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时乔就打了电话来。

  她连夜开了个会,要求宣传部给出交代, 她有段时间没关注, 都不知道宣发已经烂到这种程度了。

  宣传部全体扣绩效,主管加扣年终奖,沈意书不要赔偿金,时乔做主, 给沈意书再添了一份全球地广, 争取和《簪金钗》上映时同步铺设。

  沈意书本来觉得算了, 时乔却打断了她。

  “我和你合作是有一层我们关系在, 但签了合同, 我们就是正常合作了, 花舞出了问题, 赔偿是应当的, 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沈意书只好收下。

  自从不用节食以后, 季向雨气色好了不少,脸色红润, 恬静得像是岁月安好, 晨起喝水的动作都带了几分悠然自得, 仿佛提前进入养老模式。

  昨天夜里花舞的宣发终于登上了微博, 私信里塞满了粉丝的疑问。她补发了所有宣发的资料,正式在平台宣布自己的代言人。

  沈意书没有再跟进这次的宣发, 全部交给了工作室解决。

  她知自己见不得别人说季向雨半点不好,但擅自维护季向雨只会给季向雨惹来更多争议,她眼不见心不烦, 把手机一扔, 让专业的人去处理这些事, 她在家里好好研读剧本。

  等到她走到季向雨身边的位置,就没人会再说这些难听的话了。

  季向雨的新代言一发出,超话就多了一大批富婆粉丝晒单,纷纷表示品牌方好眼光。季向雨拍广告时穿的衣服和戴的戒指被抢购一空,粉丝购买力惊人到总部都打来电话,夸奖季向雨人气高粉丝粘度强。

  季向雨一边听经纪人笑开花一样跟她汇报,一边侧眸去寻专注趴在沙发上看剧本的沈意书。

  晨起刚洗完头,吹到半干,微润的发尾铺在漂亮的腰线上,头一动,发尾就跟着在腰上晃。白色的裙子沾了点水渍,裹住腰身。长腿交叉放在沙发上,时不时翘脚,心情不错的样子。

  “剩下的所有流程都交给你了,如果有需要配合的再打电话过来。”明明刚喝完水,季向雨又觉得口渴了。

  “你要去干嘛?”经纪人警觉,“这可是大白天。”

  季向雨低笑:“别多想,我去看剧本了。”

  经纪人这才放过她。

  不是经纪人想管艺人私生活,但她指不定什么时候要找季向雨聊工作,她可不想打过去听见季向雨让她滚的话。

  季向雨走过去,直接扑到沈意书身上,满足地吸了一口沈意书的头发。沙发软垫往下塌了几厘米,沈意书蓦然被压,还有点迷茫,剧本被压在她脸下,她艰难地喊:“姐姐,压到剧本了。”

  季向雨颇为不满地挠她白皙柔软的脸蛋:“我还没有剧本重要吗?”

  她语气软软的,尾音带点若有若无的娇,听得沈意书耳朵红身子酥,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连反抗的话都在嘴边转了几圈,变成了昏庸的女帝才讲得出来的话。

  “姐姐最重要,剧本随它去吧。”迟疑一秒钟都是对姐姐美貌的羞辱。

  “真可爱。”季向雨亲昵地贴了贴她的脸颊。

  沈意书趴在沙发上,也忍不住笑。剧本的书脊硌得她不太舒服,但她没有让季向雨起来,乖乖巧巧趴着。

  季向雨只黏了她一会儿,就坐起身来,问道:“看到哪里了?”

  沈意书也坐起来,无辜地看着她,因为刚被季向雨拱了一下,头发有点乱,微微炸毛,脸颊上还有道书压出来的红痕,又可怜又可爱。

  “嗯?”季向雨眼睛弯起来了。

  “两人初见。”沈意书只好说出来。

  这种羞耻感好比学霸问你单词背了多少页了,你翻开自己的单词书还停留在第一页abandon上。

  “为什么,不好奇接下来的内容吗?”

  “我有点疑惑,如果方淼从前没有意识到自己喜欢女孩,她为什么会在见到余灵的瞬间就……爱上了余灵?”沈意书皱起眉,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用词。

  她认为凡事都有个接受的过程,方淼这样快速接受是有点和人设不符的。

  试镜前后她一直觉得方淼是那片刻心神震颤,从而发觉自己的不同,怎么会直接爱上对方。一见钟情是很正常的事,但她不觉得这样的本子里会写一个普通的一见钟情故事。

  当初试镜时她的确演出了心神震颤的感觉,但刚刚重读时就觉得奇怪了起来。心灵触动并不能和爱情划等号,心动和爱情隔着楚河汉界,哪里能轻易越过。

  “你知道我刚刚为什么过来吗?”季向雨问。

  沈意书摇头。

  “大概和方淼是一个想法,”季向雨指腹划过沈意书外露的锁骨,“见色眼开?”

  沈意书一开始还在认真地听,直到季向雨指尖游走过她的肌肤时,她才反应过来,又被季向雨玩了。

  她表情有点懊恼,嘴角向下,怂怂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季向雨捏了捏她的耳垂,才认真答:“或许是因为,方淼压根没有意识到那是爱,她只觉得好奇。”

  山村里很少有爱情故事,多的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劳累。婚姻连证都没有,大部分人结婚都是媒人讲亲,双方父母觉得合适,请村里人吃顿饭,便凑合一生。

  方淼的家庭也是如此,她并不懂什么是爱情,只对余灵月下美得不可方物的酮.体产生了剧烈好奇,这种好奇本来就与她们身处的地方格格不入。她生性外向,对事物感到好奇便会努力去弄明白。

  于是她就努力搭上了余灵。

  “那余灵呢?”沈意书有点明白了。

  “往下看,”季向雨摇头不答,“要学会自己看懂剧本。”

  季向雨说完便起身,打算拖个瑜伽垫出来练形体。

  沈意书听了她的话忽然皱起眉,意识到话里可能有话,她猛地伸手拉住季向雨的手腕,拉得季向雨跌坐在沙发上。沈意书换了个姿势直接爬过去,抱住季向雨。

  “姐姐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闷闷地问。

  “嗯?”季向雨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沈意书反应这么大,她有点失笑,揉了揉沈意书的头发,“你总不能一直和我同组吧,以后还会有更多好本子等着你的。”

  沈意书很想说一直同组也不错,但哪有那么多合适的本子。

  “但是呢,以后你有问题,都可以来问我,”季向雨很温柔地哄她,“一直都可以。”

  沈意书想听的不是这句话,但她不能要求更多了。

  她低声“嗯”了一下,放开了手。

  季向雨起身仔细看了一遍沈意书的模样,确认沈意书表情没有异样才离开。

  沈意书继续往下翻剧本。

  季向雨说得不错,她不能一直活在季向雨的庇佑下,以后总要自己接戏的,要学会自己看懂一个有深度的剧本。

  季向雨铺开瑜伽垫,找了首轻缓的轻音乐,蓝牙音箱播放,两人一个在沙发上,一个在地上,安静地做自己的事。

  像是在一起很多年,已经有了融洽的默契。

  *

  花舞的产品在冬至如约上市,沈意书的广告铺满了各大一线城市商场中花舞的广告牌,精致的脸,精湛的表现力,以及铺天盖地的广告,沈意书的名字频繁上热搜,成了嗑颜博主们常发的对象,不少路人在粉丝安利下垂直入坑。

  最让人惊喜的是为当季主打【燃烧】特制的微电影,花舞特意把视频首发给了沈意书的账号,品牌方进行转发,给足沈意书牌面。

  同样收获了该有的成绩。

  兴许是前期的宣传起了作用,又或者是沈意书本身人气就上涨了不少,那条后期花费无数心力制作出来的视频获得了十几万转发,上万条评论。

  自官宣以后,沈意书微博账号再也没涌进过这么多人。花舞和经纪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要买任何数据,测试一下真实流量。

  测试数据很满意,转发评论都是活人,夸的居多,偶尔有杠精也很快被压下去了。

  从出道开始沈意书风评就不好,大家嘲讽她攀高枝,嘲讽她没作品,说她要是没有季向雨什么都不是。当时沈意书的确除了季向雨什么都没有,如今也开始交出答案了。

  很难得的,她的好评贴子比黑贴多了,夸她的人声音能压过看好戏和嘲笑的人,粉丝数量逐步跻身二线小花的行列。

  官网传来的数据同样喜人,库存脱销。虽然比不上季向雨的富婆粉丝们,但花舞的宣发、公关还有产品开发部门都能睡个好觉,不必担心了。

  连时乔都发来消息,说她很棒。

  与之同时,《簪金钗》宣布定档二月底,沈意书看了一眼时间,还能赶上在家里看两集再去拍戏。赶在沈意书风评正好开始翻盘的时候,期待沈意书的人也多了起来。

  经纪人一条条消息发给沈意书,沈意书发了个表情包敷衍了几句,说辛苦经纪人了,然后把手机丢到了一旁。

  她已经很久没上过微博了,连给季向雨反黑的活都停下了,她开始逐渐和季向雨一样专心地提高自己,只做自己的事,把社交平台交给工作室的人处理。

  “姐姐,不吃了吗?”沈意书捞起一片羊肉,见季向雨停了筷子,奇怪地问。

  “下雪了。”季向雨支着下巴,隔着玻璃窗望着窗外。

  沈意书也停下筷子,顺着季向雨的目光望过去。

  今天冬至,两人难得出门吃了一顿羊肉火锅。这家私厨位置很偏僻,专门为需要隐私的客人服务,季向雨带着人过来吃饭,也没有人投来奇怪的视线。

  沈意书甚至还遇到几个圈内的明星。

  这不是京城的第一场雪,但却是两人最近在外面遇到的第一场雪。

  沈意书已经没有通告了,有《长夏》和花舞在前,经纪人决定重质不重量,商务少一点,但精一点。以前那些瞧不起沈意书想要压价的品牌纷纷打来电话,赔笑地问沈意书的价格,说可以提价。

  经纪人阴阳怪气地说,不接杂牌,把品牌方气得够呛,还要好声好气哄经纪人。经纪人直接把电话挂了,都一群见风使舵的人,看见沈意书流量起来了知道后悔了,那可来不及了。

  但季向雨通告一直很多,商务需要她出席的场合很多,正好是年末,还有杂志邀请走红毯,甚至还有电影节邀请季向雨做颁奖嘉宾。

  季向雨推了几个,剩下的都推不掉,只好连轴转出席,陪沈意书的时间就变少了。

  一开始她还想带沈意书出席,但后来发觉大部分场合都不合适。尚且没有作品,大部分场合沈意书出席都只能添加季向雨的前缀,这不是季向雨愿意看到的。

  所以这是两人头一次一起看一场飘雪。

  “姐姐,你喜欢下雪吗?”沈意书问道,她原来的世界里大学也是在京城读的,早已对下雪见怪不怪了。

  “不喜欢,”季向雨目光深邃,“但今天的雪我很喜欢。”

  沈意书收回目光,夹起刚刚的羊肉吃了一口,得到季向雨的回答后顺口一问:“为什么?”

  哪有人讨厌雪偏偏喜欢单独一天的。

  “因为你在我身边呀。”季向雨笑起来。

  她最近太忙了,尤其是好几个年末挤在一起,她有时候赶不回来只能就近开个酒店睡觉,方便第二天去新会场,陪沈意书的时间变少,她不安,也不开心。

  沈意书庆幸自己只吃了一口,不然得呛到。

  屋内暖气太热,她脸颊桃红,憋了半天没憋出句话。

  季向雨在忙都会抽出时间给她发两句消息,让她安心一点。但长时间不见还是让沈意书产生了一点惶恐,生怕季向雨会在她没有出现的地方,遇见新的,信息素足够匹配的人。

  这几个月她和季向雨对彼此的身体足够熟悉了,一寸一寸探索,哪个地方最敏感都知道了。熟悉的下一步,就是厌倦。

  有时候看着窗外簌簌下落的雪,她的不安感会升到极点。学习经历让她进入学习状态以后能摒弃任何外物干扰,但这段时间,她看着窗外的飘雪,怎么都进不了状态。

  “还没问你,最近几天想我吗?”季向雨见她不说话,只呆呆地望着自己,唇角带笑。

  “不想是不可能的吧,”沈意书戳了戳碗里被她咬了一口的羊肉片,很是惆怅,“这么好睡的天气都好久没能和姐姐一起睡个懒觉了。”

  “明天就可以,”季向雨端起茶水,“我把后面的通告全推了。”

  沈意书错愕地看过来,她思考了一下:“跨年夜不是有电视台请你吗?”

  “推了,”季向雨云淡风轻地说,“总要陪我的宝宝过个节日吧。”

  沈意书看着锅里翻涌的热汤,像是她的心绪,滚烫炙热,涌动翻起。

  “吃吧,吃完我们去看雪。”季向雨笑眼盈盈。

  沈意书压下心中所有的想法,安安静静吃完锅里的东西。

  “姐姐,我吃完了,走吧。”她站起身来。

  季向雨穿上外套,自然地牵过沈意书递来的手,穿过大堂,往外面走去。

  这是里郊区,外面没什么人,只停着很多车。远处依稀还能听见火车过路撞击铁轨的声音,天色暗暗,店外的灯光照在雪中,雪色惨白,其实不太好看。

  沈意书大学经常出去旅游,季向雨更是天南海北地跑,两人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此时此刻看雪却看得格外认真。

  “姐姐,据说初雪许愿会很灵验,虽然这不是京城的初雪,但是是我们的,也能许愿吧。”沈意书手被季向雨踹进羽绒服包里,暖和地手心发烫,微微出汗。

  “那我许愿,”季向雨低头看着白花花的雪,“希望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能一直开心。”

  沈意书心刺痛了一下。

  她注意到季向雨的用词,“在一起的时候”是个很赖皮的词,也许终止在下一秒,或许终止在明天,像是一个没有确定时间的闹钟,总让人记挂着它要响起。

  “你的愿望呢?”季向雨偏过头来。

  “那就希望,和姐姐在一起的期限,尽量久一点?”沈意书语气微扬,是个问询的语气。

  “其实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季向雨笑起来。

  沈意书只笑。

  她起了这个话头,她肯定知道。

  所以她没有说出最真实的愿望。

  尽量久一点算什么久,要朝朝暮暮,长长久久,要永远才能配得上一个愿望。

  季向雨狡黠一笑,她这一笑,表情里多了几分小女孩的天真:“所以我没有讲我的真实心愿哦。”

  沈意书一愣。

  随即也笑:“姐姐一直很聪明。”

  季向雨牵着她的手,在雪里慢慢走,慢慢散步。细小的雪落在两人发间,在灯下莹莹发亮。

  “你能猜到我的愿望吗?”季向雨问。

  沈意书摇头。

  她从没看透过季向雨,自然也猜不出她的心愿。

  季向雨也没打算告诉她,毕竟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五指紧扣的手指回扣住她的指,像是树缠藤。

  她的心愿,就是能一直同身边人看雪,看每一年簌簌落下的细雪。

  “回家吧宝宝,想抱抱你了。”

  她拉开车门,回头看了一眼路灯下飞舞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