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的一番话确实影响到了弗朗斯, 至少在他冷静下来后,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萦绕着他。

  弗朗斯在镇定中稍稍泄露了一些不自知的不安,同在光能悬浮车里的丹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变化, 心中的想法变了又变, 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弗朗斯。

  “首脑先生,您是在担忧总统先生他们留有什么后手吗?现在的局面是, 超级政府不得不向钵多哈教会妥协, 至少我们人多势众。”

  这话让弗朗斯不禁笑了起来,他仿若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说道:“事情未有定论, 不可掉以轻心。”

  丹优雅地双手合十,微微低垂着眼眸:“您会赢的, 钵多哈教会在您的带领下将会更加荣光繁盛。”

  交谈中,光能悬浮车在八角大楼的专属停车场缓缓降落,有警备队的人员早就在这里等候着他们, 两人下了车后,便被带往了八角大楼的正门。

  让弗朗斯感到意外的是,中午午休时分本应人声鼎沸的八角大楼, 此刻却安静的有些出奇,他不由想到了昨天超级政府召集高层们召开的那场秘密会议。

  带路的两名警备队员就走在离他们两米远的位置,穿的也并非是礼仪制服, 且全副武装, 完全没有一丝仪仗队员该有的优雅和华丽。

  这让弗朗斯警惕地疑惑起来。

  马上就要进入八角大楼的门,就在刚准备踏入门口时,弗朗斯却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丹跟在他身后也不由留住了身形,不解地看向他。

  弗朗斯面色突然变得很严肃, 非常突兀地说道:“丹,我们回去。”

  这话让丹顿时一惊,竟是无来由地产生了一丝慌乱,他勉力压制住不安,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视向周围,然而并未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前面带路的两名警备队员也停了下来,转身不解地看着弗朗斯,问道:“首脑先生这是怎么了?”

  弗朗斯不发一言,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空无一人的大厅,便直接转身离去。

  然而他才刚转身走出两步,便见一道挺拔坚毅的身影缓慢地从不远处的巨大廊柱背后走出来,对方面上带着和蔼的笑意,尽管脸色略有苍白,但肉眼就能看出他的精神矍铄。

  来人正是18座科技之城的总统——科尔特.霍克。

  弗朗斯沉静地注视着对方缓步走来,而此刻他尚未踏足的大厅也热闹起来,只听整齐铿锵的脚步声立刻从四周包围住了他,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陷入到了怎样的圈套里。

  “首脑先生,我们查到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此刻网络上也热闹得非同凡响,您的德尔诺家族胆敢在军事大楼好几个地方安装了窃听器,这是一件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总统说的很是缓慢,然而这些吐字清晰的言辞却惊得弗朗斯震耳欲聋。

  弗朗斯被逮捕了。

  而逮捕他的原因,也完全出乎弗朗斯的意料。

  时间退回弗朗斯带着丹前往八角大楼的那几分钟前,网络上突然出现了一则流言,说贺雷将被取消参加中将评估选拔资格的军方机密之所以会被泄露,是因为有军部的叛徒在军事大楼里安装了窃听器。

  这则流言自然让紧绷的网络突然炸裂开来,而早有预谋支援贺雷的民众趁机倾巢而出,立刻对此事下了论断,在网络上散播说现下的贺雷仅仅只是政治斗争下的牺牲品,差点就成为了别人扶摇而上的踏脚石。

  而就在弗朗斯被围困的当口,网络上有个声称顶级黑客的人突然放出了一则足以震撼人心的录音,说这份录音是搜集自德尔诺家族某个核心成员的神经元电子芯片。

  而录音的内容,便是贺雷和弗雷斯顿在办公室里谈及取消参选资格的一小个片段,声音经匹配,其中一人确实是贺雷无疑。

  在弗朗斯和钵多哈教会以及德尔诺家族都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这件事情的真相已经在网友心中被迅速坐实。

  且不管军部为何想要取消贺雷的参选资格,或许仅仅只是军部和超级政府有了另外的主张和打算,但是在事情未有定论之前,军部和超级政府肯定不希望这件事情以非官方公告的形式流露出去。

  所以,窃听军事机密并以此制造舆论影响公众,德尔诺家族可谓犯下了十分重大的罪行。

  这件事情爆发不到半个小时,因为同性风波陷入困境的贺雷不仅清洗了污名,而且还获得了民众更加坚实的拥趸,因为在民众重新刷新的认知里,贺雷身上的同性恋罪名很大可能是敌人故意诬陷在他身上莫须有的罪名。

  贺雷一得到澄清,唐禹的处境也瞬间发生了翻转,攻击他的极端激进派也顿时偃旗息鼓了。

  就在这个时间前后,网络上又被投下了惊天大炸弹,钵多哈教会首脑弗朗斯包庇了护法丹谋害主教的罪行。

  这件事情一经曝光,整个钵多哈教会上上下下都炸了。

  主教当时的危险处境在现下看来,依旧让民众感到惊心动魄,而对方身为科技之城的伟大精神支柱竟被如此伤害,更是让他们感到愤怒,然而他们以为凶手仅仅只是一个背叛信仰的俗家弟子,可事实上,凶手却是同样受普通人崇敬尊捧的护法先生。

  这场轩然大波无不冲击着科技之城所有民众的感官,甚至不少钵多哈教会忠实的信仰者都不禁产生了怀疑,从根子烂掉的钵多哈教会,是否还值得他们再投入心力去建设精神家园?

  然而热闹不仅止于此。

  弗朗斯被秘密监.禁在了超级政府的某个保密性能良好的会议室里,静谧的室内只有他一个人。

  会议室四周的窗户都被金属条密封着,透着一股崭新的金属味道,阳光丝毫倾泻不进来,室内黑沉的仿若暗夜,厚重的窗帘此刻也成了点缀,沉闷地垂坠在空中,毫无可挣扎的生气。

  此刻的弗朗斯一脸凝重和灰败,高大的身躯佝偻地坐在一把会议椅上,此刻他正在极力构建着得到现下这个结果的所有前因后果。

  弗朗斯可以肯定,他从未做过任何窃听军事机密的举动,这这罪名完全是军部和超级政府的构陷,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个构陷的罪名,让他毫无招架之力,甚至再无翻身的可能。

  从历史的人物经历来看,但凡涉及到窃听机密的政客,都死状惨烈。

  到了这个地步,弗朗斯也明白了一个事情,超级政府和军部对这件事情必定早就部署许久,所以才能在今日突然收网,而昨天超级政府里召开的秘密会议,完全像极了一个勾引人好奇心的捕鸟笼,而他之前的那些预感并没有错。

  此刻他脑海里已经掠过了许多个人物,多的一时间让他无法确定谁才是真正背叛他的人,他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被总统等人瓮中捉鳖,绝对是有人帮助着里应外合。

  过了许久,弗朗斯才从这场突变中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弹开了全息投屏,试图联通外界,然而意料之外地竟然接进了网络中去,超级政府和军部虽然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但是并没有限制他联通网络。

  这不由让弗朗斯感到惊诧,然而他很快也反应过来,这或许这是超级政府和军部的有意为之。

  尽管知道这会是一个阴谋,但是弗朗斯还是迫切想知道外界的情况。

  然而等他浏览完网络上正讨论正烈的舆论时,弗朗斯宁愿自己被对手们完全屏蔽了跟外界联通的机会。

  此刻,德尔诺家族的一系列罪证在网络上被条条罗列,无不控诉着德尔诺家族的恶劣罪名。

  有些罪名甚至让弗朗斯匪夷所思,不过深想后又会觉得确然如此,然而最让他感到生气以及不甘的罪名,却是利用食腐甲虫牟利罪。

  就是在知道这条罪名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被算计的有多狠,他之所以将注意力转移到食腐甲虫上,完全是因为唐禹的暗示和引导。

  如今他落到这个地步,完全可以确认唐禹和超级政府以及军部早已狼狈为奸许久,也难怪唐禹此前要背叛他。

  然而弗朗斯这么想对唐禹来说绝对是一个大大的误会,因为唐禹自身就是被利用的人之一。

  比如超级政府和军部强制安排唐禹外出执行任务,是为了让弗朗斯因此焦急而采取某些行动来推动他们的布局和计划。

  再比如孟昶的死也不仅仅是为了离间,还是为了逼迫弗朗斯展开种种行动。

  不过这所有的最终目的,就是斗垮德尔诺家族,并遏制钵多哈教会的扩张,而发生在唐禹身上的所有事情,都成了促成今日这个成果的催化剂。

  在繁重的打击和思索中,弗朗斯一瞬间老了将近十岁,完全没有了不久前的从容镇定和意气风发,甚至是运筹帷幄。

  他悉心编织的政治美梦再次造到驱逐,变得支离破碎。

  最让他感到颓丧和无力的,是二十年前超级政府和军部将钵多哈教会驱赶出了政治领域后,保持的并非是相安无事的态度,而是意图彻底地将钵多哈教会拥有的权力湮灭,以此不惜布局十数年。

  这些事情尚未完全揭露,所以唐禹此刻暂时还不知道这些事情的真相,只是在实验室里浏览到这些阅读量爆炸式增长的信息时,笼罩在心头那份摇摇欲坠的真相仿若呼之欲出。

  他震惊得沉默了许久,大概半个小时后才堪堪拉回神思,意识清醒后他快速脱了身上的白大褂穿戴上悬停装置,便立刻离开了实验室直奔军事大楼去找弗雷斯顿上将。

  行至军事大楼门口,唐禹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脑袋不由自主地微微昂起,试图去看清顶楼上的金色五芒星。

  午后的阳光将黑色玻璃镜门刺出明晃晃的光泽,让人不敢直视,更不敢窥探黑色背后的一切。

  其实当确切地知道自己被利用之后,唐禹感觉自己的内心反倒是很平静,至于会如此不顾安危冲动地跑来军事大楼,只是生气,生气贺雷竟然能被那些人如此肆无忌惮地利用他自身的价值来达成他们的目的,并且自始至终都把他们蒙在鼓里。

  那段不知是哪方势力暴露的音频他听了,录音里弗雷斯顿上将对贺雷的那番宣告,像极了一个不容忤逆又毫不负责的任课老师。

  而弗雷斯顿上将对贺雷的算计恐怕并不仅仅是从这里开始,再往前追溯的话,或许能追溯到他接受对方私人聚会的邀约,跟秋兰小姐第一次见面开始。

  此时贺雷正在弗雷斯顿的办公室,两人一站一坐,弗雷斯顿依旧坐在办公桌前,双手撑着下颌垂眸而视,而贺雷高大的身躯如山一般挺立着,此刻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再次静默几分钟,贺雷冷冷地开口:“以下是我对所有事情的猜测,也是我会一直耿耿于怀的点,从唐禹背负罪名拿着抵抗剂出现在乾天城那一刻开始,超级政府和军部恐怕早就有打算,利用唐禹来达成某个目的。

  “后来总统把不知情的您也拉进了计划,所以您知道了唐禹是对付弗朗斯和钵多哈教会以及德尔诺家族的关键。然后当知道弗朗斯跟艾飒奇往来频繁的时候,您便意图以中将评估选拔为轴心点来布局,去推动整个计划。那如何让唐禹和中将评估选拔扯上关系?您便打算把秋兰小姐推出来。

  “说来也巧,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了弗朗斯为艾飒奇造势的事情,所以利用我更成了顺理成章,刚好有关秋兰小姐的计划能顺利运行下去。

  “而您那边还发现了哈里斯家族有叛徒泄露唐禹信息的事情,我那么为唐禹着想,知道这个信息后必然会采取行动保护唐禹,而您和哈里斯家族只用坐享一箭双雕,完美地借刀杀人,而通过这件事情,无疑能在无形中巩固和扩大哈里斯家族的势力。”

  说完这些,贺雷顿了顿,又道:“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责怪您或者谴责您,我只是觉得,您是个好长官,好军人,好的家族管理者,但却并不是一位好父亲。”

  话音落,办公室里的氛围顿时变得寂静无声。

  贺雷垂眸神情复杂地注视着弗雷斯顿。

  “我知道。”良久后,弗雷斯顿才说道。

  弗雷斯顿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动作,甚至冰冷的神情也未曾改变。

  他抬眸看向贺雷,再次道:“我知道我不是一位好父亲,我缺失了他的出生,他的成长,对他作为父亲的教养。”

  这番直白的话听得贺雷多少有些震惊,然而心中却是更加五味杂陈。

  他无可否认弗雷斯顿上将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只是在对待唐禹上,对方复杂的让人难以猜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