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种春风【完结】>第五十七章

  高考前夕,迟清居然没有传说中的紧张感。

  “我也没有。”刘檬檬把书收拾完毕,劳累许久的她长呼一口气,“可能是平时考试太多了,麻木了。”

  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刘檬檬问迟清高考后想干什么。

  “去打个暑假工吧,我想自己赚生活费。”迟清想了想说,“我也想搬出胡家,不想住他家了,上大学后不知道能多久回来一次。”

  刘檬檬笑着说,“迟清,你和你以前差别太大了,你以前可是总爱说‘我这个成绩不知道能不能上大学呢’。”

  “人总是会变嘛。”迟清弯腰把书放好,一张纸条掉了下来。

  她打开一看,是记着清单任务的纸条。

  纸条上只剩一个任务没打?。

  [高考后拥抱彼此]

  “高考后拥抱彼此。”最后一节英语考完后,迟清快速离开考点,只是考完后的大家都在忙着离开校园,人山人海的,挤得难受。

  六月的阳光穿过宽大的泡桐树叶的缝隙洒在头上,校园主干道上人声鼎沸,涌动的是人群,也是想要自由的心。

  迟清专注穿过人群往宿舍走,仰着头踮脚查看前面的情况,身子忽然被抱住了。

  “最后一个任务,完成。”盛梦田把头埋在迟清背上,轻声开口,“迟清,噩梦结束了。”

  迟清转过身子回抱住盛梦田,“对,结束了。”

  “你等会儿要做什么?”

  “我要收拾东西,明天早上我会带着行李回乡下的家。”

  “然后你还要做什么?”

  “出去打个暑假工吧,还挺忙的,你呢?”

  “我……我也很忙。”

  “那有空再见了,这个暑假很长呢。”

  “好。”

  她们在人潮中拥抱,时间的河流大步向前,过往在向后挥别,两颗心在旁若无人地激烈跳动,只是一同缄默不言地看着太阳落下,相背而行,没说再见。

  “迟清呢?”

  刚坐进车里,陆茗希就问盛梦田。

  盛梦田把包丢在一旁,双目无神地看向窗外,“她还有事,先走了。”

  “你没好好邀请她?”

  “回去吧,明天就走了。”

  “你真不邀请她来告别一下?你这一走,得好久不回来呢。”

  隆重告别的话,就不能体面地离开吧。

  而且整整两年,她都不知道怎么和迟清说这件事。

  “不了,走吧。”

  “田田,有时候一别一辈子,未来没有定数,好好告一个别,才不会留遗憾。”

  “走吧,妈妈,天快黑了。”

  ————————————

  得知盛梦田没有被清北录取,而是被国外一所名校录取的那天,刚下班的迟清愣了好久才去拨打盛梦田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反复拨打几次都是如此,迟清只能拨打盛梦田家里的电话,但拨打十几个一直都是无人接听,迟清别无她法,开始给盛梦田的朋友打电话。

  “梦田她高考后就出国了,你不知道吗?”正在做医美的许沁琳说,“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我记得两年前她就做好高考后出国的打算了,本来以为她不用参加高考,结果居然走完全部流程,真是奇怪。”

  “两……两年前?”

  “对啊,两年前,高一那个暑假她跟我说的,你不知道吗?”

  迟清的手险些握不住手机,两年前的话,就是那个快乐的暑假,也是清单前的暑假。

  所以,所以盛梦田是故意不告诉自己,故意做清单,故意不告而别……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要你记住每一刻]

  猛然间,迟清想到盛梦田说的这句话。

  记住每一刻,每一刻,可是不知道清单结束就是离别的话,她要如何刻意注意每一刻?

  以为高考结束会有更多时间,然而竟然是结局。

  迟清有些站不稳,大口呼吸后还是缓不过来,只能抓住一旁的栏杆强撑着问:“那,那你这边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有,她出国后换了个新号码,诶?她没给你吗?”许沁琳不知道为什么盛梦田什么都没跟迟清说,俩人闹矛盾了吗?也不像啊?

  拿到号码后,迟清连续拨了好几次才打通。

  电话接通,迟清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两两沉默许久,盛梦田才小声说了一句“抱歉”。

  “你道歉有什么用呢?”迟清忍住眼泪,可是话一出口,热泪就止不住了,“你早就知道自己要走,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还要做那个清单?你要我靠那些回忆走接下来的路吗?”

  “可是盛梦田,我当初以为我们高考后会有很多时间,所以我没有,我没有刻意去记,我……我记不得了,我全都记不得了……”迟清将手机移开,捂着嘴蹲下身子。

  心很闷,很痛。

  电话那边的盛梦田一声不吭,安静地听迟清说话。

  “盛梦田,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们是最好最好的朋友,你为什么要这样。”

  “最好最好的朋友吗?”盛梦田握着手机笑出声,“迟清,我在你眼中,真的只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吗?”

  “是。”

  “好。你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盛梦田过分的冷淡,让迟清的眼泪止住了。

  明明只是分开没多久,怎么会变得这么冷漠?

  迟清擦擦眼泪苦笑道:“我要说什么?我说了你就会回来吗?”

  啊,是啊,她要让迟清说什么呢?她会因为迟清说了什么而回国吗?现在的她,要实现妈妈的愿望,要再次做一个听话的工具。

  “那没什么就挂了吧。”

  “盛梦田!你才是个笨蛋!”迟清近似失控般吼了起来,隔着电话,盛梦田看不到迟清的模样,要是真看到了,肯定会被吓一跳。

  “我不是笨蛋,你才是,你才是!”迟清抱着头把手机丢在地上,听着电话那端的人毫无感情地说着“以后可以常联系”,迟清捂着脸试图挡住眼泪。

  “那么远,那么远,盛梦田,我离不开这片土地,我要怎么办才好。”

  “盛梦田,你就是个大骗子。”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缓过来的,只知道第二次两个人再通话时,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曾经无话不谈的两人,现在言语交谈不是很多,只是询问近况,或是其他。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过年会回来吗?”迟清拉开宿舍的窗帘,此时是C大的十一月,满目黄叶,凋零寂寥的秋。

  “过年,不会回来吧,还有很多事要做。”

  “好,那我过年去看看阿姨。”

  “你现在还在胡家住吗?”

  “没有了,我重新请了个护工,和他们一家不怎么联系,也省得不开心。”

  一问一答,像是不太熟悉的人相互寒暄。

  “迟清,你帮我再问辅导员要个表格吧,我的弄丢了。”室友钟旖旎走过来跟迟清说,看到迟清打电话,她顺嘴问了一句,“诶,迟清在跟谁打电话呢?怎么那么紧张?”

  迟清忙坐起身子回答:“啊,好,我等下帮你拿。我,这个,在跟朋友打电话。”

  “哦~我还以为你在接受审讯呢,不打扰你了,你继续。”

  电话那边的盛梦田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捂着嘴憋笑。

  “我们说到哪了?”迟清回答完室友的话,又问回盛梦田。

  盛梦田咽了口唾沫,止住笑意,“不重要,你忙你的吧,也没什么事,先挂了吧。”

  “喂,你就这么挂了?”迟清有些急。

  俩人一问一答,根本什么都没讲。

  “那还要说什么?”盛梦田歪在沙发上笑着说,“八卦?趣事,还是别的?”

  迟清咬着牙,最后闭上眼睛,小声说:“这段时间,我有,我有一点想你。”

  “我听不到。”

  “听不到算了,我挂了。”

  “啧,住手。”盛梦田的笑意卡住,马上大声阻止。

  迟清抿着嘴问:“怎么了,还有其他事吗?”

  盛梦田握着拳头,最后还是长叹一声把手放下,“我,我也很想你,但是,我还要好久才能回来。我在这里三年就毕业了,但是毕业后还要做什么,我也不清楚,所以我不敢给出承诺,我怕你会等,我怕,我怕什么都做不了。”

  对面很安静,盛梦田以为迟清挂了,试着喊道:“喂?喂?迟清你还在听吗?”

  等了一会儿,才听迟清说:“没关系的盛梦田,我相信我们会见面的。”

  “我会等。”迟清说,“在此之前,享受彼此的大学时光。”

  “迟清,如果……”盛梦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想要说的话呼之欲出,但还是憋住了,“嗯,享受彼此的大学时光,有空我们继续聊。”

  两人的作息不一样,想要打一次电话并不是那么容易,平时交流就是通过社交软件分享彼此的零零碎碎生活。

  叽叽喳喳隔着屏幕聊天,有时候打个视频,拘谨地沉默好久才能搭上话。

  等挂了电话,钟旖旎叉着腰好奇地问:“迟清,你俩真的是认识很久的朋友吗?怎么你俩打电话都那么害羞?”

  迟清完全没觉得[害羞],甚至不知道钟旖旎为什么要这样说,钟旖旎也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只能浅浅给迟清解释。

  可惜越解释,迟清越迷糊,盛梦田口中的[我会回来]也渐渐模糊起来,变成一个未知的答案。

  大学四年很长,但也很短,等到迟清穿着学士服照完毕业照的时候,她才发现她的四年已经过去了。

  在校园里自由拍照的时候,钟旖旎用胳膊捅捅迟清的手臂问:“迟清,你那单位请假还需要层层审批吗?”

  “需要,但是我领导知道我来领毕业证,就给我加快了审批。”

  “哎,我公司请个假真是麻烦死了,早知道就去考公了,我这私企就是屁事多。”钟旖旎无时无刻都在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坚定考公的心,虽然为时不晚,但是又要重新规划职业道路,比找工作还麻烦。

  “各有各的好,我这边就是,蛮累的,基层嘛。”

  “你还挺能吃苦,真的。”大学四年的相处,迟清的为人钟旖旎很是了解,她很佩服这样的迟清,也把迟清当自己的学习榜样,“你晚上没事就一起吃个饭呗,咱宿舍人一起。”

  迟清摆摆手,“我下午要送我高中同学,她正好路过这里,我和她好久没见了。”

  钟旖旎长长哦了一声,“是不是你那个盛梦田?她终于回来了?”

  迟清苦笑一声,“不是,是我高中的同桌。盛梦田她,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哎……那她是离开好久了吧,你俩天天网恋,也不知道什么是个头。”钟旖旎感慨。

  “是啊,也不知道什么是个头。”正跟着感慨的迟清马上反应过来,“网,网恋?哪里是网恋了?不要乱说。”

  “反正不知道什么是个头就对了。”

  ******

  送刘檬檬到机场的路上,俩人的嘴巴都没有合上。迟清开着同事的车,听副驾的刘檬檬说了什么有趣的事,马上跟着“啊?”“真的?”。

  刘檬檬的消息也太灵敏了,昔日班里同学的事,了解得一清二楚。

  “黄家奇之前不是出狱了吗?听说后来他抢劫还打伤了人,又给弄进去了。”

  “啊?真的?”

  “薛彦的女朋友长得贼拉漂亮,听说是他系里的系花,真不知道怎么追到的。”

  “哈哈哈,这么厉害啊。”

  “你还记得那个罗君不,他好像是保研了,哎呀,学霸被保送的一生啊……”

  “啧啧,厉害。”

  “胡曼希,我去你都不知道她的脸变成什么样了,她家那么有钱都能把脸整坏,那张脸跟变形了似的,太吓人了。”

  “哦,这个我知道。”

  之前回家顺便看看盛梦田妈妈时,陆茗希跟迟清说了这个事。

  胡曼希大二开始沉迷整容,一直问苗颖要钱去整,苗颖不给,胡曼希就去搞贷款,但做填充的时候医院做得不好,胡曼希的脸发炎不说还持续溃烂,最后进了急救室,脸没能好好修复,身体也各种发炎,一直在医院住着。

  迟清拎着礼品让前台帮忙转交给胡曼希,但还是忍不住去病房看了一眼胡曼希。病床上的胡曼希脸被纱布包着,眼睛都睁不开,一旁的苗颖在守着,可能是因为太累了,就趴在床沿睡了。

  这一刻,迟清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只记得离开医院后,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抽了好久的烟。

  具体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迟清也记不得了。

  她只记得,过去的很多时间,和盛梦田通完电话后,她都会去操场抽烟。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月亮,想着盛梦田会不会也抬头看月亮。

  “盛梦田她居然是出国念书,这个是我一直都不能平静的。我当初真的以为她直接保送到清北,后来那个录取榜一出来,我整个人都炸了。”

  迟清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红灯,轻轻嗯了一声。

  去机场送刘檬檬,刘檬檬依依不舍地抓着迟清的衣袖好久,想说的话只说了一点,想要继续说,但时间不太够。

  “以后还会见面的,别舍不得了。”

  “我现在就是拿着offer去其他地方,如果不是路过这里,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你。毕业后就是天南海北,很少能聚起来。”

  “你回家就能看到我,肯定可以时常聚聚,放心。”

  “但愿如此咯,我走了。”

  “再会。”

  挥手作别后,迟清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计算着回去需要多长时间。

  刚走两步,一个行色匆匆的路人撞过她的胳膊,险些要把她的手机撞在地上。

  “我要在这个机场转机,但我那趟航班延误了10个小时,我就把票退了,先在这里住一晚再说……”那个穿着白色系带连衣裙的路人反应过来,连忙转过身子跟迟清道歉,“不好意思,我没看到……”

  盛梦田将卷长的发往后拨去,话还没有说完,待看到被撞到的人,愣怔在原地。

  那个又长高一点的女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衣角随意系在一起,腰间还挂了一个银色链条,设计感十足的牛仔裤搭配一双漆皮平底鞋。

  她看向迟清的脸,不长不短的发只扎了一小半,剩下一半的发慵懒地披着。眉眼比当初分别时多了些许坚毅,以及几分清冷。

  手中的箱包留在原地,她慢慢走向错愕半晌的迟清。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面对面,灼热的呼吸交缠着,她以为会有一个拥抱,或是别的什么。

  “好,好久不见。”迟清的声音打着颤儿。

  盛梦田想要伸出手,但看迟清毫无反应的四肢,又收了回去。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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