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带苦味的柠檬香气瞬间侵袭了过来, 那是独属于阮星岚的气味,混杂着她微微发烫的呼吸, 汹涌在冷叙的鼻端。

  冷叙轻轻挣了一下想要起身, 但脖子还被阮星岚勾着,有些用不上力。

  最糟糕的是,对方不仅不放她走,还慢慢抬起身子, 眼睛里氤氲着雾气, 失神地想要接近她, 做些出格的事。

  有那么一瞬间, 冷叙想要抛开一切沉沦进去。

  以前两人不见面, 便是有时想起来, 也不过是些琐碎的旧事。可来到这里之后, 每天看到她熟悉的眉眼, 几次恨不得能把话说开, 哪怕遭到拒绝,总算回到那种纠缠之中, 饮鸩止渴。

  可那样的话, 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失去了意义。

  而且阮星岚还病着。

  冷叙轻轻将她按回床上, 谁知对方却不满起来, 嘴里呢喃着什么,硬要把冷叙扯到自己身边, 像只占有欲爆棚的小狼狗,委屈着,呜咽着, 却尽做些强硬的事。

  冷叙只好顺着她的意思躺下, 幸而经过这一番折腾, 她也没了力气,只能喘息着盯着冷叙看,最后说出一句:“阿叙……”

  后面的字她磨在齿间,并没有说出声。

  冷叙凑过去听,只听到“……不起”两个字。

  不起,对不起?

  冷叙僵在原地,一阵酸楚从心底蔓延开来。

  阮星岚该有多悔恨,才会在睡梦中都不停地对她道歉?

  “狗宝,为什么当初你不说呢?”冷叙低声抚着她的额发道。“如果那时候说了的话,我们就不用分开这么久了。”

  阮星岚享受着她的抚摸,乖巧地闭上了眼,可即便这样,右手却还牵着不放,似乎是怕一觉醒来冷叙就会逃走。

  冷叙摸了摸她的额头,依旧很烫,可被圈着走不开,皱眉思索了一阵,只得把头抵过去帮她降温。

  可能是感受到了来自冷叙的清凉,阮星岚本能地想要离她近些,在被窝里窸窸窣窣磨蹭着,直至整个人都贴到了冷叙身上。随之,纤长的手指探向她的小腹,还大胆地想往下游移。

  居然还不放弃!

  冷叙哭笑不得,把她的手从自己身上移开,从另一边的床头逃下来,到处找了找,翻出一根丝带把她的手绑了,妥当地给她放到身前,走去洗手间打温水泡毛巾。

  等她出来的时候,阮星岚正举着手上的丝带在脸前胡乱撕咬,可她用错了方法,半天都没咬开,只能睁着自己湿漉漉的眼睛求助冷叙。

  冷叙把湿毛巾给她放在额头上,又把她的手塞回被子里,温柔道:“不行,你不乖,不能把你的手放开。”

  阮星岚沉思了一阵,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开口认真道:“那我乖,阿叙不生气好不好?”

  这句话一出来,冷叙的眼泪就止不住了。

  这是阮星岚以前最爱用的撒娇理由。

  每次惹她生气之后,阮星岚都会经历三个阶段,一开始是和她斗气冷战,后面是花样求饶认错,最后还不行就死皮赖脸扑上来撒娇。

  她的撒娇结束语每次都是这句:阿叙不生气好不好?

  冷叙的喉咙里哽得发疼,什么都说不出来。

  如果……如果当初谁能稍退一步,她们现在是不是还在一起呢?

  可世事无常,太多的巧合撞在一起,造就了今天的局面。连有时候想起来,都觉得是老天开玩笑。

  冷叙哽咽着点了点头,又抬手准备去摸阮星岚的额头。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一声,唐素给她发过来一个链接。

  打开一看,是微博的热搜第三位——#叙岚高甜互动#,视频里拍了她和阮星岚的舞步,虽然只从一半开始拍起,拍得也十分模糊,但底下无数粉丝都哭着喊着,说自己磕到真的了。

  【没想到镜头外她们也在约会,同学们,真相是真!!!】

  【我中午还碰到她们在月色吃饭!她们的互动特别特别甜,我都不敢上去打扰嘿嘿嘿。】

  【两个人都好A哦,人家也想和漂亮姐姐贴贴呜呜呜!!】

  但其中一条不和谐的声音引起了冷叙的注意。

  【不是,她们的同步率过高这河里吗?我敢说这绝对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出来的!要么她们认识很久,要么就是故意炒作!】

  【前面的别尬黑,跳舞是演员的基本功,说不定这首曲子是她们学校的必修课呢?】

  【你家必修课学跳舞机?洗地的麻烦先挂个脑科看看好不好?】

  【我好像以前在游戏厅见过她们诶,她们那时候是搭档,同步率一直很高的,这首歌还创过世界纪录……不过也有可能是我看错,都过去好多年了……】

  【有人现身说法了,黑子退退退!人家以前是搭档而已,不用说得那么难听吧?她们炒作什么了,有让你花过一分钱?】

  【明星参加恋综本来就是为了炒作,里面能有几对真情侣?大家看个乐子就好,别动不动撕逼,真的会逼人粉转路的!】

  【装什么理中客呢?你想脱粉可以直接脱,用不着故意告知,看你说的那两句话就不像什么好饼,别留这里给我们叙岚大军招黑了。】

  到了后面全是各种站队,整个超话里乌烟瘴气,冷叙看得额角直跳,本来只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怎么就上升到故意炒作了?

  冷叙给唐素截了图,对方很快回过一条【正在处理,放心】。

  冷叙关掉手机走到水吧前倒水,突然听到身后阮星岚迟疑的声音:“……冷叙?”

  听过她叫自己阿叙,此时又换回疏离的全名,冷叙忍不住暗自叹息,问:“你醒了,要喝水吗?”

  “谢谢。”

  冷叙握着杯子回到床前,搀着她扶起来,把杯子送到她手里,问:“头晕不晕,饿不饿?”

  阮星岚摇摇头,把水喝完放下杯子道:“我刚才头疼得厉害,半睡半醒的,实在麻烦你了。”

  冷叙问:“刚才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阮星岚依旧摇头:“我做了很多梦,都记不清了,我没有做什么怪事吧?”

  冷叙摇摇头,不记得也好。

  “对了,我们跳舞的事上热搜了,有些人怀疑我们的关系,已经找人去压了。”说着,冷叙把手机打开给她看。

  这时评论区的风向果然又变了。

  在某位“知情者”的爆料下,两人的关系已经从“路人”变成了“认识”,并且有当年的照片佐证,两人的确因为跳舞机有过一段交情。

  这么说既抹去了炒作嫌疑,又给以后的录制套了一层保险——以后一旦有任何配合默契的情节,一律能用以前两人就做过搭档这一点做挡箭牌。

  而且粉丝还很吃这套,纷纷表示这是【命运般的重逢】。

  【感觉好浪漫哦,年少的时候做过伙伴,如今又相逢在恋综,难怪那天叙宝会选择阮星岚,每个久别重逢都是命中注定!】

  【难怪阿岚会知道对方不吃姜,难怪叙宝会帮忙挑鱼刺,对彼此的爱藏在细节里,这才是爱情最美的模样。】

  【当年跳舞机火的时候,我们没少去围观比赛,说真的非常飒,完全不输现在的街舞!叙宝的青春好热血啊,我好想魂穿阿岚去看看啊啊啊!】

  与此同时,冷叙所在的娱天传媒官博也发出了声明:过去她们曾并肩作战,如今她们又命运般重逢,她们是@冷叙和@阮星岚,年少时的欢喜成就了今日的奇景!今夏我们联合@乐享欢乐谷官方送出一百张免费门票,转发就有希望获得一日游活动资格!

  配图是她俩跳舞时的截图和一张夜放花千树的喷泉图片。

  眼看团队那边成功把危机变成了机会,冷叙总算放下了心,道:“那我就回去了,有什么不舒服给我打电话。”

  阮星岚点点头,想要下床送她,被冷叙按回了被子里:“不用这么客气,快睡吧。”

  等冷叙走后,阮星岚犹豫一阵,还是起床洗了个澡,直等到把汗全部冲干净,她仍旧站在喷头下出神。

  她刚才又梦到了冷叙。

  这一次不再是经常做的那个梦,而是换到了这个房间,梦里冷叙在好心照顾她,可她却硬要把对方拉到自己床上。

  实在是无耻至极。

  她们已经分开了三年,在这一千多个日夜里,但凡冷叙有一点点的回心转意,她们都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而两人的身份差距更是加大了这种错位感,阮星岚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有多混蛋,居然利用冷叙的好心,肖想人家的身体。

  下流。

  阮星岚加大了水流的力度,让水柱猛烈地冲刷在自己头顶,想用尽全力抵挡欲望的冲击。

  可是……

  她还是忍不住回味起刚才那个真实的梦来,在梦里,冷叙会亲密地叫自己狗宝,还会用身体帮她降温,就连香味和温度,都那么真实……

  “阿叙……”

  浴室里的人在水中站了很久,直到雾气腾腾,遮住了灯光好奇的窥视,只留下隐约的喘息声。

  过了很久,阮星岚走出浴室,慢慢地坐回床边。她本就病着,又在浴室里待了那么久,整个人都有些空虚,只盯着空中某个点出神。

  就在这时,通知栏突然跳出一条信息。

  是一个陌生号码,但对方表明了身份。

  【岚姐,我是楼遥,我查到个对你不利的消息艺涵近期要起诉你,你得提前做好准备。】

  艺涵就是阮星岚所在的公司,这话来得没道理,阮星岚一头雾水问道:“他们起诉我什么?”

  【不清楚,不过十有八九和你接的那个角色有关,你们的合同里是不是有相关规定,比如艺人不能私自接角色的?】

  阮星岚想了一下,的确有,不过像这种规定每家的合同里都会有,大部分是怕艺人私自接一些比较踩线的私演,最后连累公司。

  可她最近只接了一个女三凝琴,这是正规的商演,剧本和导演都没问题,片酬稍微高点,但哪家公司会嫌自己家艺人的片酬高呢?

  唯一能够称作是违规的,大概是阮星岚没有通过公司的安排就跑去试镜。

  但这种情况在业界比比皆是,所有的导演都倾向于直接联系自己心仪的演员,先私底下问下对方的意愿,随后安排个试镜,没问题的话再和公司联系签订合同。

  相当于是先上车后买票,说违规当然也是,但绝没有哪家公司会因为这个起诉艺人的。

  除非,他们就是想找自己的麻烦。

  阮星岚觉得自己的喉口一阵堵塞,怎么都喘不过气来。

  当年她被所有人抛弃,求助无门。那时候就连签个公司都难上加难,被各种推诿搪塞,拒绝的理由千奇百怪,其实,就是嫌她是个累赘罢了。

  而当初收留她的艺涵,竟然也在三年后的今天,做出了这样的背叛。

  然后她冷静思考了一下,发现这件事并非一朝之患——自从上次预告片放出来,李楠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继续保持以后,公司那边就再也没有什么联络。

  她也很疑惑,按理说,她和冷叙的cp现在炒得这么火,李楠早该喜出望外,鞭策她再勤奋点营业了。

  而且她斩获《尘世剑缘》里的角色,剧组那边应该也同步通知到艺涵,接洽后续的工作开展,可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天,李楠还是没和她联系。

  虽说这些年阮星岚也习惯了被无视,但种种迹象表明,可能真的出了什么变故。

  第二天,阮星岚起得很早。

  她特意穿得很正式,正装和领带全都配好,与以前去公司时判若两人。

  出门时她特意看了一眼冷叙的房间,里面静悄悄的,应该是还没醒。

  郊区离市中心很远,她打了个车,总算在早高峰之前赶到了公司。

  艺涵传媒的招牌并不大,阮星岚立在门边看了看,又回想起她第一次来这里时的场景。

  那时候她刚刚和前公司解约,还不清楚自己到底惹上了多大的麻烦,随便在网上找了个离家近的公司,进门之后大喇喇的询问前台想签约该找谁。

  前台小妹不认识她,皱眉道:“你有预约吗?”

  她当然没有。

  于是前台小妹义正辞严:“没有预约我不能放你进去的。”

  阮星岚哼了一声:“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拦我?我一个通告的费用都够买你们这公司了。”

  前台小妹不吃这套,反倒摆手道:“你那么厉害还来我们这小破公司?别闹事啊,不然我叫保安了!”

  她正要和小妹再理论两句,有人经过前台,忽地笑了:“这不是阮星岚么?你在这做什么?”

  阮星岚回头一看,发现竟然是个熟脸,李楠。

  这人是丁静的迷妹,只要在片场遇到,她都会特别热情地过来打招呼,把丁静烦得要死。但她却像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烦人,不仅没收敛,还顺带对阮星岚也恭敬起来,像个大舔狗。

  她以前都是称呼阮星岚为“您”的,今天却换成了“你”,阮星岚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也没有追究,但她不想在熟人面前落了脸面,便道:“没什么,我过来有点事。”

  李楠笑道:“你跟我们这种小公司有什么业务往来,别是来应聘的吧?要真是这样,我倒是可以给你引荐引荐,毕竟丁静姐是我的偶像嘛。”

  她笑得纯良无害,阮星岚还真信了,跟着她去了艺涵老板何其翔的办公室。

  结果在那里等着她的是一顿羞辱。

  老板提出了一个低到简直算是骂人的薪资和霸王条款,还让阮星岚别不识好歹,这已经是市面上最好的价格了。

  阮星岚当然没惯他的毛病,直接拿起桌上的茶给他泼了一脸,留下一句:“留着给你买棺材吧傻逼!”

  可最终,她发现他说的是对的。

  偌大的娱乐圈,竟然没有一家公司愿意收留她,当初对她笑脸相迎的人们全都关起了门,甚至有人看她落魄了,故意跑到她面前嘚瑟一通,说她活该。

  其实那个时候,她完全可以宣布退圈,去做点别的。以她的存款,想要开店谋生并非难事。

  可所有的钱都被她各种打点,去喂那些填不饱的白眼狼,他们趁她没反应过来卷了钱就跑,任她怎么后悔,钱却要不回来了。

  不少当初点头哈腰想找她合作被拒的人,一夜之间全都变了模样,让她滚,让她识相点,让她离自己远点。

  就那么笃信她永不可能翻身。

  阮星岚本就心高气傲,越是被百般阻挠,她就越是想争口气,拼着这张脸不要了,咬着牙回去求何其翔收留她。

  于是就这样,她领着整个公司最低的工资,在艺涵挂名上岗。

  她的确是感激的,感激他们雪中送炭收留自己。所以就算这三年没有接到任何通告,就算传言里说艺涵要起诉,她也打算回来坐下好好谈谈,哪怕退一百步,也许把话说开了就没事了。

  进门之后,一切都如常。

  前台小妹在偷吃早餐,清洁工在吵吵嚷嚷,都八点了艺人们还没过来,到处都乱七八糟,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个娱乐公司。

  阮星岚走到前台,悄声唤:“小妹。”

  小妹吓得赶紧咽下了最后一口饼子,噎得差点闭过气去,用力锤了锤胸口才抬头说:“您好,这里是艺涵传媒……岚姐?”

  她左右看了看,把阮星岚拉进自己的台子下面,压着声音说:“你怎么来了,快走吧,老板这几天正为你的事发火呢,说要起诉你,让你赔偿!”

  阮星岚好奇道:“到底是什么事?”

  “就是你自己偷偷接角色的事啊,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是老板就像疯了一样,咬着这一点不放,那声音大的,简直和咆哮差不多!”

  小妹扯了张纸擦了擦嘴,刚准备继续说,就听有人敲了敲桌子:“小妹呢?”

  阮星岚听出是李楠的声音,便往桌下缩了缩,幸好这个桌子够大,藏几个她都不成问题。

  小妹直起身说道:“这儿这儿,我刚才捡东西呢,啥事啊楠姐?”

  “看你吃的满脸是油,像什么样子!以后不准带早餐来公司吃!你是公司的门面,一点不注意形象怎么代表公司?我告诉你,惹急了老板你也和阮星岚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她这怒火来得奇怪,小妹委屈巴巴地应了一声,也不敢回嘴。

  李楠又敲打了她几句,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向电梯去了。

  小妹哭丧着脸嘟囔道:“什么嘛,好好的骂我一顿,更年期了吧。”

  阮星岚安慰了她两句,奇道:“她这是吃枪药了,怎么这副模样?”

  眼看小妹郁闷的不发一语,阮星岚便也向电梯走去,想追上李楠,把事情问个清楚。

  可她没有追到,电梯已经上去了。

  只能又等了一会,乘了另一个电梯上去,想着反正李楠的办公室在三楼,去办公室找就是了。

  可到了办公室却没有人。

  阮星岚挠了挠头,只能向老板办公室走去。

  过去刚要敲门,就听到了门里李楠的声音:“老板,传票应该今天就能发过去,接下来咱们就等着发财吧!不过阮星岚最近混得不错,咱们真能就这么把她整死?”

  “你懂什么,那位已经下了命令,她走不长远!当初也就是那位女士让咱们接手阮星岚,不然我才不想签她,现在起诉挣点精神损失费,也是咱们应得的!”

  “也是,她当初拽得跟什么似的,都没公司愿意要她,那位不就看我们好欺负么,非让接手这么个烂摊子,现在好了,我们拿钱她走人,各得其所!”

  阮星岚站在门外听着,血液像被抽干了,浑身冰凉而麻木。

  原来所谓的恩情,只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想想也是,如果没有得到允许,何以翔那种卑劣小人怎么会惹祸上身?

  艺人并非一定得有公司,当初是她太傲,拼着一口气非要找到栖身之所,才会被算计进了这么个一眼就能识破的圈套里,心甘情愿沉沦了三年。

  人生中能有多少个三年?

  这三年她被公司操控,不仅把大部分的报酬填进了他们的无底洞里,还蹉跎了青春,失去了演戏最黄金的三年时间。

  阮星岚直接一脚踢开办公室的门,冷声道:“真是辛苦你们这么算计,想从我手里骗钱,你们想都别想!”

  她的出现把里面的两人惊地愣神,李楠首先反应过来,道:“阮星岚,你还敢来?你违规操作,不把公司放在眼里,我们今天就要维权,把我们应得的拿回来!”

  “有本事就过来拿。”阮星岚走进来关上门,随手把门后一个健身用的臂力器拿起,执在手里慢慢接近两人。

  她的目光血红,看起来已经没了理智。

  李楠怕了,她听说过有关阮星岚的传言,三年前阮星岚红的时候,整个片场的人都得听她的,管你什么导演什么演员,大凡得罪了她的,都没有好下场。

  据说有个场务故意为难她,被她用道具剑削掉了半根手指,是个十足的疯子。

  这三年她虽一直披着良善的外皮,可须知本性难移,万一疯起来,真把自己手指切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想到此处李楠往后退了一步,颤抖着说:“你要干什么?你别打人啊,打人可是犯法的!”

  “我现在什么都没了,你觉得我在乎吗?”阮星岚笑道,顺手把臂力器甩在办公桌上,立刻把桌面砸出一个大坑,漆面四处迸溅,露出了里面的木屑。

  这一声把插着手假装浑不在意的何其翔吓得半死,他年过半百,表面上看起来持重老成,其实胆小如鼠难当大任,刚才阮星岚进门就把他吓得僵直,此时更是湿了裤/裆,散发出一股骚臭。

  他颤颤巍巍,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求饶道:“有话……有话好好说,星岚,你看,我们也是拿钱办事,我要是不答应,这个公司就得倒啊!”

  李楠也赶紧帮腔,他们二人最清楚阮星岚现在的处境,知道人被逼到绝境什么都能做得出,慌张道:“是……是啊,星岚,我们也是被逼的,你别生气,大不了我们不起诉了……”

  何老板叫屈道:“不行呀,我们要是不起诉,艺涵明天就得解散,星岚,你不看我的面子,也看看你那些同事的面子,小妹她们就得失业,你也不想对吧?”

  想不到此时他还想利用员工假求情真威胁,阮星岚不想再说,直接抡起臂力器往何其翔面门砸去。

  然而这下却没砸中他的头,因为桌子太宽,臂力器只堪堪扫住他的鼻翼,便重重砸在办公桌边上,又砸出一个深坑。

  何其翔吓得面无血色,连忙道:“好好好,我撤诉!你别过来……”

  阮星岚仍旧拖着臂力器在那个缺口上磨蹭,发出刺耳的噪音,过了一会才问:“到底是谁指使你们签下我的?又是谁让你们和我解约?”

  此话一出,李楠和何老板对视一眼,同时说:“是那位女士。”

  “哪位?”

  “那位啊,你不知道吗?”

  阮星岚还真不知道。

  刚出事那会她也问了不少人,可也许是她的口碑太差,根本没几个接她电话的,唯一一个愿意仔细听她说话的丁静又不知情,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去自寻烦恼了。

  知道也没用,她无法抗衡。

  但此时此刻真相就在眼前,阮星岚突然来了兴趣,问:“她叫什么名字?”

  谁知吓尿了的何老板突然硬气了起来,道:“我不能说,没人会告诉你的,我要是说了,就会落得和你一样的下场。”

  借着这股气势,他义正辞严道:“阮星岚,你就是打死我也没用,我死了,你也得坐牢!怎么样,你打呀,朝我头上打呀!打死我!你下半辈子在牢里过!”

  阮星岚咬着牙,浑身的热血冲击着脑子,刚才她还有分寸,能控制自己不去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可他现在这么犯贱,她的理智又被冲淡了些。

  打下去吧,反正自己一无所有了。

  面对这种背叛,她确实连回击的能力都没有,就算现在收手也只能背着巨额债务退圈,如果这就是结局,那还不如把这两个罪魁祸首打一顿泄愤。

  也许自己在骨子里就是个混球,现在一门心思想的,全是砸下去脑浆迸裂的场面。

  而何其翔还不收敛,以为她迟迟不动是不敢下手,嘲笑道:“不敢了吧?垃圾就该待在该待的地方,你真以为我怕你?垃圾!”

  被他这么挑衅,阮星岚终于忍不住了,慢慢把握力器举起,狠狠地砸了下去。

  -

  冷叙敲了一会门,还是没有回应。

  这人明明还病着,怎么这么早就出去了?

  她取出手机刚想打个电话,就见唐素打过来了电话:“老板,艺涵起诉了阮星岚,她已经奔艺涵去了。”

  冷叙坐在车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心里不停祈祷千万不要出事。

  唐素在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安慰道:“老板,应该不会有事的,我觉得阮星岚脾气不错,她大概是去和艺涵谈判了。”

  冷叙摇头:“你不知道,她有时候上了脑子是很疯的,这几年她能一直耐着性子在艺涵这种小地方打工,是觉得对方对她有恩,一旦这个前提推翻,她上了头就会做出蠢事来,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唐素何尝不知道这点,她查过阮星岚的所有资料,对她的处事方式非常清楚,别说是她,就是自己遇到这种情况,也保不准会想办法报复。

  刚才那么说,也不过是安慰冷叙。

  她犹疑道:“老板,阮星岚切断别人手指那个事……是真的吗?”

  当初她查到了阮星岚的所有资料,除了这件事。而且奇怪的是,当时在场的几个人全都讳莫如深,当事人也没有追究责任,所以很多人说,这事其实是有人编出来,造谣阮星岚的假黑料。

  隔了好久,冷叙才说:“是真的。”

  唐素追问:“那为什么那人没追究呢?”

  冷叙道:“因为这件事,有一多半是那个场务的责任,所以他不敢追究。”

  接着,冷叙说起了这件事的真相。

  当初阮星岚还是个刚拿奖的新人影后,不少人嫉妒得眼睛发红,有人买通了一个场务,偷偷造谣说她和男主角有一腿,那个男演员已经结婚,却丝毫不避嫌,还顺水推舟经常有意无意往阮星岚身边凑。

  阮星岚本来没发现,一直恭恭敬敬地叫他声哥,但周围异样的眼光多了,议论声也甚嚣尘上,连那个男星的老婆也跑来问她要说法,她才发现自己是被造谣做了第三者。

  造谣这种事情,成本极低影响极差,当事人越是想澄清,就越是说不清,那个男星又借口有通告临阵脱逃,所以当时所有人都紧盯着阮星岚,非要让她给个说法。

  说是说法,其实就是拿屎盆子往她头上扣。

  那个场务更是说得振振有词,仿佛亲眼看见她和那男星不清不楚。

  阮星岚被逼的上头,忍无可忍吼道:“我清者自清凭什么跟你们解释?不如把我的心划开,证明给你们看一看?”

  她手边刚好挂了一把道具剑,这剑虽是道具,却也是开了刃的,此时被她猛地抽出来,寒光乍现,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当时所有人心中的想法都是:至于吗?

  他们根本没有想过,自己做的事有多恶毒,造谣一个年轻女孩子和有妇之夫有染,她今后如何在圈里立足?这个谣言会跟她一辈子,永远都洗不干净。

  他们还笃定阮星岚不敢下手,抱着手臂看她笑话,甚至有人还起哄道:“你有本事划开嘛!”

  阮星岚被这么一架,还真上了头,举剑就朝自己身上刺。

  最终,剑没有砍到她身上。

  那个场务自觉心虚,害怕真闹出人命,千钧一发时冲上来拦,被削掉了半根手指。

  而事后他不敢追究,也从侧面证明了阮星岚的清白。

  这件事说到底是集体作恶,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帮凶,所以他们都不好意思声张,对外只说没这回事。

  但所有人从此都对阮星岚有了忌惮,觉得这人很疯,轻易不要招惹她。

  也是在这个时候,阮星岚才真正有了提出意见的权利,别人也会认真听她说话了。

  说到底,还是被逼的。

  听到这里,唐素叹了口气:“那这事也不能怪她,只怪那个嫉妒她的人,这人后来找到了吗?”

  冷叙摇摇头:“我后来多方探查,发现那个场务从那天起就消失了,估计是拿了封口费,谁都找不到他。”

  唐素又说:“会不会是那位女士?”

  这个可能性冷叙也想过,但如果是那个人,根本不需要买通场务,直接发号施令就能把还是新人的阮星岚整死。

  所以这件事几乎是无解的。

  说话间,艺涵就到了。

  两人匆匆走进大厅,小妹正战战兢兢盯着楼上看,见她们进来立刻说:“你们快上去吧,好像打起来了!”

  冷叙心下一沉,最糟糕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阮星岚上了头,要么伤害自己,要么伤害别人,不搞到血溅三尺不算完。

  她们一路小跑赶到何其翔的办公室门口,还没推门就听到他犯贱的喊声:“垃圾,阮星岚你就是个垃圾,你怎么不敢打呀?”

  冷叙立刻推开门,只见阮星岚正握着握力器,用力朝何其翔的头顶抡去。

  “阿岚!!!”冷叙脱口喊道。“住手!!!”

  那握力器离何其翔的脑袋只差一厘米,但稳稳地停了下来。接着阮星岚回头,赤红的眼睛逐渐迷蒙:“……冷叙?”

  “你来这儿做什么?”

  冷叙走上去把握力器从她手中夺过来,总算松了一口气:“我不来的话后果会怎么样,你很清楚。”

  “接下来让我处理,好不好?”

  阮星岚没有说话,由着她牵着自己走到门边,交到唐素的手里。

  然后冷叙走到浑身恶臭的何其翔桌前,紧皱着眉道:“撤诉,解约,消失,做得到吗?”

  何其翔抖如筛糠,他旁边的李楠却道:“凭什么?就凭你是影后?冷叙,不怕告诉你,我们身后有那位女士撑腰,谁来都不行,我们之后肯定要把阮星岚告上法庭!她这是故意伤害罪!”

  “告上法庭?可以啊。”冷叙笑道。“不过用什么告呢,你们的何大老板连根寒毛都没伤着,恐怕伤害罪不成立吧?”

  李楠一时语塞,总不能说老板被吓尿了吧。

  但她还是嘴硬道:“她这是私闯民宅!”

  冷叙撑着胳膊跟她隔着办公桌对视。“这是写字楼的办公室,算什么民宅?

  如果你们不撤诉解约,我也有件事想问个清楚——合同里写明的,公司有义务为艺人提供培训和宣传机会,最差也要一年一次,可据我所知,你们一直放养阮星岚,从来没给她约过试镜?

  这恐怕比阮星岚私自去试镜的错误要严重得多啊,而且我会找最好的律师团队,看看那位女士是会牺牲你们保全自己,还是为了你们触犯法律?选择权在你们,自己掂量掂量。”

  李楠被堵得哑口无言,哪里还说得出话。

  何其翔却是率先崩溃了,他们接到的命令本就是和阮星岚解约,并非起诉。起诉是他个人的馊主意,这下哆嗦着拿出手机,直接跟法院那边说了撤诉。然后慌乱地求她们网开一面,以后再也不敢了。

  冷叙却是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口说无凭,你们签字盖章吧。”

  回去的路上,阮星岚一直没说话。

  冷叙也不忍苛责她,只叫她闭眼休息一会儿。

  等回到别墅后,阮星岚才问:“你怎么会去那里?”

  冷叙犹豫了一阵道:“之前欢乐谷的营销方打电话到艺涵被拒,就把广告费给到了唐素这边,让我转交给你。”

  “原来是这样。”阮星岚站在门口不动,眼睛被隐没在发梢的阴影里。“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冷叙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脱口道:“你怎么了?怎么这么客气?”

  阮星岚抬头露出个温柔的笑来,然而说出的话却是残忍至极:“冷叙,假装cp的那件事,我恐怕得退出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两个人,阮星岚会亲手把他们坠进深渊,别急,现在消灭太便宜他们了。感谢在2022-06-07 07:59:21~2022-06-08 08:2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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