认倒霉,打赢了就往自己洞穴里一扛……咳!那啥,在崇尚实力的花果山,强扭的瓜才是最甜的。

  确定了自家猴崽子们都不会吃亏,猴哥也懒得管这些心思各异的凡人了,反正明瑜喜欢那就留着哄他开心好了,等哪天真敢做什么对不起花果山的事儿,他也绝对不会饶了这些人的。

  夫夫俩闹了一会儿,便相携着去看庄子上榨油去了。

  去年虽然天气有些干旱,但葵花籽却长得格外饱满,猴子们都爱吃葵花籽,不管是炒熟的还是生的都爱吃,庄子上特意留了足够他们吃的,还剩下不少,牛管事知道明瑜爱吃素油,便张罗着拿葵花籽榨了些油出来,明瑜果然喜欢,这次正好过年,两位主子回来能住好长一段时间,过年的时候说不定还要在庄子上招待亲朋好友,还有太上老君、张道陵两处都需要送年节礼,牛管事便召集了庄子上的壮劳力,索性一次将剩下的葵花籽了,除了留种的,都拿出来榨了葵花籽油。

  榨油的味道非常香,牛管事让人做的榨油的工具都是最古老的那种,其实这时候民间是没有榨油作坊的,想也知道,老百姓饭都吃不饱了,仅有的粮食恨不得连谷壳都塞到肚子里去,哪里舍得拿来榨油吃?

  牛管事之所以能做出这一整套的榨油工具,说到底还是多亏了石大娘那走失的儿子,她儿子的老丈人从前也算是个大家族,虽然后来败落了,可手里还是捏着不少祖上传下来的好东西的,就比如这榨油的技艺,从前是家坊内的匠人们做出来的,此时可没有什么专利保护法,各家有了好东西都会藏得死死的,捏着方子,自家办个小作坊,有多余的产出,可以作为自家的特产拿去送礼,也可以拿出去卖,并且因为这方子大多是有权有势人家家里的,外面的商贾即便是眼馋,也不敢随意仿冒,有点古代版国企专营的意思。

  原本那老者是怎么也不肯让自家秘方流落到外人手里的,只是他受了牛管事的救命之恩,膝下又只有一个独生女儿,虽说女儿争气给自己生了个外孙延续家族血脉,可到底那孩子太小了,老人家深恐自己年纪大了,照顾不了外孙几年,只能咬牙将这榨油的法子连带着工具的图纸都送给了牛管事,只说想拿这个换个安身立命的所在,不求别的,只求万一将来他不在了,家里有个甚么波折,牛管事能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好歹替他保住这一脉香火……

  牛管事别的不说,这点事情还是能做得了主的,这花果山不是他吹,就没有不怕他们家二公子的,更何况,即便是不怕二公子,难道这三界之内,还有敢在太上老君他老人家眼皮子底下闹事的吗?如果真有的话,牛管事只能默默替他点上三炷香,祝他下辈子投个好胎了。

  牛管事这也不算趁火打劫,有了献方子这件事,那老者一家才算彻底在花果山站住脚了。

  对于牛管事在这件事情上展现出来的精明和为人处世的周到,明瑜和猴哥都很满意,他们这几年都要在外面四处跑,家里还真需要牛管事这么个敢拍板做主、有智谋有决断的管事。

  石大娘和丹大娘固然也聪明细致,但论决断,终究还是牛管事更胜一筹。

  明瑜决定,等过完年,就给牛管事升职加薪,先升他做个庄头,等到这花果山有朝一日真成了猴哥的封地,到时候怎么着也得给牛管事一个正经官职,石大娘和丹大娘虽然没办法做官,但今后明瑜也是要让她们晚年无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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