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自那日约定以后, 方淼真开始和余灵打招呼了。

  她们俩在荔树村都是特立独行的人,除了家里人没有其他朋友, 神秘得像是背后的山, 没人了解她们,也没人知道她们的性格。

  余家和方家的人也很奇怪,她们俩到底是如何认识的,余灵回来不过两周, 两人打招呼时神色自然, 像认识已久。

  私底下询问无果, 余母告诉余灵不要同方淼走太近, 方淼名声不好, 远近闻名的暴躁, 没有人喜欢她, 会影响余灵自己的名声。

  而方母说了同样的话, 她说余灵性格不好, 和她认识久了会变成和余灵一样的人。

  就像荔树村众人的话对她们没有任何影响一样,余灵和方淼仍然会在偶遇时打招呼, 在只有两人时会聊聊天。

  那天傍晚, 吃完饭洗完碗以后, 方母又旧事重提, 说看见她和余灵在一起有说有笑,让她离余灵远一点, 她烦得很,便出了门打算找个凉快的地方待会儿。

  余灵正好出门看书。

  这个点外面光线比家里好很多,她抱着本书就出去了。

  出门时余飞还嗤笑一声, 说装什么文化人呢。余灵视若无睹, 全当没听见。

  两人在村口遇见时, 方淼正百无聊赖地看云。再漂亮的天看了十几年也会腻,她支着手臂仰头,马尾在背后摇晃,利落的下颌线紧收,直到余灵走到她身后,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一个人?”余灵问。

  她也仰头看向橘黄色的晚霞,夹杂着粉色紫色,梦幻得与灰蒙蒙的荔树村格格不入。

  “嗯,”方淼没回头便知是余灵,“其他地方看天也长这样吗?”

  余灵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小镇上一级的县城,是去高考的,破破烂烂的大巴车送过去,集中管理两天,考完试又由破破烂烂的大巴车送回来。

  无论是荔树村还是小镇,还是更发达一点的县城,都是一样的晚霞。

  “不是,有些地方现在是早上,有的是晚上,不都是这样。”余灵淡淡地说。

  “哦,”方淼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超过她的知识范围了,实在想象不出来,她索性放弃,转头问,“你出来干什么?”

  余灵转过手中的书:“看书。”

  方淼正好没事干,她说:“我陪你。”

  余灵带她去了自己从前看书的地方,那是一个荒废的小山包,因为不够平,有更好的选择,没人在这边种地,全是野草。方淼扯了几把,把周围的野草踩平,和余灵坐了下来。

  当初余灵退学回家,没活干的时候就拿着书来这边偷偷看书,哪怕到现在,她还保留着这个习惯。

  到了目的地,余灵却没有翻开书,而是同方淼搭起了话。

  “你喜欢夏天吗?”余灵问她。

  “不喜欢,”方淼摇头,“太热了,晚上觉都睡不好。”

  她偏头去看余灵,因为天气太热,余灵额角浮上一层薄汗,风撩拨耳发。

  在冬天肯定是看不到这种美景的,于是她改变了主意。

  “比起冬天还是更喜欢夏天。”

  余灵若有所思地点头:“我喜欢夏天,不过不喜欢打雷下雨。”

  夏天的雨常常夹杂着雷暴,让她想起不太美妙的回忆。

  “你怕打雷?”方淼不可思议地问。

  “嗯,不像吗?”余灵坦然地回她。

  “不像,我觉得你好像什么都不怕。”方淼老实答。

  余灵一个人都敢大半夜去洗澡,即使是不信传言,也是不怕黑不怕动物才敢去。胆子这样大,竟然会怕打雷,方晶都不怕。

  “人都是有害怕的事的。”余灵说。

  “下次打雷你可以来找我玩,我不怕。”

  她脸热得泛红,眼神真诚热烈,比即将落入地平线的太阳还要热烈,余灵一时晃了神,没能及时接上她的话。

  “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方淼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唐突,暴露弱点对她来说是一件可怕的事,对余灵来说应当也一样。

  “没有,”余灵回过神,摇摇头,“我怕打雷不敢出门,你可以来找我吗?”

  她房间的窗户能开得足够大,两扇都不关时可以直接从窗户里跳进来,还不用走正门。

  “下次打雷我就来找你。”方淼说。

  “我等你。”余灵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镜头移到她放在手边的书,是国外诗歌精选集,扉页被风轻轻翻开,疏狂的字迹摘抄出莎士比亚的一段话。

  “你的长夏,永不凋落。”

  这段戏一过,沈意书恨不得躺在地上滚一圈,沾沾泥土的冷气。季向雨拔萝卜似地把她从地上拔起来,朱离和汪星都带着水和小风扇,一手一个递过去。

  “今天不错,”陈导也擦了擦额头的汗,“氛围很对。”

  周茉抱着臂站在工作人员堆里看完了这场戏,揉揉额心,暑期黄金档她去年拍的电影会上映,紧接着会送奖。

  《长夏》赶档期,现在后面在拍,前面已经开始在剪了,如果过审快,同样能在今年赶得上送评国内外大部分的电影奖项,她就要和沈意书还有季向雨同台竞争最佳女演员。输给季向雨不丢人,输给沈意书的话非常麻烦。

  如果《长夏》能拿海外的奖,明后年国内会涌现出一大批精品剧本,而她和沈意书同龄,一定会出现在同一批考虑名单上,沈意书有奖,她没奖,无论是选角还是品牌方选代言都会偏向有更佳实绩的那位。

  要沈意书是个一般角色,她也就不担心了,可沈意书状态明显越来越好,是导演最喜欢的那种越来越入戏的演员,陈导要什么情绪,她自己悟一会儿就能给出什么情绪。

  相当可怕的成长型天赋演员。

  她眼神晦暗地看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陈导身边看回放,两人在陈导身后互相给对方吹手里的小风扇,陈导还在兴奋地夸两人刚刚表现好。

  她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离开了片场。

  *

  从片场出来,朱离和沈意书聊天。

  “刚刚我站在外面听她们聊天,有人说你和季老师演戏演得好像纯情恋爱动漫。”

  沈意书随口问:“为什么这么说?”

  朱离:“因为很像小情侣刚开始谈恋爱呀!”

  沈意书愣了一瞬,她和季向雨是没有小情侣恋爱循序渐进的过程的,从一上来就是奔着解决生理问题而来,跨过相识相知的过程,直接一步跨到婚后。

  所以她对季向雨的一切都是婚后慢慢摸索的,了解季向雨的过去,了解她吃饭的喜好,了解她最爱什么姿势。

  朱离一点拨,她才意识到怪不得自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等到晚上洗完澡以后,沈意书又打算跑去找季向雨,就被朱离拦住了,说是陈导和白妙在那边聊天,她先不要过去。

  好不容易等到人走了,她等得瞌睡都起了,慢慢踩着月色过去。

  今天下班得早,这个点还有人没睡,亮着灯,照亮小路。沈意书放轻脚步,快到季向雨帐篷外时,被人叫住了。

  “沈意书。”是陈导的声音。

  沈意书惊出一声冷汗,她冷静下来,喊了一声:“陈导。”

  “去找季向雨吗?”陈导问。

  “嗯。”沈意书还是承认了。

  没有合理的借口,她大半夜出来总不会是梦游。

  “经常来吧?”陈导有点想抽烟,摸了摸包,顾及到沈意书在,又没拿出来。

  “嗯。”沈意书又点头。

  剧组里装了不少摄像头,有心要查不是难事,她没必要在这种地方撒谎。

  “我和我老婆是大学同学,”陈导突然新起了一个话题,“那时候女生宿舍十点门禁,我在外面刷盘子打工九点半才下班,跑回学校就十点了,门禁落下后她就会偷偷开门出来找我说几句话。”

  他看着天,回味从前,带着笑意:“就像你现在,大半夜跑去找季向雨,第二天又偷偷回去。”

  讲到他老婆时他神情温柔了不少,在剧组只有板着脸和开心两种情绪,连开心都是僵硬的,沈意书一度怀疑陈导是不是什么机器人导演版。

  “您一直都知道吗?”沈意书有点震惊,风吹过她背上的汗,凉凉的。

  “剧组就这么点大,”陈导没好气地说,“除非你从地里开个道过去。”

  沈意书:……

  她一直觉得自己偷偷去找季向雨的事还瞒得挺好的,不曾想人家早就发现了,只是懒得半夜来抓人。

  “你和季向雨都没有耽误剧组正常拍摄我就不说什么了,”陈导还是摸出根烟,“但是表面功夫要做,剧组不是你们谈恋爱的地方,下了班你们干什么我不管,上班的时候遮掩点。”

  沈意书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被拆穿的感觉活像动物园当猴被人围观,恨不得钻进洞里。

  “谢谢陈导。”

  “不用谢我,”陈导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你有天分又肯努力,是实力说服我的,但树大招风,你自己小心点。”

  直到进季向雨帐篷,沈意书都没想明白陈导后面那句话的意思。

  陈导还站在原地,抽了根烟,回忆当年青春,不禁感叹无论什么年代,纯情地谈恋爱总是让人心动。

  季向雨刚敷完面膜,皮肤清透得能捏出水,沈意书注意力瞬间被勾过去了,上手捏了两把。

  “遇到陈导了?”季向雨问她。

  “是啊,姐姐怎么知道?”

  “跟你讲以后下班以后可以正常来了?”季向雨又问。

  “陈导跟你也讲了吗?”沈意书反应过来。

  “嗯。”季向雨点头。

  白妙和陈导过来,主要是在讲周茉的事。白妙后来思考了一下,还是同陈导聊过几句,陈导失眠一晚上,还是觉得这事不能这么办,因为戏散了的情侣和被人插足的不一样,他管的剧组不能出这种事。

  即使周茉似乎没有实际行动,最近也没再和沈意书搭话,但陈导觉得还是有必要放宽给季向雨还有沈意书下的规矩,顺便找周茉谈两句。

  沈意书听完后了然,怪不得陈导蹲在外面等她。

  熄灯后,两人躺在床上,沈意书反复琢磨陈导说的最后一句话,直到季向雨说话,她才回神。

  “宝宝,你有怕的东西吗?”季向雨问。

  沈意书这才想起来她一开始想过来说的东西,她想再多了解一点季向雨。她和季向雨在京城时聊的东西围绕业内的更多,不是电影就是电视剧,广告代言或是杂志拍摄,真正对对方的了解并不多,尤其是太过私人的东西。

  《长夏》浓缩下来最多两个半小时的电影,都能仔细写两个人相知相识的过程,她和季向雨好像就只顾着缠绵去了,这就是18岁和28岁谈恋爱的不同之处吧。

  “我想想,”沈意书绞尽脑汁,“可能比较怕大鹅,小时候被追着咬过。”

  季向雨脑补一遍那个场景,没忍住自己的笑声,小小的可爱的人,被大鹅追着到处跑,表情惊恐说不定还飙泪。

  “姐姐呢?”

  “我怕一个人被关在房间里。”季向雨淡淡地说。

  沈意书微怔,她都不需要问为什么都能猜出来,肯定是季家人搞的。

  “以前小时候不听话,十来岁的样子,季文滨也不打我,那时候宴会很多,我要出席,身上有伤不好交代,就把我关在房间里,不给饭吃,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给饭吃。”

  最长的一次关了接近三天,季向雨就靠着以前藏起来的零食和自来水过了三天,直到又有宴会时季文滨才给她放出来,因为没吃饭,在宴会上直接饿得晕过去了。

  送进医院里一查是低血糖,京圈就这么点大,季文滨虐待女儿的消息传了几个月,连工作伙伴同季文瑞聊合同,签完字都会打趣两句季文滨对自己女儿管教得太狠了,季文瑞打电话骂了一顿季文滨,季文滨从此才收手。

  这是她的弱点,是她的软肋,藏在内心最深的恐惧。小猫很少露出自己的肚皮,因为那太脆弱了,只能分享给自己最信任的人。

  “还好姐姐争气,”沈意书的心抽疼,抱紧季向雨,恨自己来得太晚,只能见证季向雨巅峰的时候,陪不了最痛苦落魄的时候,“季家人真不是好东西。”

  “很心疼我吗?”季向雨语气平缓,没什么波动。

  “心疼啊!”沈意书心疼得恨不得穿越过去像踢老鼠一样把季文滨踢进马桶里冲走。

  “心疼就对了,”季向雨狡黠地贴在她耳朵边,“我故意卖惨给宝宝听的,想让宝宝心疼我。”

  沈意书不说话了,只是更用力抱紧了点她。

  “宝宝以后会把我关在房间里吗?”季向雨发觉沈意书情绪不对,故意去逗她。

  “姐姐不要讲这种话,”沈意书非常严肃地说,“我永远不可能对你做这种事。”

  她甚至有点生气,松开手臂坐起身。

  “对不起宝宝。”季向雨发觉自己玩笑是真开过了,她连忙去哄人。

  沈意书抓住她的手臂,把人捞进自己的怀里,将季向雨的长发掀起,不轻不重地咬了她一口,是真的气急了,还要忍着不咬出痕迹。

  季向雨吃痛闷哼一声,她刚想说话,沈意书又温柔地注入了一点信息素。

  只是很少的一点信息素,达不到临时标记的量,与季向雨自己的信息素联结结合,抚平方才脖颈上的痛楚,星星点点的快乐从细胞中蹦出来,晃得季向雨犹如坠入爱河。

  她侧身抱着季向雨,闷闷不乐地说:“姐姐不要再说这种话了,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无论如何我都会来救你的。”

  季向雨被搂抱着,竟有一些失神。

  “姐姐?”沈意书见她不说话,疑惑地问,以为是自己咬人咬太过,把人咬疼了。

  “我知道了宝宝,”季向雨垂下眸,把情绪藏在黑夜里,“谢谢你。”

  “不用讲谢谢,这是随合约附赠的小礼物,季女士是我们公司的VIP会员,这是应该的。”沈意书发觉她心情有点低落,想要哄她开心。

  “贵公司的商品很好用,嘴甜会疼人,体力好服务到位,满分好评,”季向雨顺着她的话继续说,“到期续费。”

  沈意书哄好了人,拉着季向雨躺下睡觉。

  她快睡着的时候,听见季向雨幽幽地说:“总觉得宝宝进化了,从食草动物变成食肉动物了。”

  她叹。

  当初说句浑话就脸红,现在都会故意咬她两口惩罚她了。

  沈意书困得迷迷糊糊,拍了拍季向雨:“再进化也是姐姐的人。”

  季向雨爱听这种话,她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

  戏的进度推进,余灵和方淼的感情逐渐升温。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余灵一大早去敲方淼的窗,问方淼能不能陪她一块去趟小镇。

  那天是个酷热的天气,方淼晚上没睡好,天快亮时才睡着。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是余灵瞬间清醒了,从床上爬起来,问都没问,拿着钱就跟余灵走了。

  要走半个小时,才能走到等车的路口。余灵来得早,清晨还不是很热,深吸一口气,还能闻到早晨的凉爽。

  方淼这会儿也清醒了点,她终于想起来问余灵:“怎么叫我一块?”

  她那会儿还不懂高考对余灵的重要性,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考试。

  “我想找个人和我一起,”余灵不仔细解释,“我觉得你最合适。”

  方淼便不再问了。

  乡村土路上是晒得开裂的泥地,坑坑洼洼的,有车轱辘还有脚印。方淼很少去镇上,从小到大也就去过不到五次,要么是去看病,要么是跟着余母去卖点菜。

  早班车摇摇晃晃地从路尽头的弯里拐出来,满车的泥巴印子,脏得不行。

  方淼跟在余灵身后上了车,坐在她身边,售票员在摇得方淼坐都坐不稳的车里走过来收钱,余灵付了两个人的钱。

  售票员走以后方淼才捂着鼻子问:“怎么帮我也付了?”

  余灵看着窗外倒推的绿植,理所当然地说:“你陪我去,怎么能让你付钱?”

  方淼捂着鼻子,她推开窗,新鲜空气灌入口鼻中冲淡车里的汽油臭味,她才缓过来抱怨:“好臭啊。”

  余灵点头:“是啊。”

  方淼又困起来,她本就没睡好,这车走得慢,颠簸半天都还没摇出这段泥路,晃得脑浆都摇匀了。

  余灵见她眉头皱得紧紧的,问她:“要不趴在我腿上睡会儿?”

  方淼呆滞地问:“这是可以的吗?”

  “可以。”

  方淼便不再推辞,她躺在余灵的腿上,余灵衣服上有一股香气,驱散汽油的味道,她安心地沉入梦乡。

  余灵看着她的侧脸,手指微动。

  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做,等到小镇的全貌出现时,她才拍醒睡得正香的方淼:“起了。”

  方淼揉揉眼睛,缓缓坐起来望向窗外。窗外是小镇的建筑,即使是灰蒙蒙的,也比村里漏雨漏风的砖墙土墙好多了。

  余灵带着方淼提前下了,中学修在小镇头上,不需要跟车一起进去。

  到达时已经是早上快十点了,车在路上走走停停接人,耽搁太久。来看高考成绩的人不多,也不少。镇上的人比村里的人重教育一点,但没有太多,毕竟这地方水平就这个样子,一年能考上一个大学生都算祖上烧高香了,大部分人连高中都读不到。

  余灵进学校时,听见出来的人在讨论:“那个叫余灵的是哪个村子的啊,这也太厉害了,上次考上大学的都得是四五年前了。”

  方淼奇怪地看着余灵问:“什么叫考上大学啊?”

  荔树村穷得一贫如洗,别说供学生上学,还有吃饭都困难的家庭,这么多年一个大学生都没出过,读到高中时的余灵都是村里学历最高的人了。

  大部分人连读书的流程都不清楚,余灵纯粹是自己争气,成绩太好了老师都舍不得放弃,但凡有发奖学金的机会全都给余灵。

  “就是,去更远的地方读书。”余灵看着她的脸,很难说出考上大学就是离开荔树村这种话。

  离开荔树村是一个根深蒂固的梦想,她为之付出的哪里是只有努力学习。

  “更远的地方?市里吗?”方淼在问,脚步也没停,跟着余灵往校园里拐。

  校园里干净整洁,地上铺着水泥地,楼房刷了漆,方淼有点拘谨,又想着大家都能来,她拘谨什么,立马恢复到平日的走路方式。

  “差不多吧。”余灵含糊道。

  余灵没去放榜的地方看,径直进教学楼里去老师办公室里,她高中班主任等她一早上了。

  “余灵!”班主任是个中年女人,梳着一丝不苟的低马尾,见余灵一来双眼发亮。

  “张老师。”余灵唤她。

  方淼没有跟进去,就靠在走廊上,透过玻璃窗看余灵的侧脸。

  “你比之前还超常发挥了!”张老师万分感慨,没想到自己还能有交出京城大学的学生的一天,“你填志愿那会儿我还怕你自信太过了,现在看是我不够信任你。”

  “谢谢老师,我分数多少?”余灵淡定多了。

  张老师说了个恐怖的数字,这个数字比同校第二名多了三百分,第二名都已经报名复读了,一定要考上大学。

  “那老师我先走了,通知书到了以后麻烦您给我收着,我家里不让我继续读书,等到我出来我就来找您。”余灵云淡风轻地说,好像那个被阻碍读书的不是她一样。

  “好,”张老师无限感慨地应下,“老师会帮你做好一切工作,你放心读书。”

  余灵道谢后出了办公室。

  教学楼一楼是开放式走廊,阳光就这样铺进水泥地板,金灿灿的像满地黄金。方淼就靠在办公室窗边的墙上,穿着打了补丁的黑衣,盯着太阳发呆。

  阳光堪堪止在她前面一寸,方淼整个人都藏在阴影里,连表情都快看不清楚了。

  “方淼!”余灵叫她。

  方淼回神,望过去。

  她才发觉,余灵多适合这种环境,她就应该抱着书出入学校,而不是和她一样在土里挖地,翻地撒种子。不适的隔阂感溢出来,方淼不由自主地皱起眉。

  “结束了吗?”方淼不懂成绩的评估标准,但从外面人的惊叹来看,余灵应该考得相当不错。

  “结束了。”余灵主动去挽她的手,那层隔阂骤然破碎。

  正巧张老师走出来,她看见余灵挽着方淼还有些惊讶,余灵在学校里也独来独往,鲜少有朋友,乍一见余灵主动亲近的人,张老师忍不住多看了方淼一眼。

  很漂亮的小姑娘,但一看就不是读书的。

  “是朋友?”张老师弯了弯眼问。

  “好朋友。”余灵回她。

  方淼的心好像跳出来晒了一遍太阳,烤得热热的暖暖的,又跳回心脏,带着全身都发热发烫,她难得地觉得有点羞涩。

  “很好看的小姑娘,和你一样。”张老师两个都夸了一遍,又出去找其他老师了。

  余灵挽着人往外走。

  方淼忽然问她:“去更远的地方读书,是去京城吗?”

  余灵一滞,默认了这个答案。

  她心脏猛地跳起来,担心方淼说的下一句话,无比紧张,比踏入学校得知成绩还要紧张。学校老师费尽千方百计给她找真题做,她在考完后就知道自己大概的水准,所以得知成绩时反而不紧张。

  但方淼不一样,她不知道方淼会说什么话。

  方淼顿了顿:“京城一定很漂亮,你适合去那里读书。”

  在学校里看见余灵低头听老师讲话的模样,四周都是书籍,窗外是林荫,阳光从树叶空隙落入办公室,那一刻她终于想明白了余灵和荔树村格格不入的原因。

  余灵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她声音微微发颤,反问:“为什么?”

  方淼想起刚刚那个场景,低着头笑了:“那应该是你的梦想对吧?”

  余灵没跟她说过这些东西,方淼无从知晓,她没读过书,走过最远的地方是小镇,见过最美的风景是晚霞,却只需一眼就能看明白自己的梦想,看透她的灵魂。

  “是的。”

  “那就去吧,”方淼笑起来,“你一定可以。”

  镜头就停留在她的笑脸上。

  白妙轻“啧”一声,对陈导说:“我有点后悔写这个剧本了,这个情节一看最后就会be。”

  沈意书难得地没有从戏中立马抽身,属于方淼的情绪在她身上迟迟不散去。如果有天你喜欢的人告诉你远方才是她的归途,你是祝福还是试着挽留。

  无论哪个答案都是痛苦的,是一个对双方都特别残忍的选择。

  她蹲下身,心脏抽疼,有点呼吸不过来。

  季向雨蹲在她身边,小声地哄她:“宝宝,怎么了?”

  沈意书摇摇头:“还没出戏,替她们难受。”

  季向雨摸了摸她的头:“不要难过,她们的结局写在剧本上了,但我们的还没有。”

  白妙也反应过来今天的两个主演好像不太对劲,她起身去看,正好听见季向雨哄人的声音。

  “我们梦想的方向是一致的,来日方长宝宝。”

  白妙:……

  她转头走了,看来这里不需要她的出现。

  沈意书也终于抽出方淼的情绪,感叹一句:“姐姐,如果是你,喜欢的人要离开你去实现梦想,你怎么办?”

  季向雨坦然地说:“那就陪她一起去呀。”

  无论是成为电影界新星还是顶流明星,她都有足够的实力陪沈意书一起去。

  她辛苦耕耘十年才遇见沈意书,大概是上天都觉得这时候她的状态遇见沈意书是最合适的。

  沈意书一琢磨也是,山不过来我过去。季向雨要去重新演电影,她不就进组当了季向雨的二番吗?方淼因为有自己的限制不能远行,但她没有。

  她可以陪着季向雨重新捧起奖杯,听颁奖嘉宾念出季向雨的名字。

  想到这里,她瞬间就开心起来了。只是陈导还在,她不敢造次,只好在晚上多啃了季向雨几口,表达自己的爱姐之心。

  作者有话说:

  注:你的长夏永不凋落是莎士比亚的诗标题,原名为《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这个翻译有很多版,我用的我脑子里记忆的那一版,不知道译者是谁。

  本书里所有的奖全是作者为了剧情需要胡编乱造的,大家看看就行不要当真。

  说起乡村公路,我小时候去表哥家团年做客的时候要走一个多小时山路,下了雨还特别难走,前两天回老家去表哥家团年,发现他们那个山沟修路修到家家户户门口了,一路开车进去,虽然路窄但也是水泥路了,还是挺感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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