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唐禹把制作抵抗剂的素材都搬到了研究院大楼的实验室去,并开始培养起了制作抵抗剂的小白鼠素材。

  不知不觉一上午就过去了。

  午休的时候,唐禹本打算独自一人前往食堂去吃饭, 不想还没到饭点儿宋瑷就跑来了他的实验室, 说午饭两个人一起去吃,顺便给老头子江院长也带上一份。

  唐禹无所谓, 只是静心地继续做实验, 宋瑷也不敢在师弟处理实验样本的时候喋喋不休,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聚精会神地看着他进行实验。

  其实她就是专门过来看师弟怎么制作出抵抗剂的, 虽然两个人的研究领域并不相同, 但是同为研究人员起码也能看出个门道,然而事实却让她失望了, 她的师弟制作抵抗剂的素材可以说都是半成品,根本无法推算出最开始的制作方法,而且制作成品的过程也格外与众不同, 更是让她一知半解。

  唐禹并不介意被人观看实验过程,毕竟弗朗斯他们在监控器里没少看,倒是得空的时候侧目见到宋瑷一脸的疑惑和思索, 他沉默了几秒,还是解释道:“半成品的制作过程还是个暂时无法公开的机密,抱歉。”

  听到这话, 宋瑷反倒是愣了一下, 并没有想到唐禹会这么实在地跟她说这个。

  她赶紧无奈地笑着摆摆手,说道:“我也只是来充当老头子的眼睛,一会儿跟他汇报情BaN况。”

  说完她又恢复了一点严肃,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唐禹,语气有些凝重地说道:“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觊觎着抵抗剂?老头子总是在担心, 万一抵抗剂不仅不能如愿救了人类还成为诱因加速了末世的毁灭,让人类更加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也担心你因为抵抗剂反而成了被狼群瓜分的羔羊。过往的经验教训已经够丰富,都无不说明着人类的欲望最是一把锋利的刀。”

  唐禹只是回视了宋瑷一眼,对此倒是没有做出什么评价,对于抵抗剂的未来他已经设想了好几条可以加以引导的道路,无论如何选择,他都能最大程度地规避风险,既不会对他不利,也不会加速末世的毁灭。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唐禹便收拾起了实验用的那些仪器素材,准备着跟宋瑷一起去食堂吃午饭。

  见此宋瑷神情顿时变得轻松起来,她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又笑嘻嘻地跟唐禹说道:“你做实验还依旧是跟老头子一个样儿,专心致志一丝不苟,白祯亓伯伯得了老头子真传,你作为徒弟也得了他的真传,不过老头子的眉心皱的能夹死苍蝇,丑死了,你倒是看着养眼,不过依旧冷冰冰的,什么时候能笑一笑?”

  唐禹轻轻瞥她一眼,并不说话,不过宋瑷对他的反应早就习以为常,翻了个白眼后突然又跳了一个话题。

  “对了,你最近去看过邵雅没有,我姐姐说她恢复的还不错。”

  听到这话,唐禹不由把目光再次转向了她,还不忘有条不紊地脱下了白大褂和实验手套,他回了一句:“我听贺雷说,学校应该会对她从重处罚。”说完他微微皱了皱眉,不由想起了对方在鸽子广场演讲时那兴奋晶亮的眼神。

  宋瑷依旧扬着一抹灿烂的笑,但笑意却不达眼底,甚至眼眸略微显得有些空旷深远。

  她大大地感叹道:“谁知道呢。”说完她又低下头去,无聊地踢着脚尖,不知情的人见她这样,都会有些难以置信她在实验台上是如何的雷厉风行。

  “走吧。”唐禹见她这样儿也不欲再谈及邵雅的话题,便招呼着人往实验室外走去。

  宋瑷又笑嘻嘻起来,一把扑过去抱住唐禹的胳膊,撒娇似的调侃道:“还记得第一次在研究院大楼看到你,你还是粉粉嫩嫩的一颗小豆丁,四五岁大小,唐月姐还把你推出去卖人情,给人又摸又亲,不过你跟弗雷斯顿上将一样,老是板着一张脸,冷冰冰的,不过不过,还是那么可爱!”

  这话听得唐禹已经耳朵起茧子了,每回只要见到宋瑷师姐,对方总会以夸张的说辞挑起老生常谈的话题。

  是以他只是象征性地嗯了一声,不过倒也有些不禁回忆起了尚且留在他记忆中的年幼时的事情,忍不住想起了唐月女士,他的母亲。

  此外也有一段深刻的童年记忆盘旋在他的心底深处,便是他第一次见到贺雷的时候。

  谈到这个话题,宋瑷果真又说起了唐月,她知道唐月是如何地惨死在灵体寄生事故中,但是悲伤过后却也从不避讳这件事情,不过她也仅仅只是喜欢跟唐禹提起唐月,提起那些过往或精彩或不美妙的时刻。

  唐禹每次都静静地听着,即使很多事情宋瑷已经重复过很多遍,然而这次对方没说上几句便话锋一转,开始横眉瞪眼地咒骂起来。

  “都死了七八年的人了还挖出来造谣,要不是现在流行火葬我非得去挖他们家祖.坟,一群不知所谓的键盘侠,要是没有唐月姐的那些研究成果,食腐甲虫的问题还依旧是个更更棘手的不解之题!他们哪能安心上网!”

  瞧着宋瑷一副越说越激动的模样,唐禹眼中不由流露出了一丝无奈,准备安抚两句却见对方突然沉静下来,微眯着眼睛低声道:“你说这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单纯嫉妒弗雷斯顿上将也就罢了,万一想把矛头对上你就糟糕了,真是让人生气。”

  唐禹轻轻叹了一口气,默了默,说道:“我心里有数。”

  闻言宋瑷倒是又笑起来,一巴掌拍在唐禹的后背上,夸张道:“我就知道你小子心眼儿多!”

  唐禹一时不防,差点儿因为悬停装置突然失衡摔上一跤,幸好宋瑷及时扶住了他,不过她嘴角的笑意越发不加收敛,笑话唐禹的词儿一个接一个直往外蹦。

  唐禹整了整精神,不管宋瑷如何嘲笑继续控制着悬停装置往前面飞去。

  此刻正是饭点时刻,离开C3-1实验楼所在的地方后人渐渐多了起来,不少人在每栋大楼间来回穿梭着,有结伴而行皆沉默不语的,也有三两聚集一起谈笑风生的,众生众面,或是悠闲缓慢,或是行色匆匆。

  宋瑷歇掉跳脱恢复正行后,两个人穿梭在人潮中倒也不显得扎眼了,其实唐禹进入研究院大楼还属于一个比较保密的事情,虽然知道的人不少,但是传播的力量并不大,更何况研究院是一个大家更倾向于埋头做事的地方,鲜少有人特意去八卦谁。

  正当准备进入食堂所在的大楼时,唐禹却猝不及防地被人撞了一下肩膀,一时有些踉跄差点让悬停装置失衡,待得勉强稳住身形后,他抬头一看,竟然见到一双狐狸般笑眯眯的眼睛正盯着他。

  “啊呀,不小心撞到的人竟然是唐教授。”只听爱德格语气非常歉疚地说道,然而他的面色却并无愧疚之意。

  宋瑷乍然见到副总统爱德格,顿时有一瞬间的惊诧愣怔,她小声道:“副总统先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许是听出了宋瑷的疑惑,以及看到唐禹微皱的眉眼,爱德格主动解释道:“来找江院长谈点儿事情,顺便吃个午饭再回去。”

  宋瑷不疑有他,只是了然地点点头,毕竟超级政府的人过来研究院谈事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跟爱德格问好后又道:“副总统先生只是一个人来的吗?”

  爱德格无有隐瞒,回道:“正是,并且我听江院长说唐教授回到了研究院了,正打算来见见。”说完他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唐禹一眼。

  唐禹垂着眼眸不说话,爱德格见他这样,心底的那股不悦又悄然迸了出来,并让他感到些许烦躁。

  宋瑷也敏感地察觉到了唐禹和爱德格之间这份有些诡异的氛围,顿时心下一凛警惕起来,并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爱德格几眼。

  但只见气氛越来越古怪,宋瑷的心里也开始打起鼓来,她不由思量起来该怎么开口去打破这个突如其来的僵局。

  然而就在这时,唐禹终于开口了,他抬起眼眸来平静地看向爱德格,却是道:“正好,我也有事想请教一下副总统先生。”

  这话叫爱德格和宋瑷均是一愣,接着只见唐禹转向宋瑷,语气平淡地说道:“师姐,帮我带份饭回去。”

  “啊……”宋瑷又有些弄不清状况了,她目光在唐禹和爱德格之间来回游梭两遍,心里又多了许多模模糊糊的疑问,虽然担心唐禹,但她还是点了点头,不说什么便往食堂大楼飞去。

  为了唐禹的安危,她觉得这件事还是得赶紧跟老头子汇报汇报,出于女人的第六感,她总感觉看起来人很好的副总统,对她的小师弟并不是有多友好。

  见宋瑷走了,爱德格脸上的笑意越发高深莫测起来,他朝唐禹浅浅地做了个请的姿势,意味深长道:“不知唐教授想跟我谈什么事情?”

  唐禹不作客气地往前飞去,静默几秒后才语气幽深地说道:“这话应该我问副总统先生。”

  爱德格轻笑两声,说道:“不愧是唐教授,其实说是来找江院长,我的目的自然也是向着唐教授你来的,虽然上次见面大家不欢而散,但主意这东西向来是心随意动。”

  唐禹并不接这话,并沉默了起来,爱德格侧目注视着旁侧这道挺拔的身影,眼神顿时冷了几分。

  他主动道:“我听说,唐教授三日后便要上交抵抗剂样品,不知道可否让我观摩观摩实验室?”

  唐禹斜乜他一眼,冷冷道:“我已经拒绝过你。”

  “先别急着下定论。”爱德格又笑意盈盈起来,甚至飞得十分优哉游哉,仿佛现在并不是在与人谈论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两个人穿梭在人群里,周围倒是也有好奇的目光投注过来,不过一时间都不确定出现在这里的副总统和唐教授是不是真的。

  唐禹破天荒地搭了他的话,“怎么说?”

  爱德格故意卖关子地摇了摇头,只是继续往前飞去,唐禹似乎也不那么好奇一个结果,只静静跟在他的身后,周围人渐渐减少,环境越发静谧。

  此时已到了C3-1实验楼的附近。

  爱德格终于停下了身形,他转身注视唐禹,笑道:“我得到了一样不得了的东西。”

  唐禹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眸,无声地示意他说下去。

  爱德格双手掌心摩搓着,神情纠结似是一副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模样,足够把人吊的挠心挠肺,然而唐禹却丝毫没有受影响,依旧屹然不动,这倒是让爱德格运筹帷幄的脸色生出了丝丝缕缕的不满。

  觉得气氛不酝酿也罢,爱德格缓缓开口道:“你可还记得你外出执行任务时遇到的一个金发中年女人?本来那次救援里有两个人存活了下来,只可惜她成了灵体寄生者。”

  他虽说着却不忘观察着唐禹的情态变化,然而事实却再次让他失望了,对方依旧那副淡漠冷静的样子,一点儿也油盐不进。

  爱德格心中虽气怒却也只能暗暗抚慰自己沉静下来,毕竟唐禹就是这样一副容易惹人不快的毫无所谓的样子,他继续道:“我呢,恰好得到一份信息,听说这个女人被灵体寄生后当着许多人的面亲自指控了你,说你切切实实是灵体寄生者。”

  这话说完,唐禹倒是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不过他依旧十分淡然,口吻平平地说道:“我知道这件事,然后呢?”

  爱德格忽地笑了,“我知道你知道,不过我这里有一份完整的录音,甚至包括贺雷少将对当时在场所有人的威胁……”

  这话让唐禹顿时皱起眉来,爱德格见此乘胜追击地说道:“你说这份录音如果泄露出去,是你会永远也摆脱不了灵体寄生者的罪名,还是贺雷会得一个滥用职权的包庇之罪?我能想象到你们会有多迁怒背叛你们的人,但是事已定论,生再大的火气又有什么用?且贺雷马上就要参加中将评估选拔,他是庇护你的大恩人,也是你父亲器重的左膀右臂,你打算怎么办?”

  最后一句话已经明目张胆地通过分析利害透露出了所含有的胁迫,只见唐禹神情越发凝重,爱德格懂得语言上的适可而止,没有再多说什么,此刻只是笑看着他。

  “所以?”唐禹突然冷漠地问道。

  爱德格注视着他似漫不经心地道:“唐教授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想法。”

  唐禹沉默了片刻,倒是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见此爱德格挑起了半边眉毛,无声地他说道然后呢。

  唐禹却是只道:“不是说我也有事想跟副总统先生谈吗。”

  闻言爱德格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琢磨和探究,“什么事?洗耳恭听。”

  唐禹不假思索,直接道:“三日后要上交抵抗剂样品的事情,似乎我只告诉了总统先生一个人,而总统先生的性子副总统先生再清楚不过,所以您是如何非常明确地得知这件事情的?莫非……”

  听到这话,爱德格的目光顿时犀利起来,他危险地眯起眼睛,缓声道:“唐教授这话什么意思?是在威胁我?”不过他心中也惊疑起来,难道真的只有总统知道这件事?

  唐禹再次沉默不言,只定定地注视着爱德格。

  瞧着唐禹这副依旧镇定从容的模样,爱德格心中的气愤更浓厚了几分,他强自压制着情绪才不当即讥讽上对方几句,然而电光时火间,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是你故意泄露的风声?”他不由质问起来,仔细想来,他也确实不是从总统那里得到的信息。

  假若对方笃定只告诉了总统一个人的事情是真的话,那意味着现下发生的一切只能是唐禹自己设的局,目的就是为了引他过来,虽然所谓何事他不得而知,但对方的心思何其缜密周虑这点毋庸置疑。

  不等唐禹回答,他再次说道:“我倒是想听听你能有什么事情。”

  这事情彻底说开后,唐禹情态顿时一转,不再是刚刚那副锁眉深思的凝重样儿,反而那双淡漠的眼中透露着幽深,整个人霎时变成了迷迷蒙蒙的山林雾霭,让人完全琢磨不透。

  爱德格心沉了沉,也越发气怒,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无踪,被冷凝取代。

  沉默了片刻,唐禹也欣赏够了爱德格少有的失控的表情,便缓缓说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抵抗剂的内幕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

  闻言爱德格顿时神色一凛,充满怀疑地盯着唐禹。

  唐禹毫不在意他充斥着不善的视线,继续说道:“我制作抵抗剂最关键的一样东西——st-gF蛋白,其实是来自……”说着他缓缓凑近爱德格,轻启牙关一字一顿道,“灵体寄生者的体内。”

  这话让爱德格一惊,然而却并没有更多地引起他的震撼和诧异,不过几秒的时间,他反而向唐禹露出了嘲讽讥笑,并叹道:“唐教授这是沉默习惯了,连谎言也不会编了吗?”

  唐禹不以为然,只是再说了一句:“记得我在邵煦的葬礼上,问过你一个问题。”

  这话让爱德格顿时皱起眉来,却是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的说法去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形,他恍惚记得唐禹当时好像确实有跟他说过在那时听起来奇奇怪怪的话。

  当时唐禹问他:“副总统先生,不知道是什么契机让您成为激进派?”

  他反问了唐禹一句,然而唐禹只是继续问他:“如果有一天,灵体寄生者能成为你的救命符,你会如何?”

  当时他并不理解,但是现在的话……

  此刻,某种隐隐约约的想法不禁从他心底钻出来,爱德格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满目沉静的年轻人,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只听唐禹继续说道:“带着这个疑惑,您可以进宇宙系统里去好好寻找答案。”

  这一瞬间,爱德格却只感觉这句话飘到了耳边却又飞走了,丝毫进入不了脑子让他去思索。

  宇宙系统吗?

  这是一个科技之城无处不在却又鲜少被人提起的存在,就像服务器之于网络。

  该说的都说了,唐禹也不打算再继续跟爱德格谈下去,他非常礼貌地朝对方微微鞠躬,便直接转身往C3-1实验大楼飞去。

  爱德格有些哑然地注视着唐禹飞远的背影,心中又急又惊,急是迫不及待想去印证这个疑惑,惊是唐禹从始至终都像是一个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