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在南三环的一家叫做满香园的小酒馆。主编定了三个小包间, 小包间撤掉中间的门隔,就变成了一长条大大包间。所有的老编辑同事都去了。
编辑们一看到钟庆和徐亮程,都兴高采烈地和他们打招呼。
钟庆在《已倒》杂志上班时, 人缘就还不错。如今有人说想他,有人要抱大腿,毕竟最近上了几次热搜, 他主办的《灵感》在帝都卖得着实不错。
“诶,你对象没有来吗?好多人带对象来了,你看苏京……”老同事对着斜对面座位的苏京努了努嘴。
“太忙了,一会儿才能到。”钟庆说。
白琦要紧急处理讲座上的撒胎事件后续,因为太过临时太过紧迫,一时抽不开身。
钟庆和徐亮程看向座位斜对面。苏京正在和一个大他约五岁的男人窃窃私语,那人跟苏京带着情侣戒, 还有一块看上去价格不菲的名表。苏京看了这边一眼:“钟庆、徐亮程,你们俩打车来的呀。”
“没有,坐地铁过来的,怕堵车。”钟庆不以为然。
“有的人都有对象了……怎么还要坐地铁, 没人送呢。你们公司这么成功,也没有买一辆公司专用车吗?”苏京冷嘲热讽。
不等钟庆说, 徐亮程笑了笑:“我们公司不需要专车,主要是员工都比较神通广大,不坐车,用飞的。”
“噗哈哈哈哈哈。”大家以为徐亮程在开玩笑。
苏京身边的那个人看了一眼钟庆,眼睛一亮, 好像认出他了:“您是钟庆钟先生啊, 我记得您之前跟小苏采访过我。”
钟庆心想怪不得那么眼熟:“您是悠然地产的吴总,是的是的, 半年前我和苏京采访的您,那篇稿子是——”
“我主笔写的。”苏京掐断了钟庆的话头,给了他一个警告意义的眼神。
吴总却好像比较在意这件事,怀疑苏京的态度:“是吗?到底谁是主笔啊?”
苏京重复:“是我啊亲爱的。”
连主编带着钟庆都无语了。那时,主编总安排钟庆采访重要人物、上重要版面,苏京不服气,找主编说理。主编没辙,就让他俩一起采访吴耀,回来各自写稿做比稿。后来主编发现苏京的文章也有几段可取之处,就把他们文章融合在一起了。不过钟庆内容的占比比较大。见刊后,给这篇文章做了两个人的联合署名。
开始上菜了。
苏京可能也觉得刚才自己方才让人生疑,这时正巧主编问道:“钟庆,你们昨天的讲座通稿现在还没有出来吗?”
苏京可算是找到了新的话题点:“不是说很爆吗?这么厉害,不至于到现在都没有出通稿吧?”
“徐亮程,你不会觉得效果一般般,所以说大话吧。”
吴总用胳膊肘拐了一下苏京,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你也不要太嚣张了吧?”
当时苏京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又是徐亮程刷了一下手机,高声说:“出来了出来了,还上热搜了呢。”
编辑们:“哇!快让我们看看!!”
苏京:“真的假的……不就是一个医学讲座,这也能上热搜?花钱买的?”
徐亮程当众朗读:“《美迪妇幼医院联合
编辑们:?!?!?“什么?”
苏京:????
主编:“哈哈哈哈哈!”
【昨日,备受关注的“美迪母婴讲座”成功举办。讲座由美迪妇幼医院和《灵感》杂志联合主办,妇联合保护儿童基金会协办,医院专家和杂志社专家为大家科普了不孕不育、孕期安全和婴儿养育的知识,现场反响极为热烈。其中《灵感》杂志现场为大家做诊断,当场使得十余名宝妈怀孕。
美迪妇幼医院的专家团队王前、崔明涛、许阳、赵瑞卓三人为现场宝妈科普了大量知识。《灵感》专家团队,圣婴大王红孩儿、姑获鸟、流产二十遍终于懂得如何保胎的小小妃、皇后我最懂得保养而小小妃算什么等人,借《灵感》主编钟庆和编辑徐亮程、助理刘平之之口,科普了极为专业、让人目瞪口呆甚至可以改写教科书的知识。
讲座持续正面引导,具有浓厚的知识性和趣味性,在令人惊艳的活动环节,《灵感》杂志使得全场10余名幸运的不孕不育宝妈当场怀孕。当时有相关工作人员怀疑诈骗,可对比宝妈前后的检验报告发现这是真的。此活动一度将讲座推向了高潮。
……
——来源《本日参考》】
徐亮程念完了。
大家震惊了。
许多人都打开手机看,发现这也不是什么恶搞。
今天也不是愚人节。
“还真能……能现场怀孕啊?”有人瑟瑟地问。
“是夸张了点儿,”钟庆说,“前提得是本身很健康,但是无论想什么办法都没有用的,命中注定她怀孕,我们就能想到一定的玄学办法,让宝妈怀孕。”
“现在挺多人咨询我们杂志社这件事的,但这件事背后比较复杂,我们杂志社又不是专门的妇幼医学杂志,所以打算再单独开辟个部门,招人,专门处理这个需求。”
“如果大家的亲戚朋友有生娃或者养育的难题,都可以找我们杂志社,我们肯定会优先排队处理的。”
编辑们哗然。
“哇!这也太厉害了吧!”
“我之前试读你那个《活人见鬼怎么办》,还以为你们杂志是开玩笑呢!”
“绝了,你们这个杂志能解决这个问题,这一定会引起社会轰动吧?!”
主编笑得慈祥:“钟庆,做得真不错啊。”
“啧啧啧……”苏京又发出了怪声音。
“说到玄学,我最近拿到一个非常靠谱的‘神仙祭拜’指南,上面有各种神仙的正统祭拜方法,”苏京洋洋得意道,“钟庆,我建议你们多走走这种又正统、又科学的途径。你们这歪门邪道,听上去就不靠谱,到底正统不正统啊,不会引起反噬吧。”
“《灵感》当然正统了,是各路神仙的官方指导刊物啊。”一句冷冷淡淡的声音,突然在包厢门处响了起来。
“白琦!这边。”钟庆弯着眼睛站起身来,他旁边还给白琦留着空位。
“小庆。”白琦看到钟庆,表情也瞬间像冰雪初融了。拉下口罩,走了过来。
“哇……”众编辑都在感叹,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帅的人。
白琦穿了一件银白色上衣,衬得他的肤色皎白胜雪,一举一动都高贵优雅。从眉宇、到那双精致的眼睛、到鼻梁、到唇,最后以下颌线收束,简直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一落座,钟庆递给他毛巾,他便慢条斯理地擦了起来,十指纤纤,相当优美。
钟庆给大家介绍:“这是我爱人,哈哈,灵感集团的白总。”
大家连忙说白总好,白总一看上去就不是常人。白琦擦完手就微微笑着看钟庆,满眼里只有这个人了。
苏京当时有点不服气,虽然白琦没有戴任何首饰,衣着也是如此简单,可看着确实比他的男友加分不少。
“也不用这么说大话吧,哈哈,什么神仙指导刊物,笑死了,”苏京插话,“你们来听听我拿到的这个‘神仙祭拜方法’吧。据说特别有用,100%灵验,很多人尝试了,都说大呼有效。现在在网上被炒到1000元一份了。”
所有人的兴趣也登时被吸引起来了。
徐亮程问:“你从哪里买的?”
苏京:“那你就别管了,反正是你们杂志社搞不到的资料。”
“来,咱们先试试这个,‘观音菩萨祭拜法’哈。”
“首先准备少许素斋,烧香,祈祷时要承诺自己会时时做善事、有善念,要珍惜每一个能做善事的机会,观音就会显圣,可以闻到杨柳的气味。然后要这般这般那般那般”。
“你们知道吗,现在的神仙和以前都不一样了,时代在进步,他们也不能跟百年前一样爱吃香烛呀。”
钟庆和白琦对视了一眼,两人没有吭声。
他们看着苏京操作,心想这人也挺厉害,为了在钟庆面前显示专业,还真的带香火来了。
他男友吴总原本在低头刷手机,这时看苏京整活,也好奇地关了屏幕。
苏京就像特意给男友显摆,一边操作,一边给大家介绍:“这素炒芹菜,是观音最爱吃的。”
如此操作一番后,大家:“哇……真的有味道,好像,是有那个清新的杨柳味道……”
果真有一股淡淡的树木味道,像雨后般清新怡人,充斥在小小的包间。
白琦缓缓眨了眨眼,拿起手机,不知道给谁低声打了个电话。
与此同时,杨柳味慢慢地消散了。
“嗯?”苏京没在意,“可能就只有这么一小会儿作用吧。”大家也附和厉害厉害,确实,哪怕有那么一点儿草木味道,也显得苏京的办法好灵验。吴总也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自己男友。
“还不错吧,咱们还可以试试这个赵公明的。”苏京烧了一沓子经济学论文,“听说赵公明喜欢看这种资料。”
“啊?这么现代?”大家问。
“你们等着……一会儿就……听说如果心诚,能听到钱币碰撞的声音。”
包厢静了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不对啊?网友说这个也很灵,当场能有财缘啊。”苏京不太明白,“可能得在安静的地方烧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神仙来了一趟,发现你这个人不是心诚的优质信徒,就不给显圣了呢?”把一切尽收眼底的徐亮程悠悠道。
苏京笑:“我不就是呛了钟庆几句吗,这就不善良了?好了好了,肯定是他忙,拜赵公明的人太多。我接下来拜个厉害的,拜冥王。网上说这个是最灵的,说因为拜冥王的少,所以现在也是冷门小众威力大的神灵了,但凡照做,必定灵验。”
钟庆:“哈?!”
白琦:……
苏京烧了好几本现在的畅销书,若干黄表纸,连带几本《已倒》杂志。他不忘和大家解释,“听说冥王很喜欢看书,喜欢文化人,所以要烧这种贡品。”
大家:“哦……这样吗?听着好细节啊。”
苏京虔诚地说:“冥王在上,受信童一拜,这本《已倒》杂志的编辑之一,正是苏京我本人。如果您觉得我写得好,能不能稍稍显个灵……”
徐亮程:“噗。”
没有任何变化。
苏京声音又大了一些:“请受我一拜!!”
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苏京:“不应该的,听说这个冥王很灵验,能让香火的烟烧出一节节感叹号,就代表‘本王听到了’!”
主编都替他尴尬:“好了好了,可能这个冥王比较忙吧,哈哈。”
其他编辑:“对对。”
吴总又低头刷手机了,这回皱起了眉头。
钟庆快笑死了,他拿起茶碗喝茶,放下来的时候,徐亮程忽然……大惊小怪地拿着茶碗底亮给别人看:“显灵了显灵了,显到钟庆的茶碗了!这个喝完的茶叶组成了一个小心心诶!”
所有人:……
钟庆:……
一直没说话的白琦此时幽幽道:“可能,这个冥王,更喜欢你们《已倒》杂志里的钟庆吧。”
钟庆突然就脸红了,不自然地推了推眼镜,但眼睛里有止不住的笑意。
苏京看着他的反应:……
大家:“哇!哇!真的!钟庆的茶碗里有个心心!?”
“这也太神奇了吧?!”
这时候又是徐亮程一语惊人:“苏京,你这个1000元一份的祭拜指南,现在五块八就能买到!”
苏京:“什么?不可能?!”
“这就是我们《灵感》杂志刚印的一期,《神啊!》里的一篇文章啊!杂志五块八一本,人人都能买到。我今天还带了样刊来呢,你们瞧瞧!”徐亮程忙不迭地推销起来,“我正是这篇文章的校对啊,我可以负责地跟大家说,确实灵验,但是前提是拜神的人一定要心思纯善,没有做过什么恶!”
编辑们沸腾了,没想到苏京刚才这么一通表演,还说什么“别管了,是你们杂志社搞不到的资料,”原来这资料就是人家杂志社的出品啊。
钟庆幽幽叹气:“哎,现在连盗版文章都卖得这么贵,我们杂志明明这么便宜。要赶紧再招一个推广主管了。”
白琦不动声色地小声说:“别气,让卖盗版的人下地狱受罚。”
这时主编咳了咳:“钟庆确实得注重一下版权意识啊。你现在也很火,不如把名字和著作都申请上知识版权,未来如果有人抄袭、盗版,就要积极举报。过去的文章也得注意,特别提防有些人说假话,明明你是主笔,他非要颠倒黑白。”
说罢,还问:“对了,下半年的‘百草’媒体奖又开始评选了,你们《灵感》杂志要不要上报参评啊?”
“百草奖”是著名的国内媒体大奖,像网文小说、优质公众号、视频媒体人、纸媒期刊这种都可以参评,主要参评标准是内容优质、影响范围广。自从纸媒被新媒体冲击,已经鲜少有获奖的了。钟庆从来没有想过《灵感》在老主编眼中这样优秀。
“嗯,我们会加油的!”钟庆满满的感动。
“纸媒不死!”不知道是谁在高呼。
“优秀的内容创作万岁!”有人又附和。
“钟庆加油冲奖!”大家一起喊。
不知不觉间,苏京的男朋友离席起身,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家男友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说有事要走了。
苏京连忙追上去:“你要去哪呢?不是说今晚要一直陪我吗?”
吴总平静地道:“我觉得,你自己应该明白的。”
苏京:?
吴总:“你应该知道,你从来都不是什么杂志主笔吧。当时你和我说,你是《已倒》的主笔。”
“钟老师,我刚才还想起来,您也采访过天赫地产的张良对吧,张良是我的合作伙伴,听说您杂志做得真的很不错。”
所有人看着吴总淡定地从苏京手中抽出了胳膊,不扭头地向包厢外走出去。苏京大惊失色地追上去。
他离开前,恶狠狠地冲《灵感》几人说:“你们也别得意太早,还说自己是各路神仙官方指导刊物,太狂妄了,迟早要遭报应。”瞪了一眼白琦。
大家都震惊这一系列变动和苏京的反应,但《灵感》这几人反而若无其事。钟庆转头嘟哝说:“我想喝汤但是够不着,哥。”
白琦瞬间站起身来,拿起汤碗和勺,帮钟庆舀了满满一大勺,上面还漂了一只爱心煎蛋。
苏京走后,大家都轻松许多,拿着《神啊!》传阅,每个人都说要订阅,还讨论说钟庆可以出电子刊了,能够流传得更广喔。
也不知道谁开始问起来,白总和钟庆究竟是怎么在一起的,求徐亮程这个内部人士多多透露。
徐亮程说他也很想知道呢。他刚一入职,就觉得这两个人有问题。
有人提起:“对了!前天钟庆还在群里说,男朋友真不是人,他喜欢了好久的。”
钟庆没想到,大家记八卦记得这么清楚。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好躲避的,他微微脸红,笑盈盈地点头:“是呢……是我先……”
白琦在桌子下面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不是的,这件事连小庆自己不知道。”
“最一开始,是我先喜欢他的。只是那时……”
“小庆实在太好了,但是也太小了。”
他注视着钟庆,灯光淡淡地打在白琦的脸上,眉眼间都是笑意。白琦本来是那种比较高冷精致的长相,可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却温暖又柔软的。
那双眼睛深深看着钟庆,于是钟庆恍然间想起他们曾经度过的许多个晨昏。白琦也曾这样无数次专注地看着自己,有时候看着看着,还会把额头贴上来。两个高中生像两只猫科动物打闹。
不过,后来知道更多事情后,他曾想,白琦只是在从他的身上找阿文的影子。
于是,钟庆翘起唇角,是掩饰不住的快乐,又有一点骄傲:“怎么办啊白先生,我觉得你还需要再努努力,才能赶得上柏先生。”
*
饭局散了,主编把钟庆和白琦留下来。
“我买过你们的貔貅吸金手链,也好好看过你们的杂志,白总,您不是正常人吧。”主编一上来就开门见山。
白琦点了点头。
“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是有件事情,确实还想请你们帮忙。”主编让服务生把桌子清掉,又上了一壶花茶来。
“是这样的,你们年轻人应该都知道唐格格吧,就是那个女明星。”
钟庆点点头。虽然他看电视不多,但室友郭钊是唐格格的影迷,几乎看过她所有的电视剧和电影,还下载她的照片做手机屏幕。
郭钊给钟庆科普过:
【清纯偶像唐格格演技灵动,即便没有谈过恋爱,但是演技高超,在暗恋、初恋题材的剧集里,总能表现出逼真的悸动感,让人也不由动心。据唐格格所说,她是一个爱读书、爱做梦的人,能演出这些感觉,是因为她时常幻想。】
“唐格格怀孕了。”主编说。
“但这个胎儿,不太正常……她经纪人知道瞒不住,也找过很多高人看过,因为知道我人脉广,我年轻时跟她共事过,所以她也问到我这里来了。”
钟庆惊讶了,因为作为当红小花,唐格格一直在屏幕前有着清纯的扮相,从来没宣布说有男友,甚至说结婚。
“唐格格跟经纪人坚称自己没有男友,胎儿来得莫名其妙,实在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主编也发愁,“我跟她经纪人说,交给你们没问题。”
钟庆:…………
什么啊,难道是外星人跟她生的吗。
他正要应下这件事,白琦忽然接了个电话,表情实在严肃。
挂了电话后,和钟庆说:“苏京出事了。”
白琦:“他酒驾,出了车祸,人在医院,还有气息。魂魄去了灵感总部,正在找郑米米签到。”
主编:?????
“你们在说什么?我觉得我也有点醉酒,怎么听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