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录和张道陵的义军,如果不是因为天气转冷,即将下雪不适合出战的话,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快要打到王城的城墙下面了。不过,他们也连续征战了大半年,人疲马乏,正好趁着冬日息战的时候,好生休养一番。

  毕竟越往下就越难打,刘氏王族虽然昏庸无道,这天下也依然有一些世家大族愿意维护王室,勤王的大军簇拥在王城四周,时刻等待着与张道陵的义军决一死战。

  张道陵又不傻,自然不会在连续征战大半年、人疲马乏的时候,对战早有准备、武器精良的勤王大军。于是便在距离王城一百多里外的陈郡驻扎了下来,准备等开了春,勤王大军将王成的粮草消耗得差不多了,再一举攻下王城。

  正好,刘录便趁着这个机会,将明瑜信中所说的召集令发布了下去。

  军营内,花大郎和一帮兄弟正围着火堆,一边烤火一边聊着天儿,最近军营里热度最高的话题,自然就是上面发下来的召集令了。

  “听闻只需有两名上司作保,便可让家人迁居义军新建立的根据地,那岂不是再不必担忧战乱之苦了?”一个大胡子老兵揉了揉酸疼的胳膊,感慨道,他们命不好,摊上了这般乱世,只希望家里人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便是将这条命丢在战场上,也是值了。

  “那岂不是要丢了家中田地?一家一户尚且可迁,一族中人,也能分到一处么?”另一个稍显稳重的方脸男子沉吟道,他想的比较多,主要是这个年代的人,大多聚族而居,家族对于个体的意义是非常重要的,甚至于有的人逃难连粮食都来不及带,也要背上家谱的。

  “如此一来,那些家中无男丁可参军的,怕是要艰难了。”一个面容瘦削的男子叹息一声,往火堆里丢了两块木柴,好让那微弱的火光能更明亮温暖一些。

  “我等如今尚且自顾不暇,哪里还能管的了那许多?反正,我是定然要让我阿娘带着弟弟妹妹去根据地的,旁的不说,有咱们自己的义军驻守,总归是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田地没了,再开垦就是了,宗族,那是族长和族老们该担忧的。”花大郎将冻僵的双手伸到火堆上烤了烤,想到家里的阿娘和弟妹们,心里一阵阵的酸涩,还有他新婚的娘子,也不知现下如何了。

  花大郎从听到召集令的那一刻起,心里就忍不住的高兴起来,虽说他不知道那个甚么“根据地”到底是个啥,但是,一听说有义军驻守,他这一颗心顿时便安稳了。

  张道陵御下极严,手底下的将士们从不滋扰当地百姓,当此乱世,这天下间,有什么比一家人的生命安全得到保障更让他们这些将士们安心的呢?更何况,那告示上可说了,若是去了根据地,每家每户都能按人口数分到一定数目的田地及良种。

  花大郎是经历过战乱的,非如此,他也不会顶替二弟来到军中,他不怕死,怕是却是自己死了,阿娘、娘子和弟弟妹妹们再无依靠,现在,天师大人亲自颁布法令,让他们这些将士的眷属能够得到义军庇护,能够在这乱世之中得一方安稳所在,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无论如何,他如今就算是死在战场上,也是死而无憾了。

  听得花大郎一番话,其他人也沉默了。

  是啊,他们这一路走来,所见所闻的种种人间惨剧,早已让他们对这个朝廷、这个世道失去了希望,能在家中饿死,在这个乱世中,已经算是极好的归宿了,怕就怕遇到乱军,又或者是败退后仓皇逃难的逃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人命在这些人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文。

  花大郎说得对,是他们最近的日子过得太好了些,竟然想了这许多有的没的。

  当此乱世,只要一家人能好好活下去,即便是丢了田地祖产,又有何惧?

  说句不好听的,你便是死守着那些祖产,一旦被卷入战乱,乱军一把火就能烧了一座城,更何况区区一点祖产?到时候家破人亡,还说什么祖产不祖产的?

  “陈三,替我写一封家书吧。”大胡子老兵从随身的挎包里取出了一块巴掌大的、用干荷叶包裹着的肉干,塞到面容消瘦的男子怀里,“劳烦你了。”

  他们这一帮大老粗里,唯独只有陈家三郎是认得字的,陈三本是陈家婢女所生,因自小聪慧,得赐姓陈,但他的婢女阿娘命不好,在伺候陈老爷期间,也被迫伺候过家里的其他客人,并不能确定是不是陈老爷的血脉,便不尴不尬地养在陈家,幸亏他自小聪慧,得了陈老爷赏识,许他念书识字,后来天下乱军四起,陈家也差点被灭门,陈三的阿娘也在战乱中失散了,他浑浑噩噩地被卷入乱军之中,后来又辗转投在张道陵的义军之中。

  一开始,陈三只是存了一股气,想看看这义军到底为何能煽动天下百姓跟着他们举事造反,害得他家破人亡,虽然主母对他并不好,但那毕竟是他和阿娘赖以依靠的家。可是,真正和这帮人一路打过来,见了那么多人间惨剧,陈三才渐渐明白过来,这朝廷,是真的不能再让刘氏王族坐下去了!

  此时,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央求陈三帮忙写个家书,只是想到他们的家人尚在,陈三却是孤零零一个,一时间也跟着难受起来。

  “三哥,我家中有个妹子,也同你一样行三,三娘性子温柔,也擅理家,只是不识字,你若不嫌弃我们家贫,不如便与我做个妹夫吧?”趁着结伴出门扫雪的时候,花大郎将陈三郎拉到一边,低声问道。

  他是极佩服陈三的,虽然婢生子在那些世家大族眼里算得上是羞辱人的话了,但是对于花家这样的底层农民来说,陈三这种也算是有一半富贵人家血脉的,又念书识字,要不是世道不好,起码能娶个家境殷实、陪嫁丰厚的小娘子,说起来他妹子还是高攀了。

  花大郎也不确定陈三会不会应允他,允了,他三妹能得个识文断字的如意郎君,不允,此地就他们二人,陈三也不是个多嘴的,绝不会说出去损了他妹子清誉。

  陈三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

  “花贤弟,不,这婚约定下,我也该唤你一声兄长了,告示上写了,若是有将士尚在服役中,也要分与他田地良种,我如今家中无人,不如便就此定下婚约,只是这良田需得先劳烦岳母代为照管了。”

  花大郎呆了呆,他压根就没想到这一点,仔细一想,确实如此啊!

  陈三郎若是尚未成亲,他孤身一人在军营服役,即便分了良田也没人照看,况且这法令也不知何时便会取消,现成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啊!他妹子真是个有福的!还没出嫁呢,便有了两人份的良田,只需照看好了,今后陈三服役期满回乡,好歹也算是家有恒产的,人又长得端正,在乡间做个教书先生也使得,他们花家一屋子睁眼瞎,如今终于有个识文断字的了。

  “好!哈哈~既然如此,你我便签个婚书吧!”此时的婚书并不止是结婚证的意思,也有订婚的婚书,当下二人便请了军中的文书拟了订婚书,花大郎代父签下婚书,听得二人结了亲,相熟的都过来道贺,又听得花大郎说成了亲便可多替未来媳妇分一份地,一个个的呆愣了片刻,又一窝蜂地跑去抢回家书,上面再加一句——

  家里看着合适就先给自己定个媳妇吧,娶媳妇送良田,机不可失啊!

  等到刘录和张道陵听到风声的时候,军营里的光棍们,十有八九已经托人捎家书回去,要求家里给定一门亲事了。

  这样也好,这几年一直在打仗,男丁锐减,女孩子们长到合适的年龄嫁不出去的也很多,没想到误打误撞,这法子还趁机解决了大龄未婚男女的婚配问题,简直是让人目瞪口呆!

  “师叔真乃神人也……”刘录喃喃道。

  张道陵也没想到,他们一直宣扬鼓励老百姓多生育都没甚么效果,明瑜不过是出了个主意让前线的将士们安心打仗,却无意中替他们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子”?

  这运气也未免太好了吧?

  如果这不是自己未来师弟,他非得嫉妒得乱了道心不可。

  被张道陵羡慕嫉妒恨的明瑜,此时正在和猴哥赶往交州。

  这个时候的交州,其实就是后世的广西、广东、越南北部一代,史记秦始皇派兵占领岭南地区后,置南海、桂林、象郡三郡。秦末南海郡尉赵佗建立南越国。汉武帝派兵剿灭南越国后,分其地为七郡,设立交阯刺史监察各郡,也就是交州的雏形。

  天冷了,蔬菜瓜果都长不出来了,每天除了萝卜菠菜就是豆芽辣椒,吃得明瑜嘴角都冒出来两个大火泡,实在受不了了,入冬之后前线停战,粮草运输也没那么急,他便拉上猴哥,准备去位于南方的交州弄点儿新鲜的瓜果蔬菜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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