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腹黑,像傻缺

  “谁?”谢安乔好奇。

  顾长河眉毛微颤,抿下一口咖啡:“你猜。”

  谢安乔全身倏然僵硬,他知道自作多情是世界上最没品位的事情,可结合当下语境,他想不到别的答案。

  顾长河的眸子好似星辰,能将望向他的人都吸进去,然后再也出不来。

  谢安乔猜不到,他不敢猜,有些慌乱地垂下眼睛。对面人看过来的目光令他灼热。

  “家人都在国内,回来了挺好。”

  听到这个答案,顾长河轻轻一笑,好看的眼睛弯成月牙:“有爱的地方就是家。”

  “‘四海之内皆兄弟’。”谢安乔不假思索地接。

  他们之间的氛围稍微轻松活跃了些许,谢安乔也绽出了笑,他很容易被对方的笑容感染。

  顾长河又喝一口咖啡,唇齿间诱人的苦味隔着桌子飘过来。

  “所以我也可以说,是为了你回来的。”

  “我?”谢安乔心跳停了一瞬。

  顾长河却并未在意他的情绪,轻松自如依旧:“也是为了音乐,我喜欢用中文写歌。”

  谢安乔宁愿相信后者,相信他是为了所热爱的音乐回国。他喜欢哥哥,也很高兴哥哥把自己当挚友,却担待不起任何沉重的东西。

  于是,他顺着音乐继续问:“一个人学音乐,会寂寞吗?”

  “什么寂寞不寂寞的,咱都是借道前行的路人,看开了就好了。”顾长河嗓音很好听,说很长一段话时,总让人越听越想听。

  谢安乔兴致勃勃。

  “我们一生中拥有的任何东西都不属于你个人,而是被交到我们手中的。”

  “正是。这是谁说的?”

  “尼采。”

  顾长河叹道:“哲学是最接近艺术的。”

  谢安乔想了想,说:“倒不如说,艺术是最接近哲学的。”

  因果不应能倒置,哲学才是万物本源,这是他们专业的信仰。

  顾长河眼中闪过一丝不快。清澈似池塘的瞳仁中,不幸被惊起的金鱼搅动,藻荇浮上水面。

  谢安乔有些慌了。

  他不知道哪里踩了雷,只能岔开话题:“我上周一直在单曲循环你的歌。”

  “哪首?”顾长河眼中的混浊消失了,他又变成了那个温柔到不可思议的前辈。

  眼前的顾长河越来越近,却又越来越远,时而像尊金光闪闪的佛像,时而像手持镰刀的死神。

  “《困兽》,我很喜欢前奏的那段吉他独奏。”

  这个歌名有些熟悉。

  记忆蒙上一层黑雾,最深处昏黄的部分若隐若现。

  童年时期太过遥远,谢安乔忘记了很多事情。

  那双温柔又粗暴的手抚摸过皮肤的感觉逐渐陌生,但他清楚地记得,当初那份愿意献上自己的爱慕、尊敬和距离感。

  顾长河点点头:“前奏我加入了塔雷加风格,后加入了唱诗班风的吟唱,相较于国内现有的这些曲儿,确实会比较新颖。”

  “好厉害。”谢安乔唱歌跑调,对音乐一窍不通,真心觉得他厉害到爆炸。

  “你知道什么是塔雷加?”顾长河有些意外。

  “不知道,”谢安乔摇头,“但这种风格像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组成诗行,阴天的太阳滑落的汗水,真的很美。”

  顾长河缄默了足有五秒钟。他的眼神很有趣,停在谢安乔身上,一动不动。

  “这就是所谓的‘文字功底’?”

  “嗯?”谢安乔没听明白。

  “你确定你学的是哲学,而不是文学?”半开玩笑式的调侃。

  不知怎的,谢安乔心虚了。虽然写文这件事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但心里那道坎总归难以跨越。

  “没那么夸张,两笔刷子罢了。”

  “文化人,下次歌词该找你写。”

  时间不早了,两人都有离开的意思。

  谢安乔想和他多待一会儿,但他知道,顾长河之后要接受凤凰娱乐的独家专访,晚上十二点前还要极限写出一段歌。

  顾长河招手,服务员送来一块歌剧院蛋糕。那蛋糕棕白分明,上好奶油的香气伴着咖啡的余韵,扑面而来。

  “打小你就喜欢吃甜食,请你一块。”

  这家咖啡厅的甜点精致美丽,谢安乔本来确实打算,离开时买一块的。

  顾长河披上西装外套,整理一下衬衫领子。

  “下周再见。”

  谢安乔又开始觉得寂寞了。他喜欢身边有人,喜聚不喜散,最讨厌分别的时候。

  顾长河经过他时,抬手捏了一下他的耳朵。

  “《音变量》马上开始录了,到时候请你来现场看看。”

  谢安乔耳朵发烫,或许是被捏的那一下揉搓得烫,心跳也变快了。

  “哥哥。”

  “嗯?”

  “下周见。”

  **

  苏南大大的《前任攻略》迎来了收尾。

  长达45万字的鏖战让谢安乔身心俱疲,他决定这本完结之后,好好修正几个月再开新文。

  这一次,面对微博上成山的“太太饿饿饭饭”一定要狠心!

  不能脑子一热就直接开新文!存稿存稿!

  他一鼓作气,一天日内狂码1.2万字,写完了结局:

  【夏薄阳一屁股坐到路边,也不怕马路牙子上满是灰尘。

  如今的他已经不在乎肮脏。

  他见多了。

  迎着干燥的风,夏薄阳眯着眼睛微微一笑,仿佛看到那日与阿宇躺在铁轨旁时的情景。过往的一切心酸的、失落的、磨人的,都随风揉碎在了白桦林间。

  他无声说出了三个字。

  谁也不会听清楚——包括他自己。】

  随着最后一个字打到屏幕上,谢安乔盯着不断闪烁的光标,怅然若失。

  和一本书告别就像和朋友的永远离别,明明知道它仍存在于这世上,仍不断被别人翻看阅读,就是控制不住难过。

  他决定刷刷微博,看看读者们欢乐的反馈,调整一下心情。

  私信又是99+。

  谢安乔深吸一口气,开始挨个回复。

  回复了十几条,他已经觉得手指酸了,于是索性直接复制粘贴“感谢喜欢,我们下本书再见!”。

  就这么敷衍着,一个头像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只狗啃着一只猫的头。

  狗蛋炒猫?

  怎么又是她?

  谢安乔仔细回忆半天,确信上次并没有回复,实在不明白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

  再度收到微博私信。

  他头一次知道,竟然有人脸皮如此之厚。而且这人脸皮还带保温的,热脸贴了冷屁股后,还烫得跟死猪一样。

  【狗蛋炒猫V:太太太太看看我!我真的超级喜欢你的书,我读的一半耽美都是你的QwQ所以为了你,我也开始写文了,现在终于写得有了些起色,才敢过来勾搭你[玫瑰]】

  谢安乔:……

  殷勤得不像假的。

  尤其是最后那个玫瑰的微博表情,颇具中老年人特色;就这么一个中老年人版“狗蛋炒猫”,怎么都联系不起先前的腹黑行为。

  不像腹黑。

  像傻缺。

  谢安乔又将那几行字反复看了几遍,酸涩感潮水般压倒了本应该有的自豪。

  如果狗蛋炒猫说的属实,他真的是因为自己的文才入了耽美坑,那真的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了。

  该死的后来居上。狗蛋炒猫发的每一行字都像一排图钉,血淋淋地扎进谢安乔的心里。

  掐指一算,《总裁一胎八宝后火葬场了》应该完结了吧?

  谢安乔点进尘封许久的收藏夹,毫不意外看到了那封面右上角的“完结”红标。

  完结了,真的完结了。

  他再次点进“都市现纯”的频道内,看到金榜第一名又变成了狗蛋炒猫的这本书;而《前任攻略》因为近些天更新的懈怠,已经掉出了首页。

  输得一塌糊涂。

  他下本开什么?

  谢安乔抓紧睡觉前最后一点时间,点开了狗蛋炒猫的专栏。他知道攀比是万恶之源,可还是想看看,是不是狗蛋炒猫的新书创意也艳压自己的。

  刚一打开,他便愣住了。

  最上方的预收标题赫然醒目:

  《哲学家坠入爱河》

  作者有话说:

  最近在写《鹰先生爪下的蛇先生》的大纲,集权谋,恐怖,探险,历史于一身的幻想文,各位感兴趣的话点点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