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龙沕的帮忙,花果山方圆数百里的老百姓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得寸进尺,之前还假惺惺地说什么“降下些许甘霖便心满意足”的猴哥,听到庄子上的人说冬日里不下雪,担心地里的虫卵没有被冻死之后,便借着吃饭的功夫,明目张胆地暗示龙沕:既然都能降雨了,那干脆再下几场大雪,最好是能将大河都冻起来那种。

  龙沕嘴里还叼着一大块熏鱼,吃了几百年的鱼虾,差点没被鱼刺给卡了。

  罢了!龙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猴子如此小心眼,特意选在吃饭的时候“提醒”他,话中的恶意简直快要实质化了。

  不下雪=没有饭吃。

  虽然也可以自己去抓鱼,但是,这明家庄子上做的鱼虾,不知放了甚么秘方,比他们东海龙宫做出来的还好吃,尤其是那熏鱼,既有鱼的味道,肉质又不像寻常鱼类那般松软,一炖就烂,十分有嚼劲,而且还有一股子熏制后的独特香味,令人欲罢不能。

  据说这还是花果山的特产,外面都没得卖的。

  “快些快些!降下大雪,将那河面都冻上,咱们正好凿开冰面,捉了大鱼回来,做新鲜的熏鱼吃。”猴哥这番话,成功压垮了龙沕心中作为龙族的最后一点坚持和矜贵。

  反正他爹都已经将他抵给太上老君了,下雨和下雪,也没有甚么区别。再说了,他现下和猴哥对着干,万一这死猴子和那太上老君一般的小心眼,回头便借口没下雪没有鱼吃,那他岂不是就要吃生鱼啦?

  想到生鱼肉那几百年如一日的寡淡腥气,龙沕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乖乖变幻成龙,跑到天上聚集云层下雪去了。

  “阿爷阿爷,外面下雪了!”花果山下的韩家庄,苦旱了一整个秋天的农人们,终于迎来了冬日里的第一场雪。

  和水汽丰沛的花果山不同,这附近的村庄,距离花果山水帘洞已经有好几百里地了,山上留下来的山泉,夏日里干旱的时候被上游层层截留,又许久不曾下雨,庄子上秋日的庄稼几乎绝收,这会儿听说下雪了,家家户户都抱着锅碗瓢盆跑出来,放在院子里接那雪花。

  这雪也不知道能下多久,能多接点就多接点,拿回去融化了便是可以喝的雪水了。

  下雪好啊!下了雪,就能冻死田地里的虫卵,来年的庄稼便不会生虫子,地上有了雪,开春雪化了,耕地的水也有了。

  “龙王爷保佑啊!”韩老汉扶着拐杖慢吞吞地挪到屋檐下,仰头看着天上飘飘洒洒的雪花,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他竟然在云层中隐约看到了一条龙的身影。

  “这一定是龙王爷显灵!快!预备供奉香火!”韩老汉激动地转身回了屋。

  一眨眼便是腊月初六,距离成婚只有最后三日的时候,石大娘不顾猴哥抗议,直接把明瑜给拉走了。

  “二公子,按咱们这里的习俗,成亲之前是不能再见面的,不吉利,左右就这两日,初九那日成了亲,两位公子便能长长久久地在一处了。”说着,便将明瑜塞给丹大娘,让她将人带走了。

  猴哥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之后,便很少再和明瑜分开这么久,只是他也知道石大娘是为了他们俩好,便不敢再多争辩,眼巴巴地看着明瑜和丹大娘离开了。

  他们要去隔壁的方家村,等到成亲那一日,午膳之后,便可依照习俗去方家村迎亲了,一路吹吹打打回到明家庄这边的新宅子,恰好是黄昏时分,拜了天地,从此他和明瑜便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这是比猴王和猴群更加亲密的关系。

  也是猴子们修成人形之后,最向往的属于凡人的亲密关系。

  不是因为武力的威慑,而是因为彼此心悦而相伴一生。

  因为太过珍惜,所以,哪怕是再不舍,也容不得一丝错漏。

  因此,在看到太白金星和观音一起出现在花果山的时候,猴哥的脸色一下子便沉了下来。

  明瑜素来不喜欢这两个神,也不知道怎么的,好好的西方极乐世界和天庭不呆,非要三天两头的下凡来,下凡就下凡吧,还非要到他们这花果山来,难不成他这都快成亲了,还想度化他出家不成?

  出家是不可能了,出嫁还差不多。

  只要能和明瑜在一起,让他嫁过去也没关系。

  猴哥一想到再过两日便能和明瑜成亲了,嘴角不由自主便带上了一丝甜蜜的笑容,他化为人形后,面容本就俊秀,这般笑起来端得是公子如玉,浅笑嫣然。

  观音忍不住楞了楞,一瞬间,她突然惊悚地发现,属于佛门和这只天产石猴之间的渊源,瞬间便断开了,那本该牢牢系在一起的命运的绳索,转瞬分崩离析。

  观音皱眉,掐指一算,竟然真的算不出猴哥和佛门的关系和未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的是,从猴哥决定下来帮张道陵平定战乱的那一刻起,他和明瑜的命运,便牢牢地与这凡间的百姓和江山气运牵连到了一处。

  如今,三界之内,人族气运正盛,彪悍的繁衍能力,和远超其他族群的智慧,让他们在短短数千年之内,便成为了这片大陆的绝对掌控者,这个天道曾经的宠儿,也因其繁衍速度太过恐怖,对这片大陆的欲望贪婪无度,而慢慢引来天道的警惕。

  否则的话,也不至于会有如今这一场战乱和连绵的天灾了。

  只是,可能连天道自己也没想到,他刻意打压凡人的这一场乱世,还没有引起凡人对自身贪婪的反省,反倒是引来了西方佛门的乱入,试图借着这个机会,将西方佛教思想引入东土,侵占道门的正统地位。

  如果说凡人是蝉、天道是螳螂的话,那么,隐藏在“普度众生”这张画皮后面、虎视眈眈的西方佛门,就是那传说中的黄雀了。

  只可惜,这黄雀本来是打算跟在后面捡漏的,没想到螳螂和蝉都不配合,这一次观音也是好说歹说,又许下了重宝,这才说动了太白金星,陪她一起来这花果山,明面上是替玉帝送贺礼,实则还是不死心,想看看能不能从“运道”这个隐晦的角度入手,虽然那月老油烟不进,坚决不肯通融一番,坏了那石猴的姻缘,但是……咳!观音手底下还收了几个资质相貌都不错的女妖,万一那石猴能看上一个呢?

  没想到猴哥弯得如此彻底,简直不给那些女妖一丝出场的机会!

  虽然不知道啥叫狗粮,但,此时此刻,观音菩萨确实很想举起火把烧点儿什么……她费了那么大功夫,克服了对太上老君的恐惧,鼓足了勇气重新踏上这花果山,没想到所有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那石猴和西方佛门的命运羁绊,竟然无缘无故的就这么消失了?

  人干事?

  观音一时间暴躁得几乎连素日慈悲为怀的表情都管理不好了,差点狰狞。

  太白金星在一边见她面色不太好看,暗暗叹息一声,低声提醒道:“菩萨,您可答应过小神,此番来花果山乃是为了给那新猴王颁下赏赐的,这也是看在老君的面子上,您……”太白金星简直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即便是看在老君的面子上,玉帝也不大可能会为了一只猴妖的婚事特意颁下赏赐的,说到底还不是他一时不查得罪了老君,如今连日常所用的丹药都降了好几个档次,事关修炼,太白金星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撺掇着玉帝和王母赏赐了些许灵果珍宝,只说那花果山天产石猴教化有功,令花果山众妖与山下凡人和睦相处,总之也没有什么御旨,只是玉帝口谕,还不是太白金星想怎么美化就怎么美化?

  这观音菩萨倒是好,他这边还在想着怎么借着给那石猴赏赐新婚贺礼的时候,趁机讨好太上老君呢,她这一到花果山就板着一张脸,面色阴沉得好似谁欠了她一番好大因果一般的模样做甚么?

  观音本就是心思玲珑、极会做人的,方才也只是一时慌乱才面色有异,这会儿听到太白金星语气里已经有了一丝不满,顿时收起了眼中的惊诧和阴沉,面带微笑地摇了摇头:“只是见这花果山中所居凡人逍遥自在、安稳无忧,便想到山下饱受战火之苦的黎民百姓罢了。”

  “极是!”太白金星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没听懂观音话中的深意,连忙赞叹道,“还是菩萨心细,枉费我日日跟在陛下左右,竟还没有菩萨懂得陛下的一番苦心!这花果山新猴王果然是得了太上老君老圣人的亲自点拨,虽不曾收为门下弟子,但跟在老圣人身边耳濡目染,如今自然也是修得一番体恤百姓疾苦的好心肠,实在是值得天下万妖效仿!”

  简直完美!他还正愁没办法将这赏赐和太上老君联系在一起呢,贸然上门拜访又显得太过突兀,这下好了,幸亏有了观音的这番提点!

  太白金星一脸佩服地看着观音菩萨。

  观音勉强扯起一丝笑意。

  她真的一点都不想让道门的人这般和睦互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