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色的晚霞晕在天边,滚着淡紫混金的边。太阳还未完全落山,月亮就提前打卡上班了。

  导演戴着顶鸭舌帽,压住自己杂乱的碎发,眯着眼睛望了望月亮,十分满意月亮的内卷。来得早,天色一黑,今天的戏就可以开拍了。

  “真幸运,要没有这月亮就得上后期了,”导演是个五六十岁的小老头,片场休息时总爱捧着个保温杯散步,“我还是喜欢实景,我们剧组预算用不上好特效,太假的没意思。”

  “您说的是,这月亮多好看啊。”沈意书刚听完导演讲戏,闻言笑着说是。

  季向雨没应声。

  这部剧预算里最大的一笔支出就是她的片酬,她这几年在业内的名声一直不太好,就是因为水涨船高的片酬。只是有她在的剧再差也是红剧,从未扑过剧,为了后期稳定的收视率,不少投资金额巨大的IP剧仍然愿意找她出演。

  “对了小季,等下的戏你自己上还是叫吻替?”导演发表完自己对月亮的喜爱,突然想起今晚的戏,转头问道。

  “可以借位吗?”季向雨轻声问道。

  导演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拍戏喜欢实景,自然也喜欢真枪实棒的真吻戏。他刚入行的时候演员们没有现在的片酬,没有现在的架子,当初都是真亲。

  要是别人,他还能劝几句。只是季向雨的咖位实在太大,他不敢说,要是季向雨坚持借位,他也只能拍借位。

  沈意书手里捏着个小本子,上面记着刚刚导演说的要点。

  这场吻戏是本剧唯一的吻戏,从这场以后,周奕与李瑾二人独自温存的时间很少,周奕为扶持李瑾上位呕心沥血,费尽心机,机关算尽,最终才把李瑾推上皇位。

  李瑾登上皇位后,周奕封后,二人相见时间更加稀少,除了节日设宴之外,二人鲜少单独相处。

  再后来,李瑾就变了。

  暨慕对周奕的感情是隐忍的,彼时的周奕已经丧失对爱情的追求,而是更追求捏在手中的权利。二人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是牵手一起看月亮。

  这场吻戏是少女周奕对爱情最真切的感受,对出演者季向雨的考验十分大。导演特意讲戏重点也是在季向雨身上,要她演出少女的娇怯,又要演出属于周奕的勇敢。

  如果找吻替的话,拍起来会更麻烦。导演一看就是要拍近景戏特写,季向雨就没考虑吻替。

  沈意书左看看导演右看看季向雨,安静地缩起来,只当自己不存在。

  “我自己上吧。”季向雨默了两秒说道。

  导演喜出望外,连声夸季向雨敬业。

  化妆师叫季向雨去化妆了,季向雨起身时瞥了一眼沈意书,眼神复杂。

  沈意书没懂季向雨眼中的情绪。

  她只心痛她的初吻。诚然她不是个注重仪式感的人,想到第一次初吻献给拍戏心里难免痛心。

  坏消息是,她没有抗争的权利,导演连问都没问过她。

  好消息是,拍吻戏的对象是影后姐姐。

  总之不算亏。

  *

  天色完全暗下来,明月高悬,雕梁画栋,廊腰缦回。

  沈意书顺着覆瓦的房顶看去,银辉温柔地落在庭院中央,亮而不灼。那一瞬间,她真感觉自己回到了大夏,自己是李瑾,正奔赴与周奕约会的夜晚。

  良辰美景,适合调情。

  季向雨穿着鹅黄色交领襦裙,化了个清丽的妆,眉黛如山,唇若丹霞,粉面桃花,俨然少女周奕从书中走出。

  而沈意书穿着玄色襦裙,裸着脸,未施粉黛。为了着重强调李瑾现状方便卖惨,化妆师刻意将她画得更加憔悴。

  打光板和摄像机机位全部就绪,导演让周奕先站到庭院之中,收音的吊杆话筒移动她头顶附近,准备正式开拍。

  庭院之中有一个小池塘,在夜风的吹动下波光粼粼,泛着银光。周奕捏着手指,低头站在池塘边的石头旁。月光只照亮她的一边侧脸,在摄像机正对的位置只能隐隐约约瞥见她的惴惴不安。

  不是后来母仪天下垂帘执政的周皇后,而是一位年轻的少女,正等着自己的心上人见面。

  “第一场,开拍!”

  李瑾从蜿蜒的廊桥中提着裙子快步跑出来,越跑越快,待到露出自己欣喜的面貌时大声喊道:“姐姐!”

  她一步作两步,跨到周奕的面前,直接扑了上去,撞得周奕往后退了两步,她温柔地将李瑾从怀里扒拉出来,刚想假意责怪两句,便看到了李瑾憔悴的眉眼。

  “她们虐待你了?”周奕捧起李瑾的脸,借着月光仔细观察道。

  这目光太过深情,导致沈意书瞬间入了戏。

  季向雨出门前为了盖住身上淡淡的迷迭香气味,喷了橘调的香水遮盖。柑橘气息青涩泛甜,像少女低声的表白。

  夜色太温柔,晚风太缱绻,情人的目光太暧昧。

  沈意书对上季向雨的目光,捏着季向雨的一侧手腕,摇摇头:“是太过想你了。”

  渣女的“我想你了”犹如学生时代老师点名时的喊到,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说得太多,以至于都能自动赋予其该有的情绪。

  饱满的、宛如真情实感表白的情绪。

  沈意书脱口而出时自己都愣了一瞬。她前世从未跟人暧昧过,别说想你了这种话,就连天都鲜少聊。

  “小孩子心性。”周奕明显被取悦了,温柔地笑了起来。

  在原著里周奕比李瑾大两岁,是李瑾的伴读,一直长到周奕及笄才出宫。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正大光明在一起?”李瑾捏着那双冰冷的手,委屈地询问眼前人。

  沈意书心里想的却是昨夜季向雨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时,掌心的柔软。

  “再等等,”周奕眼前浮着一层悲伤,耐心地哄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就快了。”

  “真的吗?”李瑾欣喜地反问。

  李瑾一步步引诱周奕为她付出一切,压上所有的本钱,然后满盘皆输,血本无归。

  而周奕一无所知,只深深地爱着李瑾,为她谋算千里。

  “就快了,你要乖乖听话,最近少惹女帝生气。”周奕细心交代着。

  “我知道了,我很听你话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不让我干什么,我就不干什么。”李瑾收起自己在宫里纨绔的一面,露出乖顺的表情。

  她知道,周奕最吃自己这一套。

  “我会帮你拿到你想要的一切的。”周奕抚摸着李瑾柔软的长发,玄色少女神色雀跃,憔悴尽数消失,只余下属于少女的生动。

  “不要讲那些了姐姐,”李瑾往后退开几步,“今天难得见面,我不要听那些话。”

  周奕偏头,含笑问:“你想听什么?”

  李瑾围着池塘绕圈圈,裙摆在脚边转出一朵朵花,她边走边数:“想要姐姐说想我,想要姐姐说喜欢我。”

  “还有……”李瑾转到周奕身旁,凑近她悄声说,“想吻姐姐。”

  庭院是周奕手里的私人房产,在京城偏外围的区域。此生夜深,四周静得几乎无声无息,偶尔有谁家的野猫叫一声。

  风过,吹起李瑾的长发,她低着腰,唇凑在周奕的耳边轻声呢喃。鼻息轻柔地扑在她耳侧,白皙秀气的耳垂充血变粉。

  周奕不答,李瑾也不走开,宛如趴在主人身旁的小狗,只要主人没发话,她就会一直贴在主人身侧,永不离开。

  月亮愈发地亮,印得周奕的神色愈发地纠结。

  是礼仪纲常,还是心上人的请求。

  “姐姐觉得为难的话就算了,”李瑾扁扁嘴,“我只是太久没见姐姐了十分想念,今日一别,又不知往后何日再见。”

  李瑾自小就最会拿捏周奕心中的软肋。

  果不其然,周奕听完后,终于轻轻地点了头。

  李瑾惊喜万分,她只是想着试试,没想到周奕真的会答应。

  她绕到周奕身前,捧起周奕的脸,目不转睛地看着。

  鹅黄少女的肩轻颤,紧张得连一贯绷着的表情都维持不住了。

  “姐姐别怕,闭眼。”

  她顺从的闭上眼。

  李瑾吻上去的瞬间,忽然就从戏里抽身回来,瞬间做回了沈意书。

  季向雨的唇偏薄,亲上去却仍然柔软。二人鼻息缠绕,沈意书几乎能听见胸腔跳动的心有多激动,连带着她的手都忍不住颤抖。

  月下拥吻,璧人互表心意,本该是一段佳话。

  季向雨数着秒睁眼,望见的是沈意书浓密的睫毛,微微扇动,如振翅的蝴蝶。鸦羽下藏着的眼瞳,充满了不属于李瑾的情绪,而是属于沈意书的茫然。

  季向雨:……

  她瞬间出了戏,眨了眨眼。

  摄像机正好推到她脸部特写,导演毫不犹豫地喊了停。

  “停,小季,怎么了?”

  季向雨拉开与沈意书的距离,用手背擦了擦唇上的口水,摇摇头:“没事导演,刚不小心走神了,重来一遍吧。”

  沈意书:……

  她还要重亲一遍吗,就这蜻蜓点水的一下,心率快得都能把她送走了。

  作者有话说:

  这幕戏还差一点qvq明天继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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