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内人头攒动,有人激情热吻,有人暗送秋波,唯独靠窗吧台的一角,在一声“前辈受我一拜”之后,静如死水。

  季辞远在酒吧看场子这么多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眼前这位一看就是酒量不行,刚喝了没几杯就满口胡话。

  遇上这种人,也不需要做什么,处理的原则就六个字:

  糊弄就完事了。

  于是季辞远熟练地面瘫起一张脸,翘起二郎腿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抽风。

  “行了,有什么可拜的,”季辞远鞋尖在对方眼前晃了下,“起来吧,这么多人看着呢。”

  “是是是,前辈说的是,”宋沛赶忙起身,恭恭敬敬地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点头哈腰地念叨着,“在前辈面前丢人了。”

  “没事,”季辞远抿了口鸡尾酒,继续糊弄,“听见我说什么了,这么激动。”

  眼前这位估计是把他错认成别人了,但季辞远也懒得跟对方解释,跟一个酒鬼有什么好解释的。

  宋沛尴尬一笑,“我也不是要偷听,这不,耳机没塞严,不小心听到竟然有大客户请您上门,一时激动……”

  圈里的规矩,大前辈正在宰的羊可不能叫肥羊,要恭敬,得叫大客户。而且很多大前辈都很讲究逼格的,不爱听肥羊肥鱼这类的词。

  季辞远思索片刻,大客户,上门,外加上之前对方说的培训,他突然有了一个猜想。

  “之前听你说培训了六个月,”季辞远不动声色地试探,“都干了什么啊。”

  “前辈快别提了,刚开始能教什么正经东西。”宋沛喝着闷酒,“无外乎就是做一下形象包装,学习一下如何识别高端客户,但其实大多数时间都在做饭。”

  虽然有钱有势的Omega家里都有专门的厨师,但软饭Alpha做饭,做的不是饭,是心意,所以必须多加练习。

  不过从季辞远的视角看过去,就是另外一种理解了。

  据他所知,家政行业的Alpha还是挺少的,毕竟要去客户的家里,很多客户不放心放一个Alpha大摇大摆的进家门。

  “唉,”季辞远叹气,语重心长地说着废话,“都是这么过来的,能理解。”

  “六个月的时间,其实也不短了,”宋沛愈发哀怨,“我都不指望像前辈一样有人请我上门,哪怕来个人问问价呢……”

  季辞远语拍着旁边人的肩膀,接上了一句在任何行业都适用的废话,“出来赚钱么,哪有容易的,再光鲜亮丽也都都是表面,谁都有糟心的地方。”

  两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宋沛:没错了,软饭界大前辈。

  季辞远:没跑了,搞家政的。

  两个人无言,默契碰了个杯,一饮而尽。

  空气中一时间充斥着“同为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氛围。

  季辞远收回手,抿了一口鸡尾酒:“怎么想到要做这一行了呢。”

  “害,这不是没啥其他的本事么,”宋沛也跟着闷了一口酒,“听说做这行来钱快,就想来试试,最近原本有点怀疑人生来着,结果今天遇见这么成功的大前辈,突然又燃起了希望。”

  季辞远琢磨了半天,也没明白自己哪看着像是成功的家政人士,但对方要是觉得他是,那他就是吧。

  “如果三个月后还毫无进展,我再考虑放弃的事情。”宋沛握拳,“在那之前,我会以前辈为榜样好好努力的!”

  “恩,”季辞远点头,“你加油。”

  “前辈,”宋沛眼睛亮晶晶的,“我一会儿还有事,不能在这继续喝酒了,您赏脸加个联系方式吧。”

  季辞远十分配合地拿出手机扫码。

  今天也是成功实施了糊弄大法的一天呢。

  拿到了微信的宋沛心满意足,利索地灌下最后一口酒,“虽说这圈子挺乱的,但听得出来,那大客户应该是真的很喜欢前辈您,不然怎么会请您上门。”

  “而且看您打电话的时候,也是带着笑的。”

  正在把对方设置为接受消息但不提醒的季辞远愣了一下:“……什么?”

  “行啦,您就别跟我装傻了,”宋沛挤眉弄眼地用手肘怼了下季辞远,“前辈要和大客户百年好合啊!”

  什么玩意,怎么突然就拐到百年好合了?

  季辞远抬手就要叫住对方,“你等一下——”

  然而宋沛溜得极快,只留下那句“对方应该是挺喜欢您的”在季辞远脑内回响。

  季辞远快速地盘算了一下,对方口中的大客户应该指的是闻浅,那么对方祝他跟大客户百年好合,也就是……

  祝他跟闻浅百年好合。

  草,这都哪跟哪。

  不过那个搞家政Alpha的话倒是提醒道了季辞远,他愿意跑去闻浅家住是为了能近距离学习一下知名主播的直播手法,顺便还能撸小白,闻浅那般威逼利诱地请他过去住,又是为啥?

  有诈,绝对有诈!

  “小辞,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正在跑神的季辞远随口回答,“你说……一个Omega突然邀请我去跟他一起住,是在耍什么诈。”

  闻浅确实需要他的信息素续命,所以他的人身安全格外重要,但只要给他安排一个靠谱的住所就能保证安全,有什么必要让他搬过去住?

  老板娘静默了片刻,“刚刚风太大我没听清,小辞,你能再重复一遍吗。”

  “没事,就总觉得有Omega要坑我,又想不出来他要怎么坑。”

  老板娘:……

  “酒保,”老板娘招招手,“你过来,小辞对世界的认知出问题了,咱们一起纠正下。”

  *

  休息日。

  在闻家管家的陪同下,季辞远参观了一套又一套的公寓。说是要搬去跟闻浅住一段时间,但那也只是过渡期间的住所,等公寓的设施都完善之后,他还是要搬出来自己住的,所以他看房的时候极其认真。

  对比之下,管家的态度就有些敷衍了,基本上就是背着手往旁边一站,也不对公寓进行介绍,一副“随便看,随便选,反正选完你也没机会住”的态度。

  就好像他只要搬去跟闻浅一块住,就再也不会搬出来一样。

  “刘管家,”季辞远一边开关着卧室的窗户,一边道,“您觉得闻浅为什么想和我一块住呢?”

  “闻先生在想什么,我自然是不清楚的,”管家微笑,“但可以确定的是,闻先生听说你愿意搬过去,高兴了好半天呢。”

  季辞远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愣是没脑补出来“高兴了好半天”的闻浅,到底是个什么样。

  “您是怎么看出来他高兴的啊。”

  “单看神情,肯定是看不出来的,”管家老谋深算地捋着根本没多长的胡子,“但是那天闻先生一口气逗了四十分钟的猫。”

  季辞远:……嚯。

  小白,撑住,爸爸马上就来救你了。

  之前季辞远在酒吧被好一通教育,老板娘的意思是一个Omega邀请他同住,那就是喜欢他,怎么可能是想要坑他。

  后来酒保又问了好多问题,类似于那个Omega会不会主动找他啊,被他欺负了会不会让着他啊云云。

  季辞远如实回答之后,对面两个人欣慰得那叫一个涕泗横流,已经盘算着准备筹备彩礼了。

  虽然他还是不觉得闻浅会对他有什么别的想法,但拦不住身边的人都这么说,翻来覆去地说,搞得季辞远也是有点飘。

  见季辞远不说话,管家又道:“还希望您能体谅下,毕竟闻先生也是第一次被Alpha压制,产生依赖的情绪再正常不过了。”

  季辞远查看着书房的书柜,略做思索。就他对闻浅的了解,对方不可能克服不了这点依赖情绪。

  总感觉有诈。

  “我知道,闻先生看上去,不像是会被这点本能控制的人。”管家透过落地窗眺望着远方,语气中透露着苍凉,“但了解一些他的过去之后,您可能就不这么想了。”

  “过去……他经历了什么?”

  “只有一个人分化前承受了太大的压力,才可能对自己的信息素过敏。因为闻家的教育问题,闻先生分化前过得很不好,分化之后……只能说是更加不好。”

  季辞远从闻子轩哪里听说过类似的话,只是没想到闻浅都自己信息素过敏的这个病,也是被家里逼出来的。

  一时间有些感慨,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管家无奈一笑,“您是那个给予他寻常生活权利的人,虽然在季先生的眼中,您只是提供了一部分信息素,但对于闻先生来说,却是远远不只这些。”

  似乎怕他不信,管家又补充道,“闻家请您过去的那天,是闻先生这些年最为生死攸关的一天。但您有在病房外见到,闻先生父亲或者母亲的身影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季辞远那天除了医疗人员之外,只见到了闻子轩这个弟弟。

  “他和家里的关系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季辞远微微皱眉,“那天我送进去的暖手宝,不是他妈妈买的吗?”

  他跟父母的关系也不好,但真了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不管处于真心还是纯粹为了走个过场,季骋和他那个便宜后妈还是会过来看他一眼的。

  “是啊,”管家的语气意味深长,“但也只是一个暖手宝罢了。”

  两日后。

  搬家的准备工作完成的很快,主要还是因为季辞远不需要把所有的家当都搬去闻浅家,只带一些生活的必需品就可以。

  这两天季辞远深刻地反省了一下自己,他不应该因为闻浅看着像个Alpha,就忽略了对方是个需要关怀的可怜Omega。

  作为对方目前唯一的可以依赖的Alpha,季辞远觉得自己有必要担起一点责任。

  拉着行李箱踏入闻家大门,季辞远本以为可以看到闻浅在门口迎接他,到了才发现,是他想多了。

  “闻浅呢?”季辞远询问一旁的工作人员。

  “不清楚,好像在喂鱼吧。”

  季辞远:……?

  不是说爹不疼娘不爱对他万分依赖么,需要他的关怀么?他的关怀到了,闻浅的依赖去哪了?

  放下行李后几经辗转,季辞远终于找到了池塘的位置,看到了闻浅的背影。

  对方正在打电话。

  “人我已经找过来了,真不容易。”闻浅喂着锦鲤,“你以为我没试过,那些医疗人员满脑子只有数据,根本忽悠不动。闻子轩那小子只会给我添乱,肯定不会好好玩。”

  “再说了,我只是个弱小无助又可怜急需Alpha陪伴的Omega罢了。陪伴的时候两个人打打游戏,是不是就很有情调。”

  季辞远:……

  “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把人骗来打游戏,”闻浅义正言辞,“严谨点,这是把人骗来来参加第十四届分手厨房双人混战大赛。”

  季辞远:。

  作者有话说:

  闻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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